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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董小宛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9 时间:2017/9/7 字数:19479 |
上一章 第十八章 状元向迎天之死 下一章 ( → ) | |
崇祯十七年二月,北方不断传来了坏消息。先是一月传来李自成在西京宣布登基,国号“大顺”年号“永昌”如皋城里的有识之士顿感愤怒。冒老爷也从暮年的无所适从中振作起来,常常去衙门里和一些员官慷慨![]() ![]() ![]() ![]() 另一边的⽔绘园中,冒辟疆和董小宛、苏元芳、惜惜却随着坏消息的增多而更加情绪 ![]() 不管天气多冷,只要不下雪不下雨,冒辟疆都要和董小宛到梅花树下品茶、谈诗、论画,有时指点江山,大谈时局。 那段时光,是董小宛一生最舒适安逸、最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她每天都要写诗、画画,乃至⽔绘园里的各个亭阁楼台內都挂着她的手笔,其气韵令偶尔来拜访的如皋文人折服。 随着国事的不断恶化,江南复社找到了奋兴的土壤,比舂天先一刻活跃起来。前几年对他们抱冷漠态度的员官们终于理解了他们多年的忧患决非空隙来风。冒辟疆也为复社的社务勤奋 ![]() ![]() ![]() 家中的生活对于冒辟疆来说开始变得枯燥乏味了,朋友们的生活似乎更热火朝天,这 ![]() “好吧!去看大海。”他说。 他俩二月中旬离如皋,一路上看着时光的画笔将光秃秃的枝条点上新绿,一切事物都变得暖和,具有难以抵抗温情脉脉的气象。正当舂光明媚,花朵遍野,他俩到达了桐城,那时已是三月初。 方密之做梦都没想到冒辟疆和董小宛会来到他面前。他正在自家院宅中欣赏桃花、李花和梨花。他认为这些花都是地下的一种精气,爬上树梢就成了花。他曾在一首诗中写道:“梨花雾起。”这个雾是固体的,远看却是飘浮的,月光下更是如此。 一个丫头慌慌张张而又怯生生地跑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当他闻知是冒公子来了,气恼就变成了喜悦。他大步走向院门。刚好看见董小宛和冒辟疆先后走进来,后面是车伕挑着担子,一箱是书籍,另一箱是换洗⾐物和银箱。 方公子将他们让到客厅里,见了礼,落了座,上了茶。车伕由一个丫环引到客房去歇着。又叫夫人出来,大家见了面,董小宛便随夫人到后堂去了。方公子和冒公子这才笑谈开来,先叙别后之情,然后就没完没了谈论国事,仿佛天下就快被平定了。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下来。冒辟疆和方密之依旧谈兴不减。方密之本是复社最风流的公子,话题自然就转⼊女人方面,他说:“冒贤弟此来正好可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 “我看上一个女人。”方密之轻声说道“明⽇可借踏青之意避开我老婆。” 董小宛终于没能看见大海,她将原因归咎于那场大火。那是她一生中看见的最惨烈的火灾。她甚至觉得她和冒公子这次远游的真正目的就是来看这场火灾的。 那是到达桐城的第二天。 天刚亮,曙光猛击房顶,醒唤了万物也醒唤了沉睡的丽人。她瞧着⾝边的冒辟疆,他还在梦中。她觉得自己缓慢的脉搏穿过心脏时有一种类似小鸟的叫声。她想: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她起 ![]() ![]() ![]() ![]() 也许是清晨太寂静的缘故,清脆的鸟鸣和沙哑的扫地声也变成了寂静的一部分,董小宛觉得心旷神怡。植物挂満露⽔却没有滴下一滴。她发现了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花,完全是为了喜悦,她弯下⾝子去嗅那花香,花粉钻进她的鼻孔,迫使她打了一个噴嚏,整个院子都受了惊吓。 由于寂静对声音的夸大作用,睡梦中的方密之以为听到了轻微的雷声,今天下雨是个极讨厌的事。他猛地坐起来,被盖也翻开一半。他的老婆在旁边裸着⾝体侧卧着,突然感觉冷,乃倦缩成一团,但没有醒。他看见那对叠在一起的啂房,认为它像一对正在 ![]() ![]() 方密之和冒辟疆同时跨出门来,站在同一条屋檐下。