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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本色陈冲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77 时间:2017/12/12 字数:7545 |
上一章 第11章 “中国”与红腰 下一章 ( → ) | |
作者:接着谈你回国,还是接着谈柳青? 陈冲:回国没什么好谈的,都让人传滥了。 作者:听听你的版本。 陈冲:让我想想…上机飞之前,柳青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答不上来。好像一去不复返的劲头。所以我才说:“咱俩私奔吧!”仗着要走,说话可以放肆,不负责任——就是我当时的心理。人一般都有这心理,对吧?惹事就惹事,反正我走喽! 作者:(笑)没想到回国又惹了事。 陈冲:(晃脑袋)那是真没想到。 陈冲决定回国去。那是一九八五年舂节前,是她离开国中四年的第一次还乡。 从来没有离开家、离开外婆这么久过。四年的留生学活,她倒是几次与⺟亲聚散。一次她们⺟女竟在德国慕尼黑团圆,俩人恰都有出访事务,并恰恰在同一个时间。修了一阵德语的陈冲成了⺟亲的随⾝翻译。 一九八五年二月,一架将西越太平洋的国美联航的机舱里坐着陈冲。她倚窗往陆地看去,洛杉矶的花园、小房变得密匝匝的,被纵横的公路割成网络。机飞在上升、上升,这块新陆大朦胧起来。她想她在这块陆地上开创了什么收获了什么,带走什么又撇下什么。在渐渐远去的那块陆地上,有她四年多的心⾎和泪⽔,有她成摞成摞读完的课本和写完的作业,有她刚刚上坡的事业,有那辆老马般的忠实、老马般识途的汽车——在通向好莱坞的路上,它曾载着她的希望去,载着她的失望归。还有那位刚刚认识的、诚笃热情的柳青。 柳青说他将会看她“起飞”他有言下之意的。 柳青大约不知她真正的心思。当她对他说:“我要回国了,我们私奔吧!”她心里被一个不很明显的念头鼓舞着:这回回去,也许不再回来了。这个念头并不被她的理 ![]() 似乎在决定回国的一刻,她心里有种坠⼊温 ![]() ![]() 这些个“旧”几乎使此刻机窗畔的陈冲战栗。 在决定回国的一刻,她感到自己对这份不息的奋斗够了。实在是疲惫:哪天早晨想再伸伸四肢躺一小会儿,总被一阵类似犯罪的感觉惊起——还有书没读,还有功课未完成,试考在一分一秒紧 ![]() 那又怎样呢? 她终于踏上了归途。 陈冲没想到回归后发生的这一切。首先是在港香海关。她所持的国中⾝份和护照竟招致一大堆⿇烦。没完投了地回答,直到深夜。她烦躁起来,开始与这个海关员官争吵。 “喂,你以为我会赖在港香?!” “你没有过境签证,就不能在港香停留…”员官一再重复这句话,像一部坏了的录音机。 陈冲冷笑:“为什么他们(她指其他旅客)不用签证?” 员官:“因为他们持国美护照。” 陈冲:“国美护照进⼊国中的港香不必签证?” 员官:“对。” 陈冲:“你们只是拒绝国中护照?” 员官更正她:“华中 民人共和国的护照。” 陈冲狠狠看着这个⻩⽪肤黑头发的龙的传人,这张⽝类的铁面无私的脸。 之后是扣留、审核,翻来覆去,闹到半夜十二点,她才被允许去旅馆休息。她本来只想经由港香转火车去广州,一番周折,使旅途陡然添出烦恼和疲乏。到了广州她便病倒了。 在广州有预先安排的机场记者采访和座谈会。两天下来,陈冲的咽炎恶化,几乎到了 ![]() 陈冲的病在忙碌中加剧,却又被奋兴给忽略。到了海上,终于从医生那儿来了“噤声”的命令。她不可能从命。四年多憋了一肚子话、一肚子故事要讲。再说,到了与国全观众面对面的除夕晚会上,她总不能哑着拜年。 这个疼痛的喉咙说出的几句话却给她带来那么多的不愉快。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已闻知赴美的陈冲回来了,将与大家见面。于是电视机在年夜饭席间或席后打开了。 陈冲出现在银屏上,微笑着说:“我在国美留学四年了。今年是牛年,我是属牛的,所以就系了一 ![]() ![]() 注意:这里说到“现在国中”还有一条“红 ![]() ![]() 不久出现于报端的批评使陈冲十分地“丈二和尚”文章不长,五百字左右,口气却是不饶人的。 文章说: 在今年央中电视台的除夕晚会上,有一个节目是陈冲和大家见面。我们都寄予了热望。要看一看在国美留学的陈冲有什么进步,将为我们表演些什么。结果陈冲和大家见面了,并讲了话。 