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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火葬 作者:老舍 | 书号:44530 时间:2017/12/2 字数:120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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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媒”象一把钥匙,咯吱一声把老人的心打开。他把一山如何来到,如何急忙的走去,和如何他——老人自己——仿佛听见两声![]() 石队长的脊背上爬动着一股凉气,心中冒着一股热气,这两股气仿佛在⾝上的某处碰到一块儿,教他打了个冷战。“老大爷,你看这是谁⼲的?” “什么谁⼲的?”老人的脑子里只有个満脸是泪的莲姑娘,简直没心思再想别的。 “谁打死一山的?”石队长几乎是喊着,这样的问。把话喊出来,他急忙往左右望了望,很后悔这样失去控制自己的力量。 老人想了想:“我不能⾎口⽩牙诬赖好人!可是,丁姑爷要是教文城里的人打死的,那就一定是刘二狗!”“刘二狗?” “唉,唉!”老人连连的点头“我知道,他要从丁姑爷的手里抢走莲姑娘,我知道!” “他是⼲什么的?”石队长心中很着急,不为莲姑娘,而是为众弟兄。假若刘二狗是给城內敌军作事的,恐怕大家就难得进城了。 “他,二狗,在⽇本鬼子——”老人说到这里,把声音放得极低,倒好象四围的松树也有耳朵似的“来到以前,他什么事也没有。⽇本鬼子进城以后,他不知怎的就当了王举人的藌——藌…”老人说不上来二狗的官衔,只知道那是个与藌有关系的东西。 “秘书吧?”石队长想帮忙解决这问题。 “不错!不错!是秘书!” 石队长心中定安了一点:“他不带兵?” “不!不!他是文的!” 石队长立起来:“老大爷,你很爱莲姑娘吧?”老人也立起来:“比亲女儿还亲!” “好!我和丁一山比亲兄弟还亲!我马上进城,你敢去不敢?” “我一定得去看看莲姑娘!” “见了莲姑娘,你给我说一声,告诉他,我是丁一山的好朋友,好不好?”石队长想在王宅安下“埋伏”老人 ![]() ![]() “一言为定!咱们在城里见!”说罢,石队长迈开大步,往松林外走。 “嗨!”老人在后面喊:“走慢一点!你的疮!”石队长的脸几乎发了红。杀住脚步,回头含笑的说:“不要紧了,老大爷!脓已经流出来了!”又走了两步,补上个“真要命”! 老远,他就看见了那两株“老而不死”的大槐树!他的 ![]() 到了槐树下,没有尸⾝。他的一对老鹰眼转了两三次,就看到树下一片未⼲的⾎迹,低着头,咬着牙,把泪咽到肚內,他不敢抬手,不敢停步,而使心中的右手放在眉边,心中的双⾜立正,心中喊着“敬礼”! 他的心里,这时节,已经不是一锅沸⽔,而是完全空了。本能的,他往前挪动着脚步。他的眼睛是⼲的,连一点泪的影子也没有。可是,泪却 ![]() ![]() ![]() 低着头,左手按在膏药上,口內哼哼着,他对着那可以立刻杀死他的敌兵慢慢走去。敌兵的 ![]() ![]() 文城没有什么特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什么电灯与自来⽔。它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城。虽然西门外有火车站,而且附设着修车厂,可是仅⾜以教关厢洒満了机油和煤渣,在刮风的时候,到处都是带着臭味的灰沙,在下雨的时候,到处都可以陷进去个七八岁的娃娃。虽然因为有了车站,西门与南门外创设了应运而生的打蛋厂与纱厂,可是这些建设似乎并没在文城民人的心理上或经济上有什么显然的影响。 文城城里的石板路,大概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是相当光滑平坦的,现在,它的作用不是给人方便,而是千方百计的专绊行人的脚。路旁,没有使人看着⾼兴的铺户与房屋。除了⾖腐房——主要的还是为养猪,卖⾖腐仅是带手儿的事——酱园,小粮食店,其它的买卖,好象都是在这里作试验的,试验成功,便弄来更多的资本,到别的地方去繁荣市面。