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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作者:赵海虹 | 书号:44047 时间:2017/11/19 字数:113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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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本家谱与⾼中时代热爱的女演员) 每个人都得有个理想才能活下去吧? 贾苏的理想是造出一部机器。 泡泡的理想是⾰命。 梅樱的理想是从良。 这是20世纪的二十年代,在海上,终⽇可以听到周璇、⽩光i的歌声,甜腻的、低沉 ![]() ——写到这里,我仿佛已经听到了愤怒的议抗,二十年代的海上是个多么⾰命的地方,纸醉金 ![]() 我想象中的泡泡发型怪异,也许是《刀马旦》里的林青霞给我的印象太深,我毫无理由地认为泡泡留着一个男式的短发,两三寸长,现在看来并不起眼,在当时却过于超前。浓而黑的眉⽑,庒得有点低,同那双灵动的黑眼珠子凑到一处,三分俊俏,七分锐利,乍看之下,整张脸只剩下了这副眉眼。 泡泡进门时,海上花门口的女招待以一种类似打情骂俏的动作拍打她的前 ![]() 女侍的话刚出口,她还滞留在泡泡 ![]() “我找人。”泡泡平静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就化⼊那个流光溢彩的世界,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斑斓的热带鱼在暗夜的波光里游弋。泡泡融化在这一池彩光中,我的想象几乎抓不住她滑溜的鱼尾,正在这时,贾苏出现了。 泡泡走近贾苏的时候,看到他的脸如同一块逐渐浮出⽔面的石头,硬坚而棱角分明。那正像是很多女人想依靠的那种石头。 可是泡泡不是女人,她是⾰命者。 我无限憧憬地想象泡泡和贾苏的第一次相见,想象他们 ![]() ![]() 梅樱是我的太婆。在十岁之前,我一直和太婆、外婆和外共公同生活,第一次听到太公的故事是九岁那年。九十岁老太太的记忆力加上九岁孩童的理解力,这个不令人看好的组合并不能成为驱使我记下这个故事的动力。在她过世已近二十年后,我却突然想写下那个原本就不完整并被时间磨损了的故事。起因是一本家谱和一只盒子。 上个月我回国休假,国中的空气质量比N国差,所以刚回来那阵子我老咳嗽,咳得惊天动地,无法出门。闲在家里便起 ![]() 储物柜里有不少⽗⺟从老家带过来的东西,我以前从未留意,这一回却一样样地仔细打量。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挂着一把铜锁,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我好奇地摇了摇锁头,还很结实,可惜没有钥匙。 “里头是什么呀?”晚饭时我问⺟亲。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你太婆蔵着的东西,文⾰的时候埋在老房子后院里的。” “有趣有趣。” “听说是家谱,不过我也没见过。” 有那么沉的家谱?“钥匙呢?在哪里?” “有钥匙的话早就打开了。老人家去世以后才到我们手里,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我把铁盒子小心地举起来掂了掂。“不会吧,这种锁不会很难开呀,你们居然等到今天!” “你要玩就拿去吧。”⺟亲挥挥手“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早些年她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好玩好玩。咳咳。 贾苏,字听涛,号宁江,浙江绍兴柯镇人氏,生于公元一八九四年,逝于公元一九四五年,享年五十一岁。贾家世代书香,自清朝乾隆年间,屡出进士;听涛自小聪慧,勤学诗书…十八岁时,考中庚子赔款公费留洋学士,赴大英帝国之剑桥大学攻读物理、化学两科,获物理硕士与化学博士学位。一九二三年学成归国… 从记忆深处,有一些久远的头绪被这些半文半⽩的句子牵了出来。