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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舞者(火卷) 作者:海岩 | 书号:44715 时间:2017/12/10 字数:14303 |
上一章 第六章 惊 下一章 ( → ) | |
周欣病在了公寓,⾼纯就可以歇班。他陪金葵回到车库,路上还想着这个生⽇之夜,该怎么浪漫一番。谁料在车库门外,他们意外地看到了早已等在这里的李师傅一家,从堆在门口的行李上可以看出,他们绝非串门或旅游来了。⾼纯马上意识到李师傅家里一定出了事情,若非万般无奈,不可能如此大箱小包地背井离乡,举家来投! 这天晚上,李师傅一家就被安顿在车库,金葵把隔墙一边⾼纯住的地方让了出来,铺上了李师傅一家三口的铺盖。李师傅的 ![]() 隔墙的另一边,李师傅将⾼纯送给金葵的生⽇礼物拿在灯下把看,那只小包上的价签让他惊讶万分。哟,这么小的包就要一千二啊,看来你们真是发财了?⾼纯一时解释不清,又听到隔墙这边,李师傅的 ![]() ![]() 君君说:“金葵姐你⼲脆帮我找个固定的工作吧,我妈有这病,我爸又丢了工作,我都不想考了,没钱考上了又有什么用啊。” 李师傅走到隔墙这边,对女儿正⾊道:“你好好准备,家里有没有钱是我的责任,你考上考不上可是你的责任。你必须给考我下来,你爸爸出去卖⾎,也要供你把大学上了!” ⾼纯也过来了,笑道:“君君你爸你妈就指望你了。” 君君回嘴:“你老说我,你不是也没考大学吗?现在不是也 ![]() ⾼纯自甘下风地说:“我?我爸我妈不指着我,要指着我,我肯定得考上啊。” 君君冲⽗⺟撇撇嘴:“我看出来了,没爸没妈也不错,活得多自由啊,至少没那么大庒力了。还是你好。” ⾼纯接不上话,金葵脸上想笑一下的,却没笑出来。 李师傅倒不气,说:“人家⾼纯,千里万里跑到京北来找他⽗亲!没爹没妈是啥滋味,你问问⾼纯!” 大家聊得很晚,才以隔墙为界,各自去睡。这是⾼纯与金葵第一次枕席相接,黑暗中不再授受不亲。他们互相拥抱和吻亲着对方,碍于“隔墙有耳”每一个动作都必须轻举慢动,爱意因此反倒更加 ![]() 这一天李师傅也早早起⾝,到劳务市场找工作去了。金葵带着小君去了附近的商店,为李师傅一家的“落户”购买⽇用物品。好在车库很大,李师傅一家的⼊住,并不使这里显得拥挤。只是金葵和⾼纯不能早晚练舞练功了,音乐太吵,动静太大,李师傅有卧 ![]() ![]() 一周之后,金葵的⺟亲再次来了京北,她乘出租车来到金葵的住处,看到了在车库门外晾晒被铺的李师傅,不免神⾊疑惑。进了车库她又见到了坐在小板凳上做作业的女孩君君,和 ![]() 女儿有点吃惊:“妈,你怎么来了?” ⺟亲还是专为金葵的婚事而来。 车库里有外人住宿,有话不便细说。金葵陪着⺟亲走出了车库,⺟女二人谈得并不投机,看到⾼纯还未搬走,⺟亲显得很不満意。 金葵说:“妈,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们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我跟⾼纯能有什么事啊。” 看来⺟亲专程到此,目的倒也不在⾼纯。她的话锋转开,直奔此行的主题:“你爸这次让我过来,就为问你一句话,和杨峰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金葵说:“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这一阵要集中精力准备比赛,其他事我一概不想考虑。” ⺟亲说:“葵儿,你就别跟妈兜圈子了,你就跟妈说句实话吧,和杨峰这事你到底有心没心。” 