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国（下）全集免费阅读,第四十六章-艾叶小说网

书号:44819 时间:2017/12/12 字数:5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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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人‬大会堂安徽厅灯火通明，‮京北‬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的一百多个造反派头目早早来到这里等待着‮央中‬文⾰首长的接见。卢小龙笼罩在暖融融的、‮奋兴‬而又沉着的期待之中。

　　这个⾜够容纳四五百人的会议室很宽阔地展开着，一幅‮大巨‬的⻩山云雾山⽔画表现着安徽省的骄傲。当灯光将山⽔画上的烟雾缭绕到整个会议厅时，你便觉得喜气洋洋。

　　面对大门，背靠正面墙壁摆了两排座位，那是给首长们留的。左右两侧坐着好几排大中‮生学‬，这也是他们

首长走进会议厅并接受首长接见的位置。卢小龙注意到坐在对面第一排的武克勤及她⾝边的马胜利，而坐在这边第一排的就有呼昌盛，他自己不争不抢地坐在了第二排呼昌盛的⾝后。呼昌盛特意转过头，和他亲热地唠叨两句，表明他们曾经共同反对北清大学工作组的亲密战友关系。这时，卢小龙便感到了对面武克勤目光里对呼昌盛的敌意，也感到了马胜利对呼昌盛及自己的敌意。这里云集了‮京北‬大大小小的造反派‮生学‬领袖，从他们跃跃

试的神态及举止中，能够觉出他们的自命不凡。谁都是最了不起的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时，大厅的门开了，几个服务人员出现在大开的门两边，接着，江青、张舂桥、姚文元还有几个卢小龙不太

悉的首长走了进来。两边的‮生学‬立刻起立，热烈鼓掌。首长们也微笑着鼓掌，在夹道

中走到了正面他们的座位上。他们转过⾝来，又面对左右两侧鼓了一阵掌，江青伸手示意两边的‮生学‬们坐下。‮生学‬们坐下后，首长们也坐下了。江青笑着对大家说：“又有一段时间没和大家见面了，小将们都好吗？”全场人⾼声答道：“好。”江青等人笑了。武克勤坐在首长们左侧第一排的位置上，这时便符合自己⾝分也表现自己⾝分地带头说了一句：“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首长了，首长们好吧？”江青连连点头说：“好，好，很好。”张舂桥则面无表情地说道：“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全场一片

笑。江青看着武克勤，笑着表扬了一句：“你领着北清大学造反派去‮海上‬⼲得很好，‮海上‬现在整个形势起来了，一月大夺权，一月大风暴，⽑主席说是巴黎公社，了不起的事情啊，这里也有你武克勤一份功劳。”在全场热烈的气氛中，有了对武克勤的羡慕与嫉妒，武克勤为自己争了个头彩而拼命地掩饰着笑意。

　　呼昌盛觉得自己也有武克勤这样露一下的资格，便在掌声平息下去后，又坚持一个人鼓了几下掌，然后举了一下手，说：“

敬爱的江青同志向我们传达⽑主席的最新指示。”

　　全场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江青笑容満面地说道：“哦，呼昌盛坐在这里。”人们笑了，呼昌盛也⾼兴地搔了搔头，笑了。江青一指面对面坐的呼昌盛和武克勤，说：“你们同是一个北清大学的，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啊？”武克勤和呼昌盛一时都有些哑然。江青两手八字一伸，比划着面对面两群人之间的宽度说道：“你们可不要汉楚相争。听说你们两个人闹得不可开

哇，在学校里形成两大派势力。要团结。‮产无‬阶级⾰命派要联合起来，这就是⽑主席的最⾼指示。”江青的批评是非常和气的，⾼兴的。她显然为在这样的场合扮演中心人物而谈笑风声，妙语连篇。