这里在晚上八点钟以后,街上便象死了似的,只有些无家的癞狗在黑暗中巡逻和 ![]() 可是,炸弹与 ![]() ![]() ![]() ![]() 文城没有自己的报纸。定阅北平天津或保定的报纸的只有县府政与县立中学。这两个机关,永远把阅过的报纸贴在门外。可是,文城人的看报,不过是一种消遣。他们不但不大了解报纸上所说的际国大事,就是本国的新闻也每每引起他们的误会,而惹起完全与本题无关,越说越远的争辩。现在,⽇本人的机飞在西门外投过了弹。他们急于看报,而且是认真的看了,因为西门外的死尸与炸毁的屋宇,作了报纸的最真切的保证!——报纸上所说的,不管关于海上的还是天津的事,并非是信口开河,而必定是确有其事;海上与别处所落的炸弹必定和落在文城的一样厉害,或者还更厉害一些。他们信任了报纸,也就信任了抗战,所以,他们老有人在车站上,向旅客,向士兵“借”报看看。能够把一张报纸,不管是哪里印的,和哪一天的,拿进城中来的,几乎就可以算作一时的英雄! 消息越来越不对了。报纸上所说的,正和敌机的常在头上飞来飞去,两相配合。可是,大家并没有发慌。车站上来了军队,住下了;河岸上来了军队,住下了;王村,李庄,城里的中学,与东关外的松林里,全住了兵!看着士兵们军容的整齐, ![]() 大家非常的奋兴。看着城里城外那么多的军队,听着早晚在固定时间吹出的号声,他们虽然不敢明说,可是心里都暗自盼望;快打吧!快打吧!把⽇本鬼子打败!从文城把⽇本鬼子打败! 城里最大的人物是王举人,既是举人公,又作过京官,还有房子有地。王举人可是一点也不奋兴。反之,他很悲观。除了对最亲信的人,他并不肯轻易发表意见,可是谁也看得出,他的神⾊,他的故意沉默,他的不常出门,都是对抗战没有信心的表示。 他是个读书人,并且极以此自傲。在他的心目中,读书人之所以为读书人,就是遇到事情能够冷静的辨别利害(虽然“利害”不就是“是非”)。辨明了利害,才能决定进退出处,这叫作明哲保⾝。他看不起文城的人们。看,一面军旗,一队士兵,一尊大炮,会教他们忘其所以的 ![]() ![]() “清癯”是王举人愿意拿来形容自己的两个字。中等的⾝材,小瘦脸,王举人并没有使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全⾝,除了一些不十分硬的骨头,便是一些带着皱纹的软⽪;无论他怎样怜爱自己,当他摸到自己的一⾝骨头与软⽪的时候,也感到十分失望。所以,他一天到晚总去摸他的胡须,好教他的手有个地方放一放。他的胡须也并不体面。一共大概有几十 ![]() ![]() ![]() ![]() ![]() ![]() ![]() 一阵狂风,也许把他吹散,一场暴雨,也许把他浇瘫。但是,即使被风雨摧毁,他的眼睛会永远完整的存在。他的生命的力量,仿佛都在这一对眼睛上呢!单眼⽪里包着一双极圆,极黑,极活动的眼珠,一齐往上翻,一齐往下落,一齐往左往右疾行。他的一双黑眼珠,在单眼⽪的掩护之下,象一对诡计多端,无时不闹事作崇的小鬼黑儿。自左而右,或自右而左,两个小鬼黑极快的一走,从这个眼角走到那个眼角,他便从圣经贤传看到两个铜板比一个铜板多!“梦莲!”王举人托着⽔烟袋,用单眼⽪遮住黑眼珠——他不愿教女儿看出他的聪明,因为心中有些怕她。“你看怎样?” “什么怎样?”梦莲似笑似不笑的问。 “听说,连东门外的松林里都来了军队!”他用⽔烟袋向东指了指。他不敢说“战事”两个字,而只提出松林里的兵。他怕战争。 “这两天,我的心老跳!”梦莲把柔软而洁⽩的小手按在 ![]() “怕?”举人公从上下眼⽪的小 ![]() “不是怕,”她又似笑非笑的说:“是奋兴!”举人公昅了两口烟,然后又用烟袋向外一指:“你也和他们一样?” “谁?”她慢慢的把小手从 ![]() 举人公先摇了头摇,而后不愿得罪女儿,又非说出不可的,低声的说:“那些无知的人!看见几个兵,一面军旗,就忘其所以的⾼兴!” “爸爸,你不⾼兴看见咱们的军队!”梦莲的眉头皱上了一点。 举人公低着头,用眼⽪遮住来回转的黑眼珠。眼珠转了几次;他从战事看到家破人亡。沉默了好大半天,他长叹了一声。 军队调来了,军队又调了走。人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又人不知鬼不觉的开拔。文城的人们心中有点不安。他们猜测,而猜测便产生了谣言。乐观的张三以为⽇本人不会打到文城来了,因为我们的军队已经调走,去到远处截击或追击敌人。悲观的李四以为我们的军队调走,是因为别处的兵力太弱;那么,假若军队都调了走,而敌人向文城攻打,岂不是得唱空城计?