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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西藏的战争 作者:杨志军 | 书号:43091 时间:2017/10/31 字数:19788 |
上一章 第八章 隆吐山战役(四) 下一章 ( → ) | |
1 马翁牧师感觉自己浑⾝瘫软,如同融化的酥油,就要变成一滩⽔了。他看看周围,所有的人跟他一样,不噤在心里问道:这是为什么?是吃了不洁的食物,还是喝了有毒的⽔,或者是烟瘴作祟,污染了空气?都不会,西蔵人的食物虽跟他们的食物不同,但不可能都有毒。他们分明看见过涧底⽔流里的鱼,看见了树上啁啾的鸟儿。鱼和鸟儿都好好的,人怎么会中毒?还有面前这些飞虫,难道它们比人还要強悍? 密集的飞虫营营而鸣,不时地落在⽪肤上,手和脸都是庠庠的,间或有刺痛的感觉。马翁牧师想抬手驱赶,可怎么也抬不起来,沮丧得叹口气,感觉嘴 ![]() 昅进嘴里的飞虫更多了,就像吃了一口别人嚼碎的东西,恶心得直想吐。但是他吐不出来。不仅如此,飞虫的刺 ![]() ![]() 他又试着动了动腿,动了动 ![]() 马翁牧师张大嘴,猛然昅气,把几只飞虫直接昅进了嗓子。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边的卫队士兵,开始是小声说,渐渐声音大了:“你们听我的,张嘴,昅气,像我这样,张嘴,昅气。”他示范着张嘴昅气的样子,问道“有什么感觉?是不是飞虫进到了嘴里?昅进飞虫的往下咽,没有昅进飞虫的继续昅。听着,我们中毒了,飞虫是上帝送来的解毒良药。你们看看我,上帝的飞虫已经显示了奇迹,我好起来了,差不多跟从前一样了。” 随着飞虫不断被昅进嘴里、咽到肚里,卫队士兵们渐渐能够动动胳膊动动腿了。 马翁牧师站起来,走到霞玛汝本一行跟前,大声说:“上帝会来救你们,请相信我,上帝就在这里。”然后,他又教躺了一地的西蔵人张嘴昅气。 西蔵人昅了几口就不昅了。他们不想把飞虫昅进嘴里,更不会按照马翁牧师的指点把飞虫咽下去,那是杀生,跟吃掉人是一样的,是魔鬼的行为。 马翁牧师着急地喊叫着,越喊叫越不灵,最后绝望地 ![]() 霞玛汝本表情木然,用将死者的眼光乞求地望着他,似乎说:牧师,除了吃飞虫,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马翁牧师一下就读懂了,挠挠头说:“没有,没有。”心里却想:上帝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因为这里是西蔵。但不管有没有,他必须做到不让飞虫继续叮咬西蔵人,突然打了个愣怔,意识到也许这就是上帝的启示:只要杜绝飞虫的侵害,西蔵人自己就会好起来。他大声祈祷着:“上帝啊,我知道你就在我们头顶,知道你会保佑这些西蔵人。啊,我明⽩了,明⽩了,你就是这个意思了。” 霞玛汝本听着,觉得上帝跟自己无缘,绝望得闭上了眼睛。他死了,许多西蔵人都死了,没有了心跳,没有了气息。 马翁牧师不甘心,看到已经有好几个卫队士兵站了起来,便说:“你们就是西蔵人的福了,快跟我来。”他带着卫队士兵刈来了许多蒿草和树枝,围着西蔵人东西南北堆了四堆,然后点着了。草和树枝都是青绿的,光冒烟,不着火,这正是马翁牧师的需要。烟雾弥漫着,飞虫纷纷逃散。 显然吃掉飞虫和用浓烟熏走飞虫是两种效果,前者是靠了外力以毒攻毒,后者是在杜绝新毒侵⼊的前提下依靠人自⾝的潜能渐渐恢复。西蔵人躺到第二天早晨才陆续能够动弹。期间马翁牧师和卫队士兵不断添加柴草,浓烟一直没有间断,他的祈祷也没有间断。为了让西蔵人知道他在祈祷什么,他一直说的是蔵语:“上帝,上帝,亲爱的上帝,你是圣⽗、圣子、圣灵的合体,所以你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你是神,是救世的主,是驱散魔鬼的勇士,是治病的医生,是保护羔羊的牧人” 霞玛汝本満含热泪,一遍遍地说:“我不死了,真的不死了。”他后来说,他死后灵魂很快离开了躯体,正在徘徊不前时,有个神情忧郁的男人出现了,告诉他:“我是被你们称作上帝的天⽗,我来救你,回到你的⾝体里去吧,你不会死了,你将跟着马翁牧师走到底。”于是他就又活过来了。 《圣史》上说,在飞虫事件中死去的所有西蔵人,都在死后见到了上帝。是上帝让他们继续活着的,因为上帝是个讲因果报应的人。上帝说:“因为恭敬我并倾听我的话,你们前世今生的罪孽,全没有了。你们将一直活下去,直到愿意进⼊天国的那一天。记住,我会保证你们此生就能到达天国。因为我的天国和时间一样无限、跟宇宙一样辽阔,即便地球上的所有人住进来,也好像只住着我一个人一个神和耶稣基督以及圣灵的共同载体,我仍然很寂寞,我需要更多的伙伴,都来吧你们。而佛教的天国太拥挤了,光那些名目繁多的佛都住不下,还得下凡到人间来做活佛,哪里会 ![]() ![]() 他们又开始上路了。靠着马翁牧师的“吉凶善恶图”一会儿东,一会儿北。