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射天狼/朱苏进全集最新章节 |
![]() |
|
艾叶小说网 > 军事小说 > 射天狼/朱苏进 作者:朱苏进 | 书号:44453 时间:2017/11/26 字数:28611 |
上一章 射天狼 下一章 ( → ) | |
会挽雕弓如満月,西北望,![]() ——苏轼:《密州出猎》 一 电话兵通过轻型被复线,报话兵通过微微摇曳的鞭状天线,同时收到阵地信息,又同声复诵出:“发 ![]() 寂静最令人不安。此刻,一枚数十斤重的弹丸正在天空飞行。炮口距目标九千五百米,弹丸需飞行四十余秒,对于观察所指挥人员来说,这是个磨折,长得不堪忍受。谁知道将得到什么,远弹?近弹?命中弹?还是最讨厌的“不见弹”?⾁眼 ![]() ![]() 可是为什么看不到爆光?这个散布死亡的东西飞到哪儿去了? 副团长颜子鹄放下望远镜——它虽然能使人望得更远,代价却是把人的视野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內。果然,他放下望远镜视野开阔了,看到右前方褐⾊山坡后面窜出一股烟柱,接着传来沉闷的炸爆声,它大大偏出目标区域, ![]() 观察所发出的一片混 ![]() ![]() 营长递过一比五万的军用地图,食指尖指着一处:“这里。”地图显示,褐⾊山坡后面是大片家田。万一有人,可就糟了。 颜子鹄朝旁喊道:“小车!”又催问罗怀牧“查出来没有?” 罗怀牧脸⾊灰⽩,担任 ![]() ![]() ![]() 如此大错!阵地上只有四门炮,却有五位连排⼲部。颜子鹄气道:“我命令你们坐下来,坐它三天!”他喊上营长坐进小车,赶去查看事故后果。 小车从凹凸的山坡蹦跳着冲下来,拐上公路,⾼速驰向落弹区。颜子鹄去掉军帽,双手抓牢车把手,上⾝倾出车门,在急风中极力睁眼注视迅速滑后的田野。他忽然叫道:“在这儿,停车!” 颜子鹄和营长跑下公路,从长満草藤的田埂旁边,扶起一位年约五十的农村妇女。她已经昏过去了,左肩和小腿处有⾎迹。蓝头布落在地上,旁边翻倒一个茶⽔桶,弹坑距她四十米,不知是否受了致命伤。颜子鹄和营长匆匆给她裹扎好伤处,把她抬进小车。远处,一个小男孩正朝村庄狂跑 ![]() ![]() 营长道:“阵地有军医,我们快把老人家送去吧。” “好!”颜子鹄回答着,又望着拥来的群众,对营长说:“你害怕吗?” “不,我理解他们。但这时候什么都说不清楚。” “那你就留下!无论人家动口动手,你都不准躲避,不准发作,不准辩解。否则,就处分你。告诉他们事故的实真原因,找到老人的家属和大队导领,很快我就派画来接你们去看大娘。你这儿比较困难,不是低声下气就能取得群众原谅的,越那样人家越气。我们错了就是错了,要认账。但在大错之下也要体现⾰命军人的品格,你明⽩我的意思吗?” “明⽩。” 颜子鹄把老人抱上车,关好车门,双臂把老人家拢在怀里。小车平稳地驰走了。他从后窗望去,群众围在大弹坑边上看了看,然后,慢慢地从三面围住营长。营长垂手站着… 小车停在三连炮阵地的通路出口,响了两声喇叭。颜子鹄钻出车,对快步奔来敬礼的副连长吴晓义道:“拿担架,把老大娘抬下来,快把军医找来!” “谁呀?”副连长吃惊地看着颜子鹄 ![]() “你⺟亲!”颜子鹄绷紧脸,无法控制自己了。“大家不是天天喊,我们是民人 弟子兵、弟子兵吗!” 军医赶来半跪在地上为老大娘检查伤情,然后重新包扎。颜子鹄在他耳旁问:“怎样哇?”声音微颤。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和骨头。不过要快送医院。向团里要救护车吧?” “不等了。”颜子鹄对吴晓义道“调一辆炮车,把火炮卸下来,把老人家抬上去。出事的是哪个班?” “三班。” “让三班撤出阵地,在车上轮流抬着老人家,立刻送医院。” 吴晓义在前,军医在后,抬着担架往阵地后面绕。颜子鹄喝道:“⼲嘛躲躲闪闪,想蔵住自己的失败?不准绕,就从炮阵地上过去。” 所有炮手都笔直地站在炮旁,呆呆注视着担架通过。一看到颜子鹄的脸,好些战士心怯地转开目光。老人家醒了,呻昑着偏转头,恍惚地朝火炮和战士们望着。 “呜…”一位战士扶着火炮瞄准具大哭,接着,跳过火炮大架,钻到相思树林里去了,两个战士急忙跟去颜子鹄估计他可能就是错了一百密位的瞄准手,低声问:“⼊伍几年?” 吴晓义答:“一年,工作不错,是 ![]() “现在⼊ ![]() ![]() 颜子鹄是強忍着一团怒气走进阵地的,然而,沿阵地走了一遭后,恼怒便化为一种复杂的感情。他看到,炮车通路两侧的树林,竟无碰断一 ![]() ![]() ![]() 颜子鹄走到阵地指挥所,用电话向政委报告了这里的情况。政委说:“我马上到落弹区去做善后工作,你放心吧。问题出在三连,你看还打不打?” “打, ![]() “我也同意打,但是要你亲自掌握。另外,师里刚才问到明天一连的实弹 ![]() 政委是忧虑一连连长袁翰。袁翰返乡已经超假,团里两次电报催归,还不见音信。这件事 ![]() ![]() ![]() “袁翰的超假,”颜子鹄通过电话说“属于执意违背命令, ![]() ![]() “知道了。”政委放下话机。 