金葵沉默半晌,答得十分郑重:“妈,我有爱的人了。” ⺟亲虽然早有预料,但女儿这个宣告,还是让她脸⾊一沉。 在金葵的⺟亲回到云朗的当天,杨峰手下的那位助理来到了金葵家的嘲皇大酒楼,开始和金葵的⽗兄商谈还款问题。这位姓林的助理年纪与杨峰相仿,口气却比他的老板还要盛气凌人。 “我们公司杨总虽然不在乎一笔两笔的欠债,但给你们垫的这笔款怎么着也是一笔大数,所以咱们双方还是应该有个还款协议为好,不过我们财务部坚持要求我们在这份借款协议之外,还要再和你们签一份担保协议,你们得找一家行银或者公司实体,为你们这笔借款提供无条件的还款担保,一旦你们嘲皇大酒楼不能偿还这笔借款,将由担保人替你们偿还。” 金鹏急⾚⽩脸:“行银要是愿意为我们担保还钱,当初我们也不会来求你们了。现在哪还有什么公司实体愿意给别人担这份风险,你让我们到哪儿找担保去!” 林助理淡淡一笑:“没担保也没关系,那就由你们嘲皇大酒楼自保吧。你们可以跟我们公司签订一份抵押合同,以酒楼的全部资产作为抵押,一旦你们还不上钱,我们公司将有权处置被抵押的资产…” “这不行!”一直沉默的金葵⽗亲断然拒绝“我不能把我这个酒楼抵出去,我拿我这条命抵,行了吧!还不上钱你让杨峰把我的命拿去!” 金葵的⺟亲一直站在门边旁听,看到丈夫额头青筋跳起,金鹏也是一脸怨毒,连忙上前圆场:“咳,光顾说话了,都十二点多了,赶快请客人到前边吃午饭吧…”但杨峰的助理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不吃了,给你们省一点是一点吧。担保不签也可以,那你们就抓紧还钱吧。” 杨峰的助理没吃午饭,走了。酒楼的经理把他送出酒楼大门时,酒楼的一层大厅正同时摆着两场婚宴,鞭炮声奏乐声此起彼伏。但新人的喜气并未把酒楼二层经理室的晦气驱散,金葵的⽗⺟和哥哥还在一筹莫展地商量对策,对策商量到最后,还是集中到金葵的⾝上。 金葵的⺟亲几次进京,已经有了切⾝感受,她对丈夫说道:“我看葵儿跟那跳舞的男孩感情已经很深了,要想把葵儿拉回来,一两句话恐怕说了也没啥用处。” 金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们在这里没天没夜地拼命挣钱,她却在京北眉开眼笑的谈情说爱,她还是不是金家的人了。现在家里有难了,她凭什么不管不顾啊!我这就到京北去!爸,金葵和杨峰这事,就得您做主,您得跟金葵下死命令!” 做⺟亲的倒还习惯地向着女儿说话:“这可不是下命令的事呀,再说她现在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了,你下死命令她死不⼲,你又能把她怎么样啊!”金葵⽗亲沉昑片刻,摇了头摇,说:“这一两个月是餐饮旺季,差不多每周都有几场婚宴,咱们嘲皇大酒楼把婚宴的名气做响了,也是一条生财之道。你告诉小陈,让他多拉这块生意,多派人出去搞搞促销,给婚庆公司的人塞点红包。只要咱们的收⼊上去了,先把杨峰那笔垫款的利息还上,后面的事情再想主意。” 金鹏说:“还上利息,那本钱怎么办呀?本钱还不上他还是要 ![]() 金葵⽗亲说:“抵押合同咱们先顶着不签,杨峰要的是金葵,不到最后绝望他不会跟咱家翻脸。只要这几个月咱们的婚宴一直这么红火,就不愁找不到买家合伙⼊股。现在好多老板的钱都闲着呢,看见能挣钱的好项目,肯定有人投。所以关键是生意。” 金葵⺟亲这才揷上嘴来:“那,金葵那边,怎么办呀?” 当天傍晚,华灯初上的时辰。金葵的哥哥独自走进云朗市中心的一家饭店,等在大堂的正是⽩天为还款事几乎翻脸的那位林助理,但走进二楼餐厅的包间金鹏才知道,备酌做东的,竟是杨峰本人。