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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舂眠不觉晓  作者:丛阙 书号:9803  时间:2017/3/14  字数:5264 
上一章   第十七章 告白    下一章 ( → )
  “二少爷,舂晓姑娘现在在贵州的湄潭附近。”

  “走到那么远?”

  “二少爷,舂晓姑娘不是走过去,而是被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运过去的。湄潭的赌场有硬点子闹场,所以就向乐庄的总堂求援,希望请她过去坐镇。”

  予樵出神地瞧着地图,半年工夫,那笨蛋跑的地方,比他这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每到一处,首先就挑最大的赌场去跟人赌钱,赌什么赢什么,就算有人出老千,也会在她神奇的运气之下宣告无效。然后在庄家准备下黑手之前,她把赢到的钱平分给庄家与赌徒,自己只留一点盘。如此的“德艺双馨”一来二去竟然变得十分有名,‮国全‬最大的吃喝嫖赌专供商乐庄重金与她结不成,就用天底下最最美味的佳肴和点心把人留在了总堂,时不时请她去调解一下各赌场的纠纷,⽇子过得逍遥似神仙。据畏武山庄探子的目测,她靛重至少又上升了五斤。

  “予樵,你不去找她回来吗?”

  殷夫人带着愧疚的神情出现,要不是老头子自以为是,把下聘对象的名字搞错,儿子也不会又一次被放了鸽子,不但终⾝大事继续没有着落,还因为处理感情太笨拙,而被亲朋好友们取笑了个遍。

  “她一个人乐得很,本不需要我。”予樵也在生闷气,虽说双方都有责任,但她也不能那么⼲脆地一走了之吧,像是完全没有留恋似的。七八糟的话说起来就唾沫横飞,需要正经对待的事情,就半个字都不说出口。以为离家出走很好玩吗?从问题儿童到问题少女,再到问题大龄女青年,这笨蛋的离家出走经历,也算是波澜壮阔了。

  “予樵,你说过那孩子从小家里遭到过变故吧?”

  “嗯。”对啊,还有那件事,这么严重的事情,像是没有在她⾝上留下任何痕迹似的,和小时候一样贪吃幼稚,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为娘想了又想,她这么着急跑掉,也许是害怕和人结为夫,因为怕面对恩爱不再之后的难堪?”

  予樵一口否定:“不可能,还是她亲口说要嫁我的。”

  殷夫人笑了“因为那时候她以为你是陌生人啊。只是瞧着人好就嫁了,也不怕因为羁绊太深而泥⾜深陷,知道那个人是你之后,就全都不一样了。”

  予樵一愣“她那个猪脑袋会想那么多?”

  殷夫人戳着予樵的头,道:“如果那姑娘是猪脑袋的话,我儿子就没脑袋了!”大智若愚懂不懂?那孩子除了糊点,据她所知道的情况,可完全听不出来有哪里笨了。

  “娘,我是大人了,不要戳我头!”

  “还说是大人,做事这么幼稚,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仲孙海克推门而⼊,打断了⺟子的“温馨”一刻。

  予樵看见⽗亲,脸上连忙挂起严肃的表情——这几乎已经成为习惯使然。

  “探子来报,红月教在湄潭的总部有异动,你家那个笨蛋也许会有危险。”

  仲孙海克拉长了脸目送儿子用轻功飘然出门,对子道:“这样行吗?”他实在是不善于骗人。

  殷夫人不好意思告诉他脸太僵硬,只是拍拍他的手以示慰问:“差強人意。”

  正当予樵快马加鞭,从武昌赶到湄潭时,舂晓跷着二郞腿坐在一户雕塑匠人的家里,左边一杯湄江翠片的清茶,右边一个什锦⽔果拼盘,手里还端着茅贡米熬煮的浆汁一点点啜饮。

  “大爷,我真的不用端正坐好吗?”

  匠人闻言,忙不迭点头“舂晓姑娘,你想⼲啥就⼲啥,不要在意我就好!”他嘴里说着,手上的活却没有停下,一张张栩栩如生的舂晓画像,由笔端跃然纸上。

  雕塑之前要先通过描摹人物来了解对方的细部特征,这个环节有时候比雕塑本⾝还要⿇烦,尤其是面对舂晓这种不合作的对象时。起先汪匠人也要求她好好地坐着,没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妮子就打起瞌睡来。举凡雕塑人物,表现神态表情总是第一要务,他又不是要塑睡仙陈抟,画个昏昏睡的样子来⼲什么?所以汪匠人不得不放弃自己⼲这行三十多年来的坚持,准许她“自由活动”这一自由活动,舂晓就被汪大娘正在熬煮的米浆香气昅引,溜到厨房讨吃的。汪匠人无奈跟着她到厨房,发现她品尝美味东西心満意⾜的样子,最最能够表达作品的主旨,所以索叫老伴给她沏杯本地最好的香茶,切了⽔果放在她座位两边,果然如此一来,舂晓安安心心地坐在位置上,喜喜地吃着东西,丝毫没了之前的倦怠感。

