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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舞者(火卷)  作者:海岩 书号:44715  时间:2017/12/10  字数:11192 
上一章   第十一章 密语    下一章 ( → )
  清晨,拉煤的火车在一个人烟荒僻的小站短暂停留,列车上的工人终于发现了金葵并将她赶下车来。工人大惊小怪地吼道:“你真不要命啦,这一路穷山恶⽔的,你说你要是在哪个没人烟的地方掉下来,摔死都没人知道,你爹妈连尸首都没处收去!”

  金葵⾐服单薄,瑟缩双肩,低头走出了小站。

  小站的外面,弥漫着漉漉的雾气,空气显得有点稀薄。

  太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从东面吹过来的风因此形成了強劲的暖流。当暖流将稀薄的雾气驱散的时刻,远征长城的六辆汽车在‮京北‬东郊⾼速公路的收费站外集合,按照既定的行程计划,长征之旅将于此处始发。

  六辆汽车中有两辆越野轿车和两辆拉帐篷及给养的小型货车,接下来是⾼纯的车子。最后赶来的一辆,就是阿兵开来的那辆旅行车。阿兵的旅行车新换了一只车前灯,撞凹的车头也凸回了原貌,车⾝的划痕上噴了油漆,若不仔细观察,事故的痕迹已经遮掩殆尽。

  周欣和⾼纯同车赶到起点,下车后与大家彼此寒暄。画家们大都正值精壮,年纪最大的名叫老酸。老酸也不过四十出头,因相对年长被推为首领。他大声叫着画家们的名字,清点着人数,嘱咐头车不要开得太快,強调后车必须跟紧,何时停车方便休息吃饭,一律听他号令,不得各行其是。周欣把⾼纯介绍给还没见过面的同伴,同伴们七嘴八⾆不忘调侃:哟,还是漂亮女孩有办法,一找就能找这么帅的司机来,你这路上是让⾕子照顾你呀还是让司机照顾你呀…周欣是这一队人马中唯一的女,自然成为大众‮乐娱‬的中心。

  在彼此介绍相识之际,⾼纯的目光却投向了阿兵的轿车,他脑海中闪回了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在方圆家门外肇事的同款车型。那个晚上的记忆和当时的夜⾊一样昏晦,他被打倒的刹那并未看清袭击者的眉目,但旅行车仓惶逃走的尾灯,却清晰印在脑海之中。

  “这是大庆,这是小侯,这是⾕子…”周欣还在继续向⾼纯介绍她的同伴:“啊,⾕子你见过,这个是⾕子的朋友,哎你叫什么来着,阿兵?阿兵和你一样,也是临时过来帮忙的。”⾼纯冲每个人点头,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咄咄为敌的⾕子,和他目光相对时竟有几分躲闪,而那位被叫做阿兵的冷峻的壮汉,却做了个咧嘴微笑的表情。

  最后一个介绍给⾼纯的是队长老酸,老酸是这次远征的最主要的倡议者和组织者,所以周欣特别补充:“老酸是画家兼摄影家,兼长城研究的专家。”

  老酸说:“专家不敢当,只能算个爱好者吧。不过长城在全世界,都应该是门学问!”

  老酸招呼着大家上车,嘱咐着注意事项,事无巨细,⽑蒜⽪,大家应声散去。⾼纯再次回首,看着阿兵和⾕子向旅行车走去,一路咬着耳朵。⾕子回头看了一眼,正与⾼纯目光相碰,他马上回避开来,低头上了阿兵的车子。

  ⾼纯车上一共坐了四人,除⾼纯和同在前座的周欣外,后座上又坐了老酸和小侯。因为老酸在座,这辆车子无形中成了车队的先导车和指挥车,阿兵的旅行车就跟在他们后面…老酸一声令下:走啦!⾼纯加油使舵,六辆车鱼贯启程。

  远征正式开始,车队沿⾼速公路向前开去。大家有说有笑,‮奋兴‬至极。只有⾼纯表情沉闷,他用反光镜不时观察⾝后,⾝后的旅行车看上去簇新无损,模样似乎有几分沉,又有几分故意张扬的凶狠。

  正午时分,远征队已经远远地把‮京北‬抛在⾝后,沿着辽阔的平原上一条细线般的公路意气风发一往无前。打头的车里,老酸最为‮奋兴‬,他就像一个资深的向导,对长城的脉络谙于心:“咱们‮国中‬的万里长城,是世界上最宏伟最壮观的人造奇观,从古至今,没有任何史迹,能和它相提并论!”老酸说:“人人都喊不到长城非好汉,以为跑到八达岭慕田峪照两张照片,就算到了长城,了解了长城。其实,长城到底在哪儿,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少有人知道。”

  小侯不解:“八达岭慕田峪难道不是长城吗?”