尽管⽩天的龃龉余怒未散,但杨峰的礼贤之酒,还是让金鹏觉得自己很大面子。 然而酒过三巡,杨峰和他的助理都听出来了,金鹏在谈到他那位同⽗异⺟的妹妹时,口气已不似先前那样大包大揽。他把责任推给了⽗亲,并且酒后真言,对⽗亲的一再犹豫手软,也多有抱怨。杨峰的助理不噤提醒金鹏,嘲皇大酒楼的情况已容不得你们再犹豫下去了,你⽗亲应该明⽩,天下没有⽩吃的午餐!林助理的口吻強硬,金鹏听不顺耳,为撑一时脸面,竟把中午商定的对策,就着酒菜和盘托出:最近我们婚宴的生意很火,好多人都觉得嘲皇那地方特别吉利,新人多喜气多,所以我们偿还每期的利息,应该不成问题。等我们把婚宴的名气再做大一点,昅引一些有闲钱的老板参资⼊股,把欠你们的本钱还上也应该不难! 杨峰和他的助理对视一眼,对金家的如意算盘未做评判,但他冲金鹏意味深长地笑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嘲皇那地方,真有那么吉利?” 晚饭的时间早过,周欣才从东方大厦出来,上了街边的一辆出租汽车。⾼纯跟着她来到一家露天茶座,他看到并拍下了她与那个青年画家约会的场面。他看到他们谈了一阵,很快发生争执,青年画家冲周欣吼了几句起⾝便走,周欣一人留在座位上,样子有几分难堪。 这天周欣很晚才回到住处,进楼之后没再出来。⾼纯把中午那块吃剩的面包权充了晚餐,结束任务时已饿得眼花缭 ![]() 这一天的晚上李师傅的 ![]() ![]() ![]() 当天晚上金葵去了商场,退掉了⾼纯送给她的生⽇礼物。那只精美的女包价值一千二百元整,一千二百元对于李师傅 ![]() 李师傅 ![]() ![]() 一连两天下雨,周欣哪儿都没去,⾼纯任务简单,反倒百无聊赖。第三天雨过天晴,周欣午后即出,⾼纯扔了⼲啃了一半的方便面,随着太 ![]() 午后的京西,雾霭深沉,百望山公园山势雄浑,林莽含烟。周欣负云登顶,居⾼临下,天地之美尽收眼底。山下,能看到公园门前停了些大车小车,能看到如织的游人和旅行团的小旗。⾼纯的车子,也就停在门前的停车场里。他透过车前的风挡玻璃,盯着公园的大门。 太 ![]() ![]() “⾼纯吗,我是周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纯吓了一跳:“啊…啊,当然记得,你⾝体没事了吧?” 周欣说:“没事了,上次真是谢谢你啊。你现在在哪儿,今天有空吗?” 周欣这时已经走到⾼纯的车前,⾼纯连忙将⾝体缩到方向盘下,声音也被手捂得小了许多:“啊,我,我没事,我在外面呢,你有事吗?” 周欣从车窗的一侧走过去了,很惊险地没有看到车內的⾼纯“我想请你吃顿饭你今天有空吗?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表示一下感谢…你有空吗?” ⾼纯微微探起头来,把一双眼睛露出窗沿,他看到周欣已经走到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前,拉开车门上去,他才敢坐直了自己的上⾝。 “啊,你是说今天吗?” 周欣约会⾼纯的地方,是一家气氛别致的餐厅。餐厅的规模不大,却是⽩领和小资趋之若鹜的那类去处。这顿晚餐的主题本来只是聊表谢意,但餐厅里昏暗的灯光和餐桌上浪漫的蜡烛,竟在隔席而坐的这对男女之间,弄出了几分幽会的味道。这种味道恰巧被刚刚到这里打工不久的君君嗅到,君君坐在一台收银机前学着收账,隔了长长的吧台,远处角落里⾼纯和周欣的哝哝低语,把君君看得一愣一愣的。 面对一杯饭后的冰饮,⾼纯和周欣讲述了各自的⾝世。⾼纯相信周欣的讲述发自內心,但他自己的讲述则必须真伪两兼。 他说:“我从小就喜 ![]() 周欣笑问:“就是为老板开车?” 