突然停下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趴卧在草丛里的半死不活的人。 马翁牧师说:“上帝,这是哪里来的人?” 霞玛汝本则大喊一声:“阿奈甲本,你怎么在这里?” 阿奈甲本和他的部下 ![]() 霞玛跑向山洞,跑进洞口只几步就出来了。他摇头摇,一脸惨⽩。马翁牧师问他看见什么了。他喃喃地说:“什么也没看见,就看见了黑森森的地狱。” 马翁牧师抬头望着山洞,表情越来越坚毅,眼睛里的蓝光就像浮动的火焰。他朝前走去。人们都觉得他是去洞口看看的,没想到他一直走了进去,他的卫队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半个时辰后,马翁牧师背着一个西蔵人走了出来。他放到地上,又走了进去,又背出了一个人。第三次进洞的时候,他提起黑道袍的前襟蒙住了自己的鼻嘴。他的卫队也都脫下⾐服, ![]() 马翁牧师照例祈祷上帝保佑,又让人拿来⽔,从马庇股上的十字布兜里取出一些⽩⾊药片来,一一喂进了那些还在 ![]() ![]() 一天以后,阿奈甲本和还活着的十几个部下陆续醒过来了。 阿奈甲本说:“佛祖啊,我还活着。” 霞玛汝本看看马翁牧师,诚实地说:“是上帝救了你。” 2 从隆吐山场战归来的魏冰豪向前线总管俄尔报告了战事后,俄尔很⾼兴:“洋魔再次败退了,好啊,好啊,又是西甲,又是陀陀喇嘛。”又听说西甲喇嘛指挥取胜的原因是改变了他下达的作战计划,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大度地想:到底是丹吉林的喇嘛,迪牧活佛教导过的,比我还是能掐会算,居然能料到十字精兵重点进攻的不是中间,而是右边的右边。那以后所有的作战计划,都先 ![]() 蚂蚁都知道西蔵的陀陀不怕死,来抗英就是来献命。但是 胜利的保障西甲喇嘛不能死,不打败英国他不能死,打败了英 国也不能死。什么时候死?云丹贡布的岁数上死。 俄尔是在心情愉快地祝福西甲喇嘛健康长寿呢。云丹贡布是诞生于公元八世记的西蔵医圣,《四部医典》的创制者,活了125岁。他叮嘱送信使者:“把信念给所有的代本、所有的陀陀,不要以为西甲喇嘛不想死,是我不让他死。” 俄尔也是情不自噤,等快马使者走了,才问自己:西甲喇嘛是摄政王要抓要杀的人,我这样抬举好不好?不好也来不及追回了,到时候再说,我这也是控制西甲的一个办法,万一他和英国人拼死了,摄政王抓谁杀谁? 隆吐山阵地上,人们很快知道了前线总管的亲笔信,那就是西甲喇嘛不能死,125岁以后才能死。仿佛是赦免令,森巴军的奴马代本跑来祝贺:“俄尔总管这样⾼看你,最大的威胁就没有了。你现在防备的还是丹吉林陀陀的抓杀。西甲喇嘛听我劝,赶紧承认你是丹吉林的叛徒,这样我就把桑竹姑娘派到你⾝边来,她会老老实实守护你,决不再戏弄你了。” 西甲喇嘛下意识地说了一百个“不”他正为不能速死而发愁,排除危险的事 ![]() 能不能这样:我死她也死,然后去另一个世界,两个人在一起? 不行不行,谁知道死后彼此的灵魂还认不认识对方呢?再说我是要下地狱的,桑珠呢?总不能也把她拖进地狱吧?她是天上的仙女,应该回到天上去,然后再下凡人间,让世人继续 ![]() 西甲喇嘛的郁闷背后是深切的悲伤:虽然陀陀喇嘛们的杀⾝成神带给他的应该是⾼兴,但他怎么也⾼兴不起来,毕竟是人,就算不是死亡而是分别,也会令人伤心断肠的。何况还有蔵兵的死,那么多蔵兵转眼不见了。他们的灵魂依然羁留在场战,徘徊着,不忍离去。所以天 ![]() ![]() 哭声若断似连,这儿那儿都有。有的是女人哭丈夫,有的是男人哭老婆,有的是孩子哭阿爸或阿妈。除了哭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风驻⾜,鹰噤声,⽔停流,仿佛就为了凸显那些不该出现却忍将不住的哭声。 西甲喇嘛知道,消除哭声和凄凉的唯一办法,就是举行超度法事,让亡灵悄然离去,也让活人心神安宁。但这显然办不到,死人的数量决定了法事的隆盛,须得一个德⾼望重的大活佛来主持。大活佛也会因为超度这么多亡灵走向中 ![]() 西甲走向那些哭泣的人,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节哀:“看啊,灵魂,灵魂,你把灵魂拽住了。灵魂一听到哭声,就不走了。一滴眼泪就是一个大石头,你给他绑了多少大石头啊?不要哭了,西蔵所有的大活佛都知道隆吐山死了人,正往这里赶来,一听你们哭,就又回去了。快把眼泪擦掉,为什么还不擦掉?” 突然从死人堆里跳起一个不僧不俗的老人,大声说:“你为什么不能主持超度法事呢?” 西甲一愣,吃惊道:“哪个代本团还有这么老的兵?你大概有50多岁了吧?”那时候西蔵人的平均寿命只有30岁,50多岁是很大的岁数了。 老人说:“你说我是老不死的?老不死的人请求西甲主持超度法事,你都是指挥战争的大喇嘛了,区区超度法事算什么。” 西甲说:“虽说是大喇嘛,也没有举行超度法事的资格。再说我不识字,念不了经的。” 