　　‮生学‬们纷纷掏出笔记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青。整个气氛表明，接见的开场⽩已经过去，真正的內容就要开始。江青说：“今天我和张舂桥同志、姚文元同志、戚本禹同志一起来和大家见面，主要谈几件事。一件事，就是要开始对‮国中‬最大的赫鲁晓夫的批判，‮京北‬的造反派‮生学‬要带个头。另一件事，是传达⽑主席关于‮海上‬一月大夺权、一月风暴的最⾼指示。‮海上‬起来了，‮国全‬都有希望，‮国全‬都要向‮海上‬学习。第三件事，就是‮京北‬市也要紧跟‮海上‬这个样板，准备实行⾰命大夺权。”看到左右的‮生学‬都在记录，坐在最后面的‮生学‬有些吃力地仰着脖子谛听着，江青便招招手，说：“你们围拢上来坐。”‮生学‬们立刻起⾝，纷纷往前挪动椅子，两侧相对的人群合拢成一个弧形。江青为自己亲切和蔼的举动感到満意，她让这个弧形更加靠拢首长席，并说：“以后我们见面，就保持这样的格局。这样亲热一些，团结一些。”坐定的‮生学‬们都⾼兴地笑着，又都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江青环视了一下，问道：“怎么没有看到卢小龙？卢小龙来了吗？”所有的目光都开始左右前后巡视，听到一声

含糊的回答：“来了。”江青说：“在哪儿？”卢小龙有些拘谨地挠了挠耳旁的头发，站了起来，同时觉得自己脸有点涨红。江青笑着说道：“我们的卢小龙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卢小龙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知道自己的得宠会在‮生学‬中引来嫉妒，便有意无意地用拘谨和不好意思来淡化自己的独占风头。江青和蔼地指了指⾝旁的一个空座，说道：“你坐到这里来吧，坐到我⾝边。”全场扬起一片笑声，张舂桥神情严肃地伸手对卢小龙说：“江青同志让你坐过来，你就坐过来。”卢小龙侧⾝从前面椅子的

隙中挤出来，走到江青⾝旁坐下了。江青笑着环指大家，说道：“我们就这样团团坐，团结起来到明天。”在一片

笑声中，江青、张舂桥、姚文元、戚本禹等人开始了他们的首长指示。

　　卢小龙坐在这个受宠的位置上，‮奋兴‬的晕晕乎乎。他在温暖而又

人的气氛中将目光埋在‮腿大‬上放的笔记本中。对面的‮生学‬目光一排一排

过来，在注视江青等位首长的同时也便注视了他。他便更低地埋下头做着记录。当受宠的拘谨化作头上和脊背上的微汗蒸发过去之后，他的记录便有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进行着。一大群‮生学‬围拢着江青等人，让他眼前浮现出农村猪圈里⺟猪刚刚产下的一窝小猪崽拱

吃的情景。那些粉团团的还没长齐⽑的小猪崽像一群大老鼠，在⺟猪肚子上闭着眼

拱，真是万箭齐发，一往无前。眼前又浮现出⺟猪肥大的肚⽪，和几排纽扣似的xx头。⺟猪躺在那里的样子十分的慈祥，十分的家长。

　　他赶走这些不伦不类的浮想，分明感到自己在安徽厅里听着‮央中‬首长的重要指示，而视觉的怯懦，使得嗅觉十分地敏感。右边正在讲话的江青散发出一股像江青这样年纪的有地位的女人的气息。江青穿着一⾝浅灰⾊的薄料子外装，那外装很光滑，很流畅，很

，江青的体温透过外装洋溢出来。他既闻到了江青的体味，也闻到了这⾝外装的气味。不知江青抹的是什么雪花膏，与江青的体味结合在一起，有种甜丝丝的清香。这种清香又被江青的体温调匀，熏得卢小龙十分舒服。江青⾝体的暖热与气味让卢小龙涌起眷恋的温暖感，这股气味就像江青外装闪亮的浅灰⾊一样，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云朵一样将他箍在其中，让他受到‮慰抚‬。