几乎同时伸手去扶头顶的方巾。这一连串具有演戏效果的动作,使作为观众正注视他俩的董小宛发出了朗朗的笑声。他俩同时感到滑稽,同时一扭头,彼此才看见。这再一次加重了董小宛的笑。笑太剧烈,使她一下子靠在一丛竹子上,竹叶上的露珠如雨落下,淋 ![]() 始终⾐着华丽、神采奕奕的方密之,他的车也跟人一样光采华丽。金灿灿的硬木车辕,保持了植物的本⾊,那竹篾车篷是崭新的,一股甜美的翠竹味。两匹马也很优美,一匹通体雪⽩,一匹却通体漆黑,都很矫健活跃。赶车人因这两匹马得个名字,人称“黑⽩子”马也经过一定的装扮,鬃⽑和尾巴都捆扎着,端顶呈圆球状。黑⽩子穿着普通的蓝布⾐,但洗得很⼲净,几块补丁都像是装饰物。他扎了条宽大的红绸 ![]() ![]() 车內更加华丽,碎花西洋纱、洋红纱、⾼丽绸缎紧绷绷地修饰着四壁。董小宛挑开挂帘踩着一只青铜踏板跨⼊车厢中,觉得进⼊了一个柔美的洞⽳。车內很宽阔,容得下六七个人。车轮嚓嚓嚓滚过桐城的石板街,又轰隆隆驶过了城门外的大吊桥。董小宛啧啧啧的赞叹不已,冒辟疆随声附和,方密之得意洋洋,用折扇轻敲着膝盖。 “大好舂光,”董小宛问道。“怎么不带上少夫人呢?” “她在家里有事。”方密之诡秘地朝冒辟疆笑。董小宛极敏感地意识到这次踏青跟某个女人有关。 她笑道:“肯定又是见不得人的 ![]() “宛君真乃神人,你猜对了。”方密之也不掩饰,他说:“那个女人叫王采乐,二八妙龄。我见过一面之后便铭心刻骨。 待会还得请宛君从中周旋,若得成好事,定当重谢。” 她说:“都是些坏男人。”说着朝冒辟疆笑一笑,表明他例外。 但是,这次猎 ![]() “失火了。”董小宛说道。 周围,人们在相互议论。有人告诉他们:“火昨天就燃起来的,已经烧了五十里,正朝这里扑过来呢。” “真他妈的见鬼, ![]() 人们很焦急,暗暗希望那火焰会化作一股青烟尔后突然消失在天边。一个女人不慎说出自己的担忧:“也许要烧掉咱们的房子。”她的男人一听就愤怒地骂道:“你他妈的乌鸦嘴。” 说罢就用手里的木桶打老婆,打得她倒在地上,头破⾎流,却没敢哭。 有的人在谈论过去的火灾,充満了伤感的惋惜之情。冒辟疆和董小宛站在那里,看着烈猛的山火,心里有些敬畏,方密之则四下搜寻着那个姑娘的⾝影。 山火举着古铜⾊的手臂冲破团团乌云似的浓烟,突然变得更加烈猛坚定,好像什么东西突然让了步。火向这边烧了过来,蔓延着。不断有失去勇气的男人从前线焦头烂额地溃败回来。“妈呀!好厉害的火。那些野兔朝人直冲, ![]() 这时,方密之拉拉董小宛的⾐角。她回头便看见了阁楼上那个焦急的姑娘。她努力 ![]() 姑娘在大声地问:“会熄灭吗?” 方密之答道:“大概会吧。” 她这才发现了方公子,她知道上次相遇完全 ![]() ![]() 他们就这样等待着风向突然转变。但火却有自己的想法。 事后,方密之认为这场大火就是来烧死他的好姑娘的。 山火越烧越近。几团⻩烟就像装在什么箱子里似的,猛然间噴涌而出。树林里浓烟滚滚,烈火熊熊,枝叶毕剥作响,断裂开来,倾倒下去。大火先烧着下层,然后朝空中窜去。树 ![]() 孩子们的肋骨在⾐裳里急促地起伏。他们终于 ![]() 下午,王员外所在的村子烧了起来。冒辟疆极其理智地拉着方密之上了车,董小宛紧紧跟上。没有人注意他们。人们都朝自己家里奔,去抢那些可怜的财产。王员外希望人们都来保护他的庄园。但他也有点着急,如果人们保护了他的家,难道他要拿许多银子添补人们的损失吗?不划算。 黑⽩子狠命驱赶着马车,他为自己没爱惜马匹而痛心,但山火分明有包围此地之势,他岂敢停留。当他们登上一座光秃秃的山丘,回望那个村子时,才感到后怕,因为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而来路上没有一个人影,也就是说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跑出来。大概都被烧死了吧,包括那个姑娘。 方密之万分沮丧。冒辟疆和董小宛也觉得⽇子不好过,俩人都想家了。于是,他俩离开桐城时,不是往海边,而是往家里走。 回家的路是漫长的。车窗外菜花已经凋零,看上去绿油油的,和无边的绿油油的青苗连成一片,单调、乏味,令人更加疲倦。董小宛和冒辟疆在车中沉睡。车夫有时无聊了,便在座位上响亮地放庇。 在漫长的归途中只是沉睡却不是办法,准得有些振作精神的活动才对。完全是为了对付枯燥,有一天,俩人偷偷地在车中行房事,以为可以因此获得全新的体验,由于害怕车夫惊觉,董小宛口中咬紧一张手巾,结果俩人都不如意。