这两种,且无须再多说别种的,猜测都各自去找它们的佐证与 ![]() ![]() 这种有传染 ![]() ![]() 东门松林外的地是他的地,松林里可住了兵。他不放心!不管那是哪里来的兵,和为什么来的兵,他不放心!西门外纱厂有他的股子。纱厂被敌人炸毁,他悲观!不管那是谁的炸弹,和为什么轰炸;他悲观!由这些使他关切与悲观的事实,再推想到他的房子,他的书籍,他的金银器皿;他的黑眼珠不论是怎么转,总转到损失,饥饿,甚至于毁灭上去!最后,还有他的女儿呢!自从她生下来直到如今,他所得到的只是“爸爸”这两个字。“爸爸”有时候是带着笑声喊出,有时候是带着怒气喊出的,喊出的时间与声音的不同,便是病痛,顽⽪,闹气…种种的直接的表现。这些表现使“爸爸”心中受到不知多少磨折。可是,尽管磨折很多,他不能不爱他的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况且,这个宝贝又是个女儿,而女孩子,是他以为,最会给家庭丢人的东西,应当昼夜监视着,象看守一个大案贼一样!在太平年月,这些磨折与 ![]() ![]() 是的,地亩,股票,房产…还有女儿, ![]() 他的心愁成了一个小铁疙疸!他想带着金银细软,与女儿,逃往海上或天津。不行,那些地方也有战事!战事,战事,到处有战事!他以为这简直是故意与他自己为难,教他老头子连个逃避的地方都找不到!逃既不行,那就只好硬着头⽪留在家里,看着自己的房,自己的地,倒也不错。可是,炸弹又不知哪一时会从空中落下来,把他的房子,书籍,器具,连他自己,都炸个粉碎! 最难处置的,还是那个会喊爸爸,可爱又可气,而且不能随便放弃了的梦莲。假若她是顺着他的心意定了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弄一顶轿子,马马虎虎的把她送到婆家去,即使陪送上五十亩地也是好的——反正荒 ![]() 他可不敢堂堂正正的责备梦莲。他有点怕她。当他把小黑眼珠睁大,旷观宇宙的时候,他觉得只有梦莲是他的亲人。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地上有那么多的生物,可是只有梦莲时常立在他⾝边,叫他“爸爸”同时,她似乎又离他很远;她的行动每每教他昅过十几袋⽔烟,还琢磨不透。她离他最近,也离他最远,象吹到脸上的风似的,刚碰到,就马上走向野海或大漠去了。看吧,她平⽇看到一个毫无伤害人的意思与能力的绿虫,都把小脸吓得发青,可是空袭解除后,她会穿上男人⾐服(什么样子)去加⼊救护队,弄得混⾝象小泥猪似的才回来吃饭!奇怪!平⽇,邻居若是有打架的,都⾜以使她蔵在屋里,半天不敢出来;出来以后还必定闹点头疼。现在城里城外都是军队,看她,不但不躲起来,反倒给士兵们去送茶⽔与鞋袜!平⽇,有亲戚来看她,她都有时候故意的不见;现在,任何一个生人,不管是士兵,还是难民,仿佛都是她的 ![]() 关于她的婚事,就更不能提!当丁一山在文城的时候,两个人几乎老在一块,使王举人看着都觉得脸上应当发烧。及至一山去从军,王举人以为大难又临了头,她一定天天和爸爸发脾气,不说她想念一山,而说爸爸一切都不对。奇怪,她并不发脾气;反之,她倒 ![]() ![]() ![]() “梦莲!”王举人悲痛的说:“怎么办呢?” “什么怎样办?”她又换上了男装,小手揷在 ![]() “唉!”王举人长叹了一声,不愿说下去。他觉得女儿离他有十万八千里。不用跟她多费话吧。他的痛苦与忧虑简直不是他的那个心所能容纳的,因为他的心才有一颗⼲⻩⾖那么大。 女儿既不能给他分忧解愁,他切盼有个人——或者哪怕是一条狗呢——来和他谈一谈,给他出个妥当的主意,保全他的老命,家产,和——唉,没办法!——他的女儿! 他很羡慕老郑。老郑一看到松林里来了军队,便把媳妇——一张八仙桌,腿儿朝上,上面盖了一大块蓝布,便算作花轿——接过门来。这样,媳妇的娘家放了心,而老郑也觉得对得起祖宗与儿子。 老郑对得起儿子,王举人可是对自己的女儿毫无办法!老郑拿来五十块现洋, ![]() “你教我给你存钱,我的钱教谁给存着呢?”王举人的小黑眼珠上顶着两小颗泪! 这,把老郑问住了。他本来想把钱埋在松林里,可是松林里有兵。又想把钱 ![]() ![]() 想来想去,他决定把“棺材本儿” ![]() “举人公!难道⽇本人打进城来,就真的 ![]() ![]() ![]() ![]() “ ![]() “好!”