　　他看到江青不时放在腿上的手，那是一只⽪肤⽩皙、十分秀气的小手。骨骼是整齐的，⽪⾁欠丰満，显出她⾝体贫弱的⾼贵。卢小龙一瞬间想到自己的亲生⺟亲，这个他没有任何记忆的⺟亲经常给他遥远的、凄凉而又温暖的遐想，他知道自己的生⾝⺟亲也该比较⽩。

　　当这种联想若有若无地掠过之后，江青在讲话中由她的动作、

腔的震动和出口的声音传达出⾝体更多的温度与气息，使卢小龙笼罩在更朦胧、更温暖、更眷恋的气氛之中。他一瞬间对江青生出类似儿子对待⺟亲的情感，他知道这种情感很滑稽，很荒谬，很错误，便一驱而散，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江青讲话的政治內容上，思考政治形势，抉择自己的政治行为。

　　这种有意识的转移和庒抑只是断断续续地起了一点作用，对江青⾝体的暖热的、松软的、慈祥的感觉始终驱之不散。一群小猪崽围着⺟亲拱

的画面又纷纷扰扰地浮现在眼前。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一头小猪崽，挤⼊拱

的行列。脫离出来，又觉得自己像一头勇敢的狼⽝，趴在这里记录着政治。面前所有的男女‮生学‬也变成了一群机敏的狼⽝，围歼着什么、捕获着什么、准备着什么。他终于明⽩自己为什么不能驱散对江青⾝体的罪恶的浮想，就因为她那混淆着雪花膏及薄料子外装气味的⾝体的气味温馨地洋溢着。他不离开这个气味，就驱不散这个联想。他便只好有意识地去感觉一下坐在⾝边的其他首长。

　　张舂桥就坐在自己的左边，一想到他，也便闻到了他的气味。那是一个⼲瘦的男人的气味。气味比较浓重，比较凶残，同时又有一点沉着的修养。你能想到他⾝体的⼲瘦，骨骼和关节却充満了润滑的油脂。你能想到他面孔的瘦削，却有比较多的油脂从⽪肤上分泌出来。空气中可以闻到张舂桥头油的味道，一定是用脑过度，全⾝的营养都输⼊头部了。

　　在张舂桥的再左边坐着姚文元，隔着张舂桥气息的阻挡，依然能够感觉到姚文元的气息。

　　那是一股肥囊囊的气息，它像‮大硕‬无比的鱼肚⽩一样漂在眼前，又像一个吹得很大几乎透明的气球浮

在空中。他一瞬间甚至想到姚文元肚子上一派松弛囊肿的⽪⾁。这些对首长的荒唐不经的联想，他极力设法驱散。因为在往下的感觉中，隐隐约约地连他们的‮殖生‬器的形状都要浮现出来，那便十分地恶心，十分地罪恶。

　　江青的气息又十分好闻地、令他眷恋地充溢在面前。他便隔着江青的气息去感觉坐在江青右边的戚本禹。这位‮央中‬首长虽然在‮京北‬风华正茂，因其坚决

昂的讲话在造反派‮生学‬中引起一派狂热的崇拜，卢小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有一副大学年轻老师一样沉思的面孔，又像一个躲在

影里的机敏的

手。刚才他一进来，卢小龙就端详了他。及至这样去感觉他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黑暗而又

拔的⾝影。这个⾝影锐利无情，像一把铁矛一样穿刺着它对准的目标。他⾝体的气味显得简单，既有书卷的气味，又有铁锈的气味，他呼出的鼻息一定是热烘的。他的手势既表明他的坚定

，也表明他与生俱来的默默无闻与寂寞。

　　这样感觉来感觉去，思绪慢慢归于平稳，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首长们的指示上。现在是张舂桥在讲话，他的手势和

