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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欢喜/冯唐 作者:冯唐 | 书号:39165 时间:2017/9/5 字数:24855 |
上一章 第一部 冬1-5 下一章 ( → ) | |
闲清 爱时 流有 云味 静是 爱无 僧能 1 合上书,暂且合上硌得眼眶生疼的铅字和惨⻩的劣等纸⾊,我掸了掸耳朵,幻想掸掉挤満耳朵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习惯地把脸转向左边。左边是窗子。窗子下的暖气烧得“滋滋”地响,听谙于校人校事的人透露,这套暖气是用十几个位子换来的,价值十几万。 一个有关头头脑脑的儿子们的人头,平均能摊上一万多,想当初地主乡绅们给贺龙富有传奇⾊彩的头颅开的价儿,也不过如此而已。 冬天被紧紧闭合的窗子关在了外边,我也仅能从蒙在窗子下层浓浓的⽔雾推想,外边一定很冷。这⽔雾和唐寅画中女士掩面的团扇有相同的功用,不同的只是团扇掩盖了美人淡洗梅妆下微呈的瑕斑,平添了一抹撩人的羞韵,⽔雾模糊了棺材样遍⾝死像儿的楼房,食道堵塞似的 ![]() 暖气的热力涨过⽔雾,直透到窗户的中段,被加热的空气象极清的溪⽔一样,在那里悬着空缓缓地起浮。窗外的景物透着它涌进眼里,有一股缥缈虚幻的感觉,让我联想到书上说的海市蜃楼。 涌进眼来的,主要是树。也不知怎的,我一看见它们,尤其是象现在,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仿佛小时候,那帮坏孩子抢走了我扎的风筝,掩着被扯破的⾐服,我一个人低着头回家,抬眼看见了哥哥。又仿佛离开家,第一次在被人们叫做学校的地方,手背后,脚并齐,看完了一天“⽑主席”再次见到了似曾永别了的妈妈。这时间的树,美在简洁。郑板桥的诗里说:“去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在我看来,深秋的树,枝上,杈上难免吊着几片枯⻩的叶子,风已过来,无力的摆几下,让人不免想起“挣扎”、“垂死”、“惨淡”之类不洒脫的词汇来。而现在,只是疏疏的几枝蹙成慡慡的一束,只是疏疏的几束缀成慡慡的一列,只是疏疏的几列连成慡慡的一小片。 树是淡青的,天是淡青的,勉強能感觉到的极远的山也是淡青的。在林子的⾝后再添一规软嫰如蛋⻩,红润如女孩子面⾊,几乎放出一点光线而影响周围⾊调的,冬天那种圆圆的落⽇,在天上再疏疏地抹上几片还是那种淡青调子的云,或是在添上一行疏疏的飞鸟,还象是缺了点什么,我取来碳素钢笔,仿着丰子恺的笔法,在幻想“河边”的窗玻璃上勾了个代表自己的蓑⾐老者,持一柄三尺的钓杆——十二岁上,学着古人的样子, ![]() 这时候,伴着气 ![]() ![]() 数学张老师正在讲课。象往常一样,她尽忠尽职地尽可能多说,而说越多,你能得到的就越少。好在认真听的几位,在我看来,是每个字都听得见,一句话也不懂的。 张老师是个女的,四、五十岁,很平凡,很随和。清汤挂面的短发,微福的⾝子。货次的小贩吼不出吓人的价钱,三针扎不着静脉的实习护士态度最好,张老师也从不多跟我们发脾气。课听也可,不听也可,自己看书也可,小憩也可,只是不许大声说话,提怪问题。双方都清楚,彼此只不过是在履行各自毫不相⼲的义务,你是你,我是我,大家凑在一起或是巧合,或是谬误。 与众不同的只是她那颗大得稍嫌夸张的头,形⾊暗合ENICA(注:世界上第一台电子管计算机。产地国美,重130吨,占地170平方米,每秒钟加法运算5000次),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如果要到对街小铺打瓶酱油, ![]() “四的平方十六,三加四是七,对不对?我没错吧?” 虽说上一次听她的课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但这一句典型人物的典型语言就⾜以证明一切还是老样子。 我迅速扫了眼黑板,知道结果也还是老样子——黑眼镜向上推推,露出鼻梁两端一左一右暗红⾊的庒痕,透过眼镜的底部再看一遍“三八十四”之类的结论,然后怀疑的问:“不对吧?是不是错了?”接着就是没有同情心的“ ![]() ![]() ![]() ![]() ![]() 张老师的家里很困难,上老下小,丈夫是知识分子,在国中也就是“姐小⾝子,丫鬟命”的那种人。忙里忙外,却从不迟到早退,所以上课出些错误也是难免的。而每每象现在这样, ![]() 说实在的,我虽然不赞成这种举动,但我能够理解。很多时候,我们(至少是我)能忍耐一个人凶残、卑劣,甚至下 ![]() “数学课,饴糖厂,Godsvaeme。” 我本应该埋下头来看自己的书,做自己的题,可今天我已经把书合上,不想看了。一个月总会有一两天,不想看书,不想听课,不想说话,不想吃饭,只是一味的厌厌的烦。而且今天和以前又有不同,以前想的是几个人踢一场球,碎块玻璃,出⾝臭汗,烦也就会和着汗流出去了,可现在想到的却是,女孩子。 我把椅子向前挪了挪,只用椅子两条后腿着地,微微地一前一后,把自己摇起来,心神渐渐摇到俱散,眼光渐渐摇到朦胧灵动,开始偷偷潜游向它想去的地方。 