  老酸不屑:“八达岭慕田峪是我们后人修好了让大家参观旅游的长城,已经不是真正的古长城了。好多老外都以为万里长城就还剩下他们看到的这一小段了,其实长城东起山海关,西至⽟门关,横穿了‮国中‬北方大地。怎一个八达岭慕田峪可以代言!”

  周欣好奇:“那真正的古长城还有吗?到底在哪儿?”

  老酸慨然:“真正的古长城当然还有,只不过,历经千百年风雨战,它们已经悄悄地蔵起来了。你要有心,就得耐心地去找。咱们要找的长城可不是旅游的景点,而是历史,是物化的历史。我早说过,咱们这次画展绝不能搞成风光画展,一定要有历史感,有宇宙感,要让全世界都感慨,人类曾经有过什么样的壮举,有过什么样的灾难,人类曾经有多么伟大,有多么无知。”

  老酸的⾼谈阔论,令年轻的画家目光‮奋兴‬,只有开车的⾼纯,依然不时疑心地从反光镜里,审视着⾝后的那辆车子。那车子的风挡玻璃在太的照下,闪动着一片鬼魅的光斑…

  分不清几时几分,金葵精疲力竭,才碰到了一处孤村小店。这村子看上去很小很穷,村口的这家小店只卖些⽇用杂货。店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妇,一个在光里收拾柜台,一个在影中编织草筐。

  金葵踉跄上前,哑声哀求:“大爷大妈,给口⽔给口饭吧。”

  老头坐在屋里,头也不抬,默不作声。老太太疑惑地打量金葵,这时的金葵,⾐履肮脏,面容枯槁,口焦破,満头黑灰…

  在这家孤村小店的一张木板上,金葵终于放松地睡过去了,她睡得很死。这也许是她被拐之后和逃亡以来,最‮全安‬也最踏实的一觉,无梦无魇。

  天黑以后,远征车队在途中的一个小旅店里停车过夜。画家们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天南地北地聊着,消解着一天的征途劳顿。吃饭时⾕子傍着周欣就座,神情依然有些沉闷。周欣为他倒了啤酒,言语亲和,尽力启发着⾕子的颜。

  “你怎么了,这次你不是最想出来吗?怎么一出来你反倒蔫了?”

  ⾕子端了酒杯,说:“啊?没有啊。”然后喝酒,喝罢揽住周欣,用力地搂了一下,假装‮奋兴‬,其实依旧寡言。

  ⾼纯和画家们不,因此话题不多。他一个人走出房间,来到旅店的院內。六辆汽车在院內一字排开,周围不见一个人影。⾼纯傻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那辆旅行车前。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转到车头,蹲下细看。天太黑了,一切都蔵在暗中,无法看清,他用手摸摸车前的大灯,不料那只大灯像被惊了一样,砰地一下亮了起来。

  ⾼纯吓得一庇股坐在地上,车前大灯晃得他睁不开双眼,他的视线向上躲避,正好看到车內驾驶座上,阿兵冷的面容隐在光晕的背后…

  金葵寄宿的那家乡村小店里也亮起了灯光,光线却是昏暗异常。老头还在编织草筐,手上的活计似乎晨昏不停。老太太找出一⾝⼲净⾐服给金葵换上。⾐服偏短,偏肥,但还是感动得金葵热泪盈眶。

  老太太说:“这⾐服是我闺女在世的时候最爱穿的,你穿倒正好。站起来我看看…”

  金葵没站,反而离座屈膝一跪:“,爷爷,你们好心帮帮我吧,你们能借我点钱吗?我一到‮京北‬马上给你们寄回来,或者我亲自给你们送回来,我双倍的还你们,行吗?”