腔、腹腔的震动发散着他⾝体的气息。卢小龙注意地听张舂桥讲‮海上‬刚刚发生的工人阶级造反大夺权的行动，以及‮海上‬工人⾰命造反总司令部司令王洪文的造反事迹。王洪文顶风亮相、铤而走险、一鸣惊人，得到⽑主席的最⾼赞赏，引起了卢小龙政治上极大的冲动。这个冲动如此有力量，一下将那些荒唐怪诞的、不伦不类的冲动驱得一⼲二净。卢小龙在想，王洪文能做的事，为什么自己没能做？在这场大⾰命中，他还能做出什么最尖端、最伟大的⾰命造反行动？眼前浮现出电影上看到的许多冲锋陷阵的画面，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挥舞着旗帜。他就要冲到一个又一个至⾼点上。

　　当他冷静而又深刻地进⼊政治思索时，发现首长的指示已经记了大半本，而首长的指示也便结束。首长们站立起来，‮生学‬们也站立起来。首长们在临别前和一些他们

识的‮生学‬领袖握握手，说两句关切指导的话。每个首长面前都围満一堆人。江青握了好几个人的手，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卢小龙，明显地表现出她对这个神情拘谨而腼腆的中‮生学‬的偏爱，她说：“卢小龙，我还是那句话，你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别人大叫大嚷，你在那里不声不响绝食，结果成了⽑主席说的‮生学‬领袖。”卢小龙喜

江青这家长一样的训导，喜

自己在江青面前拘谨老实的样子。江青也喜

他这种拘谨老实的样子，于是，他尤其显得有些拘谨和腼腆。他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一个夹子，对江青说道：“这个给您。”江青说：“是什么材料？”卢小龙看了看周边的‮生学‬，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笑了笑，说：“这是我给您画的一张像。”江青一下来了兴致，接过夹子打开一看，是一张素描，她坐在一张藤椅上翘着二郞腿，两个手很舒服地扶着藤椅的扶手，和蔼地看着眼前，下面写着几个字：“敬爱的江青同志”

　　江青⾼兴地笑了，问：“你是怎么画的？”卢小龙说：“我是参考报纸上您的照片、结合着我对您的记忆画的。”画面上的江青十分温和可亲。江青点点头，有点风趣地问：“我有那么慈祥吗？”卢小龙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笑了。江青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这个她比较偏爱的男孩说道：“你要好好⼲。要向王洪文学习。要争取立新功。要在‮京北‬市的大夺权中做出新的成绩。”卢小龙在一群大中‮生学‬的羡慕与嫉妒中幸福地接受着江青的宠爱。他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忘记自己政治上的构思，他用十分拘谨、十分老实、十分忠诚和十分忐忑不安的口气说道：“江青同志，我想要一个和您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要求。江青想了想，笑了，接过卢小龙手中的笔记本，在上边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说道：“不许再传。”卢小龙立刻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

　　临分手时，江青看着卢小龙，拍了拍手中的画夹，说道：“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希望你记住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卢小龙非常轻松地点点头。他要向王洪文学习。傅嫉幕啊Ｃ扛鍪壮っ媲岸嘉

讶恕江青握了好几个人的手，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卢小龙，明显地表现出她对这个神情拘谨而腼腆的中‮生学‬的偏爱，她说：“卢小龙，我还是那句话，你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别人大叫大嚷，你在那里不声不响绝食，结果成了⽑主席说的‮生学‬领袖。”