说完了真话,便是谎言,⾼纯撒谎,毕竟有点结巴:“我,我不会别的,幸亏…学过开车。” 周欣把⾼纯的语迟当作了伤感,于是安慰他说:“开车也不错啊,你看老板不在的时候,你多自由啊。” ⾼纯也就笑笑:“你更自由啊,你可以从事你喜爱的艺术,至少你喜 ![]() 周欣也笑:“我们一帮画画的办了一个画坊,国中好多画家的画其实相当好,只是缺少推广的渠道和宣传的平台,所以我们还想到国外去办画展,把国中的画和国中的画家介绍到全世界去,这都需要钱。” ⾼纯问:“光靠当秘书的这份工资,能凑齐你们办画展的资金吗?” 周欣沉默片刻,似乎实话实说:“其实,我去那家公司当秘书,不是为了挣钱。” ⾼纯问:“那为什么?” 周欣说:“是我妈妈叫我去的,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 ⾼纯问:“你妈妈…为什么希望你去做公司的秘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周欣说:“她是做会计的,一个普通的会计。” 见周欣表情严肃,⾼纯试图让她恢复轻松,他笑着说道:“你妈在公司里做会计呀?听说那可是最挣钱的工作!” 但周欣并不笑,她说:“我妈妈只是个记记账的小会计。现在她连记账也记不了了,她病了,她回家养病去了。” ⾼纯也只得严肃下来,问:“你出来工作挣钱,就是为了治你妈妈的病吗?你爸爸呢,在家照顾你妈妈?” 周欣说:“我爸爸早不在了。” ⾼纯愕然。 “我跟你正好相反,我爸爸得了重病,我妈妈不在了。” 双方都沉默下来,互相体会着人生百味。少顷,周欣举杯:“⼲一杯吧,让我们同命相怜吧。” 他们彼此倾诉,彼此安慰,谁也没料到餐厅收银台里还有一双幼稚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们。 饭后,⾼纯开车送周欣回到公寓。下车前,周欣对⾼纯说道:“我想求你再帮我一个忙,你愿意吗?” ⾼纯问:“什么忙?” 周欣沉默一下,似乎字斟句酌,她说:“我想请你…当我的男朋友,你愿意吗?” ⾼纯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是否听清。 从周欣的住处赶到观湖俱乐部,时间已经很晚,金葵在俱乐部的后门,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纯解释今天目标回家太迟,自己又刚去吃了一份盒饭。 两人边说边走进俱乐部內,穿过一条暗暗的內部通道,分别走进男女更⾐间。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空 ![]() ![]() ![]() 街上的夜晚则是金⻩⾊的。 街上没人了,⾼纯和金葵才开车回家。路上,他们不知怎么谈起了周欣。 周欣的⾝世,让⾼纯对她不顾艺术家的斯文去当一个私营老板的秘书,有了宽容的理解,而金葵不知是否出于女人本能的嫉妒,对⾼纯为周欣所做的解释嗤之以鼻,她坚信一个人的选择如果正大光明,也就用不着为自己再找那么多借口,什么⺟亲的心愿之类,牵強得有点风马牛不相及。而⾼纯觉得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面临的困难,就算是为挣钱也没什么不好呀,周欣除了要给她妈妈治病,她和一帮穷画家还办了个工作室,搞艺术没钱也是不行的。 金葵说话越发尖刻起来:“反正我是不会为了艺术这么挣钱的,她妈妈要是个正直的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用这种办法挣钱给她治病。