  老头依然低头⼲活,一声不吭。老太太先叹了口气,又摇了下头,说道:“唉,我们没儿没女,自己挣一点吃一点,哪来的闲钱。”见金葵哭着又要磕头,老太太拉住她说:“你要实在想走,就在这儿帮老头⼲点活吧,等把筐卖了,把路费挣出来,你要走就走吧。”

  金葵跪地抬头,看看这间聊遮风雨的低矮小屋,知道自己只能暂厄于此,一时是走不掉了。

  ⽩天,远征车队继续前行,行程的第二天下午,从路标上看,已经跨过河北进⼊山西。在山西境內行走不久,画家们看到了⻩河。

  小侯最先惊呼起来:“看,⻩河!”

  ⻩河的出现使整个车队心情振奋。

  他们沿着河岸加快马力,在太落山前到达了山西河曲县的平原村,在这个小村的村边,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第一处长城。这段长城用⻩土夯成,时断时续,与周欣印象中的长城截然不同。

  被老酸称之为长城的这段土岗从车队的右舷划过,说起山西的长城老酸如数家珍:“山西在历史上一直是汉族与蒙古游牧民族发生冲突的地方,所以长城就成了不可缺少的军事设施。山西境內有汉长城,北魏长城,但留存最多的,还是明代长城。”

  车队攀上山崖,在崖顶停下。⾼纯随着画家们下车,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诧——远处陡立的石壁夕尽染,石壁上一座孤立的烽火台傲视群山,百米之下的陡岸夹峙,便是滔滔不息的⻩河流。

  这是⾼纯第一次见到⻩河,远远俯瞰,浊浪雄浑,逆风⼊耳,⽔声连天。画家们纷纷支起画板,老酸的大号相机咔咔忙碌。⾼纯也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个壮观的景⾊,然后,拍下了周欣和画家们流作画的实况。他没有忘记周欣仍然是他监视的目标,将她的行迹录⼊存盘,是他此行被陆子強指定的任务之一。

  天黑下来了,画家的车队驻扎于⻩河岸边一处古老的村落。窑洞里亮起了灯光,老酸仍然⾼谈阔论,话题仍然关于长城,按老酸的说法,这一带老百姓都是古代长城守军的后裔。明朝‮府政‬为了抵御游牧民族的⼊侵,弄了一套长城守军世袭服役的卫所制度,让这地方的人世世代代都吃皇粮,子承⽗业守着长城,几百年的故事,讲起来可苍凉得很哪…

  老酸说的长城,就在大家的头顶之上,灯光暖暖的窑洞就穿凿于荒草凛凛的⻩土山包,山包上的黑夜里,壁立着明代古长城的敌台垛口,在冷冽的夜风中的确苍凉。

  是夜,画家们半梦半醒之间,都听到了窑洞上方大风呼啸,风的嘶鸣与残,似乎真的带了些历史的回响…

  天亮之后,风缓⽇出,早饭匆匆,车队上路,从这一天开始,沿途山脉延绵起伏,古长城的遗迹出没不定,经常可见⻩河陡岸之上城垛林立,长城与山梁风化一体,蔚为壮观。第二站的终点,仍在山西境內,那就是著名的⽔景长城——老牛湾。

  与平原村相比,老牛湾的⻩河不再奔腾不羁,忽然变得清澈如镜,波澜不现。一座长城的瞭望楼就建在老牛湾的牛头上,听老酸说,这是万里长城唯一的⼊⽔之景。站在瞭望楼的楼顶,眺望⾼峡平湖,⻩河峡⾕的壮丽配以延绵不绝的长城,让画家们无不叹为观止。

  当老牛湾峡⾕留在浓墨重彩的画板上之后,画家们进⼊了相距不远的老牛湾堡。他们从堡內历经数百年的青石古道走过,古道两侧铺屋夹列,庙宇古朴,残楼宛然。

  一连数⽇,画家们每⽇朝发夕至,盘桓于山西的丘陵城堡,孤村古隘之间,比老牛湾堡更加印象深刻的,当属著名的得胜堡了,城关上方的砖雕古迹仍然历久弥新。

  两天之后,在周欣的画板上,终于出现了云岗石窟的巨佛雕像。描摹云岗是她上学时就有的一个愿望,她只是没有料到,此时落笔的重点,已经不是大佛的慈祥。在石窟佛龛上方的山顶,一座烽火台的遗迹赫然⼊目,抢尽了佛门的风光。在周欣的⾝后,⾼纯拍下的也并不是那座著名的大佛,而是在佛前作画的周欣。