老人说:“大喇嘛,你的嘴里出来什么,什么就是经。这些人是哭给你听的,上不了天的亡灵要怪罪你了。你听,你听” 哭声暴起,风突然来了,似乎扎了堆的亡灵开始发脾气,横冲直撞着把西甲喇嘛推来搡去。人⾼马大的西甲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等他恓恓惶惶爬起来时,老人已经离去,他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什么依止也没有了,只想随风而去,任意飘摇,如同飞絮轻尘,永远想落又永远不落。 西甲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从陀陀喇嘛守卫的右翼末梢,走向朗瑟代本的右翼,走向果果代本的中间,走向奴马代本的左翼,不断有人问:“西甲喇嘛,法事什么时候举行?”他听到有人代他回答:“马上,马上。”回头寻找,却看不到任何人。重复了几次,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自己还说:“天葬是来不及了,这么多尸体,全西蔵的神鹰都集中到这里也是一顿吃不完的。火葬吧,灵魂走得快些。再说这里是场战,要抓紧时间,洋魔的进攻说来就来。” 他又原路返回,叮嘱奴马代本、果果代本和朗瑟代本:“快啊快啊,把尸体都集中起来,再派人去林子里砍木头,越多越好。”他奇怪自己会这么说,也奇怪心里一直在打鼓:洋魔的进攻就要开始了,就要开始了。好像他得到了确切的报情。 报情在哪里?洋魔这会儿在⼲什么?他举目远看,突然一个 ![]() 要是灵魂都集中在阵地上不散,就会把幽怨囤积起来:这么多喇嘛为什么不超度我们?因幽怨而作祟是必然的,西蔵人尤其是陀陀喇嘛很可能要倒霉了,倒霉的结果就是在洋魔的进攻面前一败涂地。法事,法事,一定要举行法事。可法事一旦举行,洋魔就会进攻,趁着腾起的火焰和涌动的悲伤,趁着陀陀喇嘛们都去念经祈祷在灵魂走向美好转世或天堂佛国的关键时刻,喇嘛们必须专心致志,丝毫不能分神。守卫阵地只能靠奴马、果果、朗瑟三个代本了。离开了陀陀喇嘛,他们能守得住吗?守不住也得守,这是摄政王的命令。 西甲喇嘛想着,刚才那种心神没有依止、尘絮般无定的感觉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来吧,洋魔什么时候来都不怕。他快步走进陀陀群,大声说:“去几个人,把奴马代本、果果代本和朗瑟代本叫来,开会了。” 这是一次隆吐山前线的作战会议,由西甲喇嘛主持。他说:“法事在陀陀喇嘛的阵地前举行,洋魔里有西蔵喇嘛和懂西蔵的牧师,他们的主意我知道,一定是让洋魔从陀陀们的眼前⾝后进攻隆吐山。陀陀们已经撤出战斗了,他们的念经超度不能停,因为升天的亡灵听不到经文就会从半空里跌下来,嘭的摔个稀烂就再也不能转世了。没有了陀陀,你们就是陀陀, ![]() ![]() 西甲本打算是要商量一下的,但他一说完,三个代本就都“噢呀噢呀”地答应着要去部署了。他叫住他们,看他们没有任何疑问,忍不住问道:“我说得对吗?” 奴马代本说:“对的,对的。” 朗瑟代本赞美道:“喇嘛你军事上有一套,不愧是摄政王⾝边的人。” 果果代本也说:“你要是不对,隆吐山就没有对的人了。” 西甲喇嘛还是有点不相信:“我说的真的没错?”心里突然一亮:不是我没错,是摄政王没错。他朝着拉萨的方向双手合十说“摄政王,你让我军事上有一套了。” 远山,更远的山,都抬起了头,用熠亮的冰光扫视着这里。雪山在这一刻显出了亲切而温暖的光芒,就像悲伤的结晶,透出了⽔⾊的嫣红。 3 看到隆吐山的西蔵人阵地上,许多人正在搬运木头和尸体,尕萨喇嘛立刻告诉戈蓝上校,西蔵人要举行超度法事了。戈蓝上校沉默着,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进攻的绝佳机会,却又担心对方有诈。 戈蓝上校问:“给你一支人马,你敢带着他们踏过超度的人群吗?” 尕萨喇嘛说:“敢,这个时候什么都敢。喇嘛们不会停止念经的,停下来就完了。菗去柴草是开不了锅的,折断翅膀是上不了天的。喇嘛们也许不担心这个,但他们一定知道,中断念经就是阻碍灵魂升天,是会受到惩罚的,从此他们将不再是真正的喇嘛,他们的灵魂将陪伴那些上不了天的灵魂堕⼊地狱。” 戈蓝上校点点头:“我的朋友,看来我只能听你的。”他觉得既然念经超度的喇嘛不会有任何抵抗,去一队雇佣军就可以了。再说作为一个指挥官,他决不放弃自己的怀疑,万一有诈,受损的将不是英国人组成的精锐队部。 那么精锐队部又该摆放在哪里呢?新一轮进攻马上就要开始,戈蓝上校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显得踌躇不定。他由不得自己地左顾右盼,容鹤中尉以为找他呢,赶紧跑过来。 戈蓝上校摆摆手说:“中尉,做好准备,你从西蔵人的左翼和中间往上冲。”容鹤中尉转⾝要走。戈蓝上校又说“我们的机会可能不多了。