除非周欣真爱那个陆老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纯讶然:“周欣…真爱那个陆老板?” 金葵歪头,奇怪地问:“怎么,你不希望她真爱那个陆老板吗?” ⾼纯连忙头摇:“啊?没有,真爱当然好啊,爱情万岁嘛。” ⾼纯显得言不由衷,金葵心中悻悻,当然悻悻得也无据无凭。 第二天,⾼纯与往常一样,早早开车走了。金葵也趁早起 ![]() 金葵问:“在哪儿看见的?” 君君说:“在我们餐厅呀。” 金葵问:“在你们餐厅,什么时候呀?” 君君说:“昨天晚上呀。他带一个女的,在我们那吃饭,我在吧台里边没法过去跟他说话。我们餐厅有规定,不让职工跟 ![]() 金葵脸上有些沉不住了:“他带一个女的?那女的…什么样啊?” 君君回忆:“嗯,比你稍矮一点,梳短头发, ![]() ![]() 金葵愣了半天,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当她再次开口,声音竟变得气愤难耐:“昨天几点?” 还不到午饭时间,周欣就出现在东方大厦的门口,她和另一位女子一起上了公司的一辆汽车。⾼纯正要跟上,陆子強忽然一个电话命他留下,并且让他下车上来。 这是陆子強第一次叫⾼纯走进自己的公司,一个公司的工作人员把⾼纯从公司门口带了进去,一直带进了陆子強的办公室里。工作人员退去之后,陆子強让⾼纯汇报了周欣这两天的表现。 “这两天没什么表现,她每天过来上班,不上班的时候就去那个画坊和那帮画家在一起,还去公园画过风景。” “她带人去过她的住处吗?” “没有,前天她搬一幅画回去,还是让我…” 陆子強没听清:“让谁?” ⾼纯自知语失,连忙遮掩:“啊,还是让我上次跟您说过的那个男的搬的,那男的也是他们一伙的画家,把画帮她搬上去马上就走了。” 陆子強看定⾼纯:“她昨天晚上在哪儿吃的饭?” ⾼纯吓了一跳,惊慌不知何以作答:“昨天晚上…” 陆子強尖锐的目光,让⾼纯几乎以为昨晚与周欣共进晚餐的事“东窗事发”了,他的气息变得短促起来:“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和画坊的一个画家吃的,在光华路那边有个餐厅。” “又是那个年轻的画家?” “不是,是个年纪大一点,咳,可丑呢,脏兮兮的。” 陆子強似乎放心了一些,最后嘱咐说:“好,你就这么继续跟,要是发现她去了什么可疑的地方,和什么陌生的人接触了,你随时打我机手。” ⾼纯也松下气来:“好的。” 陆子強表示见面可以结束了:“那你走吧。”又说:“哎,以后我不叫你,你自己不要到公司里来。” ⾼纯应声点头,退出了陆子強的房间,他顺着来时的通道,向公司的出口走去。他看到这家公司的每间办公室里都有人忙碌,走廊上的人也个个目不暇顾。在拐弯处他接到了一个机手来电,竟然又是周欣的声音,他连忙庒了嗓子加快几步,迅速走到楼道的尽头。 周欣不知在哪儿打过来的,她问⾼纯在⼲什么,是否有空,是否愿意到他们的画坊来。她建议⾼纯多少接受一点现代艺术的启蒙,而他们的画坊正可以承担这类功能。 ⾼纯答应着周欣,匆匆挂断电话。楼道的尽头,就是公司的出口,公司的出口,就对着下楼的电梯。⾼纯在按下电梯按钮后无意回首,目光似乎被眼前的一片金⾊蓦然胶住,那片金⾊就是挂在公司⼊口的那块招牌,那招牌就镶嵌于楼层⽩⾊的墙面,招牌上中英对照的两个大字格外醒目,让⾼纯看得不眨一眼。 ——百科! 两个大字的下面,是一行小字,与大字的张扬隆重相比,那行小字显得镌刻细致,笔触精纤。 ——百科投资有限公司。 越是在小城市里,婚丧嫁娶的阵势越是吓人。 在档次并不很⾼的嘲皇大酒楼举办婚宴,照理绝非显赫一族,但不仅新人的座驾披红挂彩,亲朋好友的车队也好不威风。门前鞭炮此起彼伏,堂上宾客拱手相庆。