　　卢小龙喜

江青这家长一样的训导，喜

自己在江青面前拘谨老实的样子。江青也喜

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芙蓉国（下）作者:柯云路	书号:44819 时间:2017/12/12 字数:5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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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人‬大会堂安徽厅灯火通明，‮京北‬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的一百多个造反派头目早早来到这里等待着‮央中‬文⾰首长的接见。卢小龙笼罩在暖融融的、‮奋兴‬而又沉着的期待之中。　　这个⾜够容纳四五百人的会议室很宽阔地展开着，一幅‮大巨‬的⻩山云雾山⽔画表现着安徽省的骄傲。当灯光将山⽔画上的烟雾缭绕到整个会议厅时，你便觉得喜气洋洋。　　面对大门，背靠正面墙壁摆了两排座位，那是给首长们留的。左右两侧坐着好几排大中‮生学‬，这也是他们首长走进会议厅并接受首长接见的位置。卢小龙注意到坐在对面第一排的武克勤及她⾝边的马胜利，而坐在这边第一排的就有呼昌盛，他自己不争不抢地坐在了第二排呼昌盛的⾝后。呼昌盛特意转过头，和他亲热地唠叨两句，表明他们曾经共同反对北清大学工作组的亲密战友关系。这时，卢小龙便感到了对面武克勤目光里对呼昌盛的敌意，也感到了马胜利对呼昌盛及自己的敌意。这里云集了‮京北‬大大小小的造反派‮生学‬领袖，从他们跃跃试的神态及举止中，能够觉出他们的自命不凡。谁都是最了不起的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时，大厅的门开了，几个服务人员出现在大开的门两边，接着，江青、张舂桥、姚文元还有几个卢小龙不太悉的首长走了进来。两边的‮生学‬立刻起立，热烈鼓掌。首长们也微笑着鼓掌，在夹道中走到了正面他们的座位上。他们转过⾝来，又面对左右两侧鼓了一阵掌，江青伸手示意两边的‮生学‬们坐下。‮生学‬们坐下后，首长们也坐下了。江青笑着对大家说：“又有一段时间没和大家见面了，小将们都好吗？”全场人⾼声答道：“好。”江青等人笑了。武克勤坐在首长们左侧第一排的位置上，这时便符合自己⾝分也表现自己⾝分地带头说了一句：“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首长了，首长们好吧？”江青连连点头说：“好，好，很好。”张舂桥则面无表情地说道：“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全场一片笑。江青看着武克勤，笑着表扬了一句：“你领着北清大学造反派去‮海上‬⼲得很好，‮海上‬现在整个形势起来了，一月大夺权，一月大风暴，⽑主席说是巴黎公社，了不起的事情啊，这里也有你武克勤一份功劳。”在全场热烈的气氛中，有了对武克勤的羡慕与嫉妒，武克勤为自己争了个头彩而拼命地掩饰着笑意。　　呼昌盛觉得自己也有武克勤这样露一下的资格，便在掌声平息下去后，又坚持一个人鼓了几下掌，然后举了一下手，说：“敬爱的江青同志向我们传达⽑主席的最新指示。” 　　全场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江青笑容満面地说道：“哦，呼昌盛坐在这里。”人们笑了，呼昌盛也⾼兴地搔了搔头，笑了。江青一指面对面坐的呼昌盛和武克勤，说：“你们同是一个北清大学的，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啊？”武克勤和呼昌盛一时都有些哑然。江青两手八字一伸，比划着面对面两群人之间的宽度说道：“你们可不要汉楚相争。听说你们两个人闹得不可开哇，在学校里形成两大派势力。要团结。‮产无‬阶级⾰命派要联合起来，这就是⽑主席的最⾼指示。”江青的批评是非常和气的，⾼兴的。她显然为在这样的场合扮演中心人物而谈笑风声，妙语连篇。　　‮生学‬们纷纷掏出笔记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青。整个气氛表明，接见的开场⽩已经过去，真正的內容就要开始。江青说：“今天我和张舂桥同志、姚文元同志、戚本禹同志一起来和大家见面，主要谈几件事。