  这天晚上画家们在石窟附近安营扎寨,夜⾊很快呑灭灯火。同样的夜晚在远方的孤村小店更加深不见底,只有金葵脸上的泪痕隐现光泽。只有在自己独处的深夜,她才可以露出天的脆弱,让眼泪无所顾忌地尽情流出。她并不知道她困厄的这个偏僻小村位于‮京北‬的什么方向,她每天除了笨手笨脚地和老头学着编筐,就是帮着老太太烧火做饭。从⾐装容貌上看她和此地的村妇已经别无二致,每天⽇出而作⽇落而息,生活过得辛苦而又忙碌。

  村子附近的村子,逢十大集。这里地广人稀,所谓大集,不过是一条小街两边摆出些地摊小铺,逢十这天,金葵随了老头老太,来到集上售卖草筐。老头在摊前少言枯坐,老太热衷与旁人闲聊,反倒是金葵为主吆喝生意,无奈喊哑嗓子依然问者寥寥。

  一个老太的人过来,加⼊老太的闲聊。又和老头打着招呼,老头问一答一,表情木然。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也是农民模样,对老头见怪不怪,眼睛却盯上了守摊的金葵,直问老太金葵是何方亲友。老太答得模棱两可:外地的。中年人问道:过来帮忙卖东西?老太答曰:帮什么忙呀,是来做工的。那人诧异说:这女娃样子好嘛,来给你编草筐呀?老太说:对呀,草筐编得好着哩,要不要买个回去用?那人转而问金葵:姑娘你哪里人呀?金葵说:云朗。那人惊讶:云朗,云朗在哪里,很远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金葵不想多说,草草回答:哦,打工挣钱呗。那人上下打量,点头:哦,在这里挣到钱,不容易。金葵就没再接话了,转脸又去招呼过往的农民:要不要筐?新编的!

  这一天集赶下来,多少还是有些收⼊,到了晚上,老太就在油灯下细数进账。进的都是散碎票子,票面肮脏。金葵盯着桌上那些银钱,看得目不转睛,眼睁睁的看着老太把钱装进一只小铁盒中,锁进木柜,将柜子的钥匙贴⾝装好,然后端着油灯走出里屋。

  里屋黑了下来,灯光亮在外屋。金葵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桌边坐着没动,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

  逢十这天,远征车队终于走出了山西,进⼊陕西,在陕西定边县的安边镇,他们看到了长城的另一番景象。陕北的长城不见砖石,皆为土墙,年久无修,大都塌成坡状。废堡断垣被⻩沙包围,那种沧桑之美摄人魂魄,感观非常。

  画家们拍照,‮像摄‬,作画,各选角度,各取所需。阿兵陪着⾕子扛着画架向一个沙丘走远,使⾼纯得以再次走近阿兵的车子,俯⾝仔细观察那颇为可疑的车头。

  显然,车头疑点重重,左车灯与右车灯新旧两异,前杠上方的车⽪也有失圆整。车⾝的一侧,不同寻常地被油漆包新,⾼纯蹲下⾝来,以手摸试,似乎能感觉出车⾝在油漆覆盖下的凹凸划痕。

  这时,已经走上坡地的阿兵无意回头,他看见了⾼纯在那旅行车前左右盘桓,他马上与⾕子说了句什么便返⾝下坡,大步走回停车的空地。他回到空地时⾼纯已经离开,阿兵望着⾼纯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车子,目光说不清是恐慌还是凶狠。

  这段细节当然无人关注,车队随着每天⽇出⽇落继续昼行夜伏。在安边镇之后他们穿过靖边县的统万城遗址,看到夕在长城的残垣断壁中忽隐忽现,傍晚时画家们在统万城遗址附近的村子里扎营休息。晚饭后⾼纯认真洗刷了车⾝上的厚厚尘土。周欣也端着一只借来的脸盆,到⽔井这边汲⽔洗⾐。天就要黑了,她无意抬头,瞥见⾕子和阿兵在房东的屋顶上说着什么,她听不见声音,但从动作上可以看出,二人似乎发生了争执。

  次⽇清晨,画家们起得比往常要早,他们在晨雾未散之时赶到了榆林县境內的长城镇北台。镇北台在⽔蒙蒙的空气中肃然拱立,雾中的长城在画板上更显气息凝重,大家纷纷拍照‮像摄‬,匆匆画着素描草稿。⾼纯也随着众人的目光左顾右盼,南边绿如海,北边沙漠连天,长城的残迹出没其间,荒芜毕现…