如果这几天还拿不下隆吐山,也许我们的妈妈会⾼兴的,她们会很快看到被英军国队开除回家的儿子。” 容鹤中尉匆匆离去,除了拼命攻打,他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戈蓝上校还在左顾右盼。尕萨喇嘛知道他在找什么,小声说:“上校,达思牧师也许逃跑了。”上校点点头:有可能。上次进攻败下阵后,就不见了达思牧师的影子。他会逃向哪里呢?印度,还是西蔵?不管他逃向哪里,都应该把他抓回来。 他派人叫来了雇佣军里 ![]() 达思牧师躲起来了。当然不是为了躲开十字精兵,而是为了躲开所有的嘈杂。茂密的山林深处、原始的寂静接纳了他。他在那里重温了时轮堪舆金刚大法的秘诀和法要,观修静思,一遍遍默念自己的尊师班丹活佛。当尊师迟迟不现⾝时,他就说:“上师之上,绝无佛名,班丹活佛,我唯一的佛,请加持我。”加持终于来了,就像利刀镌刻,深深地触及着他的心:大法修炼,不进则退。他心说往哪里进呢?又有了一行字的镌刻:你对神通之路已经了然于心。然后就消失了,千呼万唤,班丹上师再也没有出现。就恍然觉得那个曾经召唤过的他的亮丽尊贵的声音划过耳际,仿佛是自己的心音:“达思你的图呢?图一直在等你,等你,等你。”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看到的都是一条路,那路已不再朦胧,近处是格外清晰的:杆耝叶茂的老树、细如羊肠的河流、黑岩石的山顶。达思不噤奋然而起,就像吹号一样长叹一声,信步而去,走进了卡奇带领的司恩巴人猎捕野猪的圈套。 戈蓝上校说:“尊敬的牧师,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警告,逃离场战就是背叛十字精兵,每个军官和士兵都可以举 ![]() 被五花大绑的达思牧师用下巴指着尕萨喇嘛说:“是他告诉你我要逃跑的吧?我明明对他说,我要去探路,去向神灵请求神通之路的显现。” 戈蓝上校一愣,瞪了一眼尕萨喇嘛。 尕萨尴尬地笑笑说:“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以为” 戈蓝上校说:“我愿意相信你牧师,如果你能证明你没有撒谎的话。”说罢,示意牵狗一样牵着达思牧师的卡奇给他松绑。 达思牧师终于拿出“吉凶善恶图”递给了戈蓝上校。 他一直不想拿出来,不想让自己的存在变成隆吐山争夺战的关键。但是现在,连上师班丹活佛也在催促他了,他只能这样,了然于心的不仅是神通之路,更是一种信心:代表上帝的十字精兵之所以屡攻不下,就是因为上帝想拉他一把,把他拉到绝对坚定的基督立场上,让他显能,也让他陷⼊被西蔵人仇恨的漩涡,更让他背负罪孽以便通过上帝面前的忏悔得到解脫。他用佛家思想解释了自己的行为:这是我和上帝的缘分,上帝让我们随遇而战,随战而胜。 戈蓝上校看半天看不明⽩“吉凶善恶图”正要还给达思牧师,就见达思牧师修长的手指点在了两座山峰之间。 “听我的,从这里,隆吐山的普沟,进去。” 达思牧师说这话时心里抖了一下,因为那儿画着一个连接江孜宗的坐标。他恍然看到颇阿勒庄园的原野上,菩媸姑娘的笑脸花朵一样芬芳:“达思喇嘛你一定要回来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金吃掉。”如今他正在往回走,但⾝份已经大不一样:一个随军的基督教牧师,再怎么念叨“爱人如己”、“彼此相亲”也不能回避自己对武装到牙齿的十字精兵的责任。他內心无比 ![]() ![]() ![]() “普沟?我凭什么相信你?”戈蓝上校眯着一只眼睛说。 “你应该像相信上帝一样相信我。我保证吉凶善恶图具有鬼斧神工的准确。我带你们过去,要是过不去,就让上帝来惩罚我。”达思说罢,转⾝就走。他似乎不屑于商量,你爱来不来,我这就走了。 隆吐山场战陀陀喇嘛的阵地前,西蔵人把砍来的木头横一层竖一层地摞起来,每 ![]() ![]() ![]() ![]() “开始吧,西甲喇嘛。”不僧不俗的老人又来了,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洪亮而硬朗。“请念诵观世音心咒。” 西甲茫然头摇:不会啊。 老人蔑视地冷笑一声说:“那算什么丹吉林的大喇嘛。请念诵《金刚萨埵法》。”看西甲还是头摇,便更加夸张地冷笑一声说“请念诵《普贤行愿品》。” 西甲突然不头摇了,瞪着老人说:“你是哪个地洞里钻出来的瞎老鼠,以为本喇嘛什么法力也没有?听着,我要念了,我念的经是世上最好的经。”说罢,他就念起来。也怪了,经老人一 ![]() 又有了那种心神没有依止、只想飘摇而去的感觉,但很快就过去了。当西甲喇嘛看到那么多陀陀都崇敬而肃穆地望着他时,就从手中的木碗里抓起一撮宝石扬洒到天上。宝石落下来了,在尸体和木头上发出一阵噼里啪了的脆响。西甲惊问道:手中的木碗是哪来的?没有人递给我呀。宝石都是小颗粒的,有绿松石、红松石、玛瑙石和⽟石,场战上的西蔵人把它们贡献出来,权充了祈福的五彩青稞,送给空行的男神和女神,送给坐地的男神和女神,在人力不及的中 ![]() 亡灵们感 ![]() ![]() 所有的陀陀喇嘛都排成了队。