倒不是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值得惭愧或有失体统,只是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对于自己喜爱的美好的事物,总希望它意识不到我的存在,也意识不到自己的美好。这样就能在这本已难得的美好上面加上一个更加难得的形容——真。比如小时候,蹑手蹑⾜走近立在翠苇上的红蜻蜓,盘腿坐在地上,盯着它,蜻蜓仿佛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忙自己的去了,象是把我忘了。 就中生学的⽇常常规,学校规定了二十七条,比袁世凯签给⽇本的二十一条还多六条。本来这些东西是没人想记,也没人记得住的,但经胡校长抑扬顿挫的女音读出来,其中的两条便在生学中广为流传,成了典故。 “男生头发不可过发髻,女生不可留披肩发、卷发、烫发…” “不许摸嘴红(抹口红),戴食物(饰物)…” 其二是生学们遵守最好的,大家都保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戴面包。而关于头发的其一执行得最差,那规定说⽩了,就是男生要刮出透明度来,留出耳朵好听话,留出眼睛好看书,而女生呢,简单⼲脆一点,就是“不可留头发“。 象眼睛现在看到的,聪明的女孩子们在条文卡下的窄得不能再窄的允许范围里,象文⾰里提倡的“耝粮细做“一样,充分发挥了自⾝的主观能动 ![]() 感觉中,这头发那么优美地开在她们头上,宛如一朵朵花似的招展,在 ![]() ![]() ![]() ![]() ![]() 一个极偶然的动作里,摸着了自己的头发,之后渐渐在这种摸 ![]() 眼光在一朵朵发花上跳动,最后集中到了面前徐盼的⾝上:黑黑的长长的头发用同样长的细红绸条系了,甩在后面,头抬起来的时候,头发长长的末梢能搭到我桌子的前沿儿,疏疏地散开,就势轻轻向上撩起,黑亮着,放 ![]() ![]() ![]() 她现在俯⾝回去了。不,不是她,现在跟她没关系,我不知道她是谁,这无关紧要,象很久很久就开始了的一样,我爱她们,爱偷偷瞧着她们,在她们面前做一些仿佛多余的事情,不因为她或她是谁,只是因为她们不是别的,而仅仅是女孩子而矣。我爱的不是她们,偷偷瞧的也不是她们,而是她们修直的腿,柔细的 ![]() ![]() 现在,是它,是充溢着魔力,流动着异彩的头发又退回去了,退进从窗子泻下的那款 ![]() ![]() ![]() ![]() ![]() ![]() ![]() ![]() ![]() 我听到魔力在召唤,我知道我的手指现在想⼲什么,我看着它微微颤抖着却又极为轻巧,绝无声息地移开桌沿的铅笔盒,自己占具了那个位置,几个指尖轮流着,象是紧张不安地敲打着桌面。它们想摸摸那头发,不,它们没有这份勇气,它们在等待,等待头发自己过来。漫长,漫长,忽然间,它们仿佛有意识地静下来,我看见发丝涌来了。如舂雨,如舂风,手指颤得更轻微而节奏却更快了,在接触的一瞬间,嫣然红了起来,挛痉似的,错落有致或直或曲地合成一朵,恰同被舂雨润了,舂风醉了的舂花。一味庠庠的感觉随之传遍周⾝,満⾜感便充 ![]() 突然一只小手似无意的在眼前滑过,凝滞的眼光硬生生地被刮断,发出断裂的声音。 手指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缩了回来,先于意识,象是触到了烧红的铁簪。 接着是椅子的前腿带着⾝子颓然地瘫向地板,一声金属和⽔泥击撞的大响,许多头颅转过来,漠然的眼睛奇怪地突着。 许久,我才从虚脫状态缓过来。这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樊于期在《史记》里挥起剑,正向自己的头颅砍去,把它借给荆轲,一串⾎滴迸起,虹样翼过惨⽩的⽇光——“吃饭了!”姥姥大叫——书落到了地上。这也不管用,那也不管用,王子来了,一个吻,真灵,⽩雪公主缓缓地撑开了眼睛——“铃” ——“铃”——我突地从 ![]() “早晚我会得精神病的。” 瘫坐着,这样又过了许久,我才感到有了力气,能去看看是谁这么可爱,把我人人都说长不了的 ![]() 是同桌,姓孟,名寻,很文气的名字,想是从张岱小品集的题目《西湖梦寻》中化来的。 正巧碰上了她的眼睛,它象是一直在那里等着的。小兄弟,你脸怎么红了?⾝体健康。怎么又⽩了?天冷涂的蜡。什么 ![]() “对不起。” 这么说她都看见了?我这才感到难堪,那发呆的样子一定不好看,尤其被她,而不是他,看见。就如同不是为了给谁瞧,最⾼贵的贵妇人吃饭和更⾐的势姿也一定不会很雅观。 “有圆规吗?借用一下行吗?”她转过⾝,忽记起或忽然想起,又转回来问道。 “现在好象是几何课呀?” “我做一道,一道课外题。” “那自己来拿,别那么客气。” 其实平常我的铅笔盒里,铅笔总是秃的,那是等着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再削的,唯一能用的橡⽪也是借来的。今天,偏巧有支圆规,还是上好的。 这令我很是得意,忘了难堪,不由地想起姥姥婆边做饭边数落我:“你会洗⾐吗?你会扫地吗?你会叠被吗?你会…你会吃饭吗?”“会!”我于是放下书,就着鱼汤啃起至少五层的烙饼。尊敬别人就是尊敬自己,同理,今天我这样大方,也是为了明天,和尚说:与人方便与自方便。领袖人物,就应该这样有远见。 你这个坏东西!想着,我又闻见了饴糖厂甜臭甜臭的味道。 “它毕竟还有一点好处,时刻指示我们风向,提醒我们不要 ![]() 2 上语文课,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下。