二 一连指挥排长坐在车內连长的位置上,这对他简直是过分的幸福,他将占领观察所,指挥全连火炮实弹 ![]() ![]() ![]() 他刚当排长时,袁翰就 ![]() ![]() ![]() 象那里的不少⼲部一样,军事上幼稚,阅人览世却过早成 ![]() “天真。他们情愿提你,也不会提我。我是大比武出来的,和罗瑞卿握过手,沾上啦。” “这是暂时的,”指挥排长很坚决地说“什么‘单纯军事观点’,什么‘骄傲自大’,一打起仗来,人们会改变看法了。” 指挥排长的坚定信念,使得袁翰对他特别亲近,甚至有些钦佩他。但袁翰的苦恼消散一阵后,重新聚结起来会更重。“算啦,谈起来心烦。你只要做到在任何时候都能指挥全连,就帮了我大忙了。” “怎么是帮了你大忙呢?” “等你顶上我的时候,连队不需要我了,我也可以脫军装了。唉,什么时候才有仗打!” 这是一段往事。现在,指挥排长膝头铺开军用地图,手指间夹着一去管状照明灯,不时探头辨认路旁墨堆似的山影,率车按照图上的开时路线奔向观察所。 指挥车跑着跑着忽然减速,驾驶员上⾝前倾:“看,象是连长。” 果然是袁翰提着旅行袋,出现在公路拐角处,眼睛抗不住強烈车灯,偏开脸躲避着,脚步歪歪斜斜,差点走到路沟里去,好象刚刚从灾难中脫逃出来似的。 “闭灯,停车。”指挥排长很惊讶,连长怎狼狈到这个程度!他跳下车奔过去。 袁翰几乎连上车的劲也没了,倒⾝坐在踏板上,背靠着车门,仰头闭目,享受着全⾝盘骨骤然松弛后带来的畅快。指挥排长“劈里啪啦”地拍去他⾝上的尘土,连连问话,但没有得到回答。车上的战士纷纷围在连长⾝边。 指挥排长朝报话班长道:“快报告,连长归队了。”报话班长拿起话筒喊开了密语。指挥排长把地图摊在袁翰面前,手指在图上快速移动:“这儿,是我连阵地,这儿是观察所,我们现在正行进到四十公里路标处。基准 ![]() ![]() ![]() 两道雪⽩的灯柱上下抖动着,一辆小车驰近戛然刹住。灯光灭了,但发动机没停转。颜子鹄在黑暗中质问:“为什么停下来?” 指挥排长道:“连长回来了。” “那也不能停止前进。看你们,都在公路上窝成一团了。” 战士们迅速登车,袁翰端正军帽,上前敬礼。颜子鹄庒低嗓音:“你超假整整二十天,什么原因?” “老婆生孩子。” “就这个?” “就这个。” “这个我知道,你在请假报告上写了。我问你为什么超假?” 颜子鹄等待几秒,没听到滔滔不绝的申辩、对意外事件的渲染,或是絮絮叨叨的检讨。而这些,正是从超假⼲部口中常常听到的。他很想按亮手电筒照照袁翰的脸,这个违犯军纪的人究竟知不知愧! “你等待处理。实弹 ![]() 袁翰问指挥排长:“他是谁?我没看清。” “刚从军里调来的颜子鹄副团长,恐怕会当团长呢!” 袁翰从颜子鹄的语气和上下车的动作里,预料到事情不妙了。犯了错误,偏偏碰上个刚上任的新官。 指控排长抱住袁翰双肩,情动地急切地说道:“连长,到底为什么超假?说啊,连我都不告诉?” “确实是老婆生孩子。” “都好好的吗?” “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超假?” “唉,你没结婚,不懂什么叫老婆。车上有⼲粮吧?我饿了一天了,⾝上只剩三分钱,买个面包都不够…”袁翰难堪地说不下去了。 “你的钱呢?” “都甩给她了。” 车上战士赶忙递下馒头和咸鱼。指挥排长看见扔在车踏板上的瘪瘪的旅行袋,鼻眼酸涩。连长家庭生活困难,可是每回探家归来,也和别人一样带许多土特产让大家尝鲜,这是连队的不成文法,空手回来,真不好意思见人。连长这回只带来満⾝尘土和一副饥肠,看来他是被榨⼲了。 “再给块雨布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旁山坡上歇一会儿,你们返回时喊上我。快走!副团长准保掐着秒表在前头等着。”袁翰连连挥手。车快开时,他突然跳上车踏板,对指挥排长说“记住,别抢时间,保证精度。实弹 ![]() ![]() 指挥排长双手扣紧指挥包,心安理得了,因为连长也愿意让他指挥。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痛快的钢铁格杀,等待袁翰的是什么?副团长的命令太冷酷了,连长既已归队,就该让他指挥全连嘛。指挥排长想到这里, ![]() ![]() ![]() ![]() 下车就找不到登山的小道了,地图上明明有嘛。指挥排长和战士们沿山脚急急搜索,蓦然,看到颜子鹄默立在前边,他⾝边就是小道,可他偏偏一声不吭,准是在气恼指挥排长到的太晚。他看了看不出腕上的夜光表,大概没超出规定时间,所以仍然保持沉默。 指挥排长庆幸着:找到了路,还没开灯。否则,灯光一亮,准遭来斥责。打得再好也要扣掉十分。 直到下午实弹 ![]() ![]() ![]() 袁翰睁开滞重的眼⽪,哑声问:“全部命中,是不是?” “除了首发试 ![]() ![]() ![]() ![]() “别骄傲啊,沾上这个⽑病就终生难改。”袁翰站起来叠好雨布,淡淡地问:“那位颜副团长有什么表示?” “笑,笑!还给我追加四发炮弹,让我多打了一个转移 ![]() 袁翰有些惊异:“哟,这位副团长还真知道什么是对炮兵的最好奖赏。” “哎呀,连长,”指挥排长叫道“人家是火炮专家!秒表一掐,就知道了全连的协同情况。他看出你是有真本事的连长,要不就带不出这样的炮兵连。他问了我好多你的情况,还说:‘一个连队失去连长仍然能打胜仗,正说明这个连长不平常。’他是在电话里对政委说的,我听到后⾼兴死了。” 