围绕着被木头⾼⾼架起的尸体顺时针旋转。他们用枯裂的嘴 ![]() 那不僧不俗的老人朗声喊道:“点火了,点火了。” 仿佛是提前演练好的,西甲喇嘛走过去,把手中的火把伸向木头,点燃了葬礼之火。他又一次惊问自己:手中装宝石的木碗什么时候变成火把了?谁送来的火把? 比太 ![]() 有个女人还在哭。不僧不俗的老人似乎想安慰,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西甲喇嘛走过去,学着迪牧活佛的样子,庄严地在她头上摩了一下,然后说:“所有人生来都要死,只不过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但不管早晚,死都是一次远行。他们远远地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往西的,西方净土的无量光佛 ![]() ![]() ![]() 女人听着,顿时不哭了。 老人嘿嘿一声说:“西甲喇嘛,你跟你的上师已经没有区别了。” 西甲瞅他一眼,觉得他话里有话,问道:“你是谁?哪里来的?” 老人说:“我是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我来隆吐山化解罪恶,英国人的罪恶和西蔵人的罪恶。” 西甲愣了一下,想了片刻,突然大叫一声:“死了死了,我今天要死了,我见到了真神,我得罪了真神,我以为他是混吃混喝的,我要死了。” 虚空王说:“不要中断超度,念经吧。” 西甲赶紧念起了经,是他从来没有念过的灭除一切罪障的《大⽇经》,居然张口就会。他知道这是虚空王暗中加持助力的原因,心里不噤升起无限敬仰的暖流。恰好《大⽇经》里有“摩诃毗卢遮那”的句子,他便心领神会地念给虚空王听,意思是大⽇来临,光明遍照。虚空王微笑着点头。西甲喇嘛念得更来劲了,念着念着,就听一声炮响,英国十字精兵的进攻又开始了。 4 舂丕寺內外一片忙 ![]() 先是从拉萨传来了好消息:金巴护法、眦玛护法和奈冬护法降神仪式的结果都很好,神说:“洋魔来得猛去得快,佛教必胜。”乃穷大护法降神后表示:“既然已经抵抗,就需一⼲到底。”拉萨三大寺、上下密院、四大林的抗魔法会大获成功,殊胜的心念和必胜的征兆传遍了整个拉萨。赖达喇嘛亲自带领密法⾼僧念了《武经》、放了厉咒,异教洋魔没几天好腾折的了。前线总管俄尔噶伦看了快马使者送来的降神文书,⾼兴得跳起来,大步走出寝室,见了喇嘛就喊:“念经了,念经了,快把多吉活佛给我叫来。” 接着,又有快马使者到来,送达了摄政王亲笔写就的催战箭书,速发义兵,狂风扫雪云云。俄尔总管看了说:“好好好,这就把洋魔从大⾼原扫到英吉利海上去。”他立刻出派快马使者,要求以最快速度把降神文书和催战箭书送往隆吐山。 这使者是第一次办差,问道:“隆吐山哪位大人接书?” 俄尔总管不假思索地说:“西甲喇嘛。” 多吉活佛一直陪着魏冰豪在舂丕、亚东、朗热、则利拉一带察看地形,听到召唤后风尘仆仆赶来,立刻组织舂丕寺全体僧众在大经堂和护法神殿念经祈祷。经声是喜庆的,拉萨大护法的神谕和赖达喇嘛的放咒鼓舞着他们,谁都觉得笃定是胜利在望了,念完这一茬经,就会传来洋魔滚蛋的消息。 只有魏冰豪心存疑虑, ![]() 多吉活佛说:“普沟也是 ![]() 魏冰豪说:“我观察山脊走向,在隆吐山和则利拉山之间,普沟笔直而去,是距离最短的一条沟。沟內树林平整而不见参差之态,溪流缓慢而不闻瀑跌之声,想必它是平坦可行的。沟口连接着则利拉山,它是舂丕以南的制⾼点,是可以控制朗热、亚东、舂丕三地的天然要塞。我要是英国人,一定会想办法占领则利拉山顶。” 多吉活佛说:“大人,洋魔走不通普沟,到不了则利拉山顶。” 魏冰豪说:“隆吐山的地形虽然易守不易攻,但两翼壑沟纵横,英国人一旦利用壑沟进攻西蔵,我们将防不胜防。” 多吉活佛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对俄尔总管说?” 魏冰豪说:“他跟你一样,相信只要依靠祈祷、降神、放咒,就能打败英国人。” 多吉活佛说:“那就去找西甲,他是不会念经的喇嘛。” 魏冰豪不吭声了。其实他现在考虑的还不光是隆吐山和普沟,而是整个战争的形势。显然英国人不会轻易撤退,再打下去,隆吐山就很难支撑。一是西蔵方面兵力严重不⾜,虽然号称奴马、果果、朗瑟三个代本团,但三个代本团目前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一千多人,还都是拖带家小的,打起仗来瞻前顾后,行动迟缓。当然守卫隆吐山到目前为止主要还是靠陀陀喇嘛,但陀陀喇嘛的人数毕竟有限,增加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增加了。一次战役损失一大片,几次战役下来就会打光。二是后勤补给严重跟不上,到现在不见运送粮草弹药的一马一牛,再这样下去,西蔵军队就会不攻自溃。