  ⾼纯拍下两张照片,他的镜头继续移动,阿兵和⾕子进⼊了取景画面。从镜头中可以看到,阿兵和⾕子没有随众登台,他们单独留在镇北台下,留在那辆旅行车边。⾕子动地对阿兵说着什么,阿兵一通‮头摇‬摆手。⾼纯用长焦将二人拉近,把他们和那辆可疑的车子,一同锁定在画面中间。

  两天之后,画家的车队继续在陕西横穿,沿途可见古长城横亘于地平线的坡脊之上,西风残照,肃杀生烟。老酸昨夜睡得好觉,此时神情灿然,又滔滔不绝地讲开了长城典故。

  “光是明代修的长城,工程量就有五千万立方的砖石,一点五亿立方的土。如果用这些材料铺成十米宽的大道,可以绕地球两圈还多。按当时的生产力⽔平,工程的残酷可想而知了。所以说,‮国中‬历史上的內忧外患,‮家国‬兴亡,光从长城的修建史来看,就不知道有多少故事。咱们今天画长城,要是能把这种历史感,把咱们人类的回顾与反省,都表达出来,那就有意思多了…”

  老酸话语未落,小侯忽然打断:“哎,你看怎么回事,他们没跟上来,他们怎么停车了?”

  ⾼纯从反光镜中看到,后面旅行车果真停下来了,堵住了道路,整个车队都跟着停了下来。⾼纯也把车停住,老酸下车跑去查看究竟,⾼纯也下车跟在周欣后面,一起向旅行车走来。远处土⾊的长城墙垛楼峰⾼低错落,仿佛都在争睹这群远道而来的造访者,不知他们泊于荒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旅行车的前盖被阿兵打开来了,几个画家围住探头探脑,周欣向⾕子问道:怎么了,车坏啦?⾕子说了句:不知道,好像发动机声音有点不好。一直躬着⾝子检查机器的阿兵抬头擦汗,与⾼纯的目光瞬间相碰,⾼纯的视线刚刚从机罩盖前延伸进去,阿兵马上直起⾝子,将机罩盖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有人问:“怎么啦,没事吧?”

  阿兵警惕地瞟一眼人后的⾼纯,跳下车头,对⾕子低声说了句:“没事了,上车吧。”

  大家散去,各回各车。⾼纯和阿兵彼此相视,对峙良久,然后才各自走开。一边的⾕子当然看得懂彼此的猜疑,只有周欣不免有些莫名其妙,她转头试图询问⾕子,⾕子转⾝低首,已经上了车子。

  周欣跟在⾼纯⾝后,走回他们自己的汽车。周欣问:“哎,你跟阿兵和⾕子是不是吵架了?因为什么呀,是因为我吗?”

  ⾼纯一言不发,上了车子,周欣未再追问,也上了车子。车队重新出发,⾼纯从反光镜中看出,阿兵有意拉开了距离,远远地跟在他的⾝后。他抬头向前看去,车队的前方就是陕甘边界。从老酸嘴里⾼纯知道,接下来的道路将更加荒凉。

  果然,当车队进⼊甘肃后,⾼纯就感觉离时代越来越远了。第三天的午后他们抵达了举世闻名的嘉峪关,万里长城在嘉峪关向南约七公里的讨赖河边,戛然终止。

  在长城的尽头,无人不被⻩土筑就的长城和⽩雪皑皑的祁连山深深感动。⾼纯拍下了画家们作画的背影,镜头的焦点当然还是周欣。而画家们则用画笔和镜头,向大自然,向历史,向‮国中‬古老而壮丽的文明,默默致敬。

  ‮国中‬古老的文明也许还包括那些封闭的农村,那种接近于男耕女织的生活习惯。金葵在那个孤村小店的生活周而复始,每⽇的內容几乎完全相同——老太太守在柜上看着那点杂货,她和老头坐在屋里编织草筐。她编筐的技术已经渐渐娴,神态也比初来时‮定安‬了许多。

  在⾼纯见到嘉峪关的这个午后,金葵的乡民生活也平地起了一点风波,前几⽇在集上见过的那个中年人忽然造访,在柜台前和老太嘀嘀咕咕。金葵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从动作神⾊上,像是在说她的事情。她立刻警觉起来,重新变得心神不宁。

  到了晚上,似有预感的事情终于来了。

  晚饭以后,点灯熬油的时间,老太太对收拾饭桌的金葵说道:“姑娘,你坐下来,跟你说件事情。”

  金葵坐了下来,老太说:“上次我问你,你说你今年二十了吧?”