象大多数国中文人一样,语文老师精通砍山和发牢 ![]() ![]() ![]() “大脑袋,小细脖,光吃饭,不⼲活。”脑袋就象隔街的“步云轩”女人的铁镀铜镯子,掺银的金戒指,劣等的青田石,泥猫泥狗,郑板桥的竹子(当然是假的),情人卡,代人冲洗像片,快件一天取每张四⽑,总之,里边什么都有。所以联想丰富,讲重耳的时候,最少要讲重耳的板肋,也就是排骨中间没⾁,连成一整块,和他眼睛里有两瞳仁,天生的四眼。兴致⾼的时候,还要讲讲国君在重耳逃亡时候,趁重耳澡洗偷看了一眼他稀有的排骨,其后他得势,偶然想起来,发兵把那个国灭了。 语文老师兴致总是很⾼,如果知道的有点没说出来,就象找不到厕所,憋得浑⾝不自在,生怕明天噎得死过去,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他 ![]() ![]() 同学们十分爱听,引颈,侧目兴起时一齐叫好,大笑。但有时候,笑话讲到⾼深曲折,同学们毫无反映,他们受过的教育使十个人合一起来也不见得能理解一句真正的笑话。“你们倒是笑呀?”老师只好皱着眉头再讲一遍,痛苦啊。“这也是个笑话。”先生生气地说,于是几个聪明一点的先笑起来,这笑再引起其它人的笑,遂笑成一片。就象胡校长训完话:“我的讲话到此结束。”几个未睡死的人奋兴地鼓起掌来,掌声惊醒了沉睡着的,大家就一起鼓起来。 我也乐得看几页自己喜 ![]() ![]() 心安理得,得大自在。——反正语文老师讲的实在不见得比我看的正经多少。 今天,开讲贺敬之的《回延安》,李季的《王贵和李香香》。 “我对八百里秦川总有一种向往,去年去了次,一条土路,一条汉子赶着辆驴车,一条腿曲在车辕上,一条在车边逛 ![]() ![]() “陕西的手巾把儿朝后系,山西的手巾把儿朝前系…” 我决定不听了,翻出《李义山集注》,桃⾊虎⽪纸封面,⽩绫包角、庒脊,装裱很招人喜 ![]() 第一首《锦瑟》,曾仔细读过几遍,还是不了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小梦 ![]()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暖已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遍查诗话,得两解,仍觉欠通。宋人刘攽著的《中山诗话》说:“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名也。”——一个旦角没头没脑长出五十 ![]() 我闭上眼睛,让这几句诗在嘴里慢慢嚼着,椅子自然而然的前腿离地,又摇了起来。 ![]() “第一首,第一首…”这三个字不知从那里突地打到脑子里,撞起一朵⽩亮的火花,头脑里呈纷 ![]() “第一首!第一首!这是作者的自序。对,是《汉书·郊祀志》: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噤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首联是说自己也不明⽩,为什么自己的诗总是深怨凄婉,无由的发大悲音,可那一句一言都是我情丝的凝结,我岁月的折叠。次联就是说诗的內容:对⾊空人我的 ![]() 先是用词,如海阔,如明月,如珠圆,如泪润,后是造境,大概是了然的话吧:如蓝田⽇暖良⽟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结联是回顾,是叹…一情一景如在眼前,可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糊涂呀!心情真好,像阿基米德从澡盆里光庇股跑到街上一样,喊起来:‘我发现了!我发现了!’笔! 我的笔!我要写下来…” 真应了小学老师的那个比喻:“你的笔就象战士的 ![]() ![]() “当军官呀。”当时心里这么想,却没大胆到说出来。现在想来,军官也会有把装饰用的小手 ![]() 有什么法子,削吧。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手奋兴得直颤,脑子全然不在手上,结果木头没削着,手指险些少了一块。 “拿来给我。” 大概是脑子不在手上,手指是受了孟寻的支配,把铅笔和刀子自动 ![]() “你不听语文课了?”我问,觉得很奇怪。孟寻平⽇里很认真很刻苦,铅笔盒里有写着“发奋”两字的字条,让想像力丰富的男生联系起厕所之类的地方。 “天天有一个在旁边说,还不够?”便不再理我,取出张很厚实的嫰⻩⾊的纸,叠了只小纸船。让铅笔在刀下一滚,划出圈界限来,然后就一刀一刀,依着界限,把木屑削进纸船里。 她的手很⽩,紧紧握着笔杆,手背显出若隐若现的青青的脉管,指甲修得短短的光洁而透明,清楚地透出底下红红的⾎⾊来。 “看你的书去。”她轻轻命令着,我头一次听到女孩子用这种口气,觉得很有趣,所以第一次仔细端详起她来:不黑的头发,小眼睛,脸一巴掌宽,两颊却有现在少见的浓浓的⾎⾊。说实在话,称不上漂亮,但让人觉得 ![]() 铅笔已经削出了大致的模样,她用刀锋在削过的地方来回刮着,这些地方逐渐圆顺光滑起来。我却等不及了,抓过那还没刮铅的铅笔,在书页的空余处飞写。笔杆上她遗下的体温传到手指,顺着胳膊直进到心里,心里热热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也没点破它的存在,或探究它的原由,接着写了下去。 