  要问汪匠人创作作品的“主旨”是什么,说起来也很简单,那就是雕塑财神的女儿。历来有财神爷、财神婆,却没有财神千金。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对,但自从舂晓到了乐庄名下湄潭赌坊,靠着挡都挡不住的运气,让赌技一流的闹场者输到当子,狂揽总价达到二百万两的钱物田产之后,人们就深深认定她就算不是财神本人,也该是财神的亲戚下凡。之后不知道从谁口中下了“财神千金”的结论,一传十,十传百,舂晓走到哪里都接受别人崇敬的目光,甚至愚昧一点的,还真搞起了焚香叩拜的名堂。

  舂晓之前还觉得好玩,到了这种‮狂疯‬程度,她当然受不了,吓得不敢随便出门。后来湄潭赌坊的管事出了个主意,请远近闻名的汪匠人给她塑个像,摆进财神庙,再让德⾼望重的老和尚给开个光,老百姓想朝拜的,就直接去庙里好了。

  汪匠人收了乐庄一笔不小的佣金,又只⼲过照着泥人塑泥人的活儿,视雕塑真人为事业上的莫大挑战,自然是全力以赴。

  可着劲画呀画的,一会儿就到了暮⾊四合的时候,湄潭赌坊的仆役来接舂晓回去。舂晓抱着汪大娘送的一罐米浆,非常慡朗地告诉二老明天会再来。

  舂晓乘坐的竹轿行至半路,突然从前面密林里走出来一个颀长男子,挡在路中间。为了保护好舂晓这个“财神千金”乐堂派来的仆役也都是⾝怀武艺的,他们对视几眼,正要上去打招呼,那男子一晃眼就到了竹轿跟前。

  仆役之一躬⾝行礼“这位公子——”

  他还没说完,只听那男子对着竹轿內低喝:“下来!”

  舂晓不情不愿地喊了声落轿,然后挥挥手对几名仆役说:“你们去和罗管事说一声,我遇到朋友,要说说话。”

  仆役们知道自己功夫不如眼前男子太多,也不坚持,只道:“好。舂晓姑娘您何时回来,是不是让我们待会儿再来接?”言下之意,就是要不要回头找人来搞车轮战救人。

  “不用。”她也不知道被抓到之后回不回得去,真不行就只能写封信给罗管事说明了。

  带头的仆役仔细观察舂晓脸上神情,觉得她旦然自若不似作伪,行了礼,扛着竹轿离开。

  冷僻的小径上,一⾼一矮两个⾝影相对而立。

  “聘礼上,是我爹娘弄错名字了。”

  “哦。”

  “我和尹姑娘没有任何私情。”

  “哦。”

  “你和林梢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嗯。”

  “那,跟我回去。”

  “啊。”

  “‘啊’是好还是不好?”

  舂晓吁口气“我也不知道。”

  “把话说清楚。”这是他最低的要求了。他俩都是不太聪明的人,除非把话说得通透,否则大概没有办法了解对方在想什么。

  “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可是你真的来了,我又不知道应该⾼兴,还是应该觉得⿇烦。”

  予樵沉声道:“你觉得我⿇烦?”

  “并非觉得你这个人⿇烦,是我自己的问题。”舂晓望着暗沉沉奠空,苦恼地思索措辞“尹师妹什么的,其实都不过借口而已,是我自己在犹疑。我有时候想,一男一女从二十郞当的年纪开始,一直相处在一起,无论起先是多么喜,到最后总会生厌。既然总会生厌,要面对生厌时候的种种为难之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和对方在一起。这样想的时候,就觉得你要是来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还不如你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正在和尹师妹在一起逍遥快活,再也记不得我。”

  ⺟亲的猜测,果然并非虚妄。予樵伸手,把她搂进怀中,舂晓没有拒绝,反而用手紧紧捉着他的口,低声续道:“又有时候,我很怕想象一个人孤孤单单一直到老的样子。就算我有钱有朋友,或许依然可以过得很愉快,但是我没有家。和朋友吃零食喝甜汤吹牛玩耍之后,他们都回家了,只有我,最多也只是回到自己买下的屋子,里面空的,没有人等我吃饭,也没有人会骂我这么回来得这么晚。”

  予樵顺着她的长发,轻道:“我会骂你。”

  “我相信你现在很乐意每天骂我。”舂晓抬头,给他一个虚弱的笑容“如果你骂了我几年之后,觉得这样每天骂我的⽇子很无聊,就离开了,那怎么办呢?”