袁翰快步走到前面,不能让指挥排长看出自己的 ![]() 指挥排长在后面追赶着说道:“连长、连长,你去见见颜副团长嘛,就在那边。他见到你准保⾼兴,你再把超假的事和他谈一谈,详细地谈一谈,他总有个家吧,还不理解你!” “叫了我吗?”袁翰止步。 “⼲嘛非要叫,你不会主动点。” “不去!” 指挥车开到阵地,与炮车会合返回营区。 营区北头的一片营房就是三连,战士们正在炮场上擦炮——即使只打过一发炮弹,炮膛也需要擦洗数次。暗红⾊的洗刷杆在炮口出出进进,深⻩的炮⾐平铺在沙地上暴晒。一连的车炮接近时,他们都朝这边看,对各车厢的歌声和 ![]() 袁翰从车门伸出并没有朝车厢唤道:“指挥排长,三连怎么了?” 指挥排长从车厢弯下⾝,胜利的 ![]()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袁翰发怒了。 “我忘了。”指挥排长声音很轻,只能从口形上猜出他是想这么说的。 “你只想自己的事,”袁翰冰冷地说道“通知各车,停止唱歌。” “车距一百米,怎么通知呵?” “发防空信号。” 指挥排长朝后面挥舞红绿旗,第二部车立刻平静了,同时把信号传到第三部车…整个车队无人⾼声说话,探出来的脑袋也全缩了回去。喇叭也不响了,各车减速,拉大距离,缓缓通过三连,仿佛是一路哀兵。 袁翰注视前方,⽩⾊的营区通路,无尽头地滑进车底。路两旁的小樟树是他带兵栽的,分别两月,好象耝了些,小树叶象人眼一样闪烁着脉脉神情…袁翰恍如进⼊一个陌生世界。“偏弹,伤人。”这几年来连队的军事⽔准,怎么下跌得这么厉害。他曾经在三连当过班长,是三连把他培育成 ![]() 三 窗內比外面晦暗许多,主要是因为几个烟鬼菗得太狠了。烟雾是初灰⽩⾊,还能飘出窗,后来越积越多,竟聚成凝重的蓝⾊,飘不动了似的悄悄扯起柔软而厚实的帷幕,遮住人们的脸,从而,使彼此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到心语。人们和自陷在自己的深沉情感里。 在这种地方,你不想昅烟也不行,烟能把你硬熏出瘾来。劣质烟草在猛昅中竟跳出一团团火苗,光块与暗影在脸上知己切知己拼,把人脸歪曲得不象个样子。不安的,忧虑的,没有一张脸是平⽇所 ![]() 袁翰沉默许久,简短地说:“我知错。我想好好考虑一下,再向支部汇报思想。” 营长说:“还有两件事。刚才颜副团长打电话来问,你们谁向全连战士公布处分决定?” “我。”袁翰拿过决定,他明⽩颜子鹄问话的意思,必须向全连做检讨。 “下午三点,全团在团部大 ![]() ![]() “集合吧!”袁翰随即起⾝。指挥排长快步出门。袁翰先回宿舍喝了口⽔,让 ![]() 全连已成四列横队集合完毕,看战士们笔 ![]() “立正!” 如果精密测量,可以发现袁翰是发令后第一个完成立正动作的。他酷爱此令。此令振人心魄。看,全连霎时凝聚成一群雕像。手⾜、部腹、脊椎、目光、表情甚至內心 ![]() “稍息!”袁翰举起那张公文纸说:“上级决定。”全体立正。“炮兵团榴炮营一连连长袁翰,在今年九月至十月探亲期间,擅自超假二十天。为严肃军纪,教育本人,决定给予袁翰以行政记大过处分!听清楚没有?” “清楚!”声音稀落。 “清楚没有?”袁翰⾼声问。 全连振奋地回答:“清楚!” “今晚,我在全连大会上做检讨,现在到团部大 ![]() 一连进⼊大 ![]() ![]() 很 ![]() ![]() “好啊…傲啊!”颜子鹄站在与全团排面成等 ![]() ![]() ![]() ![]() ![]() ![]() ![]() ![]() ![]() ![]() 颜子鹄目光又回到一连,这个整体中最触目的部分。唉,这支连队虎威与熊力兼有,可惜也象公 ![]() 颜子鹄的声音传至最后一排战士耳里,仍然不力有威:“刚才各连⼊场,哪能个连最好?” “一连。” “我最不満意的,是大部分带队⼲部的口令。”颜子鹄逐个望着队列前排的各连⼲部“软声软调,破锣破鼓,男不男女不女,比我这半条喉咙差远啦(他的脖子挨过弹片)。一个炮兵指挥员,必须在炮声中把口令喊出去,还要保证每个炮手在炮声中听到,不仅是听到口令,还要从口令里听出你的必胜信心!我要求你们平时的口令要和场战上一样响,不然的话,到时候你就喊不出来。现在给你们一个标准。袁翰,站到这里来。”颜子鹄用脚跺跺立⾜点。 袁翰跑步出列。 “一套队列口令。开始!”颜子鹄下了命令。 袁翰采取立正势姿, ![]() 全团都在执行他的口令。喊毕,他主动⼊列。颜子鹄回到指挥位置,大声道:“下次全团集合,各连带队⼲部的口令,必须达到袁翰⽔平。回去,你们自己练!” 四 从团部归来,一连战士显得很安静,几乎没人到连部里走动,只从宿舍门窗朝这里望上一眼。好象都这么认为:连长遭难了,再象以前那样随意说笑,就太没良心了,连长现在需要静静呆着。 袁翰闷坐在屋里,忽然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缺氧似的。他透过窗玻璃看到空旷的炮场、冷清的炮库和安静得有些反常的战士,这不是他 ![]() 远处的岗哨有些懒散,象在晒太 ![]() ![]() ![]() ![]() ![]() ![]() 深沉而笨拙的安慰,更使袁翰心里难受。他在这世界上除开 ![]() ![]() 你看,通信员肩挎邮件包从营部归来了。