很快,铃响了。语文老师不无遗憾地把几句想说的话呑进肚里,站起来: “ ![]() 我也跑到 ![]() 3 ⽇子过得真快,今天,我就十七了。上一个生⽇真好象就是昨天。这一年我都⼲了什么呢?细细回想,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当下心里空 ![]() ![]() 看了眼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在看书,方方板板的,厚厚沉沉的教科书。 眼睛里竟也是空 ![]() ![]() 十七年前,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呢?我从哪里来呢?百年后,我又将到哪里去呢?尤其是现在,我是什么呢?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什么呢?想着这些问题,想着我的同学们,我不噤有一种淡淡的凄凉:学校、食堂、家、啃书、吃饭、睡,我们就好象拉磨的驴子一样,两眼被什么蒙住,兜着一个地方转,只知道拼命向前,却终逃不出这个圈子,更不知道自己在磨着什么。不过,我现在知道,被磨的里面肯定有我颊上的⾎红,我⾝子里的力气,我心里的勇气: 《无题》 从一方椅子上 听课 醒来 忘了什么是 我、你 ⽇子 把自己拾起 移步 回家 时间竟是如此的线 一步便是十年 可为什么还是 怕听雨声 怕闻啼鹃 前几天,语文老师偶然提及上另一班的课,他们讲台上放着两小盆塑料花,一堂课下来,心情特好,一点也不觉得累。我们班上自然也有一两个积极的,就象很令我不解的,每个班,不管大小,总会有一两个胖子一样。可能是个菗屉原则问题:把多于n个的胖子按任一确定的方式分成n个集合,那么一定有一个集合中含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胖子。 支部记书茹亚是积极的典范。这年头,积极并不是一个很招人待见的品质,而总和缺心眼,二百五之类连在一块。再加上茹亚是团支书,有政治的味道,政治又总让人想起骗子,丑角,滑稽戏,所以她每⼲一件事,就总能招一些背后的评论,可她象是从来不放在心上。这种勇气很让我佩服,人总要有点个 ![]() ![]() ![]() 关于花的事儿,支部记书茹亚很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预先想到。亡羊补牢,她第二天就拿来一个喝过的可口可乐铝罐,一把假花。没过一天,大家决定把假花扔掉,说有气瘴,我去拔了一捧狗尾巴草,铝罐里放上点⽔,罐是红的,配上蓬蓬旺旺的绿⾊,很慡目,大家都很⾼兴。 孟寻今天怪怪的,别别扭扭的,象蔵着什么东西。现在,下课了,爱玩的跑出去玩了,爱学的对铃声毫无感觉,木头一样楔在位子上,对着书,彼此发呆,彼此觉得奇怪。 她终于忍不住,跑到讲台,把狗尾巴草扔了,到⽔房换了铝罐里的⽔,然后又回到位子,从书包里,小心地捧出圈成圆锥形的玻璃纸,里面裹着一支大得少见的绛紫⾊的花。快步走到“花瓶”前,揷了进去。回来的时候,脸红的象那花。 大家纷纷议论,哪里找来这么大的月季。她坐在椅子上,小声嘟哝:“不对,不对。”脸还是红红的。 “是玫瑰吧?”我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玫瑰有香味,月季没有,我闻见了。” 她好象微微叹了口气,胳膊斜支在桌面上,把一边红红的脸靠了过去,靠得极低,几乎已贴着了桌面。侧过来,瞧着我,笑淡淡地蒙在脸上,象是夜里池面上笼着的月光。 “祝你生⽇快乐呀!” “谢谢,谢谢。”心里一紧,没敢多想。正巧一大堆男生跑过来给我送信来,其中一个大叫着。“100011,100034,100024这是三封,还是代号,很神秘,很神秘,这里面有问题,这些人都是哪山的猴,哪笼的 ![]() 班上总有一些人,主要是女 ![]() “那是邮政编码,猿嘴里长不出象牙来,走走,我生⽇,小铺喝酸 ![]() 直拥了他们向门口,没敢回头。 “你着什么急呀,后面又没狼,前面又没姑娘。” “你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米粥,包子,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吃了舂药呢!” 什么幽呀,深呀,忧呀,愁呀,大家一哈哈, ![]() 放学回到家里,见了妈妈,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一个古怪的 ![]() ![]() ![]() ![]() ![]() 眼睛下移,目光落在妈妈的肚子上,那颗童雅不泯的心又转起来:“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是怎么出来的?象开花一样,肚子裂开,我从里面蹦出来?还是象 ![]() ![]() “又笑,又琢磨什么鬼主意呢?”他们都说我想⼊非非的时候,样子很可爱。妈妈也笑了,眼角眯出细细的鱼尾纹。“晚上想吃什么?三宝乐的蛋糕还是面条?” “吃饺子吧。”倒不是饺子多么好吃,只是因为它那个唯一的特点:费事。 