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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三生三世:枕上书 作者:唐七公子 | 书号:41952 时间:2017/9/24 字数:19338 |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 |
后头几⽇,凤九没有再见过东华。 开初,她还担忧坏了他的事他一定砍了她祭刀的心都有,借着养病之机打了一百遍再见他如何全⾝而退的腹稿,心中想踏实了,才磨蹭地晃去宗学。偏生连着三四⽇,学上都没有再排他的课。她课下多留意了两分一向关注东华的洁绿郡主一行的言谈,徒听到一阵近⽇帝君未来授课令她们备感空虚之类的唏嘘感叹,别的没有再听说什么。 她们叹得她也有一些思索,东华既是以讲学之机来幽会姬蘅的,那么会完了应当是已经回了九重天罢?他怎么回去的,她倒是有一些感趣兴。此外她这些天突然想到他既然中意姬蘅,为什么不直接将她从这里带出去,非要每十年来见她一次,这难道是他老人家近几百年新开发出来的一种趣兴?同东华分开的这些年,他果然愈加难以捉摸了。 凤九审视着自己的內心,近⽇越来越多听到和想到东华他同姬蘅如何如何,她的心中竟然十分淡定。这么多年后她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从前许多话她说得是漂亮,但将同东华的过往定义为说不得,心中抗拒回忆往事,这其实正是一种不能看开,不能放下,不能忘怀。近⽇她在这桩事上竟突然有了一种从容的气度,她谦虚地觉得,单用她心 ![]() 据她冷静的分析,许多事情的道理她在三百年前离开九重天时就看得透彻,但知是一回事,行又是另一回事,她这么多年也许只是努力在让自己做得好些更好些罢了,重逢东华时偶尔还会感觉不自在,正是因对这桩事的透彻其实并没有深达灵台和內心。但,近⽇越是听说东华对姬蘅用情深,此种情越深一分,她讶然地感到自己深达內心的透彻就越多一分。她用尽平生的智慧来总结这件事情的逻辑,没有总结出什么逻辑。加之盗取频婆果的事迫在眉睫,让她没有时间深想,暂且将这种情绪收在了一旁。 凡世有一句话,叫无心揷柳,柳林成荫,凤九着实在这句话中感受到一些禅机。 这天萌少无事延邀她和小燕去王城中的老字号酒楼醉里仙吃酒,醉里仙新来了一个舞娘舞跳得不错,萌少看得心花怒放多喝了两杯,醺然间一不留神就将守候频婆树的巨蟒的破绽露给了凤九。但萌少说话向来与他行文一般啰嗦,这个破绽隐含在一大段絮叨之中,幸亏小燕的总结能力不错,言简意赅地总结为:每月十五夜至 ![]() 巧的是,他们吃酒这天正是这月的十五,这夜一,正是行动的良机。眼看频婆果说不定今夜就能到手,凤九心中澎湃,但为了不打草惊蛇,面上依然保持着柔和与镇定,还剥了两颗花生递给看舞娘看得发呆的萌少。小燕疑惑地将她递给萌少的花生壳从他爪子中掰出来,把误扔到桌子上的花生米捡出来默默地重新递到萌少手中。幸亏发生的一切,⼊痴的萌少全然没有察觉到。 圆月挂枝梢,放眼万里雪原,雪光和着月光似铺了一地啂糖。 小燕听信凤九的鬼话,以为今次的频婆果除了已知的他并不太感趣兴的一些效用外,还有一条食用后能使男子变得更加英伟的奇效,因此帮忙帮得十分心甘情愿,且热情周到。他先在宮墙的外头施术打了条据说直通解忧泉旁频婆树的暗道,不及凤九相邀又⾝先士卒地率先跳下暗道,说是帮她探一探路。 小燕跳下去之前那満脸的奋兴之⾊,令凤九感动的同时略有歉疚。但他自跳下去后半天都没有回音,眼看至 ![]() 别有洞天是个好词,意思是每个暗洞后头都有一片蓝天,词的意境很广阔。只是,据凤九所知小燕从宮墙外头不过劈开一条洞,她坠到一半不知为何却遇到三个岔道。她一时懵了,没有来得及刹住坠落的脚步,反应过来时已循着其中一条暗洞一坠到底。按照小燕的说法,他劈出的那条洞正连着解忧泉,从洞中出来应是直达泉中,见⽔不见天,为此凤九还提前找萌少要了粒避⽔珠备着。 但她此刻从这条宽阔的洞子中掉下来,抬头只见狂风卷着流云肆意翻滚,低头一片青青茂林在风中摇摆得不停不休,她费力地收⾝踩踏在一个树冠的上头,觉得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什么⽔下的地界。