袁翰矜持地转开脸,而脑后好象长了眼睛,感觉到通信员越走越近,心也随着那脚步越跳越紧。他焦急等待着,但通信员没唤他,略停顿一下便走过去了。没信,他心儿⽩⽩恍动一阵,重被忧虑失望攫住。没信也好嘛,说明她们平安无事。嗯,明天肯定会有…自从他归队后,他 ![]() 一位面容憔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五六岁的女人,散 ![]() ![]() ![]() ![]() ![]() ![]() ![]() ![]() ![]() ![]() ![]() ![]() ![]() ![]() ![]() ![]() ![]() ![]() ![]() 南去的列车晚点了,烦躁中的时间就显得特别长,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碰上个无理的人吵上一架。袁翰极力抑制着,规规矩矩坐在门旁靠椅上,看大墙上的车票价格表,计算路途花费,总是神不守舍,一会儿算多了,一会儿算少了。 “快呀,叫爸爸。”一们年青⺟亲把小女儿往前推, ![]() ![]() 车站广播喇叭又发出通知,袁翰要乘坐的那列车又要晚点到傍晚,又得等九个小时。他本不想回家,可是,在车站外烦 ![]() ![]() ![]() 袁翰走近,她站起⾝扑过来,头顶着袁翰 ![]() ![]() 桌上半截信写着: 袁翰:我的救星,求你转业回来吧,做军人的 ![]() ![]() ![]() ![]() 袁翰迈不动腿了,一拖就是二十天。他写过延假信,但写不下去,没有“过硬的”理由,又不肯编造或是夸张,于是,⼲脆不写。“写那个还不如写检讨报告呐!”他甘愿承担一切后果,也许因此转业,他隐隐有些⾼兴。 ![]() 五 整幢房子都用大块花岗岩石砌成,它是战士们自己采石盖的,笨厚牢固又显得威武,好象砌进了他们的某些 ![]() ![]() ![]() 去年,师司令部就要调袁翰去当作训参谋,团导领通过努力把他作为储备作训股长留下了,计划让他在副营长的位置上 ![]() 袁翰的超假,使团里几位导领很伤心,他们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显得太弱了。袁翰的超假不但损害了自己,也损害了看重他的人。 颜子鹄对袁翰感到趣兴,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在袁翰內心世界充分暴露的时刻。这时看上一眼,可能比相处几年更能了解一个人。“他会带兵。”颜子鹄最爱这点。一连的军事素质就是強于其它连,连队是连长的镜子。袁翰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比如说骄傲,唉,有点本事的人怎么常有这个⽑病呢?有的人蔵住了,有的人蔵不住,当然也有人纯粹因为别人強于自己,就送人家一顶骄傲的帽子戴戴。袁翰的超假完全是因为骄傲吗?似乎也不一定。他过去组织纪律 ![]() 小车在一连炮场边刹住,颜子鹄透过有机玻璃车窗望去,一连副连长正组织炮场训练,各炮手无一被突然而至的小车所昅引。这个小细节让颜子鹄⾼兴:有些 ![]() 颜子鹄用手势告诉副连长:⼲你的吧,不要中断。他走进连部找袁翰。 “我是想转业的。”袁翰垂下目光,不看颜子鹄眼睛,说话胆子更壮。他一直暗中期待颜子鹄来看自己,但头一句话就使颜子鹄心凉。“我不象有些人那样,成天叫唤‘岁数大啦,放咱走吧’其实他不想走,那是一种牢 ![]() ![]() “这个念头,和你说的闹转业的作法, ![]() “但是我说出来了,难道要再来个处分?我原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可以用其它办法达到走的目的,而且不受处分。”袁翰沉闷地扭开脸。 “这倒也是事实。说吧,我很愿意听大胆的谈话,好多年没听到了。既然连处分也不怕,总该有你自己的道理。” “处分有什么了不起,失掉了什么?当兵以来,我立过三次功,立功又有什么了不起,又得到了什么?它们统统睡在档案袋里。这是气话了,我知道这样看问题很不好,但我的经历就是这样。”袁翰朝营部方向伸出手指“我们营长是个很好的同志,但他没经过严格训练,我的指挥排长在某些打法上也比他強。这样的同志带兵也可以打胜仗,不过十条命能拿下的山头,他要送出出去三十条命,然后会说出了三十们英雄。当然不是有意掩盖失误,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这个山头只需付出十条生命就可以拿下来。在他面前,我特别谨慎,他年轻,经验少,应该撑台,不能拆台。可不胜任的人在台上难受,台下的人也不轻松,我不是想当个什么官,我想走,心里闷哪…” “想当官不一定不好,热爱自己事业的人,谁不希望手中有权。官和老爷是两码事嘛!懂军事的人不当指挥官,难道把战士 ![]() “对对,我为这个想法骂过自己。人哪,有时是会错骂自己的。嘿嘿…副团长,我不把你当导领说话了,行吗?” “行,当然行。” “你扛 ![]() 颜子鹄“哈哈”大笑。 袁翰急步在屋內走动,忽然站住,睁大眼:“副团长,咱们偷偷喝两杯吧,已经开饭了。” 颜子鹄不语。 袁翰朝外唤道:“通信员。”又从菗屉里拿出一本书,从中翻出一张十元钞票。“去,到小卖部买筒罐头,让炊事班长热一热。” 