这并不是一本家谱,而是太公过世后,他的朋友为他写的小传。纤瘦潇洒的竖行小楷,密密地排列在已发⻩变脆的纸簿上。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两个黑乎乎的瓶子,沉甸甸的,摇一摇,里头似乎还装着一些 ![]() 一九二三年八月,搭乘大英帝国“乌斯兰”号抵达海上… 一九二五年,研制“⽔梦机”失败。和许氏梅樱结婚。后离开海上,赴燕京大学执教… 我仿佛看到贾苏的形象从夹在纸簿里的照片上溢了出来,慢慢扩大,连微笑的嘴角都在逐渐拉开… 太婆第一次碰到太公时,正在‘海上花’当舞女。她⽗亲当时在拉⻩包车,⺟亲生着肺病,哥哥罢工行游被 ![]() 那个晚上,刚刚归国的贾苏受海外朋友之托,带些资料给⾰命 ![]() ![]() 贾苏对泡泡说:“这都是普通的资料,你们能有什么用处呢?” “那边普通的东西,这里也是难得的。”泡泡淡淡一笑。“况且一件东西的用处,不能从表面简单判断。”她的含而不露更显深沉。 两人模糊的应答化在舞池的歌声、人声里。 选择这个时候出场,实在是梅樱的命运。⺟亲肺病加重,⽗亲夜里还要拉车钱赚,她不能不照顾这个烂摊子。赶到化妆间时她已上气不接下气,又被老板娘在脖子上狠狠拧了一把。她在叫骂声中上了妆,用香粉掩蔵了聇辱的印痕。 乌黑柔顺的头发挽成两个髻,弯弯的月牙眉,秋波流转的桃花眼,微翘的嘴角仿佛天生会笑——我见过一张她在那个时代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人很像一度复古风流行时从陈年箱底里翻出来的香烟画美女图。同样的媚妩甜腻,同样的娇柔温婉。我无法把她和我记忆中 ![]() 贾苏是先听到歌声,然后才留意到了歌者。歌声凄婉,却有一种奇特的力量,那歌声里有生命的挣扎。 他侧过头,就找到了梅樱,她的美并不夺目,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姿态,仿佛她的整个⾝躯都悬在曲调之中,她的七情六 ![]() ![]() 她唱的是⽩光的歌。她没有⽩光低沉、 ![]() ——如果没有你, ⽇子怎么过。 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我不管天多么⾼, 我不管地多么厚 只要有你伴着我 我的明天为你而活… 贾苏像是被那声音下了蛊,呆望着那个方向。梅樱一直星眸半掩,陡然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张岩石一般的脸。 我打开放音像制品的柜子,从收蔵的古老CD片中找出一张《昨⽇之歌》。按下按钮,就听到了⽩光在唱:“如果没有你…”我真想让时光倒流,听到八十多年前的梅樱在那夜一的歌唱。 曾外祖⺟对她丈夫的评价非常简洁。她说当时在那种地方看到他,真的吓了一跳。她说他一看就是那种“靠得牢”的人,舞厅里几乎从来见不到那样的面孔。可以理解,生活贫困、需要依靠的她,从此就想方设法地靠过去了。 同一个故事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很多种写法,而同一件事在不同人眼中看来⾊差很大。贾苏的失神落在泡泡眼里溅起一丝不屑:所谓的留洋生学也不过是一个登徒子。于是我的第一次纵情臆想到这里便匆匆收场。望着泡泡潇洒地挥手而去,贾苏的愕然可想而知。这个女人的步态是那么与众不同,她在飞影流红的舞池中穿过,如一把尖刀剪开了浓情的光⾊。锐利。⼲净。 但是,贾苏终于没有尾随她而去。在第一次 ![]() ![]() 今夜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只尘封多年的铁匣子,面对匣中那两只不透明的密封容器,左眼⽪无端地跳动起来。容器是瓶子的形状,然而很沉。我捧起一只来晃了一晃,似乎里面还装着 ![]() 会是什么呢?我问自己。 在古人的故事里,封存多年的 ![]() “噗嘟,噗嘟。”我又听那 ![]() “贾先生有人找——” 贾苏听到校役通传,眉头顿时打了个结。他以为那是梅樱。这个时间学校的人很少来打搅他。 即使是留过洋的先生,让舞姐小找到学校里来还是有伤颜面的事,贾苏也未能免俗吧。但进来的却是泡泡,她随⾝还带着一只箱子。 “怎么…”贾苏的表情疑惑。 “贾先生,换个地方说话。”泡泡平静的面孔底下透着一丝焦急,无须是聪明人也知道她遇上了⿇烦。 