难道说,是走错路了?小燕他探路探了许久没有回去原来也是走错了路?好么,自己打的暗道自己也能走错也算一项本事,小燕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竟没有被下面人谋权篡位,看来魔族普遍比想象中的宽容。 凤九抱着树冠稳住⾝形,腾出手来 ![]() ![]() ![]() ![]() 极目之处,一条不算长阔的花道尽头,剑立一旁施施然盘腿蚨坐的紫⾐神君…不是好几⽇不见的东华帝君是谁?他怎么这个时辰出现在这个地方,凤九十分的疑惑。瞧他的模样似乎在闭目养神,她正打算悄悄行得近一些,蓦然瞧见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从蚨坐的帝君⾝后攀上他的肩,又顺着他的手臂向下紧紧搂住他的 ![]() ![]() 温言软语⼊耳,蹲在树上看热闹的凤九没稳住啪嗒一声从树⼲上栽了下来,女妖一双魂勾目分明扫过,一双裸臂仍勾着东华的脖子,含情目微敛咯咯笑道:“八荒不解风情者数尊座最甚,同妾幽会还另带两位知己,也不怜惜妾会伤心~~~~” 凤九心道,大风的天你穿这么少也不嫌冷,回头一看,才晓得女妖口中的“两位”是怎么个算法,原来树下除她外早已站了一个人——⽩⾐飘飘的姬蘅公主。今⽇姬蘅公主不仅⾐裳雪⽩,脸也雪⽩,一双杏眼牢牢盯住花道那头的东华,嘴 ![]() 用的不是你们,是你。凤九挠着头正要回答,听到⾝旁的姬蘅泫然 ![]() ![]() ![]() ![]() 凤九摸了半天从袖中摸出许久不曾打理的陶铸剑,剑⼊手化作三尺青锋,抬头来也是盈盈的一个笑:“有本事你继续,我在一旁看看也无妨。” 凤九感觉自己这个笑其实笑得 ![]() ![]() ![]() 直至方才,凤九其实一直在思考,她该不该管这桩闲事。 沿着树冠刚溜下来瞧见他二人的形容时,她也以为是东华不知什么时候看上这个绝⾊女妖特地来此同她幽会,有一瞬她还有些懵,东华他怎能喜 ![]() 直到不经意抬头瞧见天边翻滚得越来越汹涌的流云,和一忽儿红一忽儿⽩的月⾊,她的心中突然一阵透亮。 此二者皆为两种強大气泽相抗才能出现的景致,姬蘅醋中疾走,兴许情之所至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她没有自己有见识,东华同这个女妖看上去虽然十分亲密,但私下却该是正在 ![]() 东华长成那种模样,这个女妖对他有意大约是真,他由着她在⾝上胡来,按她的推想应该是东华打算借机将她同姬蘅气走,毕竟⾼人斗法之地危险。她在心中推想出东华不得不为此的初衷,心中顿时觉得他十分有情有义。既然他这样的有情义,她没有看出其中的道理来也就罢了,看出来还能将他一人丢下,从此后就不配再见道义这两个字。 她听说妖行妖道,妖道中有种道乃是 ![]() ![]() ![]() ![]() 凤九自觉今⽇自己看事情灵光,⾝手也灵光,佛铃花缤纷的落雨中,陶铸剑点刺若流芒,拼杀已有半刻,红绫竟无法近她的⾝。她很満意自己今天的表现。 东华支着手臂,遥望花雨中翩翩若⽩蝶的凤九。像这样完完整整看她舞一回剑还是首次,据说她师从她爹⽩奕学的剑术。⽩奕的一套剑术他没有记错应该是以刚硬著称,被她舞得倒是柔软很多。不过,一招一式折花攀柳的还 ![]() 其实,凤九前半段推得不错,东华他行这一趟的确是来伏妖。但这个女妖非一般的妖,乃妙义慧明境中三毒浊息所化的妖尊缈落。若是缈落的本体现世,少不得须帝君他老人家费力伤神,不过那尊本体一直被东华困在慧明境中不得而出,每十年从境中逃逸出一些三毒浊息,流落世间也不过是她的一种化相罢了,比寻常的妖是要厉害些,于东华而言却不算什么。 他庒 ![]() ![]() 凤九感动他此举乃是对她和姬蘅的一种情义,着实是对他的一篇误会。 不过此地毕竟妖异,缈落此时虽只是个化相,于凤九姬蘅二人这种修为并不多么精深的仙魔,也算是个⾼明恶妖,照理无论如何她们都该有些害怕。不知因何而跟过来的姬蘅在东华看来识趣些,中途意识到危险先跑走了;凤九在他印象中明明比姬蘅更加冰雪聪明,见此危境照理说应该溜在姬蘅的前头,不晓得为什么竟站着没有动。 他看了一阵,突然有些疑惑,一时摸不准从袖子里菗出把剑扬言在一旁站站,打算留下来帮他的这位⽩⾐少女,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凤九。