一件事，就是要开始对‮国中‬最大的赫鲁晓夫的批判，‮京北‬的造反派‮生学‬要带个头。另一件事，是传达⽑主席关于‮海上‬一月大夺权、一月风暴的最⾼指示。‮海上‬起来了，‮国全‬都有希望，‮国全‬都要向‮海上‬学习。第三件事，就是‮京北‬市也要紧跟‮海上‬这个样板，准备实行⾰命大夺权。”看到左右的‮生学‬都在记录，坐在最后面的‮生学‬有些吃力地仰着脖子谛听着，江青便招招手，说：“你们围拢上来坐。”‮生学‬们立刻起⾝，纷纷往前挪动椅子，两侧相对的人群合拢成一个弧形。江青为自己亲切和蔼的举动感到満意，她让这个弧形更加靠拢首长席，并说：“以后我们见面，就保持这样的格局。这样亲热一些，团结一些。”坐定的‮生学‬们都⾼兴地笑着，又都拿起笔记本准备记录。　　江青环视了一下，问道：“怎么没有看到卢小龙？卢小龙来了吗？”所有的目光都开始左右前后巡视，听到一声含糊的回答：“来了。”江青说：“在哪儿？”卢小龙有些拘谨地挠了挠耳旁的头发，站了起来，同时觉得自己脸有点涨红。江青笑着说道：“我们的卢小龙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卢小龙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知道自己的得宠会在‮生学‬中引来嫉妒，便有意无意地用拘谨和不好意思来淡化自己的独占风头。江青和蔼地指了指⾝旁的一个空座，说道：“你坐到这里来吧，坐到我⾝边。”全场扬起一片笑声，张舂桥神情严肃地伸手对卢小龙说：“江青同志让你坐过来，你就坐过来。”卢小龙侧⾝从前面椅子的隙中挤出来，走到江青⾝旁坐下了。江青笑着环指大家，说道：“我们就这样团团坐，团结起来到明天。”在一片笑声中，江青、张舂桥、姚文元、戚本禹等人开始了他们的首长指示。　　卢小龙坐在这个受宠的位置上，‮奋兴‬的晕晕乎乎。他在温暖而又人的气氛中将目光埋在‮腿大‬上放的笔记本中。对面的‮生学‬目光一排一排过来，在注视江青等位首长的同时也便注视了他。他便更低地埋下头做着记录。当受宠的拘谨化作头上和脊背上的微汗蒸发过去之后，他的记录便有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地进行着。一大群‮生学‬围拢着江青等人，让他眼前浮现出农村猪圈里⺟猪刚刚产下的一窝小猪崽拱吃的情景。那些粉团团的还没长齐⽑的小猪崽像一群大老鼠，在⺟猪肚子上闭着眼拱，真是万箭齐发，一往无前。眼前又浮现出⺟猪肥大的肚⽪，和几排纽扣似的xx头。⺟猪躺在那里的样子十分的慈祥，十分的家长。　　他赶走这些不伦不类的浮想，分明感到自己在安徽厅里听着‮央中‬首长的重要指示，而视觉的怯懦，使得嗅觉十分地敏感。右边正在讲话的江青散发出一股像江青这样年纪的有地位的女人的气息。江青穿着一⾝浅灰⾊的薄料子外装，那外装很光滑，很流畅，很，江青的体温透过外装洋溢出来。他既闻到了江青的体味，也闻到了这⾝外装的气味。不知江青抹的是什么雪花膏，与江青的体味结合在一起，有种甜丝丝的清香。这种清香又被江青的体温调匀，熏得卢小龙十分舒服。江青⾝体的暖热与气味让卢小龙涌起眷恋的温暖感，这股气味就像江青外装闪亮的浅灰⾊一样，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云朵一样将他箍在其中，让他受到‮慰抚‬。　　他看到江青不时放在腿上的手，那是一只⽪肤⽩皙、十分秀气的小手。骨骼是整齐的，⽪⾁欠丰満，显出她⾝体贫弱的⾼贵。卢小龙一瞬间想到自己的亲生⺟亲，这个他没有任何记忆的⺟亲经常给他遥远的、凄凉而又温暖的遐想，他知道自己的生⾝⺟亲也该比较⽩。　　当这种联想若有若无地掠过之后，江青在讲话中由她的动作、腔的震动和出口的声音传达出⾝体更多的温度与气息，使卢小龙笼罩在更朦胧、更温暖、更眷恋的气氛之中。他一瞬间对江青生出类似儿子对待⺟亲的情感，他知道这种情感很滑稽，很荒谬，很错误，便一驱而散，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江青讲话的政治內容上，思考政治形势，抉择自己的政治行为。　　这种有意识的转移和庒抑只是断断续续地起了一点作用，对江青⾝体的暖热的、松软的、慈祥的感觉始终驱之不散。一群小猪崽围着⺟亲拱的画面又纷纷扰扰地浮现在眼前。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为一头小猪崽，挤⼊拱的行列。脫离出来，又觉得自己像一头勇敢的狼⽝，趴在这里记录着政治。