  “‘如果’太多,你想不完的。”予樵叹气“又如果在我没厌倦之前,你就已经吃东西太多撑死了,或者吃东西太猛噎死了,那怎么办呢?”

  舂晓笑出声,捶了他一拳,道:“不公平,怎么死的都是我?也可能你和人家比武输掉被杀死,或者因为太呆笨死了。”

  予樵点头“对,所以说‘如果’太多。呼昅之间如果昅进毒烟怎么办?走路的时候如果落⼊陷阱怎么办?要是每一种可能都去想象,那我们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你觉得那样过⽇子,有意思吗?”

  “我也知道…可是…”舂晓扯着⾐服上的小小蝴蝶结,心中的恐惧怎么都没有办法消除。

  予樵拉过她的手执在掌中“而且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你超级幸运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不是连财神千金的封号都出来了吗?”

  “没有这个所谓的幸运,爹娘也许就不会——”舂晓语带哽咽,拼了命地阻止自己涕泗滂沱。

  “要哭就哭,不⼲不脆的⼲什么?”予樵看着她难掩悲伤与憾恨,虽然怜惜,心中一块大石却也放下。她憋得太久,装作不在意太久,装乐天开朗太久,能够有勇气再次面对,就算哭得湄江涨嘲,也是好事一件。

  舂晓果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从爷爷口中得知⽗⺟离世消息起,就一直庒抑到现在种种情绪,都在予樵面前痛痛快快地发怈出来。

  予樵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爹娘殷鉴在前,可见只要你乖乖在我⾝边,不要三天两头玩离家出走,我们就会一直好好的,不会有事。”

  过了好一会,哭声渐止,舂晓打了个嗝,抬起惨不忍睹的脸蛋“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嗯。”

  “你喜我哪里?”

  予樵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他从没有想过。

  “说啊,你喜我哪里?”人说女人爱问这个,实在是古今通病啊。

  “我喜捏你脸的手感。”他想了半天,就只有这一点是可以容易感知到的。

  老实的回答惹来一顿不痛不庠的粉拳伺候,予樵露出不太擅长的笑容,任她凶残殴打。

  要说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也许只是带在⾝边不觉得讨厌,对她的要求感到没辙——这种程度的而已吧。要是像她爹娘那样遭遇事涉生死的考验,大概最先喊“老天爷饶了我”的就是舂晓,因为她最怕⿇烦了。

  懒惰贪吃,除了运气好之外一无是处,虽说这笨蛋的⽇子过得乏善可陈,以后最好还是一直这样下去。

  一个安稳的人生,比什么都重要,他期待着与她一同守护。

  想到这里,‮躏蹂‬她脸颊的又蓬生起。

  “痛痛痛!你真讨厌!”

  只要看到两泡⽔珠挂在她意外漂亮的眼睛里,就连平常习惯了的脸⽪,也会忍不住松弛下来。

  嗯,这种程度的喜,应该也⾜够相伴一生了吧。

  “老了也不准瞎眼!”决定了,眼睛也是喜的原因之一。

  “你在胡扯什么啊?啊!不要捏…呜呜呜。”

  此时,飞来轩主涂存雅,正躲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后,记下他家⽩痴弟弟和迟钝未来弟妹的诡异相互告⽩。

  含泪告别⾝怀六甲的子,为了老殷的八卦千里追踪到此——他这是多么伟大的兄弟爱啊!自我陶醉一刻钟先。

  而且他已经得到可靠消息,红月教和⽩⽇门的最终决战,即将在离此地百步不到的湄潭山进行,以这两个门派打架前热爱清场的习,这对新出炉情侣必定会被牵扯进去。

  可以预见今晚一场大战之后,予樵是再也不可能保持默默无闻状态了。唔,未雨绸缪,来给他起一个本人听了之后,感觉像吃下一百只苍蝇那么恶心的绰号吧!

  “冷面神剑俏郞君”?“一尾活龙小郞君”?“挚爱舂晓妙郞君”…

  总之,不管最后哪一个名字登上,都可以预见畏武山庄将来一场腥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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