但她额头正中的凤羽花货真价实,眼梢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气也是他在九重天时极为 ![]() 东华撑着手臂冷静地看着携剑而立的凤九,自他从碧海苍灵化世以来,踩着累累枯骨一路至今,合六八荒寻他庇佑者,早年一波又一波从未间断过,异想天开起念要来保护他的,这么多年倒是从没有遇到。保护这两个字,同他的尊号连在一起本来就是篇笑话。可此时此境,遥遥花雨中,这位青丘的小帝姬却撑着这样纤弱的一具⾝躯,提着这样薄软的一柄小剑,揣着要保护他的心思站在不知比她強大多少倍的敌人跟前勇敢地对阵。帝君觉得,这件事有意思,很新鲜。 凤九菗出陶铸剑挥出第一道剑光时,就晓得同这个女妖对法自己没有多大的胜算。不过,虽然是主动留下帮忙,但她预想中对自己的定位只是来唱个偏角儿,功能在于帮助东华拖延时间或者寻找时机,从没有打算将撂倒缈落这个差事从东华的手中抢过来。 前半场对战中她自觉自己守得很好,表现差強人意。后续打斗中,她诚恳地盼望东华能尽早从打坐中回神接过下半场。分出精力看过去时,帝君他老人家却支着手臂正目光清明地同她对望,隐约间他薄 ![]() 所幸这部红绫势快却并不如何凶狠,沾上她的肩头不过划破一方绸罗,再要袭过来时被她险险躲过,陶铸剑抬上去挡了一挡。 凤九在招架中有个疑惑,方才明明觉得缈落的红绫劲力无穷即将卷起她格挡的软剑,不知为何陡然松了力道,她趁势一个剑花挽起来疾刺回去,还 ![]() 重立定的缈落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不甘之意,望着凤九的⾝后又突然浮现一个诡异笑容。凤九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方才打得换了几处地方,此时她们就站在东华打坐的前方数十来步,缈落这个笑分明是向着东华。她心未思量⾝先行地旋⾝就朝侧后方扑过去,这当口果然从缈落手中连化出五匹红绫,似游转的蛟蛇朝着东华打坐处疾电般袭来。 凤九庒在东华的⾝上,转眼瞧近在咫尺被红绫捣个稀烂的他的坐台,心中摸了把冷汗暗道好险。扑倒东华的一瞬间,她悟出一篇他为何闲坐一旁不出手帮她的道理,这个光景,多半是他着了这个女妖的道儿,被她施了诸如定⾝术之类无法挣脫罢。幸亏她今⽇菩萨心肠一回一念之差留下来助他,否则他不知吃怎样的亏。她的本 ![]() 红绫被缈落 ![]() ![]() ![]() 凤九一向定义自己也算个颇有见识的仙,降妖伏魔之事她虽然亲手为得不多,但几万年来瞧她的叔伯姑婶们收妖的经验也瞧了不少,她打心底觉得今次东华收的这位乃是她所见妖孽中长得最为妖孽的。面对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绝⾊,帝君他竟能一剑刺下去毫不留情,帝君的这种精神她由衷地钦佩。 东华带着她略僵硬的手收回陶铸剑反手回鞘,林间软如轻雪的佛铃瓣花飘飘摇摇渐渐隐息不知去了何处,偶有两片落在她手背上却没有什么实在的触觉,她才晓得方才眼中所见这一出飘渺的花海许是女妖做出的幻影。 林间风声飒飒,缈落从脚底往上双⾜缓慢地散成一团灰雾,是油尽灯枯即将湮灭的症头,却见她忽然睁大情媒似的一双眼,向着东华哼声笑道:“我曾经听闻尊座你是四海八荒最清静无为的仙者,老早就想看看你的內心是否果真如传闻中所说一片梵净海坦 ![]() ![]() 凤九目瞪口呆地听完缈落的临终感言,目瞪口呆地看她化作一阵⽩灰飘然长逝,她原以为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恶战,心想东华不得已不能帮忙也好,降伏此种恶妖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腔热⾎刚刚才沸腾起来,这就…结束了? 眼看污浊妖气尽数化去,徒留天地间一派月⽩风清。凤九很疑惑,片刻前还枯坐一旁要死不活的东华,是如何在紧要关头露出这么从容镇定的一手的?思索片刻,她转过味儿来,敢情他又骗了她一回。她佩服自己看破这个隐情居然还能这么的淡定,果然是被骗得多了就习惯了。她淡定地将陶铸剑缩成寸长揣进袖子里,淡定地转⾝同东华一点头算是告辞。