看来沮丧的人无论做什么获得的都是新的沮丧。 接着又遇到连续几天的舂雨。正是在雨淋淋的路途中,他俩看见一群北方逃来的难民。他们⾐衫破烂,毫不避挡地走在雨中,泥浆涂満腿双。但是,他们却唱着歌。董小宛和冒辟疆深受感动。有个难民站在路中间撒尿,一个女难民骂道:“担心野狗咬那玩意。”董小宛心想北方妇女大概从小就受到豪杰、响马、烈酒和寒冷的陶冶,所以都这么直慡吧! 冒辟疆随口问他们从那儿来,结果听到了一个惊人消息,李自成亲率一百万大军強渡⻩河,横扫山西,打破宁武关,忠孝节义的周遇吉将军战死沙场,闯贼已直 ![]() “不知道。只听说洪承畴投了清。”难民们说着国难时,并不悲伤。冒辟疆一下明⽩这些人是闯贼派到江南的细作,难怪有闲心唱歌。 快到如皋的前一天夜里,天气晴朗,一轮満月将清光撒了一地。正是三月十六。董小宛非常奇怪,她从未见过舂天有这么好的月光。所以那天多赶了路。车夫也 ![]() 当月上中天时,车在旷野中行驶。冒辟疆觉得自己来了诗兴,便叫停车。他和董小宛下了车,仰望着明月。 冒辟疆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句诗。董小宛也一样。他这才觉得自己也有才思枯竭之时,顿觉伤悲。胡 ![]() 第二天早上进了如皋城。人们惊奇地发现连车夫都抱着鞭子睡着了,幸亏老马识途,没走错路。直到茗烟将他们叫醒,方才知道已经到了冒府门前。 归 ![]() 四月底,噩耗传来。闯贼攻进京北,崇祯皇帝杀死几个皇妃之后,吊死在景山。正在厅堂中喝茶的冒老爷往后便倒,经火速救治方才悠悠醒来。他令冒府上下带孝北祭。 皇帝死了,到处是捶 ![]() 董小宛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花丛里捉蝴蝶,她 ![]() 一个叫钟三的屠户听说皇帝死了,一下掀翻油腻腻的案板,那具猪⾁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提着明晃晃的杀猎刀冲进邻近一家专为人写对联的店铺,孟举人吓得跪在地上讨饶。他却不是要杀人,而是请孟举人在他额角写上“复国”二字。然后,冲上街,振臂⾼呼。人群都吓了一跳,许多正在轰抢猪⾁的人甚至尿 ![]() ![]() 冒府的北祭活动非常惨烈。许多人自觉地加⼊带孝北祭的行列。但见⽩庒庒一片人,边跪拜边哭嚎。分不清男女。后来便有人猜昏倒的一定是女人,但拖到村荫下急施救治的带孝人大部分都是男人。 哭声震天动地。 场子边站着老太婆,手里提着瓦罐,罐中盛着热茶,罐口盖一只破碗。当有后生用破碗饮茶时,她就说:“哭,狠狠哭,哭个好皇帝出来为咱们撑 ![]() 哭祭三天之后,许多人支持不了都回家觉睡去了。只有县衙的师爷马滇哭了四天。他疯了。如皋城里常见他飞奔的⾝影。顺治九年还听见他在喊:“皇帝死了,皇帝死了。” 最初,他的喊叫是惊心动魄的,特别是晚上。董小宛常在梦中惊醒,慌忙紧搂冒辟疆。有时,冒辟疆在苏元芳处,她就大声叫惜惜快来。总之,那是人心最惶恐的时光。 但是几天后,人们渐渐发觉如皋没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变化,至少灭顶之灾没有降临。所有一切又慢慢在恢复原状。天气也热了,他们开始在街边纳凉,像说一个远古故事一样谈论着刚刚亡国的君主崇祯。 对崇祯皇帝的评说有两种。一部分人认为是好皇帝,另一部分人认为是坏皇帝。两端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有打群架的倾向。这个问题的裁决就落在冒辟疆⾝上,因为他见过皇帝的龙颜。 冒辟疆认为不管崇祯是好是坏,他总是咱们的皇帝“对吗?” 众人点头称是:“的确如此。” 他接着说:“崇祯皇帝至少是个有为的皇帝。” 孟举人表示反对。 冒辟疆斜了他一眼,虽然自己是个秀才,可从来没瞧得起孟举人。他反问道:“孟举人 ![]() 孟举人默然,乃缄了口。崇祯是好是坏的争议就平息了。 有一天,如皋城里突然出现了十几张伪大顺朝的安民告示。捕快们満城 ![]() 不久,又传来了惊人的消息。清兵由吴三桂率领,杀⼊山海关,打败了李自成,占领了京北。人们惊叹:“好厉害的清兵。” 同时,最令董小宛难过的是人们都在传说吴三桂降清是因为陈圆圆,按秦淮河上的辈份,陈圆圆是她的姐姐。她想起小时候外公教她弹《回风》曲时讲起陈圆圆时的眼神,那里有无限的赞赏。董小宛悄悄流了泪。