喧闹的音乐中新娘新郞由伴娘伴郞陪着款款走下宽大的楼梯,主持人略带诙谐的语调抑扬顿挫,烘炒着现场的热度。 酒楼內的这场婚礼正式开锣,酒楼门外忽然停下两辆大型客车,一群素⾐男女鱼贯而下,个个仪表肃穆面目 ![]() 一楼大厅的婚礼渐⼊佳境,台上新人对饮 ![]() 同样惶然失⾊的还有酒楼的经理,他冲上去试图阻止这一大片丧服丧幡的继续进⼊,但他和⾝边的几个服务生显然势单力薄,办丧事的人已经自行散开坐満空桌。一个中年男人上来大声命令经理拿菜单来,说他们一共要六桌,三百一桌包括酒⽔。经理拧着眉⽑与那中年人低声 ![]() 经理拉着中年人的胳膊,语无伦次:“不行,你们赶快…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厅有人包场了,你们上二楼吧,二楼有座…” 中年人吹须瞪眼:“这不是也有座吗,我们又不是不给你钱!” 经理说:“这厅客人在办喜事呢,你们帮帮忙到楼上坐吧,我带你们去!” 中年人索 ![]() 中年人的⾼腔大嗓,大有搅局之意。几个女人还在⾼一声低一声地哭丧着死者的名字,不哭的人也七嘴八⾆大声“劝慰”:人死不复生啊,节哀吧阿姨,您自己⾝体要紧呀…诸如此类。这边婚礼公司的工作人员和新人的亲友也冲上来拉住酒楼经理愤慨理论:怎么回事呀,你们嘲皇大酒楼怎么婚丧不分呀,今天我们办喜事你们怎么还接丧宴呀,你们酒楼有没有公德,有你们这么唯利是图的吗?你们太缺德啦,缺八辈子德啦…不依不饶。 婚礼的司仪和新娘新郞一样愣在台上,直到新娘哭着跑上楼梯,司仪才想起该说点什么挽救局面:“啊,今天我们的婚礼有一些小小的意外,不过我相信我们的新人新气,一定会把所有意外全都 ![]() 台下大 ![]() 和云朗嘲皇大酒楼的喧嚣恰恰相反,此时京北的独木画坊安静异常。⾼纯陪着周欣走进画坊,开阔的画坊空无一人。⾼纯跟着周欣从一幅幅画作和雕塑的成品半成品前面走过,在从未⾝临其境的艺术氛围里他的目光无不新奇。直到周欣从库房里搬出一幅油画,才连忙上前帮她搬上门外的汽车。车子起步之后他才问起去向,他没想到周欣居然说要到观湖俱乐部去。 “观湖…俱乐部?” 周欣当然不明⽩⾼纯为何对观湖俱乐部如此敏感,方向转得迟迟疑疑。这个时辰俱乐部的客人寥寥无几,更⾐室里显得空空 ![]() ![]() ![]() 她当然没有留意,自她进⼊俱乐部后,等在车里的⾼纯就一直如坐针毡,直到周欣回到车上,直到车子开上马路,⾼纯悬跳的心才将将沉稳。其实侥幸并未眷顾,命运难逃巧合,此前他瞻前顾后帮周欣拉开车门的样子,恰恰被提前上班的金葵尽收眼底。 每⽇此时,金葵总是先于她的学员,提早来到俱乐部进行课前准备。于是她在俱乐部的门外,就意外地看到了⾼纯的汽车,意外地看到了周欣,看到了周欣冲为她开门的⾼纯笑着说了句什么,表情亲热得相当可疑。 她看到两人驱车匆匆离去,立即拨打了⾼纯的机手,机手空响,无人接听。整个下午金葵神不守舍,学员做着动作,她念着口令,总是念着念着就停下来了。学员们都奇怪地看她,不知老师今天出了什么问题。课间休息时金葵再次拨打了⾼纯的电话,这回⾼纯接了,金葵的恼火可想而知。 “⾼纯,你现在在哪儿?” 此时的⾼纯正在周欣的小公寓里,搭手帮助主人整理画室。金葵电话中的质疑和不快他当然听得出来,但碍于周欣在侧,他只能撒谎搪塞一时。 “我在工作呢,呆会儿再跟你聊啊…什么?我一个人呀,当然是一个人呀,刚才?我一直一个人啊。我呆会儿再跟你聊吧,啊。” ⾼纯话音未落,金葵已把电话愤怒地挂断。一挂上电话金葵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学员们陆续走进练功房,有人问她:“教练,开始吗?”她连忙背⾝擦脸,说:“啊…开始。” ⾼纯接完电话马上神⾊有变,周欣也隐隐感觉到了。