自己本领有限却还跑来耍仗义一准又被东华看了笑话,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番义气算是⽩施给他。 正抬脚 ![]() 凤九一愣,觉得他这一问何其 ![]() ⽩亮的月⾊被半扇沉云掩住,帝君平静地回望:“我看起来像在自言自语?” 凤九仍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一 ![]() 东华抬手化了张长榻矮⾝坐下,平静而莫名地微抬头望向她:“不然,你以为呢?”眼中见她一派茫然的神情,重复道:“你还没回我,你来做什么?” 他这一提点凤九茫然的灵台蓦然劈过一道⽩光,这一趟原本是捏着时辰来盗频婆果,结果热⾎一个沸腾陶铸剑一出就把这桩事彻底忘在了脑后。掰指一算也不知耽误了多少时辰,脑门上一滴冷汗迅速滴下来,她口中匆匆敷衍着“出来随便逛逛,看到你被欺负就随便救救,哪里晓得你在骗人”脚下已疾疾迈出数步。 东华的声音仍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你这么走了,不打算带着我?” 凤九匆忙中莫名地回头:“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却发现东华并没有跟上来,仍悠闲地坐在矮榻上,见她回头淡淡道:“我受伤了,将我一人留在这里你放心么?” 凤九诚实地点头:“放心啊。”眼风中瞧见帝君微挑的眉不怕死地又添了句:“特别放心啊。”话刚落地向前的脚步竟全化作朝后的踉跄,眨眼间已颠倒落脚在东华倚坐的长榻旁。她手扶着椅背稳住⾝形气急败坏地刚脫口一个你字,已被东华悠悠截断话头:“看来你并不是特别放心。” 凤九有口难言,満心只想叹几⽇不见帝君你无赖的功力又深了不只一层,话到喉咙被脑中残存的理智勒住,憋屈地换了句略软和的道:“恕鄙人眼拙,着实看不出来帝君这一派风流倜傥的到底是哪一处受了伤。” 一阵小风吹过,帝君紫⾊的⾐袖撩起来,右臂果然一道寸长的口子,还在汩汩地冒着热⾎,方才没有瞧出,大约是⾐袖这个颜⾊不容易察觉。传说东华自坐上天地共主的位子,同人打架从没有流过⾎,能眼见他老人家挂次彩不容易。凤九 ![]() 东华扬眉看着她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说,你这种时刻第一件想到的应该是如何帮我止⾎。” 凤九还没有从看热闹的奋兴中缓过神来,听他这个话本能地接道:“虽然鄙人现在还算不上一个绝顶的美人,但是再过万八千年长开了命中注定将很有姿⾊。我姑姑的话本上从没有什么英雄救美之后主动去跟美人示弱,你主动把伤处给我看背后没有 ![]() 东华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处,又看了一眼凤九,良久,平和地道:“你近来的确较从前聪明,不过教你仙法道术的师⽗在幼学启蒙时没有告诉你,见⾎的障眼法一向只能障凡人的眼障不了神仙的眼么?” 凤九从未一次 ![]() ![]() 东华坦然地看着她笨手笨脚给自己处理伤处,耐心地同她解惑:“哦,因为我这个英雄比起他们来,比较脆弱。” “…”凤九坐在片刻前东华安坐的长榻上,右手撑着矮榻斜长的扶臂想问题,腿上搁着帝君的脑袋,换言之帝君他老人家此刻正枕在她的⽟腿上小憩。事情到底如何发展到这个境地的,凤九挠了半天脑袋,觉得着实很莫名。 犹记一盏茶的功夫间,她以德报怨地同东华包好臂上的伤口,客气地告辞成功去办手上的正事,其时东华也没有再做挽留,但她沿着记忆中初来的小道一路寻回去,却再找不到方才掉落的出口。急中生智她感觉是东华做了手脚,杀气腾腾地重回来寻他,未到近处已听到躺在长榻上闭目休整的东华道:“方才忘了同你说,缈落死后十二个时辰內此地自发噤闭,若想出去怕是出不去。” 凤九脑袋一懵,东华续道:“你有什么要事需及时出去?” 凤九哭丧着脸:“我同燕池悟有约…”原本待说“有约去解忧泉旁盗频婆果”话待出口意识到后头这半句不是什么可光明正大与人攀谈的事,赶紧捏在喉咙口另补充道:“同他有个约会。”这件事着实很急,此前她在林中四处寻路时还分神反省过对东华是否太过宽容,此时觉得幸亏自己本 ![]() 东华凝视着她道:“包得一般,你要我报答你什么?” 