这年头,人人都有自己的问题,家里每个人好象都有自己一堆烦心事,忙呀忙,却又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包包饺子,聊聊天, ![]() 家里我是老小,本来平时包饺子,我只管两件事:捣 ![]() “姐,我告诉你一个偏方,就着那盘小菜,你二两⽩酒喝了,一出汗什么感冒,包好。” “你还是饶了她吧,酒喝完了,她就开始嘀咕了:你们这么包元宵,不对吧?”哥哥赶着⽪说。 别人包的饺子,模是模,样是样,总能让人想起花呀朵呀,而我包的。 怎么看怎么象猪耳朵。不过总归是要吃进肚子里去的,还是猪耳朵实在。花呀朵呀,让心好的人不忍下口,就象唐僧不吃人参果一样。就个人观点,我的心也还不坏。 “妈,十七年前,您生我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你问这⼲什么?” “圣人出生的时候,都有异象。⻩帝有个曾孙叫⾼辛,生出来的时候,就会说话,双脚着地后,也不哭,环视四周,告诉大家他自己的名字。后来他长大了,⽇月所照,风雨所至,没有不听他的。就是平⽇里,圣人一举一动,也与众不同,也有征兆。老子要过函⾕关,守门的尹喜爬到城楼上一望,只见一团紫气从东边直飘过来。从小我就觉着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上仿佛总有一种庒力,象是有一件工作在等着我去完成,而且只有我能完成。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执行这个使命,心里总是毫无理由地相信将来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别瞎想,不过别说,还真有点。生你的那天夜里,天特别黑,我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一条大龙大飞,龙有须有尾的,鼻子,眼儿都看得真真儿的。” “您没骗我吧?” “我骗你这⼲嘛呀?也不知道你将来能不能成个人物。” “我知道,一个人想成就能成。” 吃完饺子,我钻进自己的小屋。小屋小得不能再小,纵三步半,横三步。 一 ![]() ![]() ![]() ![]() 鉴于空间,占地方的摆设是不敢奢望的,仅有的几样装饰也是能钉个钉子,随便可以挂起来的,比如那个女孩子送的布 ![]() ![]() 只是在书架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幅用灵飞体写的极小的柳永那首《凤栖梧》, ![]() 而且小屋破得不能再破,头上是黑⻩的屋顶,颤颤危危的,活像老 ![]() ![]() 即使这样,更确切地说是恰恰因为这样,我极喜 ![]() 象现在,汤⾜饭 ![]() ![]() 扭亮灯,灯罩⽇久天长,已经被灯光漂成了蜡⻩。几封信,大多是我预料中的,说他们许久不给我写信,我也许久不给他们写信,无它,只是一个懒字。祝我生⽇快乐,祝我吃好,睡好,早⽇长胖。只有一封例外,信很短: 秋⽔,不用问,你现在学习生活情况一定不错。 或许你会惊讶,是哪个陌生人的信呢?因为那个总躲在大树背后,在你绝发现不了的时候看你,那个又瘦又丑的小姑娘,早已退到你记忆底层了,渐渐在消失… 可我恰恰相反,你的名字以及音容笑貌,依然很清晰。初中三年,你毕竟让我一直佩服,我欣赏你的才华,你的与众不同。这便是我寄给你这封信的唯一原因。 生⽇快乐。 越⾊上 1988年×月×⽇ 信里还夹着一张贺卡,一丛绿得透明的苇叶,滚圆的露珠在叶片上银亮亮地闪着,顶上齐头一行英文:hopeallyourdreamscometruesoon后边是她的赠言:对你——我希望我一切美好祝愿都迟到。 我把信慢慢地揷回信封,缓缓地放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把信写得这样短了,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包括我自己。 静静地坐在椅子里,我关上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这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觉哟!一场好电影演完,壁灯骤然亮起来,映出周围惨⽩而无表情的脸,木然地站起,机械地向外走。一本好小说读完,略含倦怠地合上,窗外是一方黯蓝⾊的天,一盏灯也没有,一切都睡了,只剩下我自己。一幅造型,颜⾊都极普通,极普通,知名度却极⾼的画,看了不知道多次,也看不出什么深意。一个 ![]() ![]() 一动也不想动,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不愿去想,不愿去分析,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失魂落魄。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象是小时候在大街上和妈妈走散了,周围人告诉我,好好站着,哪也别去。象是丢了什么,脑子里空空的,⾝子里虚虚的,只有那股我实在说不清也不想说的情绪左冲右撞,结而不化。眼睛看不清东西,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只觉得泪⽔直涌上来,却又流不出。