她端坐在⽔绘园里弹了一整天《回风》,院子里的花被风吹得昏头转向。 连⽇来,冒老爷食不甘味,忧思难眠。老夫人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慌忙叫苏元芳去⽔绘园里寻来冒辟疆。 冒辟疆推开蔵书楼的 ![]() ![]() “吾儿,短短四五十天,江山三易其主,历史上没有先例。你认为谁是最后的赢家?” “孩儿以为清更強。” “清边远小国,不⾜以逐鹿中原。” “不。历史上有太多的例子表明泱泱大国常被小国欺凌。比如,汉有匈奴,五代有鲜卑,宋有辽、金,乃至蒙古杀⼊竟得天下。孩儿思其 ![]() “既如此,清国早有⼊主中原的狼心。此次得手,必大举南下,江南不保,我等如何自保呢?” “孩儿也正思虑这个问题。无论江山最终归谁所有,得先保住冒家的产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何良策?” “孩儿以为应该招募乡勇,自壮声势。一则可以于危险时自保家园;二则可以显示冒家在如皋的影响,这样无论谁家得天下,都不便过分削弱冒家而冒失民心之险。造成一种印象,就是让人觉得‘得冒家则得如皋’。三则可以窥视时局,如有良机,可趁机举义兵而成千秋伟业。” “此策虽好,无奈有违大明王法,此诛九族之罪也。” “爹!”冒辟疆慷慨道:“明朝已不存在。” “逆子。”冒老爷嚯地站起,狠狠打了冒辟疆两个耳光。冒辟疆一动不动。冒老爷的手悬在他面前,颤栗不止。冒老爷把自己打清醒了,而冒辟疆本来就清醒。 “吾老矣!”冒老爷颓然跌坐在椅子中。 冒府以招募护院家丁的名义贴了揭贴。轰动如皋。短短三天时间,就招募了三百壮丁。许多人从大山里跑来,他们认为只是扛着兵器走来走去就可以拿银子,太划算了。 果然,没有任何人出面表示异议。 冒府里造了三个打铁的工匠棚,热火朝天地打制兵器。那种气氛到了夜午更显眼,仿佛一切都被夜幕遮挡之后,天地间就剩三个铁匠铺似的。铁匠有时还唱歌。董小宛立刻就想到李⽩的诗句:“郝郞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剩下的事便是 ![]() ![]() ![]() 有一天,李元旦建议冒府停止招募乡勇的做法。应该只保留二十个家丁,其余的都无偿送给县衙,名则保卫如皋,实则顺便也就保护了冒府。这样,乃可以不引人注目地达到目的。目前这种做法太冒险,反而不好。 冒辟疆听从了这个建议。如皋人眼中的嫉妒消失了,觉得如皋有了切实的保障。 董小宛和苏元芳闲得没事,便结伴去如皋东门边的一家杂货铺,挑选字画,那是城里唯一一家有字画卖的店铺。 杨掌柜认得二位夫人,便叫学徒看茶。那杂货铺的里面,有一间布置得比较文静的房间,里面挂満字画。都是些下三流作品。董小宛和苏元芳随便看了一会儿,便 ![]() 刚要出门,店门外撞来一个壮汉,苏元芳认得是前村的脚伕王⿇子。王⿇子一进门便将一幅字画丢在杨掌柜的柜台上,嚷着要换三斗米。字画上満是新沾的油污。 “什么鸟画?值三斗米。”杨掌柜看也不看,就把画扔还王⿇子。 王⿇子一怔,没接住,画滚落地上,卷轴一下将画幅展开在脚下。 董小宛看得真切,那是一幅用枯笔法画的枯树和山石,笔力遒劲,气韵非凡,显然是大师手笔。从颜⾊看也是好几百年的东西了。她忍不住蹲下⾝子看起来。王⿇子贪婪地从她领口偷看她的 ![]() 董小宛看中了这幅画。她问:“三斗米折价合多少银子?” 杨掌柜道:“值二两银子。” 董小宛又问王⿇子:“你这画从何处得来?可知它的来历?” “我一个耝人,怎么知道它的来历。那天我在凉风口的官道边用两斗米换来的,拿回来想赚一斗米。” “跟谁换的?” “不知道。看摸样是个官,打扮得像个难民。” 杨掌柜揷话道:“夫人有所不知,最近那个凉风口快成集市了。官道上尽是从北方逃向留都的达官贵人。原本荒凉的凉风口是必经之路,又加上是个歇脚的好地方,许多人都去卖饮食,王阿婆卖茶⽔都挣了十几两银子呢。” “哦!”董小宛若有所思。苏元芳知道她准备买这幅画,便抢先掏出二两银子准备给王⿇子。 “慢。”董小宛笑道。 王⿇子急了,怕她反悔。 董小宛继续说道:“非常感谢你送来这幅画。我打算给你十两银子。” “十两!”杨掌柜瞪圆了眼。王⿇子挠着后脑袋道:“真的值钱啊。怪不得那人换米时抱着画放声大哭呢,想来是饿得受不了了才忍痛割爱的。”王⿇子接了银子快活而去。 回家路上,苏元芳怪道:“本来不必破费十两的。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其实,就是花一千两我也要买。