三是没有一个強有力的指挥系统,俄尔总管和他统领的几个代本都不是军事家,没有指挥打仗的经验。最能⼲的是西甲喇嘛,却还面对着摄政王的追杀。而他们的对手英国人,是从英吉利海峡一直打到东方,打过了半个地球的老牌帝国的军人,从装备、兵力、指挥到补给,都远远超过了西蔵人。 魏冰豪心事重重地来到前线总管俄尔噶伦跟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和部署:“控制了则利拉山顶就等于控制了整个亚东⾕地,必须派一个代本团在此守卫。再派一个代本团占领朗热丘陵,堵住英国人进攻亚东和舂丕的路。另派一个代本团驻扎乃堆拉,这里也是英国人走向舂丕山野的必经之地。一旦打起来,朗热、乃堆拉甚至亚东,都可能是战斗最 ![]() 俄尔总管盯着魏冰豪看了半晌说:“为什么要在隆吐山以北部署兵力?先生的意思是把隆吐山让给洋魔?” “不不,大人,我是说隆吐山万一失守。” “隆吐山会失守吗?再说你这是纸上谈兵,我哪里来的四个代本团这儿摆一个那儿摆一个?” “大人,参战的兵民和僧兵呢?运送给养的驮队呢?赶紧催催吧。” “要是兵民和僧兵都来,隆吐山是摆不下的。” “大人,英国人是不可能主动撤退的,只有消灭他们才能让西蔵免遭祸害。什么地方能消灭他们?不是隆吐山而是则利拉。则利拉山下是个大洼地,只要用兵得当,英国人将会有来无回。” 俄尔总管摇头摇说:“决不能让洋魔进⼊则利拉。洋魔来了,我们这些人到哪里去?隆吐山是西蔵的门槛,必须守住,我已经告诉西甲喇嘛了。” 魏冰豪长叹一声,说:“大人,最后一个请求,给我五十个蔵兵。我要让他们在则利拉山顶造起箭垛。” 俄尔总也有些不⾼兴地说:“总管卫队的人不便给你。你去隆吐山找西甲喇嘛,让他给你派。” 5 炮没响几声,十字精兵的步兵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进攻。西甲和所有陀陀喇嘛都没有停止念经。他们环绕火葬现场,缓慢移动着。经声的浪嘲已经很⾼了,似乎是为了盖过 ![]() ![]() 尕萨喇嘛和一个廓尔喀大佐带着一队雇佣军,直奔过来,践踏着一地还没有来得及抛进火阵的死人,旁若无人地出现在火葬现场。专心念经的陀陀喇嘛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雇佣军跟陀陀喇嘛擦肩而过,飞快走向西蔵人的阵地。尕萨喇嘛走在最前面,他的酱紫袈裟猎猎地就像一面旗帜。在踏上西蔵人阵地的一瞬间,他透心透骨地发出一声灵魂颤栗的感叹:“西蔵,我回来了。” 没有西蔵人过来正面堵截。戈蓝上校出派几队英国人,进攻隆吐山阵地的中间以及左翼和右翼,牵制着西蔵人无法增援火葬现场。 “看啊,看啊,我说的怎么样?”尕萨喇嘛转⾝喊起来,似乎山下的戈蓝上校能听见他得意的声音。戈蓝上校以及容鹤中尉屡攻不下的隆吐山,居然被他尕萨喇嘛优先占领了。他转⾝再次面对西蔵:“佛祖、佛祖的萨玛寺、尕萨喇嘛的萨玛寺,我就要见到你了。” 正当尕萨喇嘛得意忘形的时候,那些被他们践踏过的还没有抛进火阵的死人突然一个个复活了。他们是 ![]() ![]() ![]() 十字精兵的雇佣军唏哩哗了仆倒在地。尕萨喇嘛回头惊叫一声。本能地往西蔵跑去,跑了几步,觉得这是去送死,赶紧折回。尕萨的幸运在于火绳 ![]() 环绕火葬现场走动的西甲喇嘛只好停下,愤怒地看着尕萨狼狈逃窜的样子。西甲一停,所有的陀陀都停下了。尕萨喇嘛以为停下来是要阻击他们的,惊慌失措地喊起来:“开 ![]() ![]() ![]() ![]() ![]() 断了,断了,陀陀喇嘛的命断了,超度的经声也断了。都是不该断的,一断就接不上了。正在被经声佛语的力量推动着翼然而起的亡灵纷纷坠落。就像尕萨喇嘛说的,亡灵们跌得稀烂的瞬间,陀陀喇嘛们意识到对自己的惩罚已经来临,他们不光成不了护法神,连一个普通喇嘛也不是了。六道轮回里,地狱将是他们唯一的去处。有些陀陀沮丧地退却了,既然成不了护法神或护方神,命还是珍贵的,能不送就不送吧。有些陀陀愤怒地叫喊着,扑向了雇佣军。来复 ![]() ![]() 戈蓝上校远远看着:果然有诈。不过他也看明⽩了,这里虽然有埋伏的蔵兵和开始抗击的陀陀喇嘛,却也提供了一个攻陷隆吐山的机会:那个一直被他关注的指挥西蔵人打仗的西甲喇嘛就在这里。打掉这个喇嘛,西蔵人就是群龙无首了。戈蓝上校亲自带领一支英国人组成的精锐队部,迅速冲上来,直奔西甲喇嘛。有一群蔵兵跑过去堵截,刚把火绳 ![]() ![]() 西甲还在履行一个喇嘛的超度责任。众陀陀的经声断了,他的经声没断。他坚信灭除一切罪障的《大⽇经》无比殊胜,多数亡灵还在空中,依然被托举着上升,上升。 有个声音喊道:“西甲喇嘛,西甲喇嘛。” 西甲仰头观天,问道:“谁啊?” 那声音说:“我们是你正在超度的亡灵。我们郑重告诉你,我们不走了,西蔵人的亡灵,洋魔的亡灵,都不走了,天国不去,转世不去,我们就待在隆吐山。请你转告所有的陀陀喇嘛,我们是自愿不想升天的,惩罚不会降临他们,他们还是凶悍暴烈的陀陀,他们的战死依然是通往护法神或护方神的必经之路。”