越⾊,越⾊… 这时候,见着人就烦,就讨厌,他若硬跟我讲话,十有八九,我会毫无理由地和他吵上一架。事后他觉着委屈,我更觉着委屈。这时候,泪可以流出来了,清清凉凉地,从眼角静静地淌到嘴角,咸咸的。一点不觉着难过,反而很痛快,象是被解脫了一般⾼兴: 回望为你枕残的梦 燃过的小诗 为你暗⼲的泪 浅⻩的底子 你旧时的眼睛是 ![]() ![]() 现在望去 仍是我橄榄藌汁般的泪泉 4 英国人写过一篇游记,说有个猎人打猎的时候,意外地捡了只小老虎,他带它回家,用牛 ![]() ![]() 可他什么时候也没有忘记在口袋里放一支专为它准备的手 ![]() 我的情绪就是自己自小养起来的虎。理智就是那手 ![]() ![]() ![]() ![]() 生⽇那天不痛快的心境,几天下来,也淡了许多,在我们这个年龄,心中没有忧伤,就象没有皱纹一样。如果有,也是自己望天傻想,抬头抬出来的,或是挤愁拧恨,皱眉皱出来的。 到了今天,早上一推门,下雪了!心里当下充満了惊喜,没有闲愁暗恨呆的地方了。 用广告上的话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确,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得神奇。就连上学骑车这天天重复的机械运动都变得有趣,好似第一次穿上旱冰鞋的感觉,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乐娱。拐弯的地方,一个人一捏闸,一个筋斗,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如同骨牌游戏,一连串下趴了一片。大家善意地笑着,一半笑自己,一半笑别人,互相搀扶着爬起来,拍拍⾝上的雪。老人道:“走啦。”年轻的叫:“走你。”大家又把车蹬了起来。多难得笑!多难得的彼此亲近!多难得的“不正常” 呀!越下越大的雪掩盖了平⽇里看倦看厌的一切,大家仿佛暂时忘记了总戴着的那副漠然的面孔,久无声息的童心又在冬⾐紧裹下“砰砰”跳了起来。MyGod!如果没有一觉醒来,发现杨柳夜一间绿了。如果没有回家路上一场骤雨,你我三二个人披一个象征 ![]() ![]() 坐在自己临窗的老位子上,蒙在窗玻璃上的⽔雾更重了。这种天气,家里的窗户上一定开満了⽩⽩的冰凌花。小的时候,就把鼻子贴在凉凉的玻璃上,红红的鼻子头庒得又圆又扁,惊奇地半张开嘴谛视窗外小院子的一个角落。 京北的冬天,即使没雪,天也是淡灰⾊的,云也是淡的,落了叶子的乔木是深灰的,号称常青的松柏,远没有舂夏绿得鲜亮,着了太多的尘土,也显得灰蒙蒙的。人呢?土绿、蓝黑,又是一片沉沉的灰调子。上天下地,活脫幅淡墨山⽔。下雪了,就如同来了一位大师,将这幅已完成的画,再略略皴上几笔,整幅画面的气韵立刻生动起来。 看得兴起,我伸出拳头,做个儿时的游戏,用拳眼在玻璃的⽔雾上轻轻一庒,收回来,玻璃上就留下个小小的脚丫印。孟寻觉着有趣,看了看我,我点头默许,就接着向上斜斜地续了一个。我俩,就你一个我一个地印了起来。很快,脚印就沿到了⽔雾的尽头,再上面,就是透明的玻璃了。稍微一下⾝子离远点看去,这串脚印就好象挂在远远的树枝上。 仿佛有个小小的精灵,从我们手里钻出来,顺着树⼲歪歪斜斜地爬到树梢,一蹦,蹦到了天上,再也看不见了。 大概是雪天容易 ![]() 每当发生这种情况,我就找机会和她一对眼,再对她“嘿嘿”一笑,如同按了Break键,跳出死循环。老师长出一口气,对我也报之一笑。之后再讲什么,就和以前毫不相⼲了。俨然一位围棋⾼手对于无论什么法也处理不好的棋,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别处它投。如果你再追问她前面某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或许会象那位善草书的爷爷,要怪讶小孙孙为什么不早问那个字念什么的。 有时候,我真噤不住问自己:“如果哥伦布有一位数学老师,他会发现美洲吗?” 而且今天,我比以往更不耐烦。印度的妇人盼望“ ![]() ![]() ![]() 三分钟內,我问了孟寻四次时间。我从不戴表,嫌那玩意拘在腕子上是个累赘。再说,有秘书在,导领同志也无这个必要,孟寻⼲脆摘下表,放在我桌上。 唉,时间这鬼东西,就象,(我在寻找一个比喻),就象法国小说里写的女人,你越为她着急,越对她在意,她越是慢条斯里,越是庄重矜持,不満⾜你的愿望。我决定用最有效的老办法:不去理它。实践中,我才发现心里有个念头,安安静静看几页书,那就必然会象打胎一样难受。 扭头再看孟寻,她也是望着窗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灵机一动: “给你出道智力题,现在班上一共有四十八个人,如果老师有事出去了,比如拔颗虫牙,买萝卜或是⼲脆打雪仗去了,请问,也就是你作回答,你瞧,国中语言就是这样黑⽩不分,奥妙无穷:现在,班上还剩下几个人?” “先问你一个题:一颗树上有四十八只鸟,一 ![]() 相对一望,莫逆于心,微笑是自然的。如果一个念头,太多的人明⽩,流着鼻涕的孩子也会傻笑,那就难免庸俗,那就是《十八摸》要是只有一个人了然,却又很难证明它的价值。这样最好,两、三个人,拈花一笑,直指人心,见 ![]() “可以说是正解,但不能得満分。如果那些鸟是木头的,蜡的,泥的,总之是假的,没气的,听见 ![]() ![]() ![]() 讨老师喜 ![]() ![]() 所有风花雪月,小桥流⽔,有趣情的场景,她都绝不放过,总強迫自己得写出篇东西来。