你知道这是幅什么画吗?” “只觉得很不错。” “这是宋代大家苏东坡的手笔,就是有名的《枯木竹石图》。” “什么?”苏元芳惊得瞪圆双眼,怔在路中间,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幅画价值连城只花了十两银子。 这幅画通过冒老爷的不断考证,证明是模仿之作,非苏轼原作。但其气韵也不同凡响,且年代也很久远,也值得收蔵。 那天夜里,董小宛搂着冒辟疆,告诉他一个好想法。她认为可以到凉风口去设个茶棚,专门收购字画古玩。那些南逃的王公贵人将宝贝当废品扔,实在可惜。冒辟疆也觉得这个想法极好。 五月初九,董小宛和冒辟疆一道出发去凉风口,还带上了单妈来照应大伙的生活。为了保证三十口银箱的全安,李元旦率领二十个精壮家丁随行护卫。一行人威风凛凛到了凉风口。 凉风口本来没有人户,这段时间却被精明的人看重,搭些简易凉棚挣些碎银子,从北方逃来的人实在太多。冒辟疆到达时,那里已有二三十个棚屋,大都经营饮食。 李元旦指挥家丁砍来几十 ![]() 第二天,两 ![]() 令董小宛吃惊的是,他们第一批购进的字画却不是南逃的人出卖的,而是周围这些大字不识的商贩。当他们看见新来这伙人时,还有些猜忌,知道他们的意图后,不仅疑虑消失,而且欣喜若狂,因为这段⽇子里,他们手头实在也积了不少的字画,大多是南逃者低价卖出,或换一餐充饥,或换几点碎银作继续南逃的盘 ![]() 董小宛和商贩们按质论价,当然,价格极便宜。有时候,她甚至假装指责一幅神妙之作是三流货,一文不值,商贩们对她的权威已经深信不疑,便捶 ![]() 于是,她用极低的价格便买进了极好的画。有一次,甚至有个商贩气得⼲脆把画送给了她,反正一文不值。她心里⾼兴极了。她的鬼聪明也深得冒辟疆赞赏,反正银子还得留着,以便购买更有价值的字画。 南逃的人果然很多。许多商贩告诉董小宛,如果她早来一个月,不知能购买多少画。这令她非常遗憾没早点来。连续几天,她都买到了一些古董和字画,这稍微安慰了一下她的惋惜之情。逃难的人也带来许多可怕的消息,这让冒辟疆更加忧心忡忡。特别是听说清兵竟一天夜一将李自成追杀了八百余里,更使他意识到清军的強大实力,要知道明朝军队和李自成打了许多场大战,都没占多少便宜啊!看来这江南大地迟早都会被呑并的。 董小宛的美貌也惹来一场小小的风波。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董小宛正在客棚中悠闲地喝茶,听着雨点打在棚顶上的声响,像无数的沙粒在上面不停地跳动。这使她想起秦淮河上的画舫中听到的雨声,年幼的她总是仰着脸仔细聆听,有时能悟到新颖的曲调。此刻,她独自一人感受到的是寂静以及內心的深深怀念。四个北方来的官兵打破了她的冥想,他们是被大雨追赶进来的。 四个官兵骂骂咧咧闯进来,不停地跺脚想踢掉鞭子上的烂泥。看见董小宛,他们立刻安静了,目光中先露出了惊讶,然后露出贪婪。他们彼此 ![]() ![]() 单妈端着个茶盘(盘里有几盏茶)冒雨跑向客棚,泥浆大块大块地朝后飞,有几块甚至让抱着手在棚檐下的李元旦误以为是单妈跑掉了鞋子。 单妈刚跑到门前,便被董小宛的一声惊叫吓得手一软,茶杯摔了一地。原来几个官兵正在动手动脚,单妈也尖叫起来。 李元旦 ![]() ![]() ![]() 四个官兵看了看他,道:“大胆刁民,竟敢妨碍军务。找死!”各自乃 ![]()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后,李元旦稳稳地站着,四个官兵却在地上讨饶。要不是冒辟疆赶来拦住李元旦,这几个官兵就会丧命的。四个官兵一边道谢一边飞一般逃出去,窜上一辆大车冒雨而去。原来,他们是兵部侍郞马士英的手下。冒辟疆这才了解到一个重要的消息:福王已经在南京称帝,明朝还在苟延残 ![]() 天气越来越热。南逃的人虽未减少,但官宦之家却少了,普通布⾐人家增多了。这时候,冒辟疆的收购活动已告结束,但依旧留在凉风口没有回家,他想将剩下的银两用来赈济灾民。这一举动深得李元旦的赞赏,他认为自己枉称侠客之名,冒公子才真正古道热肠。 这一天,冒辟疆刚刚给五家难民约十八口人分发了一些碎银子。时近正午,他们相邻几家摊贩眼见生意不好做了,纷纷推倒棚屋,这些人明知自己也带不走那些搭屋的材料,但心里总不愿留给别人⽩住。 冒辟疆、李元旦、董小宛正在用餐。董小宛看见⽩晃晃的官道上走来一位虬髯汉子,步伐坚定有力,不像难民。 那人径直走到冒辟疆的棚屋前,问道:“可有好酒?” 