贾苏把她从门房处带进实验室——这已违背了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您这是在…?”一进门,实验室里的情形便让的泡泡耸然动容。 实验室正中一个⻩铜⾊的巨人伸出无数触手,仿佛一尊千手金刚,每一只手上都嵌着不同颜⾊的大小玻璃容器,容器里的 ![]() ![]() ![]() ![]() 那些声音啊—— ![]() ![]() 泡泡的脸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薄削的嘴 ![]() ![]() “这里很全安,”贾苏说“有什么事快说吧。” “上头在抓我,想在你这里避两天。”泡泡说。 “这里?”贾苏环顾四周,他望着这尊⻩铜巨人的目光依依不舍,仿佛已经看到了因为收蔵通缉犯毁掉眼前一切的后果。 泡泡嘴角菗了一下。“抱歉,恕我冒失。你我并无 ![]()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突然了。”贾苏慌忙头摇“你等等。”他转⾝出门。 泡泡将厚厚的深蓝⾊窗帘拉开一角,看到远处的贾苏和门房处的校役比划着。老实人说谎话都有明显的特征:如频繁做出无谓的动作、面红耳⾚或表情局促。这些贾苏都没有。他一脸的宽厚,仿佛正在解释为了某种道义上的理由,他必须收留一个朋友。 看着看着泡泡有点怀疑,这个无甚 ![]() ![]() 她回转头,环视一屋子⾼⾼低低幽蓝浓绿朱红的玻璃瓶子,她那对犹疑的黑瞳的影子在透明、半透明的彩瓶里 ![]() ![]() ![]() ![]() 泡泡 ![]() 她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实验室不算太大,共四间房,两间用来存放化学药品和物理器械,另有一小间供加班时临时住宿,而主厅周围摆放着各种实验中的药剂,正中的一尊“千手金刚”就已占据了主厅一半已上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气味,带着淡淡的酸,又似乎有青草叶的微甜,不同 ![]() ![]() ![]() ![]() “⽔梦机”到底是什么?我假设那是一部和“⽔的记忆能力”有关的机器。我唯一一次看到相关的技术报道,是发布该学说的法国人获得当年度的“臭蛋诺贝尔奖”那么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充満记忆的⽔,就如贾苏的⽔梦机研究从来没有成功过。可是,弥漫着淡彩的⽔汽从那发⻩相片一样古老的年代向我涌来,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我全部的想象空间,它们借着老唱片沙沙的背景声和⽩光同样沙哑怀旧的声音翩然起舞,一个丰腴而妖娆的夸张版本的梅樱无比实真地向我张开双臂。歌声仿佛从“她”张开的嘴——那个烟雾的空洞后面噴薄而出: ——如果没有你, ⽇子怎么过。 我的心也碎,我的事也不能做。 那天傍晚,贾苏继续着同梅樱的约会,但总是心绪不宁,惦记与泡泡同处一室的“⽔梦机” 梅樱立刻觉察出贾苏有异常⽇。 “贾先生,你有心事?”她用温软的话音试探,这句话带着余韵,如一只弯弯的小钩子,轻悄悄地带住他的话头,一点点往外拉。 “我有点惦记实验室。”这并不算谎话。“你也该上班了,我回学校看看,今天就不去你那儿了。” “贾先生…”梅樱立刻产生了危机感,从偶尔的舞场相见到难得的场外约会,又到如今⽇⽇到贾苏的住处给他做完晚饭才上工,她在短短五个月间就促成了两人关系的飞跃。但她总还要担心,倘使不能尽快让贾苏完全接纳她,从良的梦想也许终只是镜花⽔月。她咬了一下嘴 ![]() “你…别闹了,想想你家里人吧。”贾苏显然对这样的回答缺乏准备。 梅樱眼圈一红,叹了口气。 贾苏微红着脸低下头。他知道两人现在已算恋爱关系,但要他立刻拍着 ![]() ——我是不是 ![]() 天⾊已晚,第一抹月光催着梅樱动⾝了。她从来没有觉得离别的脚步这样沉,女人过于敏锐但有时又会失去分寸的直觉把她祸害苦了。 我找来了可以打开世界上任何一种瓶子的全套器械,准备对太婆留下的瓶子下手。也许是“⽔梦机”这三个字带给我的联想,我甚至以为容器中盛载的是比陈酒更悠远香醇的旧⽇梦寐。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见到泡泡。 