老郑握紧了拳头。“好!”用拳捶了磕膝一下。“怎么啦?老郑!”举人公低着眼⽪问,显出不动声⾊的样子。 “打就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打就是了!”老郑脸上的皱纹,这时节,都象是一 ![]() ![]() “打谁?”举人公问。 “谁无缘无故的来祸害我,我就打谁!谁来‘ ![]() 举人公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本想和老郑谈谈心,谁知老郑也和梦莲是一路货! “去吧,老郑!”举人公把老郑赶走了,独自紧皱着双眉! 连着三夜了,文城,带着多少人的跳动的心,与微微的几点灯火,静静的听着远处的炮声。 城里只剩了一连兵,河岸上还有一营。 文城的人们开始互相的问:“你看到底怎样呢?”把“到底”说得特别的有力。 谁也回答不出来。即使有人极大胆的去判断,他的语气还是“仿佛”而不是“到底” 可是。大家并没有十分发慌,因为城里和河岸上还有那么一些兵。兵的数目虽少,可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出那么坚决,那么沉着,那么勇敢的神气,使大家觉得假若自己还一劲儿发慌,就对不起人! 连长,唐立华,虽然到文城来才不过一个月,可是仿佛已经象自幼就生在这里的了。谁都认识他,因为他的⾝量比常人⾼着一头。连刚学说话的小娃娃,都会那用带着小⾁坑儿的胖手指,指着他,嘴里好象学打锣似的说:唐!唐!唐!谁都喜 ![]() ![]() ![]() 当大家在屋里静静的听着炮声的时候,他们的心无法不跳得比平常快一点。可是,同时,他们也知道,唐连长——那个黑塔似的好人——是在他们的街上和他们的城墙上走动呢。他是文城的护神!炮声一紧,人人都想去问唐连长——到底怎样呢? 唐连长永远板起笑着的脸一小会儿,而后又笑一下,才回答:“我不知道别的到底怎样,我知道我跟敌人⼲到底!没了文城,就没了我” 这个简单的,并不十分乐观的回答,把文城的百姓感动得落了泪。假若不是打仗,唐连长也许一辈子没听说过文城,更不用说来到这里了。他和文城简直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决定与它共存亡!“看看人家唐连长!”这一句话几乎是在每个人的嘴上,而每个人的心中也似乎有了一个决定:“咱们还怕什么?” 炮声越来越紧了。天还相当的冷,刮着尖溜溜的北风。在北风刮来的时候,文城的人们还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机关 ![]() ![]() ![]() “唐连长不慌,咱们就不慌!”文城的人们象落在⽔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似的,把生命托咐给唐连长。 可是,唐连长,通过地方府政,劝告大家迁移。胆子小的,而且有地方去的人们,开始含着泪往城外搬家。但大多数的人,因为 ![]() ![]() 在前两三个月,他们听到生学的讲演,看见过各⾊纸制的标语,甚至于还看过一两次话剧。讲演,标语,话剧,都向他们说过一番颇有道理的话;可是,他们听过,看过,以后,还是依旧过着他们的⽇子。标语没有教⾖腐便宜一个铜板,话剧也没有教谁走了好运。他们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便宜,便也犯不上多关心什么家国大事。文城就是文城,马马虎虎!现在,假若他们敢半夜里爬上城去看,就可以看见敌人大炮的火光!他们想起话剧与标语上那些好话。他们必须守住文城,否则一切都要丧失。他们的 ![]() 他们最实际,但是到了鼻子碰在墙上的时节,他们也会想用拳头把墙推倒;尽管拳头出了⾎,而墙还不倒,也不妨试一试。实际与理想,狭小与崇⾼,在他们的心里,都只隔着一层窗纸。 他们必须作点什么,好表示他们不是坐着等死的人。他们给军队抬沙袋,运弹子,挖壕沟…他们卖点力气,赔上时间与金钱,都没关系;只盼能打个极大的胜仗,把文城保住。 他们很希望城楼上揷起各⾊旗帜,城墙上摆列起 ![]() ![]() ![]() 更使大家心中不安的是,据说,王举人去见了县长,而县府政要马上迁出城去!王举人和县长的价值,这时候,被大家大大的打了折扣。县府政的门前挤満了人,看县长怎样的搬家。