颜子鹄道:“你这么⼲,老婆孩子吃不吃饭了?越穷越大方啊。” “还是说说吧,家里难到什么程度?” “一个好军人,很难是个好丈夫。”袁翰叹息道“能给她的都给她了,不能给的抱怨也没用。咱们归队部掌管,不是归自己掌管,这就要求她自立喽。可她偏是个胆小女人,我不在家,天一黑就关门,过年过节更不好受。再有,老子让她一胎生下两个,结果自己当甩手掌柜,扔给她扶养,一个月寄几十元钱就算完成任务了。其它事,就是天塌地陷,反正我看不着。”袁翰从 ![]() ![]() 颜子鹄举起另一杯酒,细细品咂着酒和话的滋味。 哦,战争,你在哪里?我们默默警惕着你,注视着天空、陆地、海洋… 都知道战争不可避免,也都在切齿痛恨它,它即使今生不能消除,也不愿把它推得远些,再远些。战争的产儿——军人,袁翰他们,便落⼊两肩感情的磨盘中。对于各种非正义战争的厌恶,他们一点不比世人少,那一杆 ![]() ![]() ![]() ![]() “有点冷。”颜子鹄动扭肩膀叨咕道。实际上想说的是:有点累。 “这儿有大⾐。”袁翰站起来。 “不用,才十一月,穿什么大⾐,站岗的都没穿嘛!”每每听到关切的话语,颜子鹄都感觉到另一种意思:“你不行了,没几年⼲头了,歇着吧。”他自尊,象姑娘需要打扮得美貌些,他也需要显示自己的年轻。可是年轻人总用关切来刺 ![]() “不喝了,你也别喝了。”颜子鹄把杯盘推开。“第一,我们不考虑你的转业问题,希望你打消这个念头。第二,我们准备让你到三连去当连长,你一寂要把三连带上来。第三,你们营长尊敬你,想把你的一套本事全学过去,希望你既当好他的下级,又做好他的师傅。这三条,你好好想一想,我出去看看战士们,回头听你的想法。” 在袁翰呆直的目光中,颜子鹄走出房门。 一排二排正在炮场上拔河,每方十五人,拽住一 ![]() 颜子鹄大为不満:“输就输在多了你。你下来,你们十四人和他们比比看。” “我明⽩你的意思了,我们拿出勇气来赢他们。我就别下了吧,多个人多分劲,他们也是十五人嘛。”四班长分辩着。 “不不,你还是下来歇歇,多个人未必多份劲。” 四班长下来了,満脸委屈、不平的样子,心中盼望自己排输。再战,系在炮绳央中的红绸又渐渐拉向一排阵地。“顶住!”颜子鹄大喊,酒后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二!一——二!”他在旁边竭力统一二排的动作。结果二排胜利了,他们把一排拉垮之后,统统摔倒在地上, ![]() ![]() 颜子鹄回到连部,他相信袁翰会有一个正确态度,会⼲好新的工作,起码会強迫自己⼲好。但他不愿意完全靠命令的力量去推动一个人。他想和他深长地谈一谈,他基本上还没谈呐。 袁翰醉倒在 ![]() 六 三连的这些兵象屋里着了火,统统拥出房门,散到宽敞的炮场上,一个碰一个地往前挤,争着站在别人前头。有些人并不知道出来⼲嘛,只不过见别人往前挤,他也就挤别人;别人一 ![]() ![]() 排长们朝连部奔去,战士们纷纷让路。不一会儿,值班排长跑出来喊: “注意军容,准备集合,新连长到了。” 新兵们判断事物的重要与否主要凭据老兵的脸⾊声调,这最险保。此刻,他们严肃起来,提前回屋扎上 ![]() ![]() ![]() 吴晓义把集合好的队伍带进饭堂,饭桌板凳都已退居墙角。袁翰站在场地左侧,纹丝不动。大家刚跑进屋时看不到他,然而看到后,就強烈感到他的位置和姿态都強化了他的权威。 吴晓义向袁翰报告全连集合完毕。袁翰打开花名册“晚点。” 全体立正。袁翰惊异地抬头,他听出:靠脚无力,声音杂 ![]() “他病啦?” “缺氧,快开窗子。” 袁翰已经看出那战士眼神发散,上⾝钟摆似的摇晃。这在未经严格训练的队部中经常见到,体质弱,适应不了 ![]() “我。”又一位胖胖的战士在后排低声道。 “出列,不准躺下,到 ![]() 袁翰再次整队,他一直笔直站立。 “条令规写,晚点名最长时间不超出三十分钟,现在只有二十五分。在十九分时倒下去一个,二十三分时又退下去一个。两个同志一个是连部的,一个是炊事班的,说明这两个单位很少出 ![]() ![]() ![]() 队伍带走后,后热电厂剩下一人,是营长。他两眼有所思地、凝神地注视袁翰。袁翰很不自在,他受不了别人目光里的探究意味,特别是这位年青营长。他暗想:⼲嘛要这样看人,导领者的特点? 营长坦率地说:“三连长,我现在知道咱俩一块训练时,你为什么那么难受了。你应该象刚才对待战士那样对待我。那样,我可能学得更多更快些,你也不会感到难受了。对吗?” 营长这几⽇正跟袁翰学习 ![]() ![]() 七 三连原连长罗怀牧,已被命令转业,见袁翰和营长走过来,夸张地惊叫:“哎——乖乖!”大笑着,头一个 ![]() ⼲部们齐聚会议室后,罗怀牧却不进去,一手握住门把,一手摆动表示告辞:“你们忙吧,我该退出了。”没等营长说话,他关上了会议会的大门。 袁翰送走营长,刚回到宿舍,就听到窗外有人唤道:“老袁,给你送来啦。”话音刚落,罗怀牧象端着一桌丰宴,用阔大的 ![]() ![]() ![]() 炮连长的装备里有不少美观精巧的小用具:三用照明笔,综合指挥尺。这东西军事上能用,地方工作也能用。每任连长移 ![]() 袁翰不肯点,意思是:你不会拿的,即使拿走什么也不要紧。罗怀牧受不了这种信任, ![]() ![]() ![]() 罗怀牧坐下,感慨地说:“三连的突出问题是军事素质差,素质!”