小时候,⺟亲曾经神秘兮兮地对我提起,当年太公在海上收留过一个被通缉的女⾰命 ![]() ![]() ![]() 我握着工具的手微微出汗,心头忐忑。窗外月朗风清,仿佛八十年多前的一个晚上。 夜幕低垂。一面是朗朗月,一面是北斗星。清风送慡,安抚心灵。但泡泡不敢招摇,在校园里小坐片刻就返回了蔵⾝的房间。她晚上睡不着,实验室的临时睡房里有化学药剂的味道。被褥和 ![]() 她 ![]() ![]() ![]() “答答”——有人在敲门。贾苏正在门外叫她。“歇了吗?”他问。他当然是有钥匙的。这是君子的礼貌。 她拉开门,对他随意点点头,不再客套,转⾝回屋。 那晚贾苏在实验厅里腾折到半夜,离开时并没有和泡泡打招呼。他晚上过来,多半是怕泡泡擅动他的实验设备,看到她这么有规矩也就放了心。在蒸腾的药剂烟雾中挥汗的时候,他很偶然地想起来应门的泡泡在青⽩⾊的月光照映下略显憔悴的脸。像一朵月下的⽩兰花。那张脸第一次让他感到,这个神秘而冷淡的⾰命者,原本是个女人。 贾苏走后,泡泡醒了。她 ![]() 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瓶子里的 ![]() 她隐约在那歌声中听出一点 ![]() 小小妹子,上月桥啊; 黑黑辫子,两边摇啊; 遇见哥哥,笑弯 ![]() ![]() ![]()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她慌了。很久没有真正害怕过什么了,但这一次她真的怕了。 她扑倒在地上,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上百只瓶子里说:我是⾰命者,我不是女人。我是⾰命者,我不是女人。 而那一百次的回声之间有微弱的时间差,仿佛整个空间被精密地丈量分割,而每一分寸的地方都有这样一句话在等待着她,与她的大脑一次又一次地遭遇。 我是⾰命者,我不是女人。我是⾰命者,我不是女人。 “停止!停止!”她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来。 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确切地说,是她在镜中的脸。多少次她在照镜子的时候自我催眠似地喃喃对自己说:“我是⾰命者,我不是女人。” 这是泡泡最深处的伤疤。在一九二三年,甚至更早,想做一个女⾰命 ![]() “停止吧,求你们停止吧,”她不知不觉已把那些可以发出声音的瓶子当成有生命的“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女人。”瓶子们仿佛受了惊吓,窃窃私语了一阵,原先反复回响的那句话便在纷 ![]() 这是我想象中的“⽔梦机”——沟通、记忆、回响的 ![]() 明确的历史是:一九二五年贾苏放弃对⽔梦机的研究。同年他娶了太婆。这场婚姻当时遭到他家人的強烈反对,差点和他断绝关系,但他和太婆婚后感情很好,生下五个子女,其中的老三后来成了我的爷爷。 泡泡后来怎样了?我在太婆这里没有得到答案。她说泡泡之后就和他们失去了联络,余生再无消息。 贾苏是否也和梅樱一样,之后再也没有获知关于泡泡的任何情况?或者他知道,却一直不说,当作他一个人守一辈子的秘密。 他和泡泡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接受她影响的时间也许很长。 一⽇一⽇,当他潜心研制他的烟⽔梦幻时,那个巨人向他传达了何种信息?泡泡的所有过往,童年的回忆,內心的挣扎,女人的 ![]() 我一边想,一边手下使力“扑”地一声,瓶口的金属盖被撬开了。 周璇曾经唱过一首歌叫《龙华的桃花》。我隐约记得最后一句是:——龙华的桃花回不了家。 龙华是一个刑场。 因此当我在瓶口中冒出的无数泡泡中触摸到“龙华”这个信息,你可以料想我心中的悲恸与震撼。 龙华的桃花回不了家。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放倒瓶子,银蓝⾊的稠浓 ![]() ![]() 瓶口边的 ![]() ![]() ![]() ![]() 泡泡带着气息,让人怀念的时光的味道。泡泡透出颜⾊,银蓝⾊的底子,最薄最透明的部分却流光溢彩,闪现出各种变幻的颜⾊。泡泡里还有图像,就好像电影片段剪辑一般映出各种生动的画面,连续或不连续的。泡泡会破裂,它们互相碰撞的时候发出轻轻的一声“噗”然而和它们一起消逝的还有一声模糊的话语,或是几个伤感的音符。 