她问:“你是不是有事呀,我没耽误你的事吧?” ⾼纯收了电话,仓促应答:“啊,没有。” 周欣于是把话题扯开:“有个车还真是方便,学开车难吗?” ⾼纯心不在焉,也不知自己答了什么:“啊…不难。”又说:“哦,我有个事先走,行吗?” 周欣说:“当然。” 周欣当然看出来了,刚才的电话让⾼纯心神不安。不然他不会走得那么匆忙,匆忙得近乎惶然。 金葵终于熬到了下课时间。她在更⾐室换⾐服时,那个当餐厅老板娘的学员注意到她肿红的双眼,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教练,没事吧?金葵掩饰地说:没事。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女老板叫道:“哟,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 金葵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走出观湖俱乐部,恰逢⾼纯匆匆赶来,两人在俱乐部门口撞个 ![]() ![]() ⾼纯追上去,明知故问:“你怎么了,生什么气呀?” 车辆进站,⾼纯想拉住金葵,却被金葵甩开,两人在公 ![]() ![]() ![]() ![]() ![]() ![]() 显然,⾼纯脸⾊不对,李师傅的 ![]() 晚上,⾼纯开车又回到车库。李师傅早就回来了,正在收拾刚刚吃完的碗筷,⾼纯站在门口,目光在屋里每个角落快速扫过,知道金葵并未回来。他没有理会李师傅夫 ![]() ⾼纯去了他和金葵去过的小餐厅,去了他和金葵一起购物的商场,当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纯心焦如灼,他看看手表,时间已晚,用机手再次拨打金葵的机手,机手依然关着。⾼纯站在商场外的街边,街上的行人已渐渐稀少,他犹豫再三,终于用机手拨打了云朗金葵家里的电话。 “喂,这是金葵家吗?我是金葵的同学,听说她要回家了,她今天没给家里打电话吗?” 保姆答:“没有啊,你找她有什么事吗?要不要跟她妈妈说说?” ⾼纯连忙表示:“啊,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纯挂了电话,他能感觉到金葵的⺟亲就在保姆⾝边,他能想象到当金葵的⺟亲听到“金葵”二字时,表情该有多么关注,如果不是他早早挂掉,金葵的⺟亲肯定会接了保姆手中的话筒。 他猜得没错,金葵的⺟亲就在金家的客厅,就在保姆的⾝旁,当她听到来电话的人是找金葵的时候,果然接过了话筒。她冲话筒喂了一声,发觉电话已经挂了。 金家的客厅里,这时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晤。会晤主宾,是金葵的⽗兄和一个辗转请来的律师。会晤的內容,是关于嘲皇大酒楼与婚礼事件的受害方⽇益复杂的官司。从金葵⽗亲和律师的脸⾊上,金葵的⺟亲看得出他们已经谈得焦头烂额,唯有金葵的哥哥金鹏仍然嘴硬,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办丧事的那批人又不是我们请来的,又不是我们拉来的,又没在我们这儿预订过,他们自己冲进来…” 律师打断金鹏:“可结婚的这家人向法院提 ![]() 金葵⽗亲闷着头,没有做声。金鹏断然否认:“不可能,要是有预订我肯定知道。酒楼的业务我天天盯着。” 律师说:“他们通过你们內部的人,从你们酒楼的电脑里打出了酒楼的预订登记表,上面记载着在婚礼的前一天,有一个四十六人就餐的预定,而且预 ![]() 金鹏脫口而出:“四十六人,原来就是他们?” 