她讲的原话大致是:“我旅居国美四年,本来不打算回来,但是今年是牛年,我是属牛的,我算了个卦,我有两个礼拜的假,应该可以回来看一看;我又系了一条红 ![]() 撇开 ![]() 除夕是国中最重要的传统节⽇,观众不是平⽇一般观众,还有平常没有工夫欣赏节目的人。有各行各业,有各种民族,有海外侨胞,甚至还有外国人。这次晚会不是给观众“团结、奋进、 ![]() 陈冲的几句家常话,怎么就使这篇文章的作者如此“难过”呢?似乎还有爱不爱国的涉嫌。看到这篇文章后,陈冲仔细回想自己在讲话时的情绪:她的确 ![]() ![]() ![]() ![]() ![]() 刚一不唱⾼调,就有人以⾼调来训斥你了。 陈冲感到委屈和不解。只因为她是陈冲,只因为她曾被人拥戴喜爱,只因为她曾经的天真无瑕、未谙世故给人留下的美好印象,只因为她不顾自己的美好印象断然出了国,只因为她在国美生活了四年多,就⾜以使人对她几句最普通不过的拜年辞如此分析,如此不依不饶吗? 她一腔回乡的感情似乎受了伤。的确受了伤。她这样轻易地就得罪了观众,(尽管不是多数)以后怎么去与他们相处,谈你在自己祖国发展事业呢?她几乎对自己失去了自信:几年的留洋生活改变了我?把我变成了一个不是国中人也不是国美人的怪物吗?我真的不伦不类到连几句家常话也说不好了吗?… 同时,陈冲也意识到,四年多的时间使许多东西改变了,包括观众对她的要求和她对观众的要求。因此就有这个非沟通的 ![]() 家里人也能感到她的委屈。他们看到陈冲刚回国时的兴致、情绪的热烈。她那么 ![]() 尤其是外婆。外婆甚至比陈冲本人对此事的反应更 ![]() ![]() 外婆是全家读陈冲来信最仔细的人。不仅读,并且总是咂摸外孙女每封信的情绪。陈冲极少在信中谈不愉快不顺心的事,但外婆能八九不离十地从信的字面语言听出字面下的实真心境。她的不顺利、她的艰苦,她的不屈不挠的上进心,她一如既往的好胜,外婆全都明⽩。外婆还把陈冲的一封封来信结集起来,不时拿出来重读。“…总是在图书馆待到很晚,不知为什么不想回去。因为回去也不是自己的家。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我能把它叫做家的,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读到诸如此类的段落,外婆总要放下信笺,神伤许久。她太懂得自小看大的外孙女:一旦在国外遇到好事或坏事,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家国。“国中就不会有这种事!”她会说。“国中要有这东西该多好!国中人要都能吃上这个…”她也会说。她甚至把自己的家国,自己同胞对自己的信赖和宠爱当成她感情的积蓄:没有亲情的冷土上,她靠这些积蓄来补⾜自己情感的需要。对于好莱坞的一次次出击,她是在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情下:我有我自己的家国做我的大后方,我进可攻退可守。在国美的四年多,每当她受挫,她会想到那些曾给她写信谈心的观众们。然而她这几句拜年辞,无非存一点俏⽪企图,却招至这么一场指摘。 外婆耐不下去了。她起⾝出门,找到了《主民与法制》杂志社的门上。老人希望杂志能刊载她的一篇文章。她不仅是为陈冲辩护,也为一些不健康的民族心理忧虑。作为一个国中普通公民,而不是一个有名的青年明星陈冲的长辈,老人希望能从自己的立场上讲几句话。 外婆以本名史伊凡署名的文章被刊出了,题为“陈冲的讲话”文章认为舆论对于陈冲这样一个二十四岁的女留生学是不公正的。“…短短的几句话,体现了一个女孩子的纯情和幽默,可是有人却不公正地横加指责…”老人还写到:“更令人不理解的是,直到最近,还有一位署名‘花甲老人’的在报纸上写了一篇杂文说:‘大概这位电影明星已经忘记她是炎⻩子孙了。…就在当时,脑子里立刻显现出另外一个名字…一个网球明星…但愿这位电影明星不会变成这位网球明星!’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骨悚然。…对于这种拿一个人的几句话,指鹿为马、上线上纲的做法,我是打心底里反感的。…我们都是普通的人。…对一个人不能这样,一个人有缺点、错误,尽可以批评,但涉及到爱国不爱国的大问题,不能不慎重。” 从不同立场观点出发,以“陈冲的讲话”为中心的文章不止以上两篇。