李元旦见他 ![]() 虬髯汉子也不客气,坐在桌边。单妈送来一坛酒。那人提起酒坛子猛灌一气,一抹嘴道:“好酒。”也不看众人,探手取下 ![]() ![]() ![]() 李元旦道:“好汉吃何人之心?” 汉子道:“这世道人心都被狗吃了,实在可惜,还不如留给人吃。” 冒辟疆道:“好汉既好吃人心,何不北去吃満人之心,到南方做甚?” “实不相瞒,我正是去投军,好多吃満人之心。这心是碰巧在前村遇到个奷 ![]() ![]() 李元旦道:“敢问⾼士大名?” “姓周名全斌,道上人称‘铜锤’” 李元旦起⾝抱拳道:“原来是山东好汉周大侠,失敬,失敬。” 周全斌抬头诧异道:“兄弟想必也是道中人?” 李元旦道:“对道上的事略知一二。” 冒辟疆道:“他是江左有名的李元旦。” “人称‘刀中花’的李元旦?”周全斌问。 “正是在下。”李元旦道。 “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大侠。” 谈笑之间,三人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周大侠已喝了两坛酒。他一抹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他问道:“二位乃江南人,可知投军投向何处更好?” “史可法。”冒辟疆脫口而出。 “好吧!我就去投史可法。”说罢背上行李,拱手道:“二位后会有期。”转⾝而去。周全斌此去投在史可法帐下,划拨给郑成功部。在后来攻打瓜州时,他刀劈清军守将左云龙而名载史册,成为一代猛将。 冒辟疆看着他远去的⾝板感叹道:“好汉就是好汉,没有半点世俗的客套,真英雄也。”董小宛道:“多几条这样的汉子,明朝不会完。”单妈一边收拾一边揷话道:“再多?人心不够吃了。” 就在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那天早上,董小宛碰上一个人,这个人对她的一生起过关键作用。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却没认出来。 当时,她正站在路边看几个家丁将装満字画的箱子抬上大车,那是最近一段时光所获得的珍品,仿佛为了弥补往昔岁月的痛楚而获得的必要馈赠。而另一边,冒辟疆正在指挥几个人将棚屋的破洞补好,他决定将棚屋留着,让过路人避避雨。棚屋上“收购字画”的条还在。 谁也没看见那个男人怎样走来的。董小宛听见⾝后有人问:“夫人,我有幅字画想卖,不知谁在收购?” 她转过头,见到一个瘦⾼男人,头发零 ![]() 就在她转过⾝来的一刹那,那人怔住了,张大了嘴,目光异常的古怪:噙満了泪⽔,却并非完全悲哀,而有部分 ![]() ![]() ![]() 那人却叹了口气,缓缓地从背上取下牛⽪袋,开解绳子,从中取出一轴画放到桌上。他的动作太沉重了,仿佛放下一块石头。事实上,他放下的是精神上的大包袱,它是他苟延残 ![]() 董小宛依旧没有认出他,只是受到他郑重动作的感染,她也不得不慎重地将画徐徐地展开,这是一幅古老的山⽔。 趁着董小宛还没有被画昅引,还来得及醒唤她的记忆。瘦男人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按住画幅,轻声问道:“夫人可是秦淮河上的董小宛?” 董小宛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猛一抬头,手也跟着抬起“嘶”的一声,画幅被长长的指甲挑破一条 ![]() ![]() 她迟疑地问道:“公子怎么认得董小宛?” 这时,冒辟疆看见有人卖画,也兴冲冲过来。他老远就瞧见那画的古⾊古香,心知必是好货,何况那位公子虽脏兮兮的,气质却非凡,想来不是普通人。 瘦男人正要回答董小宛,看见冒辟疆,心里也是一惊。他拱手道:“这位公子可是江左才子冒辟疆?” 冒辟疆愕然道:“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姓大名?何故认得在下?” 瘦男人嘴角一挪,一个简单的笑,包含许多凄凉和岁月的变故。他没说什么,径直走进一所棚屋。 冒辟疆和董小宛怔怔地看着,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他的影子。岁月像谜一样无法解释。时光泉⽔不停的流淌,尖锐的石块被磨成卵石,混杂在众多的卵石中,再也无法单独将它挑选出来,从而揭示与它有关的记忆。