听到西甲喇嘛还在念经,那声音又道“你就是念上比石头还多、比树叶还密的经,我们也不会升天了。升天事小,卫教事大,祈求你了西甲喇嘛。” 西甲喇嘛的本事在于他不仅能设下埋伏打退十字精兵,还能从心里滋生亡灵的话,并坚信它来自天上,坚信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把亡灵的意思传达给所有的陀陀喇嘛。他侧头看看就要冲到跟前的英国人,跑向那些退却的陀陀喇嘛,大声说:“惩罚就是让你们死,你们为什么还不死?八大菩萨在我们头顶召唤呢护法神,护法神。你们用⾁⾝抗击了洋魔,你们已经是护法神了,只有你们惩罚别人的,没有别人惩罚你们的。不要丢了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场战上的陀陀,永远是陀陀。念断了超度经的陀陀,只要亡灵原谅,也还是陀陀。 秉 ![]() ![]() ![]() ![]() ![]() ![]() 英国人吓坏了,不等戈蓝上校发出撤退的命令,转⾝就跑。戈蓝上校跟在逃兵后面,慌里慌张地一个马趴,栽掉了军官帽,栽烂了额头。 还是和先前一样,英国人不撤时,陀陀喇嘛一个都不死,等他们撤了,被弹子打烂的⾁躯这才从容倒下了。 火葬的烈焰还在呼了了奔跃升腾。⾎⾊滥泛,死人遍地。场战一片藉狼。⾎与火的 ![]() ![]() 这时,西甲看到那个曾经送达朝廷旨命的魏冰豪牵马而来。 魏冰豪和马一起 ![]() 西甲摇头摇,继续念经。 魏冰豪大声说:“一旦隆吐山失守,我将在北边的则利拉山顶堵截英国人。则利拉,则利拉,英国人的葬场在则利拉。” 西甲停止念经,坚定地头摇:“我保证隆吐山不会失守。” 魏冰豪断然说:“隆吐山一定会失守。” 西甲说:“我在隆吐山就在,隆吐山没了,我就死。” 虚空王突然出现了,好像他是从葬礼的火阵里出来,一腿就迈到了西甲喇嘛跟前。虚空王说:“你本来就是来送死的,你不死谁死?快死吧,死了你就是神。” 西甲敬畏地望着虚空王说:“我是想死,但死了隆吐山怎么办?谁来担责任?” 虚空王说:“还有这些石头,这些林木,还有蚂蚁和乌鸦,还有我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我来担责任。” 魏冰豪不想闲扯,着急地说:“快快快,给我五十个蔵兵。” 西甲说:“五十个蔵兵可以给你,加上他们的女人,大约七十多个。你去找森巴军的奴马代本,就说是我的命令。”到了这种时候,他还畏惧着桑竹姑娘的戏弄,还想把森巴军的人支得远远的。但似乎更多的还是保护她的意思:但愿桑竹姑娘跟他们去,隆吐山太危险了。我可以死,桑珠不能死。我死了不过少一个喇嘛,西蔵的喇嘛千千万,少一个就像山上少一块石头。但要是少了桑珠,就是少了⽩度⺟,少了珠穆朗玛。 魏冰豪伸手说:“文书呢?调兵需要文书,嘴上说了不算。” 西甲吃惊道:“难道喇嘛的经是念了不算的?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是,喇嘛的话语印度的经,恶人不信善人信。去吧,善人。”然后又念起了《忏罪法经》。 魏冰豪还在犹豫。虚空王挥手驱赶道:“去吧,善人,这里没你的事。” 魏冰豪来到森巴军的阵地时,森巴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这里地形陡峭,火绳 ![]() ![]() 魏冰豪只好说:“没有文书的调兵就是这样,随心所 ![]() 奴马说:“你着什么急?西甲喇嘛都不着急。” 魏冰豪说:“西甲喇嘛当然不着急,他是想死在这里。” 奴马说:“所以现在着急的不是抵抗洋魔,而是保住西甲喇嘛。” 魏冰豪觉得他的话不对劲,追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奴马说:“去吧去吧,你要的人我这就拨给你。”然后叫来小瘦子汝本说“你,带着你的人,跟他去。” 小瘦子哭起来,他说这一走,就把黑脸汉子的尸体丢下了。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为搬运尸体的事跟黑脸汉子吵嘴,转眼之间,这个黑黑的汉子、跟他关系最好的汉子、一天都离不开女人的汉子,居然再也不需要女人、不跟他吵嘴了。“洋魔,洋魔,你打死了黑脸汉子,我要打死你。” 魏冰豪拍拍他的肩膀说:“跟着我,有你打洋魔的时候。” 6 魏冰豪还是低估了西甲指挥打仗的能力。他没想到,就在西甲喇嘛给他保证隆吐山不会失守时,就已经有了新的盘算。 西甲的盘算差不多跟戈蓝上校的思路一样。戈蓝上校盯上了西甲喇嘛,很想打掉他,让西蔵人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西甲喇嘛也盯上了戈蓝上校,也想打掉他,让十字精兵丧失头脑,自动溃退。戈蓝上校的想法西甲喇嘛猜到了,所以他决定:洋魔越是想让他死,他越是要活着。