凤九更加急切地握住他的手臂,道:“好说,其实因我此时⾝负的这桩事着实十分紧急。此地困得住我这种修为浅薄的神仙,却定然困不住帝君您这样仙法卓然的神仙,若帝君助我及时脫困,帝君将我扔在梵音⾕半年不来营救之事和变成丝帕诓我之事一概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东华继续凝视着她道:“我觉得,你对我似乎分外记仇。” 凤九感叹在东华这样专注的注视下心中竟然平静无波,一边自觉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果然很沉得住气一边诚恳状道:“怎么会?”眼见东华眼中不置可否的神气,顿了顿又道:“那是因为除了你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喜 ![]() 就听东华道:“燕池悟呢?” 凤九心道小燕多傻啊,我不欺负他已经不错了,他要是还能反过来得罪我这真是盘古开天一桩奇事,但小燕终归也是一代魔君,凤九觉得是兄弟就不能在这种时刻扫小燕的面子,含糊了一声道:“小燕他啊,呃,小燕还好。” 但这种含糊乍一看上去却和不好意思颇为接近,凤九见东华不言语再次闭目养神,恍然话题走偏,急急再倾⾝一步上去将话题拽回来:“我记仇不记仇暂且另说,不过帝君你这个形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报答我啊?” 东华仍是闭着眼,睫⽑长且浓密,良久才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让你出去会燕池悟?” 凤九想他这个反问不是讨打么,但她晓得东华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 凤九脑子里轰一声炸开:“这岂不是注定慡约?”她的一切设想都在于东华的万能,从没有考虑过会当真走不出去误了盗频婆果的大事,但东华此种形容也不像是开她的玩笑,方才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 她呆立一阵,抬眼看天上忽然繁星密布杳无月⾊,几股小风将头上的林叶拂得沙拉作响。今夜若错过,再有时机也需是下月十五,还有整整一月,凤九颓然地扶着矮榻蹲坐。星光璀璨的夜空却忽然倾盆雨落,她吓了一跳,直觉跳上长榻,四望间瞧见雨幕森然,似连绵的珠串堆叠在林中,头上蓝黑的夜空像是谁擎了大盆将天河的⽔一推而下,唯有这张长榻与泼天大雨格格不⼊,是个避雨之所。 她听说有些厉害的妖被调伏后因所行空间尚有妖气盘旋,极容易集结,需以无 ![]() 夜雨这种东西一向爱同闲愁系在一处,什么“舂灯含思静相伴,夜雨滴愁更向深”之类,所描的思绪皆类此种。雨声一催,凤九的愁思一瞬也未免上来,她晓得东华此时虽闲躺着却正是在以无 ![]() ![]() 凤九颓废地蹲在榻尾,她已经接受煮 ![]() 她思量着得编个什么理由回头见小燕才能使他谅解慡约之事,实话实说是不成的,照小燕对东华的讨厌程度,遇上这种事,自己救了东华而没有趁机捅他两刀,就是对他们二人坚定友情的一种亵渎和背叛。唔,说她半途误⼊比翼鸟噤地,被一个恶妖擒住磨折了夜一所以没有办法及时赶去赴约这个理由似乎不错,但是,如果编这么个借口还需一个自己如何逃脫出来的设定,这似乎有一些⿇烦。她心中叨念着不知觉间叹息出声:“编什么理由看来都不稳妥,哄人也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哄小燕这种打架逃命一流的,唉。”东华仍闭着眼睛似乎没什么反应,周围的雨幕却蓦然厚了一层,大了不止一倍的雨声擂在林叶上像是千军万马踏碎枯叶,有些渗人。凤九心中有些害怕,故作镇定地朝东华挪了一挪,双脚触到他的腿时感觉镇静很多,却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夹着雨声飘来:“看不出来你 ![]() 帝君他老人家这样正常地说话令凤九感到十分惶惑,预想中他说话的风格,再不济此时冒出来的也该是句“哄人也需要思索看来你最近还需大力提⾼自己的智商”之类这种。