我举目四顾,无数个泡泡在我眼前发出“噗噗”的告别之声,在它们之间传递的种种稀薄的画面一闪即逝。我依稀看到了夜晚的“海上花”贾苏的怪人实验室,和一个旗袍女子的背影,她正抬起纤柔的手臂挽起乌黑的发髻。还有,还有… 那天下午的 ![]() 泡泡约了他见面,她马上就要回广州,参加孙先生下一次的起事。 贾苏一路在马车上颠着,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一幅心里有事的样子。 快到那个农庄的时候,他从远处看到了泡泡。院子里到处晾着茅草,泡泡穿着一件男式衬衫,惬意地大敞着领子,躺在平房铺晒着茅草的房顶上, ![]() 贾苏远远望着,张开嘴,过了很久才喊出她的名字。 泡泡闻声站起来,利落地跳下地。近了,贾苏才看到她的嘴里叼着一 ![]() ![]() “你来了。”泡泡笑笑,像男人点烟那样,拿麦杆点一点左手拿的皂 ![]() ![]() 一串雪亮透明的泡泡随风飘散开来。 然后她笑,像一个男孩那样笑。 “什么时候动⾝?”他问。 “晚上。”她答“走之前想再谢谢你,不过城里不全安,只能劳动大驾。” “还回来吗?” “嗯。不过下一次来,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 “要打仗?” 她笑笑。 他于是说了一句话。 她的表情变了。先是讶异,然后脸微微地红了,仿佛是一对粉⾊的蝴蝶飞上了双颊。 ![]() ![]() 然后,⽪肤下涌动的红嘲消退了。她又回复了一贯的冷静。 她答了一句话。 他站在那里,⾝体僵直,眉心有点拧,好像很痛。 她又笑,理解地笑,难过地笑。 于是他也笑了,有些落寞,带点温暖。 我多想听到那时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到,无数个泡泡在和我指尖⽪肤接触的刹那化为空气中一阵微薄的雾气,迅速消散。在那触电般的破裂瞬间,它们传递给我太多复杂的信息,多到我来不及捕捉,多到我来不及感受。 贾苏和泡泡在金⾊的茅草间那次简短的对答就这样隐没了。我尽力想抓住那声音,有一回几乎就抓住了,但它的裙角却变成了一条光滑的泥鳅,从我的手心里溜走了。 然后我又听到了清晰的音节。在一个泡泡破裂时那样⼲净利落地爆出脆响: “不应时。” 那天分手前,泡泡对贾苏说:“我喜 ![]() 二十年代的国中,不需要⽔梦机,也不需要贾苏。 我不知道这句中肯的谏言对贾苏的影响有多大,但他终于放弃了⽔梦机的计划。此后成家生子,按部就班地教授他的物理和化学。 但是真如小传中所说,⽔梦机研究是失败的吗?那又如何解释我今天的所有发现,如何解释这満室充満回忆的泡泡,它们闪烁的画面、挥发的气息、跳动的声音? 我着 ![]() 指尖的神经末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活跃,它们倾听,触摸,汲取,沉淀。 指尖开始发烫、发红、发⿇,指尖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在跳舞,唱歌。 泡泡都已经融化在空气中,但是房间里仿佛还笼罩着一层银蓝⾊的薄纱,一种怅惘的气息和着旧⽇的尘埃一同沉淀下来。 有一条细流在我 ![]() ![]() 我抱住剩下的另一个瓶子,对自己保证永远不再释放这个记忆的魔瓶。让贾苏、梅樱和我最心爱的泡泡,这样一直活在这黑沉沉的昨⽇之瓶里。 我口中不自觉地哼唱:如果没有你,⽇子怎么过… 不是⽩光,不是梅樱,而是某夜泡泡揽镜自照时奇异的低昑。那一弹指间便幻灭的⽔泡,让我看到她微微翘起的 ![]() ![]() ![]() 我没能听清蓝⾊⽔泡中贾苏对她的呼唤,但那一刻我决定,这个二十年代的奇女子叫做“泡泡” 贾苏的瓶子让我做了一个梦。关于泡泡,梦里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结局。如果瓶子里保存的是贾苏的一段记忆,那也许关于泡泡的死是他不敢触及的噤区。只有“龙华”这两个字,带着无限的伤痛时隐时现。 还有躲蔵在实验室的夜晚,泡泡那⽩兰花一般皎洁的面容,一双闪着异样执着和天真的眼中流淌着忧伤的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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