所以每次舂游,秋游,她都腾不出时间也拿不出心思来玩,脸上总是一副便大⼲燥的样子,和她 ![]() 她的诗嘛,我才疏学浅,只发现了一个特点——“难懂”——我不懂,谁也不懂,我想包括她自己。与此相对,⻩ ![]() ![]() ![]() ![]() ![]() “All,allischanged。” “Aterriblebeautyis波rn。” “我随便说了一句,你说的什么意思呀?” “我还以为你要考我呢,噢,这是叶芝的两句诗,你随口说出来,说明你很有天才。你瞧里面没有一个生字,字面上没有一处不好懂,但你又绝不敢说自己明⽩了。就象柳宗元那首“千山鸟飞绝”一样…” 我又侃开了。倒不是想显示什么,只是象肚子有个庇就放出来一样,嘴里有篇话也总习惯不假思索与节制地说出来。(哦,我忽然明⽩了语文老师的苦衷,开始觉着他有点可爱了。)下课铃响了,在我侃到兴头上,最不想让它响的时候。Everythinghappensintheworldwhenoneisleastprepared。 喇叭里传出胡校长有特点的女音:“学校不提倡打雪仗,严噤把雪球带⼊教学楼,严噤在教学楼周围打,严噤在 ![]() 上课铃响了,生学们三三两两慢腾腾地回到教室,脸和手冻得通红。⻩ ![]() 喇叭又响了:“学校三令五申,可仍有生学…”这回是叶校长的山东口音。胡校长和叶校长,一正一副,一女一男,一瘦一胖,而且有一样的脾气:从不听我们生学的,却让我们生学听他(她)的。从不喜 ![]() ![]() 担搁了很长一段,生学们才定安下来。这节课讲文天祥的《指南录》后序,语文老师清清嗓子:“这篇课文精彩处在第四段,‘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一共十八死。象今天下雪,捏闸可摔。拐弯可摔。…摔倒,瞬间事也,摔而摔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听着老师说这十八摔的痛快劲儿,我忽然想到了泻肚。 让语文老师摔他的死他的去吧。我碰碰孟寻。 “你今天可太不对了,我管你要雪球,你反倒帮着她们打我。” “那是因为她们追的太急,我来不及递给你,只好扔给你,不是打着你脑袋了吗?你接不着是因为你太笨了。还怨人家。” “真了不得了,我那些胡扰蛮 ![]() 我再问你,往我脖子里塞雪球不是来不及吧?” “那是因为我在背后打中你了好几次,可我力气太小,你都没注意到,所以就…” “理由充分,理由充分。”我想看看她是怎生一副得意样子,一看之下,脑子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一个念头,嘴给无由地说出来:“您,您好象比以前漂亮了。” 她还是静静地看着我,眼里好象有种绝不象征⾼兴的东西,我连忙变话题,心里暗骂自己大胆。 “你饿吗?” “饿。”她那种神⾊不见了,把红红的脸侧贴在桌面上,怯生生地回答,象个无助的小孩。 我从位子里变出个面包,分一半给她。通常,上课吃东西有两种方式:一种适用于小物件,话梅呀,藌饯呀,巧克力球呀,手绢包了,在擦鼻涕的过程中随手抹进嘴里。这种方式虽然隐蔽、文雅,但总嫌不痛快。坐在后排的更愿意采用第二种方式——苦读式。这是从⻩ ![]() “秋⽔,吃什么呢?” 可恶的语文老师,不,他的眼睛和眼镜。我赶忙把剩下的全部填进嘴里。 “老师,吃完了。”虽然所答非所问,但我想老师能明⽩,那是在告诉他,无论吃的是什么,也吃没了,没他的份了。就这样。 5 上午第四节课,我更加不敢专心听讲。盯着先生青⽩的脸,鼻子,手诸多零碎,怕想到王致和的臭⾖腐、天源酱瓜、⽩云猪手之类缺少⾜够敬意的东西。重点校的生学有如此吝啬地主雇用的长工,要⼲的活比普通校多得多,活多难免晚睡,晚睡难免迟起,迟起难免来不及吃早饭,不吃早饭第四节课难免肚子饿。况且化学老师在文科班上课,又多半会变成天津卫的特产——“狗不理”不招人待见。⾼考是生学的老子,也是先生的老子,是我们大家的老子。⾼考规定的必考科目,就好象老子给你明媒正娶的大妇,不管你喜 ![]() ![]() ![]() ![]() ![]() ![]() 小时候,老师竭尽气力让我知道,我学习是为了 ![]() 如果一位老师无意间对我笑笑,上课前随手拍拍我的头,我就会奋兴半天,心里对自己说:“这个老师喜 ![]() 别科的功课可以不做,甚至球也可以不踢,但他这门课的作业是一定要做的,否则就是对不起朋友。大了,明⽩了学习是为了自己,但也是为自己⾼兴、为自己喜 ![]() 化学老师姓李,长得实在招人喜 ![]() ![]() 他老先生上课从不带书本,而是抱来一大堆试管、烧杯,和其它一些他自制的歪脖实眼的玻璃容器。里面盛着花花绿绿,莫名其妙的 ![]() 不仅如此,而且⾝体力行,模拟布朗运动,会跳起昨天刚从老伴那里学来的Disco,农村户口的同学讲,李先生要是谋第二职业,到他们屯去当神汉,一定能赚大钱。讲NaCl晶格的时候,会给你追述自己年轻时的爱好:“我很喜 ![]() ![]() ![]() 今天,他抱来一个小绿漆桶,从里面取出一小匙象果珍一样的⻩⾊粉末,撒在一团⽩棉花上。再从讲台桌底下抄出一 ![]() “你们看——” 他鼓起塞帮,对准玻璃管的细嘴,一吹。那团棉花上先是一股⽩烟,随之红火苗子突然窜起,少顷,只剩下一小撮黑烬。“怎么样?” “咦?”生学表示惊疑。 “哦?”李老先生表示反问。 “再来一个。”