他強调着“这不仅是个时间的精度、战士问题,还有⼲部…你多大岁数?” “三十。”袁翰有点意外地回答,接着也就明⽩他让罗怀牧失望了,作为连长,这个年龄无异于“年过半百,两鬓斑⽩” “你老人家有前途啊,”罗怀牧戳一下袁翰“知道吧,差一点当作训股长呐!作训股长常常是参谋长的接班人,参谋长常常是团长的接班人…”罗怀牧一声响过一声。 “你饶了我吧,我当个连长不戴单纯军事观点的帽子就万岁了,别的啥也不想。” “哈,想不想是你的事,”罗怀牧眯起眼“把一支后进连队 ![]() “对下级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上级的信任,我真怕让上级失望。” “你不该这么想,三连要靠你。你来了,我走得安心。” “我想努力⼲两年,带出一支让导领満意的连队,然后转业回家。” “矛盾就在这里,你⼲得越好,导领越留你⼲,年纪大了,再转业就不受 ![]() ![]() ![]() ![]() ![]() ![]() ![]() 袁翰初到一连当连长时,曾有一位副连长是和他一样的強有力人物,两人磕磕碰碰特别多,过了好长时间才谐调起来。两上強手如同两把型号钢锯相对,配合不发,每个钢齿都顶在尖上,互相损伤;配合准了,每一个齿儿都可以嵌进对方的凹处,严丝合 ![]() “哎,听说你得了一对胖丫头,来来,拿照片让我欣赏欣赏。结实吧?漂亮吧?” “没照片,真的没有。”袁翰又想起两个婴儿,她们不但瘦弱,而且更谈不上漂亮,营养不⾜呵。袁翰眼睛嘲 ![]() ![]() “我有俩小子,咱们结亲家吧?”罗怀牧笑着走开了。他拨翻了人家的苦⽔,让人不得不再次呑咽,他全然不觉得大咧咧地离去。 袁翰迈下台阶,走到⽔泥篮球架下。这时,天完全黑了,明月在⾝后,把他浓黑的⾝影投到面前,他动,它也动,仿佛在给他引路。几颗星在寒气中颤抖,他肩着它们焦虑地喃喃着:“快来信吧,快…” 袁翰走进排宿舍,灯关着,战士们都已睡去。凡是军营, ![]() 八 袁翰看着通信员的手伸进邮件袋,拿出来的不是信,而是封套上豁然印着两个大黑字的电报。通信员说:“连长,你的。” 袁翰背过⾝拆开电报,上写:两女病重速归。“糟糕,两个呀,要毁了!”那一行字是黑⾊路标,总是他的思虑引向死亡的崖头。怎么办哪?不可能回去,只好用老办法——寄钱。袁翰把全部钱都找出来,只有十四元三角,向别人借吗?真不好意思,刚上任就借钱,这就是来改变面貌的连长?而且,只要你借过一回钱,别人就记住你了,⼲部们讨论困难补助时,目光自然转向你。原来领困难补助费的同志,因为你的到来,便反复推让。在一连受过窘迫又要在三连继续下去,以至于你想改变也改变不了。再说各人觉悟⽔平不同啊,那几十元钱是烫手的。四周目光忽明忽暗、有冷有热… 他赶到邮局,在汇款单上填写“拾叁元”几个字时,不噤抬起左手遮挡着,继而又对这个动作感到痛楚。尾数既不是五也不是零,而且是寄给 ![]() ![]() ![]() 回到连队看到战士,袁翰才镇定下来,连队的事物和气氛令他⾼兴。侦察班从营部考核归来,正在擦拭观测器材。他走过去问:“成绩怎么样?” “咦,报告过你啦。4。9分,⾼⽔平的优秀。”胖胖的炮队镜手说。 “哦…我忘了。”袁翰歉然道,恢复了往⽇的带兵习惯。“那么,不⾜在哪里?” “我们这次考得最好,最大误差才0。5密位。不⾜嘛…当然要继续努力。”后一句话也是习惯,仅仅是语言习惯。 “我来个小考。”袁翰觉察到他们的自満情绪,说:“占领观察所,通常是近敌隐蔽前进,而且要快。现在,前面那个小⾼地,大约五百米,就是观察所,够近的吧?实弹 ![]() 袁翰带着侦察班向前跑去。他开始速度并不快,后来越跑越猛,最后弯 ![]() ![]() 侦察班一个没落,在袁翰两旁半跪着,一边 ![]() ![]() ![]() “我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吗?”袁翰问他们。 “没…有。”炮队镜手苦恼地拉长声调。“不过这样做,太难掌握了,最好有个具体标准。” “有有,你跑瘦了,就达到标准。说实话,炮队镜手不应该这么胖。以后任何一次外出训练,都必须跑出去,再跑回来。平⽇里少喝⽔,多打球,上场就要猛打猛冲。连队的球场不是为了出篮球健将,而是为了出強兵。”袁翰在炮场边走边看,各种训练计划 ![]() “连长,电报。” 袁翰呆了几秒钟才接过去,依然是背转⾝拆开:两女病危速归。 统共才几小时啊,死神就来找他两次,都是在任新职的第二天。他默默走出炮场。开饭哨响了,声浪震动他耳鼓,但他似乎没有听到。他已经明⽩,很快,也许就是今天,还会接到第三封电报,上面写着他多次边默语又竭力躲避的字眼。既然要来就快些来吧,大痛之后会有复苏,希望总是跟在困难后头。然而来之前的时间怎么度过呀,他在无人处不停地走着。 山洼里响走 ![]() 修理所两位同志刚完成一 ![]() ![]() ![]() 袁翰走上来低声请求:“让我打几发吧。”语调和神情让人心软。 “想过个瘾?行啊。” 袁翰卧倒,端起 ![]() ![]() ![]() ![]() ![]() “你是一连的袁连长吧?”他们仍唤他两天前的职称。 “是的。” “打炮还不错,打 ![]() “是的,差劲。” 袁翰感谢了他们,疲惫地往连队走去。营长站在门前正焦急地四处观望,见袁翰回来了,便关心地问:“情况我们都知道了。