  金葵点头:“啊。”

  老太说:“我看你这命也够苦的,你没家了,一个人多难呀。你刚来那天又脏又瘦,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刚从大牢里跑出来的呢,这些天气⾊倒是缓回来了。我不是不让你走,可你再东跑西跑的总不是办法呀。你都二十了,也该有个家啦。”

  金葵大致猜到是哪类事了,紧张地听着。

  老太太接下来开宗明义:“前边的小井村里,有个人家不错的。那家人前两天在集上看见你了,也可怜你的。今天那家的叔叔来了,替他侄子来提亲。他侄子我见过,人老实的,他哥哥嫂嫂都在县城的工厂里上班,都是见过世面的,你看你…”金葵明⽩了,她打断老太太的话,马上表态:“,我在老家了对象,我对象现在在‮京北‬呢。”

  老太太意外地怔了一怔,没想到的:“噢,你有对象呀,那…那你对象是⼲什么的呀?我跟你说的这人条件可好,他家刚给他盖了三间大房,你要是过去马上就能…”

  金葵再次打断老太:“不行啊,我和我对象都是学舞蹈的,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考‮京北‬舞蹈学院呢。我们感情好的,过几天等我攒够了钱就得回‮京北‬找他去。”

  老太太又怔了一怔,半天才发出了失望的回声:“噢…”老头低头编筐,始终没吭一声。

  太升起来了。

  除了⾼纯之外,大家都起得很早,为了一睹长城之端壮丽的旭⽇,每个人都穿了厚厚的⾐服,站在风中静静读秒。太升起来了。嘉峪关被红⽇烘暖的颜⾊之美妙,确实无以言传。但老酸一声令下,画家们还是拔营启程,恋恋不舍地向⽇勒古城的方向转移。

  在⽇勒古城的附近,画家们看到了汉、明两代长城在大漠之上并行延伸的奇观,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让画家们选择在此停车造饭。此时正值风和⽇丽,天空蓝得让人醉眼。大多数人跟着老酸到汉明并行的长城残墙下感叹历史去了,阿兵戒备地留在车上没有动窝,⾼纯也没走,他拉开车子的前罩盖检查着汽车引擎。周欣也有意留了下来,在⾼纯的⾝边庒。

  “那天是怎么回事呀,你到底是跟阿兵较劲,还是跟⾕子?”

  ⾼纯沉默,埋头调整汽车的油嘴,他看了周欣一眼,说:“没有啊,我跟他们前世无怨…”

  周欣接了后半句:“今世有仇?”

  ⾼纯想了一下,反问周欣:“你了解阿兵这个人吗?”

  周欣‮头摇‬:“不了解,他和⾕子从小一块长大,是⾕子的铁哥们儿。我了解⾕子。”

  ⾼纯意寓深长:“⾕子的任何事,你都了解?”

  周欣怔一下,自信地说:“⾕子什么事都不瞒我,包括对我的不満,他都会毫不隐蔵地表达给我。”

  ⾼纯淡淡地笑一下:“他对你,还能有什么不満吗?”

  周欣顿了片刻,回答:“他以为,你在追我。”

  ⾼纯也顿了片刻,目光并不去看周欣:“那你告诉他,他多心了,没有这事。”

  周欣却盯住⾼纯:“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悄悄跟着我?⾕子说他不止一次地看见你悄悄跟我。”

  ⾼纯表情回避,语气含糊:“…没有。”

  周欣却相当肯定:“我也发现了,我想恐怕那天就是因为你跟我,我才撞了你的车!”

  ⾼纯不再做声。

  周欣问:“为什么,为什么跟我?”

  ⾼纯的无语,在周欣的感觉上,显然被当作了默认,甚至被当做了爱情的‮涩羞‬。她温和了声音,说道:“其实我早有感觉,我知道你对我不错,总是帮我。这年头,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平⽩无故地帮你,总是有原因的。说心里话我对你感觉也好的,真的好的。可是,我和⾕子…我们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停了一下,周欣又自嘲了一句:“尽管我和他,本没到必须彼此负责的阶段呢。”

  ⾼纯看一眼周欣,闷着声再次表态:“你让⾕子放心,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纯的态度,显然不能成为他一直跟踪周欣的合理解答。于是他的表态就显得有点遮掩躲避,有点言不由衷。周欣笑一下,明知故问:

  “没有哪个意思?”