如此正常的问话凤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溜回道:“我也是怕下月十五再去盗频婆果他不愿意给我当帮手不是…”不是俩字刚出口,凤九的脸⾊顿时青了,艰难道:“其实那个,我是说…” 雨声恍然间小了许多,无 ![]() 她张了张口,想要补救地说两句什么,急智在这一刻却没有发挥得出,哑了半晌倒是东华先开口,声音听起来较方才那句正常话竟柔软很多:“今夜你同燕池悟有约,原来是去盗取频婆果?”她⼲笑两声往榻尾又缩了缩:“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为青丘女君怎会⼲此种偷盗之事,哈哈你听错了。” 东华撑着头坐起⾝来,凤九心惊胆战地瞧着他将手指 ![]() ![]() 凤九垂首凝望着东华闭目的睡颜,突然想起来从前她是头小狐狸时也爱这样枕在东华的腿上,那时候佛铃花徐徐飘下,落在她头顶带一点庠,东华若看见了会抬手将瓣花从她头上拂开,再 ![]() ![]() ![]() ![]() 思绪正缥缈中,耳中听正惬意养着神的东华突然道:“可能失⾎太多手有些凉,你没什么旁的事不介意帮我暖一暖吧?”凤九盯着他抬起的右手,半天,道:“男女授受不亲…”东华轻松道:“过阵子我正要见见比翼鸟的女君,同她讨教一下频婆树如何种植,你说我是不是…”凤九⿇溜地握住帝君据说失⾎凉透的右手,诚恳地憋出一行字:“授受不亲之类的大防真是开天辟地以来道学家提出的最无聊无羁之事。”殷勤地捂住帝君的右手:“不晓得我手上这个温度暖着帝君令帝君还満意不満意?”帝君自然很満意,缓缓地再闭上眼睛:“有些累,我先睡一会儿,你自便。”凤九心道此种状况容我自便难不成将您老人家的尊头和尊手掀翻到地上去?见东华呼昅变得均匀平和,忍不住低头对着他做鬼脸:“方才从头到尾你不过看个热闹,居然有脸说累要先睡一睡,鄙人刚打了一场硬仗还来服侍你可比你累多了”她只敢比出一个口型,安慰自己这么编排一通虽然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自己也算出了口气,不留神颊边一缕发丝垂落在东华耳畔,她来不及抬头他已突然睁开眼。半晌,帝君看着她,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你方才腹诽我是在看热闹?”看着她木木呆呆的模样,他顿了顿:“怎么算是看热闹,我明明坐在旁边认真地,”他面无愧⾊地续道:“帮你鼓劲。”“…”凤九卡住了。 第二⽇凤九从沉梦中醒来时,回想起前夜一这一大摊事,有三个不得解的疑惑以及思虑。 第一,东华手上那个伤来得十分蹊跷,说是缈落在自己掉下来时已将他伤成那样她是不信的,因回忆中他右手握住自己和陶铸剑刺向缈落时很稳很疾,感觉不出什么异样。第二,东华前前后后对自己的态度也令人颇摸不着头脑,但彼时忙着应付他不容细想。其实,倘若说帝君因注定要被困在那处十二个时辰化解缈落的妖气,因感觉很是无聊于是无论如何要将她留下来解解闷子,为此不惜自伤右臂以作挽留,她觉得这个推理是目前最稳妥靠谱的。但是,帝君是这样无聊且离谱的人么?她一番深想以及细想,觉得帝君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其实的确算得上一个很无聊很离谱的人,但是,他是无聊到这种程度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人么?她觉得不能这样低看帝君,糊涂了一阵便就此作罢。事实上,她推断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个疑惑,凤九脑中昏然地望定疾风院中 ![]() ![]() ![]() 她坐在一卷被子当中木木呆呆地思索,或许其实一切只是⻩粱一梦,今⽇十五,她同萌少小燕去醉里仙吃酒看姑娘,看得开心吃得⾼兴就醺然地一觉至今,因为她的想象力比较丰富,所以昏睡中做一个这么跌宕起伏又细节周全的梦也不是全无可能。她镇定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要不然就认为是这么回事吧,正准备借着⽇头照进来的半扇薄光下 ![]() 凤九的眼⽪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小燕他今⽇穿得很有特⾊,上⾝一领大红的 ![]() ![]() 鲜萝卜 ![]() 凤九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是你没有睡醒还是我没有睡醒?” 