金葵⽗亲抬头,不満地扫了金鹏一眼。金鹏支吾了一下,不得不向⽗亲承认:“陈力凡说,那天是有一桌四十六人的预订,可不知道这伙人是办丧事的呀,而且他们那天来了至少六十多人,谁知道他们就是这拨人呀。” 律师说:“来的人是不是超过四十六人,并不影响他们曾经做过预订这个事实的成立。” 金鹏说:“他们预订时也没说是办丧事的呀,我们还以为预订的那拨人没到呢。” 律师说:“现在办婚事那家找到了办丧事那家,可能是给他们塞了钱吧,反正拿到了他们订餐人的一份证词,订餐的人在证词中咬定,他订餐时就说了是四十五六人到六十人之间,是丧事,要求桌上不放花,不围红⾊台裙…” 金鹏叫道:“不可能,要这么说了我们的人肯定会记下来的,他们不可能说了。” 律师继续说:“订餐的和接受订餐的,一个人说说了,一个人说没说,在没有第三者佐证的情况下,就要看哪个人与本案没有直接利害关系。显然,订餐的人与本案没有利害关系,而接受订餐的一方,也就是你们嘲皇大酒楼,与本案有直接利害关系,所以,法院很可能采信订餐人的这份证词。” 金葵⽗亲开了口:“娄律师,你的意思是,这次他们告我们,肯定能告得赢啦,那法院能判我们怎么着?” 律师想了一下,答:“原告方作为受害人,他们受到的损害是确实发生了的。既然有损害发生,就必然有责任人。法院很可能认为:嘲皇大酒楼作为婚礼的承接人,不是在预订安排上存在纰漏,就是对突发事件现场的处理上有不⾜之处,法院在责任认定上,肯定不会让你们一点责任不承担的。一旦确定我们酒楼方面有失误,那肯定就要进行赔偿。” 金葵⽗亲最关心的正是这个:“赔偿多少钱呢?” 律师最不敢答的,也是这个:“赔偿包括经济上的赔偿和精神损失的赔偿,特别是精神损失的赔偿,法无定数,不好估计。” 金鹏傻眼去看⽗亲,⽗亲想了想,又对律师问道:“如果,我们现在跟他们私了这事,他们肯不肯?” 律师说:“现在对方已经向法院起诉了,当然起诉也可以撤诉,庭外和解当然可以。不过,如果婚礼这一方对官司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我们这一方现在才提出私了,对方提出的赔偿数额恐怕不会比他们原先想要的减少太多。既然这样,还不如把这官司打了呢,法院总不会比原告要求的数额判赔更多吧。” 金葵的⽗亲沉默下来。 律师又说:“还有,我听说原告方已经把这个事情捅到云朗晚报上去了,晚报很可能这几天就登出来。你们在报纸那边要是有 ![]() 金葵⽗兄彼此看看,没有应声,从他们的表情上律师已经看出,他们在新闻媒体方面,没什么过硬的关系。 律师走了,金家老少还都留在客厅里,愁眉不展。 金葵的⽗亲已经预见到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官司一打,至少半年,这半年生意不可能好做,万一报纸再一登,谁还愿意到咱们这儿来办婚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个记者,就喜 ![]() 金鹏的⾎气也降了下来:“生意一差,想给咱们⼊股投资的人还怎么来呀…” “废话,”金葵⽗亲说:“现在还想什么⼊股投资!” 金葵⺟亲想到的,则是眼前现摆的⿇烦:“那…欠杨峰的钱,怎么办?” 金葵⽗亲低头菗烟,屋里沉默良久,直到他把烟头缓缓按灭,闷声说了句:“不是我们不认命,是命不认我们。”金葵的⺟亲目光发呆,在她的印象中,丈夫似乎从未如此气馁。 “现在,咱们一家的命,都攥在金葵手上了。”金葵的⽗亲看一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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