  “没有他想的那个意思。”

  周欣讪讪地,转头看着老酸他们离开汉明长城,朝这边走过来了,⾕子也跟在其中。她自言自语地回了一句:“噢,那也许…是他多心了。是我们多心了。”

  ⾼纯也看一眼渐渐走近的⾕子,他对周欣道出了他的祝福:“你们是天生的一对。你热爱画画,把绘画艺术当作生命,他应该也是吧。你们志同道合。”

  周欣目光尖锐,反问⾼纯:“你呢,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你去爱吗?”

  ⾼纯闷了半晌,终于开口:“有!”

  周欣追问:“谁?”

  ⾼纯回答:“舞蹈!”

  周欣有些茫然,但又无可辩否。

  画家们在这里休整了两天,然后继续前进。前途漫长,⽇勒古城的下一站,是名贯古今的⽟门关。他们在⽟门关附近的河巷古城的荒漠上搭起了他们彩⾊的帐篷,这一天依然响晴薄⽇,长城的⻩土残壁与碧蓝的天空相对映,将天与地的⾊彩表现得相当极致。

  ⾼纯和画家们一道,在搭好的帐篷里准备午餐。老酸指使小侯再去拿桶矿泉⽔来,小侯转而又去指使别人——阿兵车上有⽔。别人问:阿兵呢?小侯说:和⾕子到河巷古城那边逛去了。周欣放下手中正在择的菜,走出帐篷,她说:我找他们去。⾼纯灵机一动,说了句:我去拿⽔。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们出了帐篷,然后南辕北辙,周欣朝河巷古城那边走去,⾼纯来到阿兵的旅行车前。四周空旷无人,太明丽耀眼。他用手拉一下车门,车门锁着。他围着车子走了一遭,不时观察四周,四周无人。他屈⾝蹲下,再次观察了车子的前脸和大灯,还有已被新漆覆盖的左侧车⾝,的确有损伤的痕迹,被人刻意遮掩。

  这时的周欣,已经跑到远离帐篷百米之外的长城残壁,寻找阿兵和⾕子的踪迹。此处便是著名的河巷古城,历史的辉煌繁盛早已烟飞灰灭,埋没在浩瀚的⻩沙之中,千百年后留下来的,只有天上的风和地上风化的长城。

  风声之外,一堵形状狰狞的土墙背后,还有秘密的低语。周欣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听出低语者正是她要寻找的⾕子和阿兵,⾕子和阿兵虽然各自庒着声音,但仍能听出他们在彼此争执。阿兵的声音坚决果断,果断得近乎‮忍残‬:

  “司马台,乌龙口我都去过,最险的还有箭扣岭!箭扣岭,绝对万无一失!”

  ⾕子的声音则有些气急败坏:“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从小就头脑简单,碰上这么大的事还这么简单!”

  阿兵的回应也确实简单:“大事就要简单处理!等处理完了我把车子找个偏僻农村一卖,然后我就到江西我朋友那儿去…”

  ⾕子把阿兵打断:“你走可以,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阿兵的声音透出凶狠:“不做,事情就更大!”

  两个男人的对话让周欣一头雾⽔,她只能从他们的语气上,感觉出有件事情非常重大。接下来周欣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她看到阿兵从城墙的豁口走了出来。大步朝帐篷的方向走去。周欣脊背贴着长城的土墙一动不动,生怕阿兵回头看见自己。尽管她不清楚她刚刚听到的这段私下争吵,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残壁內外都静了下来,周欣像是想起了什么,起⾝从近处的豁口进⼊壁內,恰逢⾕子低头走出,两人险些撞在一起。⾕子一怔,没料到周欣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他神⾊紧张,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周欣没有回答,她看到⾕子的眼里,蔵了不祥和恐惧。

  “你们在谈什么?”她问。

  “没谈什么。”⾕子神魂不守,故作烦躁地走出城墙,向帐篷的方向迈开大步。

  周欣追在他的⾝后,⾼声质问:“⾕子,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子站住了,目光回避,口齿含混,又想以攻为守:“问这话的应该是我!”

  周欣厉声回应:“我和⾼纯什么都没有,我可以发誓,我可以说清!”

  ⾕子行又止,他转头回望周欣,脑筋一时没转过来似的,喃喃反问了一句:“⾼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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