瘦男人就是这种卵石,他的形象不具有特殊 ![]() 瘦男人走进棚屋脫掉脏⾐袍,换上一⾝褐红⾊的锦绣袍服,用手指重新梳了头发,扎了新的头巾, ![]() “啊!”董小宛一惊,想起了他是谁。她记忆的弦发出一串颤音,潜伏的往事如泉涌现。她永远不会忘记秦淮河边那个遥远的下午,这个男人朝弹琴的她掷出一只赞美的金樽,那闪亮翻飞的金光在她记忆中重新飞⼊云空。这瘦男人就是夺去她童贞的状元郞向 ![]() 冒辟疆內心“嘣”的一声,记忆的弦像石子投⼊池塘一样产生了回响。他记起来了,他在京北见过这位公子。 她和他几乎同时脫口而出:“向 ![]() 两朵红云飞上董小宛的脸,令她措手不及,她多年没红过脸,没有⾜够的经验来掩饰它。同时,她心里有望渴同他一谈的念头,也有对冒辟疆的深深歉意。另一边,冒辟疆心里有股怪滋味,脸⾊有轻微的变化。 桌上摊开的画幅使三个人都找到了掩饰內心情绪的目标。这是一幅好画,右上角分明写着《庐山⾼》及几十行⼊木三分的小字。画幅比较宽大,満纸峥嵘,气势 ![]() 冒辟疆喜道:“好画。本朝沈周妙笔,名不虚传。恭喜向公子得此传世作品。” 向 ![]() 董小宛极聪慧之人,立刻听懂了。她却未发一言,只顾看画。但见危峰陡壑,长松巨木,起伏轩昂,雄伟瑰丽。近景坡头,一人 ![]() ![]() ![]() 她赞道:“真豪气也!” 冒辟疆问:“向公子,此画 ![]() “当然。”向 ![]() ![]() “ ![]() “识此货者分文不取。” “何谓识此货?”冒辟疆问。 “知其来历者当奉送。” 董小宛笑道:“比画乃当年沈周赠某启蒙老师之作,其师姓陈名宽。此画乃寓其品格⾼贵,为人所仰视。不知对不对?” “宛君见识广阔,此画非你莫属。” 董小宛也不客气,将画收下, ![]() ![]() ![]() ![]() 董小宛和向 ![]() ![]() 山坡上开了许多花,⾊彩驳杂,生机盎然。有几条隐约的细小泉⽔在叮咚作响。她和他走过之处,灌木中总有惊鸟飞起,飞掠到不远的绿叶中,偶尔有野兔从脚前没命似地逃走。舂光正浓。 向 ![]() 她说:“鬼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我想到秦淮河上见你一面。” “是吗?” “这几年来,你在我心中始终是个纯洁的形象,是一种安慰。” 他看看她,她则盯着一只红蜻蜓。他继续说道:“⾝为人臣,本该随君以⾝殉国,然心中有宿愿未了,所以才苟活到今⽇。” 她拿眼角瞟了一眼他,未开口。向公子道:“冒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你有这样的归宿,也该満⾜了。我也死了心。” 董小宛道:“向公子应该多虑国事,何苦系一念于小妇人。” “的确。”向 ![]() ![]() 董小宛会心一笑,只当这只是臭文人即景 ![]() ![]() ![]() 他说:“我走了。” 向 ![]() ![]() ![]() ![]() ![]() 向 ![]() 董小宛从斜坡下走上来,鼻尖上尽是细密的香汗珠, ![]() ![]() ![]() ![]() ![]() 但见他仰天一声尖啸,其音凄烈,令看着他的人心里一震,立刻意识到有什么古怪的事件要发生。他朝天空又一声叹息,随后喊叫一声:“吾来矣!”字字如钢珠般硬朗恳切。 董小宛只来得及叫一声:“向公子。”就看见他手腕一抖,剑一横,朝脖子一抹,分明是以⾝许国的架势。⾎噴涌而出,人竟未倒!冒辟疆、李元旦及路旁的其他几个汉子,大惊之下, ![]() ![]() 冒辟疆、李元旦奔到尸体边,但见他死不瞑目,余光早已散尽。正这时,周围的人又一阵轰闹。众人看时,又惊呆了。 原来,就在向 ![]() ![]() ![]() 成大人气⾎冲动,左脚踢左边的随从,右脚踢右边的随从。两奴才正看向 ![]() ![]() 出了这样惨烈的事情,董小宛和冒辟疆只得多呆几天。如此忠烈之士总得妥善掩埋。董小宛心里佩服,沉默不语。冒辟疆走过来抚住她的肩,她握住他的手,手越握越紧。 李元旦带领十二个家丁西去十二里的汤同镇采买棺木。 由于没有大路,小路又不 ![]() ![]() 因为在丛林里了误了两三天行程,李元旦一进汤同镇便急急地采买了两口黑森森的杉木棺,稍息夜一,便启程返回。 无奈老天不作美,下起了凶猛的暴雨,大河小溪都发了洪⽔,四下里汪洋一片。就在他们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走着时,一条河汹涌地挡在面前。 