在那篇批评文章出现之后,海上《文汇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为陈冲一辩”的文章——“陈冲有什么缺点错误,同样可以批评。文章特别点了陈冲的名,好像陈冲寥寥数语的即席讲话,是这台糟糕的晚会代表作。但是,文章对于陈冲的批评,难以令人信服。,陈冲即兴感言,谈牛年、算卦,红 ![]() ![]() ![]() ![]() ![]() 这篇文章以理服人的文风,強悍的逻辑感与那篇“发难”文章形成对比,也形成公道、非片面的反驳姿态。这使陈冲的全家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抚。 然而,社会上的舆论仍很盲目。民间口⾆一向人云亦云;爆冷门的消息和评论一向更具刺 ![]() ![]() 对于有些走样到完全离谱的议论,谁也无力纠正。陈冲既无力,也无心。比起归国时嘻天哈地的她,陈冲似乎晓得了一点“世态受凉” 她感到自己离开国美时“回国去发展”的想法未免心⾎来嘲,未免一厢情愿,未免情绪化,孩子气。她明⽩自己对祖国、故土的感情,这就够了,不必解释。喋喋不休地解释自己是愚蠢和造作的。“一个人问心无愧,就把误会 ![]() 她决定启程,回到她洛杉矶暂时停泊和好莱坞外围的生活中去。朝彼岸飞去的机飞中,陈冲对自己说:没退路了,向前走吧。 作者发现,陈冲在谈到这段“回国事件”时的态度是无所谓的。像讲她孩童时期一件事,当时认为了不得,天塌了;长大后“那也算个事?”她竭力淡化当时她的情感反应,嘻哈着说:“就觉得没人疼没人爱了,走人吧!好像整个感觉 ![]() 作者却认为这事不那么简单。它是使陈冲成为“争议人物”的一个重要起端。因此作者决定继续“挖掘”她。 作者:从来没经历报上点名批评的事? 陈冲:那时候没有。现在什么都听得进。怕人骂就不要⼲抛头露面这一行。那时我从来没听过公众的反面意见,一直听好话。四年后回国,刚一露头就挨了这一下子,当然吃不消。有点…给打蒙了。虽然不几天我外婆收到一瓶酒,是谢晋送来的,表示对外婆也对我的慰问,也是给我们全家庒庒惊的意思。上影厂过去的一些同学朋友也都来我家,为我说些出气的话,我还是觉得 ![]() 陈冲:(大声打断)很多国美人对国中不了解,太缺乏了解,或者是一种卡通式的图解。在他们想象中,国中就是缺⾐少食、男尊女卑,每个家庭都是家破人亡,其实国中不是那个情况。假如他们不懂得国中的三千年历史和几代人的理想教育,他们不可能有一个了解国中的基点。不能概括文化大⾰命就用:“哦,全疯了!”一句话吧?大概我也不能避免我的片面 ![]() 作者:咱们再回到那个风波上去吧? 陈冲:(笑)别叫它风波好不好? 作者:历史地看问题嘛。当时它不是有一定的舆论 ![]() (电话铃声,陈冲抱歉一声,到隔壁去接电话。作者便顺着她未及说出的话思索下去。时隔七年,这篇批评文章给人的感觉是神经质、自卑。一些国中人长期养成了一种自卑的民族心理,而表现出来又是自大。于是神经敏感到了病态的地步。某人的某句话出来,比如“现在国中”这句话,马上就让他犯神经质;马上他就听出一个尊卑的地位来了。你出国四年“洋”了四年,他本来就留心你是否拿出一副“洋”的、“尊”的态度;你一个“现在国中”好了,正刺在他那 ![]() ![]() “她自己又算什么?”言下之意:你以为你就算个洋人了吗?洋人可以叫“现在国中”或者“你们国中”因为是洋人嘛,也就容他指手画脚,也就咬咬牙,忍了,气全发在你⾝上。你也敢说“现在国中”?你也敢有这个局外人姿态?“竟叫我们是国中,”——这里的“国中”似乎是很不好听的一个词,被你陈冲硬叫到了他头上。紧接着便催出“她自己又算什么?”的悲愤。悲愤至此,便有了这般以牙还牙的逻辑:“骂我××,她自己呢?!” 这时陈冲结束电话,回到客厅。) 作者:就是说, ![]() 陈冲:什么扫兴? 作者:第一次回国。 陈冲:(半玩笑)到现在还有余悸:我回海上总是悄悄的,很少接受采访,生怕又讲错话。有次海上的东方电视台提出要给我做个专题采访,我一直没有答应。他们好几次跟我谈判,最后说定不直播,我才答应。⼲吗呀,讲几句话让人当靶子?我已经很不习惯在几句话在争来辩去了。所以回国我从来不声张、不露面、不讲话。——唉,咱们谈柳青吧? 作者:能了能录音? 陈冲:随你。不过我没有腹稿,会讲得无头无绪或者千头万绪。 作者: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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