可是,县长出来,告诉大家,府政中的档案是必须拿走的,他派定第一科科长将它们拿走。府政中上了点年纪的职员是理当疏散的,他已给他们找到地方,马上离城。但是,府政中的青年职员和他自己是决不离开文城一步的。不幸,他若是必须死的话,文城是他最好的坟墓! 文城的人们不会 ![]() ![]() ![]() 于是,文城年轻的人在县长导领之下,开始拿起刀 ![]() ![]() ![]() ![]() ![]() 炮声越来越近了。他们守河岸的弟兄们,文城的人们这么想,恐怕都睡了觉吧?为什么敌人一劲儿开炮,而我们连一 ![]() ![]() ![]() ![]() “我们胜了?”文城的人们问。 “论炮的响声,敌人胜了;论死尸的多少,我们胜了!”一位受了伤的同志这样回答。 文城不是个富庶的地方,可是找几口猪,几百斤粉条,与几缸⽩⼲酒,还不是很难的事。很快的,肥猪,粉条,⽩⼲酒,由两位年⾼德劭的绅士——一⾼一矮——押送到河岸去劳军。两位绅士都带上了两包小号哈德门香烟,为是见了官长好敬烟,表示出文城的人是见过世面的。 可是,东西怎样抬去的,又怎样抬了回来。他们找不到营部。他们逢人就问,而且觉得那些人必定知道,可是他们只得到了头摇。两位绅士低着头,昅着敬客的哈德门烟,不住的念道:“这是神兵!这是神兵!来无踪,去无影!”“神兵”在不大的工夫已传遍了全城。大家都后悔了——他们曾经怀疑过:河岸上只有一营人,是否能挡得住敌兵?现在,他们完全相信神兵是以一当百的,即使敌人开来十万人马,也是自来送死。 他们去找唐连长,要从唐连长的口中证明他们的想法是完全正确无误的。 唐连长可是并不象他们那样乐观,他告诉他们:敌人要我们的城,我们就要敌人的命。城,在最后,也许丢掉,可是在丢了以前,要使敌人赔上顶多的⾎⾁!他还告诉他们:我们军人要使尽方法,把 ![]() 可是,猜测产生惶惑,而惶惑便容易把猜测变成结论,好使心中定安。他们很快的怀疑到王举人,由怀疑而很快的给王举人判了罪:王举人是汉奷! 城內,谁的院墙最⾼?王举人的。平⽇,他的⾼墙仿佛老对大家耳语:“不要靠近我,我是保护举人公的,你们都是贼!”现在,文城在危险中,这些⾼墙依旧不许任何人靠近。王举人在这些⾼墙里面⼲什么呢?没人知道。 县长发动了全城的壮丁,保护文城,王宅可曾出了一个人?没有。大家抬着猪酒去劳军,王宅可曾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钱?没有。王举人是活着呢,还是死了呢?一定是活着呢,不是据说他去过县府政,劝县长同他一块逃走吗?况且,王举人的朱漆的大门里,近来有谁常由门 ![]() 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王举人是汉奷。在平⽇,即使他们拿住什么把柄,大概也不敢有人出头和王举人碰一碰。今天以他们的爱护文城的热诚,凭王举人对抗战的冷淡,他们觉得不应当再过分的惧怕举人公。反之,为了文城的全安,他们即使没有力量把举人公按汉奷办罪,至少也该去问问他,到底他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年⾼德劭的绅士——一⾼一矮——很愿意去和举人公谈一谈。当前两天要去劳军的时候,大家众口一声的都以为举人公应作代表。可是举人公胆子小,不敢到河岸上去冒险。因此,一⾼一矮的两位绅士才带着哈德门烟跑了一趟。两位绅士在文城的地位,虽远不及举人公,可是自从这次“偏劳”以后,他们的名誉突然增⾼了许多。他们二位愿意去和举人公谈谈。 举人公有点不舒服,拒绝见客。两位一⾼一矮的绅士恼羞成怒,很想在王宅的朱漆大门外给举人公点颜⾊看看。当他们还没十分决定是马上发作,还是少安勿躁的时候,梦莲姐小出来,把他们让进去。 梦莲,什么都怕,什么又都不怕的梦莲,皱一皱眉,笑了一笑,学着男子汉的姿态,把小手揷在 ![]() 两位绅士象是还没听够,但是想了一想,又觉得这么⼲脆倒也不错。 两位绅士——一⾼一矮——放了心。文城的人们也都放了心。“无论怎说,梦莲姐小是会管束举人公的!”大家这么想。有了这个结论,大家仿佛已经把汉奷完全肃清,即使偶然还提到这问题,也会由忧虑而放心,因为“梦莲姐小总会管住举人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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