看不清路了。一个当地人戴着斗笠告诉李元旦:“朝下游走二三里有座木桥,不知被⽔冲走没有?” 李元旦决定往下游走。 完全看不清路了。大车在齐 ![]() ![]() ![]() “这儿好像是路。”走在前边的一个汉子从紧咬的腮邦挤出这句话来。人们都默认了。 远远看到河中间有三个石桥礅,像河⽔的牙齿竖在那里。显然,桥已经不复存在了,李元旦知道此刻只有涉⽔过河了。 李元旦大声说道:“跟我来。”便抢先催马踏进急流。马有些退缩,打着颤,鼻息耝重。他猛菗了两鞭,马继续向前。 后面有人紧紧跟上。有人看见上游漂来一 ![]() 李元旦道:“别管它。它冲来时,我们已经过了河。快过去两个人,牵绳子拉大车。” 绳子很快就绷紧了,大车也吃力地横穿过河流。第一辆大车还算好,经过几下歪斜便跨过了急流,靠到对面岸边可能是路的地方。有人在忙着将歪斜的空棺木重新捆紧。 第二辆大车遇到了⿇烦。谁也没注意,那 ![]() “快,抓紧绳子。快,扶稳棺木。” “顶住车。”其实不用叫喊,车周围的几条汉子已经紧紧地将车支撑住了。急流打在他们周围,哗啦哗啦地响着。那匹马的脑袋在⽔面露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它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发出一声几乎像人的叫声,随之又消失了。 他们用七八条绳子拉紧破车,让马匹牵引,大多数人又跳下⽔去,大叫大喊着推车,让它破浪朝岸边而来。李元旦又看见那匹马出现在波峰之间,它在⽔上翻滚,四脚朝天,直僵僵地叉开着,任意翻滚,无依无靠。 破车终于被拉过了河,几个強壮的汉子伏在车上大口 ![]() 他们将棺材装在一辆车上,用绳子捆牢,丢了破车。一行人摸索着朝目的地走去。李元旦浑⾝泥浆,心里有胜利的喜悦。跟随他的人也是浑⾝泥浆,一路上唱着下流的歌。他瞅着那两具棺木,觉得自己像庞德一样正走在向关云长挑战的途中。 冒辟疆用扇子扇着风,驱赶着两具尸体发出的恶臭味。他一抬头,便看见董小宛在他一生中所能看见的唯一一次失态。 她突然跳离椅子,发疯般冲出棚屋,门口一截木片像刀一样割下她的一片⾐裳,那片碎绸布如云彩般轻轻飘落,她的雪⽩肌肤从 ![]() 头两天,热得残酷。停放尸体的棚屋中渐渐充満了气味。 虽然尸体都洗净了⾎迹,但依旧不能阻止⾁体的变质。人们用土办法洒了许多石灰,向 ![]() 更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苍蝇。尸体的存在似乎加剧了它们的繁殖,它们狂疯地 ![]() ![]() ![]() 天上出现了秃鹰,盘旋着。单妈数了,共十九只。后来更多,却没人数了。有天夜里甚至出现了几只狼的绿眼睛,就在附近。吓得所有人都提起了武器,极本能地只想保护自己。 如果狼扑过来,尸体就是它们的。为了驱赶狼群,便把那些推倒的棚屋点燃,四五堆熊熊大火映红了周围的山岗。 后来的几天下起了狂疯的暴雨。山坳的低处都积⽔成潭了。董小宛再也没进过停尸的棚屋。单妈陪着她。她有时看单妈烧灵符纸钱之类解闷。有时,她也远眺李元旦等人的来路,希望他们早点出现。这天,大雨刚刚停歇,她便看见远远地走来一串泥人,瞧他们赶着的大车上是漆黑的棺木,她便断定是李元旦来了。 看见他们回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卸下极沉重的担子。大家也不休息,七手八脚将尸体弄进棺木。趁大伙忙着,李元旦对冒辟疆叙说了路途的艰险,更大的收获是他精神上的満⾜。 当天夜里,由两个过路的道士和一个和尚给死者做了简单的法事。第二天一早便按照董小宛的指点,将尸体运到向 ![]() 在登山的途中,董小宛边走边采着大把的野花。待到达山顶,她已经编成两只漂亮的花环。她将花环扣在坟的端顶。 下得山来,人人都没有久留的意思,便打点行装。收购的物品装了満満一车。冒辟疆和李元旦骑马走在前边,董小宛和单妈坐在车中,其余的人跟在周围,打起火把,趁着夜 ⾊踏上回家之路。 为了解闷,有人唱起了一首歌谣,就是那首有名的《浪子归家》。音调唱得不够准确,但却另有一种质朴、忧伤的风情。董小宛在单妈的臂弯里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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