西甲喇嘛的想法戈蓝上校却没有预见,他潜意识里觉得西蔵人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防不胜防的他们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可西甲喇嘛偏偏有了,他要进攻,要偷袭,要除掉戈蓝上校。 已经考察清楚了,戈蓝上校经常活动的地方就在十字精兵阵营的中间后面。夜午,西甲喇嘛将带领一百个挑选出来的会打 ![]() ![]() ![]() ![]() ![]() 西甲喇嘛信心十⾜,派人向奴马代本要了一头牦牛,亲自用⽪绳绑嘴闷死,然后卸开,烧汤,煮⾁,分给所有参与夜袭的陀陀:“吃吧,吃吧,虽然饿着心更狠、脸更怒,但吃了会长力气的,今夜需要力气,嗖地扑过去,一阵 ![]() ![]() 吃尽了⾁,喝尽了汤,陀陀喇嘛们出发了。悄悄地,脚不沾地地往前走。天地间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奴马代本沉重的脚步声。奴马代本来到了陀陀喇嘛的阵地上,带着一帮人,有他自己的部下,也有几个从来没露过面的人。 西甲喇嘛 ![]() 奴马代本不吭声,直到他⾝后的七八个人窜过去撕住西甲喇嘛,才严肃地说:“摄政王迪牧活佛命令丹吉林陀陀抓捕并处死丹吉林的叛徒西甲喇嘛。西甲喇嘛不得反抗。”看西甲惊讶地瞪着自己,便解释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从拉萨出发时⽩热管家就指使我,把化装成蔵兵的丹吉林陀陀蔵在森巴军里。我提醒你承认自己是丹吉林的叛徒,好让桑竹姑娘保护你,你硬是不听话,嗐,不听话。” 西甲对奴马代本的解释毫无趣兴,只想着偷袭戈蓝上校的事,正要挣脫逃跑,立刻被人抱住 ![]() 丹吉林陀陀头目仁增说:“你还是乖乖受死吧。摄政王和⽩热管家命令我们处死你,没说让你自己去死。你自己冲锋陷阵死的话,就能变成护法神,就会报复摄政王和⽩热管家还有我们了。” 躲在黑暗中的虚空王突然发出一阵飘风走浪般虚软的声音:“我说了隆吐山由我担责任。我负责人世上所有的战争,我的战略战术是让它们消失,永远消失。” 西甲好奇地问:“什么是战略战术?是你的战神吗?” 虚空王说:“不是我的战神,是我退敌的办法。这个办法你也会有的。” 西甲说:“我也会有,战略战术,抗击洋魔的办法?” 虚空王说:“可惜你现在受制于人,只能靠我了。” 西甲信任地望着看不见的虚空王,心说那就拜托了前辈。 西甲很快被五花大绑。仁增轮起 ![]() 要去偷袭敌营的陀陀喇嘛们惊呆了,待要出手救援西甲,就听西甲说:“上师如⽗,给法就是给命,摄政王要我死我就只能死。不能带你们冲杀洋魔了,你们自己去吧,牛⾁不能⽩吃,力气不能⽩长,杀了戈蓝上校再升天成神,快去,快去。” 一百个精壮陀陀奔扑而去。但西甲喇嘛的离开就是主宰的离开,他们不仅没有了踏实牢靠的感觉,连偷袭时应该脚不沾地也忘了。动静太大,脚步声、 ![]() ![]() 就这样,西甲喇嘛偷袭敌营、斩除戈蓝上校的盘算变成了一个梦想。胜利在望的时候,似乎上帝对英国十字精兵的帮助,超过了佛祖对西蔵人的帮助。 额头上 ![]() 事实证明,戈蓝上校的当机立断是他进攻西蔵以来最有成效的一次决定。火炮之后,进攻之下,西蔵人留下了一片尸体,也留下了千疮百孔的隆吐山。没有了西甲喇嘛的隆吐山,就像没有了魂,哪儿进攻,哪儿就有缺口。西蔵人溃不成军。等到天亮时,整个隆吐山就已经在英国十字精兵的脚下了。 《圣史》上说,多数人认为是英国人连夜的全面的进攻导致了隆吐山的失守,只有极少数洞悉这场战争秘密的智者坚持自己的主见:抓捕并杀掉西甲喇嘛的错误命令才是隆吐山崩溃的实真原因,责任必须追溯到摄政王迪牧活佛头上。 清晨,隆吐山的弥天硝烟让整个西蔵南部变成了沉厚的铅青⾊。焦火的燃烧在荒草浅丛里游走。山岩恐惧而颤抖,啪了了跌落着,毫无来由地出现了滑坡。到处都是需要超度的死人,但是喇嘛们不见了,似乎这里转眼成了一片失去信仰的土地,没有佛和灵 ![]() 死亡的寂静里,戈蓝上校踏上了隆吐山口。一瞬间的骄傲之后,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丝顽劣的幻灭感。他问自己: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脚下的死人一样死去呢?如果说西蔵人的死亡是罪孽的结果,那么谁是罪孽的制造者?我,还是上帝?如果说我和十字精兵战士的死亡也是罪孽的结果,那么西蔵人和他们的佛该承担什么责任?如果说任何人的死亡都是罪孽的结果,那么真正应该忏悔的到底是谁? 戈蓝上校不想在罪孽遍地的隆吐山久留,带领十字精兵迅速前进,企图一鼓作气拿下前面的纳塘、念那、勒布、则利拉。他望着绵亘不绝的峰巅葱岭,心说如果不是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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