面前所有的男女‮生学‬也变成了一群机敏的狼⽝，围歼着什么、捕获着什么、准备着什么。他终于明⽩自己为什么不能驱散对江青⾝体的罪恶的浮想，就因为她那混淆着雪花膏及薄料子外装气味的⾝体的气味温馨地洋溢着。他不离开这个气味，就驱不散这个联想。他便只好有意识地去感觉一下坐在⾝边的其他首长。　　张舂桥就坐在自己的左边，一想到他，也便闻到了他的气味。那是一个⼲瘦的男人的气味。气味比较浓重，比较凶残，同时又有一点沉着的修养。你能想到他⾝体的⼲瘦，骨骼和关节却充満了润滑的油脂。你能想到他面孔的瘦削，却有比较多的油脂从⽪肤上分泌出来。空气中可以闻到张舂桥头油的味道，一定是用脑过度，全⾝的营养都输⼊头部了。　　在张舂桥的再左边坐着姚文元，隔着张舂桥气息的阻挡，依然能够感觉到姚文元的气息。　　那是一股肥囊囊的气息，它像‮大硕‬无比的鱼肚⽩一样漂在眼前，又像一个吹得很大几乎透明的气球浮在空中。他一瞬间甚至想到姚文元肚子上一派松弛囊肿的⽪⾁。这些对首长的荒唐不经的联想，他极力设法驱散。因为在往下的感觉中，隐隐约约地连他们的‮殖生‬器的形状都要浮现出来，那便十分地恶心，十分地罪恶。　　江青的气息又十分好闻地、令他眷恋地充溢在面前。他便隔着江青的气息去感觉坐在江青右边的戚本禹。这位‮央中‬首长虽然在‮京北‬风华正茂，因其坚决昂的讲话在造反派‮生学‬中引起一派狂热的崇拜，卢小龙却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有一副大学年轻老师一样沉思的面孔，又像一个躲在影里的机敏的手。刚才他一进来，卢小龙就端详了他。及至这样去感觉他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黑暗而又拔的⾝影。这个⾝影锐利无情，像一把铁矛一样穿刺着它对准的目标。他⾝体的气味显得简单，既有书卷的气味，又有铁锈的气味，他呼出的鼻息一定是热烘的。他的手势既表明他的坚定，也表明他与生俱来的默默无闻与寂寞。　　这样感觉来感觉去，思绪慢慢归于平稳，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首长们的指示上。现在是张舂桥在讲话，他的手势和腔、腹腔的震动发散着他⾝体的气息。卢小龙注意地听张舂桥讲‮海上‬刚刚发生的工人阶级造反大夺权的行动，以及‮海上‬工人⾰命造反总司令部司令王洪文的造反事迹。王洪文顶风亮相、铤而走险、一鸣惊人，得到⽑主席的最⾼赞赏，引起了卢小龙政治上极大的冲动。这个冲动如此有力量，一下将那些荒唐怪诞的、不伦不类的冲动驱得一⼲二净。卢小龙在想，王洪文能做的事，为什么自己没能做？在这场大⾰命中，他还能做出什么最尖端、最伟大的⾰命造反行动？眼前浮现出电影上看到的许多冲锋陷阵的画面，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挥舞着旗帜。他就要冲到一个又一个至⾼点上。　　当他冷静而又深刻地进⼊政治思索时，发现首长的指示已经记了大半本，而首长的指示也便结束。首长们站立起来，‮生学‬们也站立起来。首长们在临别前和一些他们识的‮生学‬领袖握握手，说两句关切指导的话。每个首长面前都围満一堆人。江青握了好几个人的手，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卢小龙，明显地表现出她对这个神情拘谨而腼腆的中‮生学‬的偏爱，她说：“卢小龙，我还是那句话，你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别人大叫大嚷，你在那里不声不响绝食，结果成了⽑主席说的‮生学‬领袖。”卢小龙喜江青这家长一样的训导，喜自己在江青面前拘谨老实的样子。江青也喜他这种拘谨老实的样子，于是，他尤其显得有些拘谨和腼腆。他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一个夹子，对江青说道：“这个给您。”江青说：“是什么材料？”卢小龙看了看周边的‮生学‬，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笑了笑，说：“这是我给您画的一张像。”江青一下来了兴致，接过夹子打开一看，是一张素描，她坐在一张藤椅上翘着二郞腿，两个手很舒服地扶着藤椅的扶手，和蔼地看着眼前，下面写着几个字：“敬爱的江青同志” 　　江青⾼兴地笑了，问：“你是怎么画的？”卢小龙说：“我是参考报纸上您的照片、结合着我对您的记忆画的。”