你的意见呢?” 袁翰明⽩,只要自己说一声“回家看看”营长也会说一声“好吧”但袁翰想了又想,说:“我离不开,这里更重要。我是连长,不是医生。” “你回去吧,我可以来代理你的职务。” 袁翰急于工作,再不想什么电报了。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苦恼越久损失越大。中午,他列出了下一季度军训方案,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一点声⾊都不能漏呵。否则,他会觉得自己自己转业,走对了道。 袁翰没找到罗怀牧,却碰到吴晓义。 “他呀,忙啊。”吴晓义笑着“往那儿走,仓库左边,对对,就那个门,进去呀。”他光用手指点,⾝体不动一步。 袁翰推开门就脸热了,罗怀牧在用连队的木板做箱子。报话班长⼊伍前学过木匠手艺,此刻正在板上打线。罗怀牧点上一支烟,淡淡地问:“有事?” “我想换个场合,罗怀牧会⾼兴的:自己要走了还被人重视,有求必应。但此刻却不很愉快,推拖地说:“没时间!” “就一会儿。”袁翰坚持着。 “大一点,再大一点。”罗怀牧批示报话班长, ![]() “连长,罗连长就要走了。当了那么多年兵,什么东西都没有啊。”报话班长在为罗怀牧说情,解释。 “说那些⼲嘛,⼲我的私话。”罗怀牧大声道。 袁翰关门走开。再不走,他们非吵起来不可。吴晓义还在连部廊道口站着,见袁翰独自归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既表示理解又显得神妙,是发现别人并不比自己更強时、无论如何都隐忍不住的一笑。他没说话,进了自己房间。 管不管呵?木板是连队留做军训用具的。战士们知道后会怎样想象⼲部?噢,你们是大口大⾆大道理,首先自己就不相信;你们的觉悟是有时间 ![]() 傍晚,罗怀牧从小屋走出来,碰到袁翰便冷冷走过,一言不发,也没给袁翰说话的机会。 晚上,罗怀牧又进那间屋子。袁翰两次经过屋门,都没有进去。他想起老罗明天一早就要离连,以后一辈子难相见,心就软了。他承认自己的失败。 第二天一早,罗怀牧很早就起来,吃了炊事班长特意做的荷包蛋⾁丝面,提起通信员为他收拾好的零星物品,他不想再惊动别人,悄悄走出房门。可走到外边一看,全连在炮场上列成四排,在寒风里等待跟他告别。他不由有些心酸。 袁翰想了夜一,做了最后决定:箱子你拿走吧,我们不好责怪你,但你一定要认识到这样做不对。大家向你敬礼告别的时候,你的怨恨会消失,友情会抬头,想想美好的的以往…而且,那箱子一部分战士已经看见了,那⼲脆让大家都看见。不错,老连长是拿走了连队一只箱子,我们没能够阻止他,但我们也没把这事蔵掖起来。送走老连长后,召开军人大会,大道理还是要讲几句,主要是和大家谈谈心,谈谈老班长的苦恼和自己的心情,再从自己薪金中扣出钱偿还给连队,但必须明⽩:这种事在三连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袁翰整队、发令,然后跑步至罗怀牧面前五米处立定,敬礼:“报告连长,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罗怀牧走上去和战士们握手告别,行至一半,那些充満恋意的眼睛就让他走不动了。他喉咙发出庒抑的哭声,蹲在地上,双肩颤抖。队伍没有 ![]() 罗怀牧终于站起来,含泪向战士们点点头,算是告别。⼲部们拥上去送他,他一一把大家推回去,坚持要独自离去。出 ![]() ![]() “连长,”吴晓义急道“咱们怎么能让老罗独自走到营部,营长看见了会怎么想?咱们集合全连跟上去吧。” 袁翰不语。如果他转业,也会独自离开炮场,不愿任何人相送。吴晓义和两个排长快步跟上去了。袁翰望着他们走远,心情复杂,…袁翰忽然看到他没拿箱子,那两个行李包和背包,并不比一个退伍战士的东西更多。袁翰唤道:“报话班长,出列!” 袁翰来到那间屋子里,箱子完整的放在当中,他不噤叹息了:“罗连长为什么不要?” 报话班长道:“他说太大了。” “这不是原因。” “哦,”报话班长眼睛从墙壁转到袁翰脸上,思索着,猜到了:“可能是你的脚步声让他留下的吧,昨天晚上你在门外来回走…” 屋內残留着隔夜的烟味和许多烟头。 九 袁翰野外训练归来,一进屋,就看见营长和指导员都在屋里,都盯住自己。营长说了句多余的话;“回来啦?…”就转脸看教导员,似乎让他接下去说。桌上摆着一封电报,袁翰早已 ![]() 袁翰立刻感觉到气短心跳,脚下一股凉气正往上蔓延,他竭力站好:“哦,没什么。你们忙去吧,不必安慰我,真的。” “三连长…” “让我呆一会儿。” 两人对望一下,也许是营长更了解袁翰,他起⾝走开。教导员犹疑地跟出去,在门口停立一会儿,回头关上了门。 袁翰坐下来,朝桌上电报望了几分钟,才走去拿它。这电报已经不是 ![]() ![]() “ ![]() ![]() ![]() 营长坐在门口台阶上,两拳支着腮,所有想来宽慰袁翰的⼲部战士,都让他用烈猛的手势撵了回去。他坐了一个中午,保护门前这块地方的安静。 ⾝后有响动,袁翰出门了,沙声问:“营长,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练一段精密法准备诸元,行吗?” “现在?”营长望着袁翰洗过的眼睛。 “是的。”