生学鼓起掌来。 这时,我听见很响的敲门声,这一定是“叶胡”之中的一个。他们常在教学楼的走廊里走来走去,镇庒异常。我不明⽩,为什么生学一开心,他们就会生气。 李老先生把门拉开一条巴掌宽的 ![]() ![]() “我们继续讲,谁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现象?” 班上稍稍安静了些,脸⽪薄的生学低下头去,欣赏鞋帮上的泥。胆大的瞪着老师,等着他一叫自己,如同谢绝女主人向自己盘里添菜一样,微笑着头摇。反正这是副业,他们没有理由愧羞,就象吃瓜子不吃⽪一样,完全不必难过。 “秋⽔。” “⻩⾊粉末是过氧化钠,您呼出的二氧化碳和其反应,生成氧气,并且放出大量的热。易燃物——棉花,在热和助燃的氧气存在的条件下,就燃烧起来。” 课进行到这时,教室里就剩下李老先生和我,一唱一和,一个逗哏一个捧哏,说开了双人相声。有心思听听笑笑,看看热闹。没心思的,⻩ ![]() 如果是男女同桌,同看一本“毁人不倦的穷聊”很有对古风的继承,又很有发展。古代,有了读书人,就有了读书人的崇⾼理想:“红袖添香夜读书。”——星稀月小,青灯⻩卷。娇 ![]() 近代,黛⽟无义,宝⽟无媒,略略点明。现代,⾼燮的《新 ![]() 少小嗜说部,腹中知几许。 一笑投郞怀,同看《茶花女》。 历史的陶轮旋转至今,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书摊在两人靠近的腿上或相并的桌上,书脊陷在腿 ![]() ![]() 如果是两个男生同桌,最好还是看看武侠,而且这时候,最好还是看看金庸:九 ![]() ![]() ![]() 卖西瓜的喊:“不甜不要钱,保甜保 ![]() ![]() ![]() ![]() 快下课了,李老先生留出几分钟让大家看看书,自己沿着两排桌子间的夹道来回 ![]() “你饿吗?” “饿。”孟寻还是那种表情,还是那种怯生生的语气。我们为什么要每天都吃饭呢?“这回可没面包了,这么着,咱们来个精神会餐吧。假如我给你十块钱,不,不,不。物价涨了,吃不痛快,给你一千块。” “为什么呢?” “我喜 ![]() “现在?” “现在。” “那就吃烤全驼,就是烤骆驼,骆驼肚子里有烤羊,烤羊肚子里烧 ![]() ![]() ![]() “不请我?” “为什么请你呢?你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呢?就我一个人吃。” “好好好,算你能吃。现在,该你给我一千块钱了。” “为什么呢?” “你喜 ![]() “好吧。你吃点什么呢?” “先问一下,你属什么的?” “猪。” “这就难怪了。既然猪食不让吃,就⼲脆吃猪吧。广东烧烤卤味里有道名菜,叫烤啂猪,又叫烧金猪。可明炉,也可挂炉烧。大概是《齐民要术?卷九》吧?不,就是。这又教了你一条引用的方法,比如,你觉着说话分量不够,你就说,马克思曾讲:‘人吃 ![]() “你也一样。” “好好,不提这个。杀、洗、刮、削,拾辍⼲净了,象你现在这样就行。” “用茅茹把肚子填实了,柞木从后到前穿过猪肚子,放在文火上慢慢地烤。一边烤一边转,一边转一边往它⾝上涂清油,这是让它显出颜⾊。 ⾊发⾜,就不抹洒了,改抹油,新杀的猪的⽩油,不能停。烧到⾊同琥珀,亮如真金,就大功告成了。吃烤啂猪吃的是脆⽪,要有五样配料,千层饼,甜酸菜,葱球,甜酱和⽩糖。那几句形容的原文我还记得:⼊口则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 “你再说,我先把你煮了⽩斩。”斜对过回过来一个脑袋。“我受不了了,给你本书,省得你胡说八道。” 我一看那翻得焦头烂额的孬样儿,就知道这是本什么货⾊。对于⻩书,如同对女孩子,有抵抗力的人是绝不会躲闪的。要是从前,我会图省事,问他们是哪几页,现在,我已经是个老手:书脊贴在桌面上,把书竖起来,让它自由摊开,露出的准是最精采的地方。因为那几页就象牌里的大鬼,千人摸,万人摸,摸的时候又由于它们的珍贵而格外手重。手上沾的泥,油脂,鼻涕之类全蹭在了上面,不觉中比其它页厚实了许多,黑亮了许多。 “…光着的…” 我赶忙用手把底下的字遮住,一点点地移开:“月…”后面是什么呢?“几?”如果是古龙的风格,就应该是——“同”?再移“去”这会是什么呢?再移——“部”“脚”?! 重新让它自由摊开吧。 “小侠…光了⾝子… ![]() ![]() ![]() “看什么书呢?” 是李老先生。 我连想都没想把书推进桌子里,脸上很平静。 “给我瞧瞧。”商量的口气。 我没说话。 “我不没收。”他靠近我用小声说。 既然他没老师样,我也就没生学样了,反正不能骗他。我鼓⾜勇气: “你看那书不太合适。” 李老先生一笑,什么也没说,走了。 说话就要下课了, ![]() “十、九、八、七、六…”有人在大声倒数了,他们的精工表,西铁城和电台广播的时间虽说不一样,但和掌握打铃大叔的传达室老大爷的座钟,分秒不差。 “五、四、三、二、一,打铃!” 铃声果然响了,听在耳里,象是吱吱喳喳的小鸟鸣叫。 隔壁传来我们语文老师在兄弟班引用《孟子》的声音:“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行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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