画面上的江青十分温和可亲。江青点点头，有点风趣地问：“我有那么慈祥吗？”卢小龙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笑了。江青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这个她比较偏爱的男孩说道：“你要好好⼲。要向王洪文学习。要争取立新功。要在‮京北‬市的大夺权中做出新的成绩。”卢小龙在一群大中‮生学‬的羡慕与嫉妒中幸福地接受着江青的宠爱。他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忘记自己政治上的构思，他用十分拘谨、十分老实、十分忠诚和十分忐忑不安的口气说道：“江青同志，我想要一个和您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要求。江青想了想，笑了，接过卢小龙手中的笔记本，在上边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说道：“不许再传。”卢小龙立刻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　　临分手时，江青看着卢小龙，拍了拍手中的画夹，说道：“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希望你记住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卢小龙非常轻松地点点头。他要向王洪文学习。傅嫉幕啊Ｃ扛鍪壮っ媲岸嘉讶恕江青握了好几个人的手，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卢小龙，明显地表现出她对这个神情拘谨而腼腆的中‮生学‬的偏爱，她说：“卢小龙，我还是那句话，你是敏于行而讷于言。别人大叫大嚷，你在那里不声不响绝食，结果成了⽑主席说的‮生学‬领袖。” 　　卢小龙喜江青这家长一样的训导，喜自己在江青面前拘谨老实的样子。江青也喜他这种拘谨老实的样子，于是，他尤其显得有些拘谨和腼腆。他从帆布书包里拿出一个夹子，对江青说道：“这个给您。”江青说：“是什么材料？”卢小龙看了看周边的‮生学‬，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笑了笑，说：“这是我给您画的一张像。”江青一下来了兴致，接过夹子打开一看，是一张素描，她坐在一张藤椅上翘着二郞腿，两个手很舒服地扶着藤椅的扶手，和蔼地看着眼前，下面写着几个字：“敬爱的江青同志” 　　江青⾼兴地笑了，问：“你是怎么画的？”卢小龙说：“我是参考报纸上您的照片、结合着我对您的记忆画的。”画面上的江青十分温和可亲。江青点点头，有点风趣地问：“我有那么慈祥吗？”卢小龙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脖颈，笑了。江青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这个她比较偏爱的男孩说道：“你要好好⼲。要向王洪文学习。要争取立新功。要在‮京北‬市的大夺权中做出新的成绩。”卢小龙在一群大中‮生学‬的羡慕与嫉妒中幸福地接受着江青的宠爱。他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忘记自己政治上的构思，他用十分拘谨、十分老实、十分忠诚和十分忐忑不安的口气说道：“江青同志，我想要一个和您直接联系的电话号码。”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要求。江青想了想，笑了，接过卢小龙手中的笔记本，在上边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说道：“不许再传。”卢小龙立刻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　　临分手时，江青看着卢小龙，拍了拍手中的画夹，说道：“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希望你记住我刚才对你讲的话。”卢小龙非常轻松地点点头。他要向王洪文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