袁翰进屋拿出 ![]() 营长现在什么也练不下去,但他不愿违悖袁翰的心意,暗想:或许他可以借此获得平静呢。两人并排向营部走去,步伐阔大,一路无语。 十 颜子鹄已经升任了团长,随之也撩动起一个望渴:要到全团每个连、每条路、每个角落去走一遭。以前大都是乘车下来的,脚一落地,便是营部或连部。而战士们踩出来的蜿蜒小路,山洼里的鱼塘猪圈,最偏远的岗哨位置,还并不 ![]() ![]() 到榴炮营外围,远望去,火炮都脫去了炮⾐,⾝管平衡在⽔平线上。技师正在进行零位零线检查,这是 ![]() 袁翰正在写信,但一个字也没写。面前有个立功证,他望着它犹豫:要不要把立功的事告诉 ![]() 营 ![]() ![]() ![]() ![]() 颜子鹄进屋:“嗬,在写信。”他想退出去。 袁翰赶忙拉住颜子鹄:“团长,坐一会儿。” 颜子鹄拿过立功证,对着窗户窗户翻着:“这东西越印越漂亮了。三等,不嫌小吧?打下厦门岛后,我再没得过它,倒给人家发过不少。哈哈…”他又体会到为下级记功时的快活了,那是导领者自豪的时刻。“怎么,一片空⽩?”颜子鹄扫了一眼桌上的信纸。 “正犯愁呢,不知道要不要把立功的事告诉她。” “告诉了会怎样?” “会伤心,我们失去了一个女儿,”袁翰注意看颜子鹄的反应“而我立了个三等功。” “告诉她!立功证上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但名字后面有你的一家,包括你那才活了时间不长的女儿。她们默默无闻的为你做出了牺牲,也是为我们这支军队做出了牺牲。不管你爱人怎么想,都应该告诉她。我们感 ![]() 袁翰连连点头,他忽然开朗了许多。 “死去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还没来得及起名字。” “起一个吧,好好起一个。” “团长给起一个。”袁翰笑道。 颜子鹄肃然地缓缓头摇:“让⺟亲起吧。” 这情动的声音,使袁翰为 ![]() “袁翰同志,准备让你担任团里作训股长,你有什么想法?” 袁翰从颜子鹄眼里,知道了他问的是什么,回答说“想法,…我还是想转业。我知道这想法不好,但是又克服不掉…请导领放心,让我⼲什么工作,我一定全力以赴,让我⼲多久,我就⼲多久,我是 ![]() “能这样已经不错了。”颜子鹄思索着说“有人想走,有人愿留,千姿百态啊。” 颜子鹄走后,袁翰找出个小铁箱,倒空里面的零碎东西,从菗屉里拿出三封电报,重读一遍,一一放进去。又拿起立功证看看,也许进去。然后把钥匙丢进去,最后再用弹簧锁锁上。这样,他再也不打开了。 一辆小车开到连部前刹住,驾驶员探头问袁翰:“团长在哪儿,参谋长让我来接他。” “从小路回团部了。有事吗?” “不知道。”驾驶员掉转车头返回。吴晓义正从对面走来,小车驶近时,他站在路边,严肃地向车內敬礼,他以为团长坐在里面。驾驶员还他一声喇叭,接受了他的敬礼。 吴晓义走到袁翰不多说,他不想让他受窘。 “说些什么?”吴晓义 ![]() “调我到作训股工作。” “当股长?正营职!”吴晓义⾼兴地推了下袁翰 ![]() 袁翰并没听吴哓义说过这话。前一段时间,吴晓义不知从哪儿听说自己可能转业,晚上,他愤愤地闯进袁翰屋里“走就走,早晚都是个走,我早就知道。”…眼睛也嘲红了。袁翰竭力宽解他。那天晚上,吴晓义对袁翰的感情跨进了一大步,说了好些知心话。 袁翰判断着:为什么突然来车接团长回去?吴晓义却另有所思,眉间浮动淡淡的忧虑。他显然是被袁翰升任股长的消息震动了。从现在起,到下一位连长任职,他的忧虑不会消失的。 文书推开窗喊:“连长,电话!” 袁翰对吴晓义道:“注意,开始了。”吴晓义这才振作起来。袁翰急步跑到窗前,文书把听筒从窗內递出去。袁翰一边听一边朝吴晓义做个手势,吴晓义飞跑去摇响警报器。营区翻滚一阵巨风,战士们携带装备冲进车炮库,装车挂炮。脚步声,口令声,汽车引擎声,使人感到浑⾝发热。 袁翰坐在急驰的指挥车驾驶室內,膝盖上铺盖着一张军用地图。开进路线穿进一圈圈密匝匝的山岭,越过两条小河,进⼊另一张地图。袁翰急忙找出来,大略地拼接上,统观着。这是“战区”了,各⾊耝的箭头和断裂的孤形线显示:对方的“天狼工程”已经突破了我方大部防线“战局”十分险恶。下角有许多我方炮车地和观察所的符号,其中一个,是袁翰他们的。 汽车突然减速,晃动了一下,靠向路边,然后再回到公路中心线,速加行驶。驾驶员抱怨着: “那个女人有点不正常,走路也不好好走。” 袁翰并未留意,目光回到“战区”地图上。可是,印象中的那位女人垂在肩后的青⾊羊⽑围巾触动了他,他急忙举起望远镜朝右后方望去。啊,是自己的 ![]() ![]() “亲人哪,为了你们,我才离开你们。” 八一年冬于京北⾼碑店 |
上一章 射天狼/朱苏进 下一章 ( → ) |
射天狼/朱苏进全集免费阅读,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射天狼/朱苏进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射天狼/朱苏进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朱苏进是射天狼/朱苏进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