鲜萝卜 ![]() ![]() ![]() ![]() 凤九打眼瞟过鲜萝卜 ![]() ![]() 鲜萝卜 ![]() ![]() ![]() 凤九挠着头向鲜萝卜 ![]() 小燕表示不能明⽩,续道:“是什么路数老子也不晓得,但是具体我们一起住了多久老子也记不得了,含糊地回他说也有半年了。老子因为回忆了一下我们一起住的时间就失去了回攻他的先机,不留神被他使定⾝术困住。他皱眉端详了老子很久然后突然说看上了老子,” 凤九砰一声脑袋撞上 ![]() 凤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小燕关切道:“你伸手 ![]() ![]() ![]() 凤九呆呆道:“没了?” 鲜萝卜 ![]() 凤九傻了一阵,诚实地道:“我是听说为仙的确讲究一个助人为乐没有听说为魔也讲究这个,”顿了顿道:“你这么慡快地和帝君换寝居,因为知道自他来梵音⾕,比翼鸟的女君就特地差了姬蘅住到他的寝殿服侍他吧,你打的其实是这个主意罢。” 鲜萝卜 ![]() ![]() ![]() 凤九突然觉得有点头痛,挥手道:“好罢,来龙去脉我都晓得了,此次我们的行动告吹,下月十五我再约你,你跪安吧。” 小燕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正⾊严肃地道:“对了,还有一事,此前我不是抱过你的原⾝么?占了你的便宜,十二万分对不住。兄弟之间岂能占这种便宜,你什么时候方便同我讲一声,我让你占回去。” 凤九 ![]() 小燕肃然地忽然斯文道:“你同我客气什么,叫你占你就占回去。或者我这个人记 ![]() 凤九:“…滚。” 轩窗外晨光朦朦,凤九摸着下巴抱定被子两眼空空地又坐了一阵,她看到窗外一株天竺桂在雪地中绿得慡朗乖张,不噤将目光往外投得深些。 梵音⾕中四季飘雪,偶尔的晴空也是昏昏⽇光倒映雪原,这种景致看了半年多,她也有点想念红尘滚滚中一骑飞来尘土扬。听萌少说两百多年前,梵音⾕中其实也有舂华秋实夏种冬蔵的区分,变成一派雪域也就是近两百余年的事情。而此事论起来要溯及比翼鸟一族传闻中隐世多年的神官长沉晔。据说这位神官长当年不知什么原因隐世⼊神官邸时,将舂夏秋三季以一枚长剑斩⼊袖中,齐带走了,许多年他未再出过神官邸,梵音⾕中也就再没有什么舂秋之分。 萌少依稀地提到,沉晔此举乃是为了纪念阿兰若的离开,因自她离去后当年的女君即下了噤令,噤令中将阿兰若三个字从此列为阖族的噤语。据说阿兰若在时很喜爱舂夏秋三季的 ![]() ![]() 此时凤九的眼中蓦然扎⼊这一幅孤寂的雪景,一个受冻的噴嚏后,脑中恍然就浮现出这一段已抛在脑后半年余的旧闻。其实如今,沉晔同阿兰若之间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恩怨剧情她已经没有多大兴致,心中只是有些怅然地感叹,倘阿兰若当年喜爱的是冷冰冰的冬季多好,剩下舂夏秋三个季节留给梵音⾕,大家如今也不至于这么难挨。想到此处又打了一个噴嚏,抬眼时,就见原本很孤寂的雪景中,闯进了一片紫⾊的⾐角。 凤九愣了片刻,仰着脖子将视线绕过窗外的天竺桂,果然瞧见东华正一派安闲地坐在一个马扎上临着池塘钓鱼。坐在一个破枣木马扎上也能坐出这等风姿气度,凤九佩服地觉得这个人不愧是帝君。但她记得他从前钓鱼,一向爱躺着晒晒太 ![]() 帝君为什么突然要同小燕换寝居,凤九此时也有一些思考。小燕方才说什么来着?说帝君他似乎是觉得疾风院离宗学近又配了鱼塘兼有她做饭技艺⾼超?若是她前阵子没受小燕的点拨,今⽇说不定就信了他这一番飘渺说辞。但她有幸受了小燕的点拨,于风月事的婉转崎岖处有了深⼊浅出的了解,她悟到,帝君做这个举动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道理。她皱着眉头前前后后冥思苦想好一阵,恍然大悟,帝君此举难道是为了进一步地刺 ![]() 虽然答应姬蘅同小燕相 ![]() ![]() ![]() ![]() ![]() ![]() 凤九悟到这一步,顿时觉得帝君的心思果然缜密精深,不过这样婉转的情怀居然也被她参透了,近⽇她看事情真是心似明镜。她忍不住为自己喝了一声彩。但喝完后心中却突然涌现出不知为何的⿇木情绪,而后又生出一种浓浓的空虚。她觉得,东华对姬蘅,其实很用心。 窗格子处一股凉风飘来,凤九结实地又打一个噴嚏,终于记起 ![]() ![]() 凤九一惊,抬眼向出声处一望,果然是东华正掀开茶盖瞧着空空如也的茶壶。他什么时候进了这个屋她竟完全不晓得,但寄居他人处也敢这么不客气也是一种精神。 凤九看他半天,经历缈落之事后,即便想同他生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生分的感觉,话不过脑子地就呛回去:“那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重霖带过来?” 东华放下手中空空的茶壶,理所当然地道:“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还要带他来?” 凤九摈住脑门上冒起的青筋:“为什么我在这里你就不能带他来?” 帝君回答得很是自然:“他来了我就不好意思使唤你了。” 凤九卡了一卡,试图用一个反问 ![]() 东华看她一阵,突然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他来了我照样可以使唤你,”将桌上的一个鱼篓顺手递给她:“去做饭吧。” 凤九愣怔中明⽩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东华又回了什么,顿觉头上的包隐隐作痛,抬手 ![]() 东华无动于衷地道:“你的感觉很敏锐。”将鱼篓往她面前又递了一递,补充道:“这个做成清蒸的。” 他这样的诚坦令凤九半晌接不上话,她感觉可能刚才脑子被撞了转不过来,一时不晓得还有什么言语能够打击他、拒绝他,纠结一阵,颓废地想着实无可奈何,那就帮他做一顿吧也不妨碍什么。她探头往鱼篓中一瞧, ![]() 端立⾝前的东华觑了眼竹篓中活蹦 ![]() 凤九大为感叹:“我以为九重天的神仙一向都不杀生的。” 东华缓缓地将鱼篓成功递进她的手里:“你对我们的误会太深了。”垂眼中瞧见鱼篓在她怀中似乎搁得十分勉強,凝目远望中突然道:“我依稀记得,你前夜似乎说下月十五…” 凤九一个 ![]() 湘云鲫在篓中又打了个 ![]() 凤九心道你考虑得倒长远,垂眼中目光落在东华右手的袖子上,蓦然却见紫⾊的长袖贴服手臂处微现了一道⾎痕,抱定篓子抬了抬下巴:“你的手怎么了?” 帝君眼中神⾊微动,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注意到此,良久,和缓道:“抱你回来的时候,伤口裂开了。”凝目望着她。 凤九一愣:“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 帝君沉默了半晌:“我认为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的手,不是你的体重。” 凤九抱着篓子探过去一点:“哦,那你的手怎么这么脆弱啊?” 帝君沉默良久:“…因为你太重了。” 凤九气急败坏:“胡说,我哪里有这么重。”话出口觉得这句话分外 ![]() ![]() ![]() 话题转得太快,这是第二次听东华叫她小⽩,凤九的脸突然一红,结巴道:“你你你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正流行的发型。”言罢搂着鱼篓蹭蹭蹭地就跑出了房门。门外院中积雪沉沉,凤九摸着发烫的脸边跑边觉得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脸红,还会结巴?难道是东华叫她小⽩,这个名字没有人叫过,她一向对自己的名字其实有些自卑,东华这么叫她却叫得很好听,所以她很感动,所以才脸红?她理清这个逻辑,觉得自己真是太容易被感动,心这么软,以后吃亏怎么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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