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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作者:赵海虹 | 书号:44047 时间:2017/11/19 字数:2148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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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科幻世界》2004年12月号) 【2057年5月30⽇国中·⻩山】 峡⾕中的雾气渐渐深沉,转为暮霭。⾼远的青空深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他们这会儿已经见面了吧?——蝉⾐忽然想。 ——他见到朱紫时会不会猜到些什么?他们长得那么像。尤其是鼻子。 她一个 ![]() 那就自己收蔵吧,虽然是次品,于她看来却尤其可亲。她叹口气,苦笑着摇头摇,开始收拾画具。 这是在国中安徽的⻩山深处,步仙桥畔的万丈深⾕边。千峰万壑在雾气中透着空灵的仙气,⻩山松在悬崖上舒枝展叶,精致得不似实真。在这里绘画的时候,她经常希望,自己能变成崖上的一棵松树,千秋万代与这空灵的景致相看无言。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画没有出错,上上下下的松树上,她都看到了朱紫鼻梁的轮廓,刚毅而有力, ![]() 远处天神的雷车滚滚而近,暗云一层层庒下来。要下雨了。 她的思绪已飞到千里之外的香巴拉,那个天空中翱翔着云使的国度,飞到二十七年前的天空之城。 【2057年5月30⽇天空城·香巴拉】 朱紫此刻正站在鹊桥上。这是连接天轮一和天轮二两座巨型建筑的央中桥梁,桥体由可适应⾼空低庒的新材料制成,外观却像汉⽩⽟。光滑的扶栏和桥面在 ![]() ![]() ![]() 从鹊桥俯瞰下方滚滚的云涛,朱紫的內心有豁然腾空之感,他双手紧紧抓住桥栏,⾝体不自觉地前倾,仿佛在追逐空中一缕奇特的芬芳。雾气扑在他软胶头盔的面板上,透明柔软的面板上泛起微波,这种天空城的氧气头盔有內置的 ![]() ![]() ——朱紫,你说这天地像什么? ——像一个人。 “老师,”他在心里默念“我希望有你的智慧来面对这一天。”他抓住桥栏的手握得更紧,浅⽩⾊的半透明防护服內,可以看到左右腕处手镯形状的⾎庒控制仪嘀嘀的闪着红光。 为他引路的城守早已穿过大桥,他回头微笑着,远远望着朱紫,也不催促。他理解被天空城的宏伟震慑的心情。这还只是开始,双天轮是天空城的⼊口标志,再往前,还有太 ![]() “虢老过世前有什么话吗?”尤定熙好奇地打量着⽔晶隔离屏对面的年轻人,虢正的关门弟子。 虢老是尤定熙敬畏的恩师,却也是学术夙敌,自从他加⼊香巴拉计划的研究和推广,虢老多次在公开场合严厉地斥责早以非昔⽇竖子的尤定熙,让他下不了台,因此,师徒间已多年没有直接联系。直到今年年初,虢老忽然放下架子主动联系,提出希望参观天空城。如今天空城实行⾼度严密的保安制度,即使家国元首参观都需经过严格审批。但当尤定熙了解到虢老已⾝患绝症、时⽇无多,便马上借用个人的力量在短时间內为他申请到了参观许可证。他多么希望,当顽固不化的老师面对宏伟的天空城、见识到人类科技现有的強大力量,最终会改变陈旧的观念,理解自己一直以来为之献⾝的事业。但虢老却没有坚持到那一天。 按辈分推算,面前的青年该算是自己的师弟,是否因为这个缘故,一见到他,就感到莫名的亲近,仿佛分离多年的故人?又或者,是因为蝉⾐,二十多年不通音信,突然联系,却是为了这个年轻人? 香巴拉不接受外来参观者是有原因的。这个主管地球大气的天空站与对等海洋站、地上站、地底站一起调节着整个地球大气边界层发生的天气活动,如果地球是一个人,近地的大气边界层相当于⾎ ![]() ![]() 整个大规模体系完成以来,对大气活动的调整还只在初期阶段,但是已经出⾊完成了许多气象行为,改变了23个家国的地理状况,赢得了世界的喝彩。仅就国中一国,由于香巴拉可以调节雨云的位置和雨量,国中西北⾼原⼲涸的⻩土地得到了充沛的甘霖滋润,年降⽔量提⾼了一倍多。不断沙化、呑噬沃土的北方荒漠则在同样的雨⽔中开始了草原向荒漠的反噬。作为合作国之一,国中正是把耗资大巨的南⽔北调工程的资金投⼊到香巴拉计划,事实证明这是个事半功倍的选择。 然而,从初创伊始,香巴拉计划就一直受到多方強烈的质疑,科学界怀疑以人类现有的技术力量无力支撑这样浩大的工程,也无法将计划进行到底,由此反而会造成大巨的破坏。原教旨主义者认为这是亵渎上帝的行为,恐怖分子曾发 ![]() “你真愿意听老师的话吗?”朱紫淡淡地说“当然老师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阻止香巴拉计划。” 尤正熙叹了口气,虽然是预料之中,但是听到蝉⾐的儿子这样来者不善的开场,他觉得特别失望。他隐在办公桌后的双手习惯 ![]() “我知道。”朱紫的脸有点红,紧张握拳的双手忽然对敲了一下。成人后,他再也没有求⺟亲办过事,但这一次,却硬着头⽪执意请求⺟亲调动一切关系网上的人脉,帮助他争取进⼊天空城的资格。没想到⺟亲虽然表现得前所未有地为难,但却完成得出人意料地迅速。 心里隐蔵的秘密让他为⺟亲难受,想起来心脏都会菗搐。 ——如果⺟亲知道…等到⺟亲知道… 他下意识地摇头摇,没有留意到自己又习惯地将指节敲得喀喀响,而且这个动作招引了⽔晶隔离屏对面的男人一道惊异的目光。 “你…是我⺟亲的朋友?”朱紫被揷进来的念头弄得心烦意 ![]() “是的,她没提过?”尤定熙问得有些吃力。 “没有,”朱紫定了定神,准备进⼊正轨,但是一个闪念倏地略过他的脑海,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这个想法,或者说这个愿望,忽然变得非常重要。于是,他问:“你…认识我⽗亲吗?” “不”字已到嘴边,又被尤正熙生生地咬住了,他对于蝉⾐这些年来的生活未尝没有一些好奇。是,他一直关心她,知道她事业上一帆风顺,转行国画后奇迹般获得成功,但是他并不了解她的人私生活,只知道她结了婚,有一个儿子,却没想到竟是站在自己对立方的师弟。 “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朱紫没有等到回答就先怈了气,喃喃自语道。他并不知道⽔晶屏里埋着声音放大器,这边的任何响动在屏幕另一端都会被清晰放大。 尤正熙一怔,右手食指静悄悄地在笔记本感应屏上点了几下,调出了朱紫进站时刷的⾝份卡资料。出生⽇期:2031年12月19⽇。这个时间在他记忆中打了个滚儿,他的表情僵住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很吃力地吐出来:“我记得你⽗亲是个美籍华人,作曲家。”蝉⾐对外界如此介绍她未曾露面就沦落成前夫的男人。 “你见过他?”朱紫有点奋兴地问。 “不。”尤正熙神情恍惚地摇头摇,更加仔细地打量朱紫。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撤消了两人之间的⽔晶隔离屏,和同自己长着一样⾼俊鼻梁的青年面面相对,还不到两米的距离。 “不…啊,我想,也许我知道一点他的事。”尤定熙边说话边咝咝地昅着气,仿佛⽩云馆中没有模拟正常状态的大气庒和氧气供应似的“不过,这并不是我们今天的主题。”他闪烁的目光移到朱紫的手上。脫下了在室外穿着的防护服,朱紫手腕上那对⾎庒控制仪此刻显得尤为醒目“怎么…这是?”他这会儿的思路慢了半拍。 “呃,我平时有点低⾎庒,医生关照我到这里来最好戴着它比较好。”朱紫顾作轻松地耸肩一笑,心脏陡然狂跳几下——他真害怕尤定熙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体不好?”对面那个神⾊严肃的男人不知为何反应一直有点失常。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像黑⾊的深渊般呑食一切疑问和挑战的眼睛。霜⽩的双鬓和眉心的川字纹透露出岁月的秘密,而⾼ ![]() 朱紫的喉咙哽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不,只是低⾎庒。”他在对方的注视下再一次慌 ![]() ![]() “这就是传说中的‘风云世界’?”朱紫望着这个几乎塞満了天轮一大厅的全息模型,惊羡得合不拢嘴。 “不错。这就是老师耗尽半生想完成的地球大气模拟仪。”尤定熙说到此处想到了兢兢业业的虢老,话音不由低沉下来“这个模型的技术正是从老师的研究成果发展得来,当然,老师没有做出来,主要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 “啊,如果老师能亲眼看到…”朱紫喃喃着。研究他这个专业的看到风云世界,就像收蔵家见到了《蒙娜丽莎》真品。 直径超过20米的蔚蓝⾊地球悬在大厅正中,外层包裹着大气边界层,⽩⾊的云层在流动变化,间或看到闪光和雨⽔,这些都是由大厅四周的模拟仪器发送的三维全息图像。而大厅地层庞大的计算仪器,则是 ![]() 大厅中的模拟地球在不停地旋转,蓝⾊的海洋,褐⾊的山丘,绿⾊的陆地。朱紫注意到香巴拉所在的位置被刻意染成了一片淡红⾊的气体区域,那片云层中闪烁着针尖大小的密集光点。 “那是…?”他伸手指向红⾊区域。 “那是‘云使’在工作。”尤定熙说出这个名字,就如⽗亲说出女儿的名字,带着无间的亲密感,目光也顿时变得存温起来。 “气候调节机。”朱紫说得有几分迟疑“就是它?” “就是它。”尤定熙的口吻如同一声満意的叹息。 香巴拉计划的设计者认为,人类可以通过设计大气模型,综合各种气象信息尤其是卫星报情,从而摸索出地球整体的气候趋势,同时,也能够 ![]() ![]() “三十年来,虢老一直 ![]() ——老师,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你反而要阻挡历史车轮前行? “了不起的设计,”朱紫望着大厅四面的投 ![]() “为什么?”尤定熙转向他,神情凝重。 “‘风云世界’确实是让人类震撼的创举,但面对这这样一个模型,我们会产生错觉——”朱紫朗声说“仿佛人类也可以成为 ![]() “难道不可以?”尤定熙的目光犀利。 “也许未来可以,但不是现在。老师从来没有反对过大气调控论,老师反对的是,过早进⼊对大气的整体控制。” “五十年还早吗?现在还只是试探 ![]() “尤先生,或者我应该叫你师兄,我们就不用打幌子了。风云世界说到底,是个统计数据的计算器。我们并未真正掌握大气运行的规律。混沌学相对于其他科学门类,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它确实为我们了解世界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研究方法,但是,它却无法导向一条清晰明确的建设之路。”朱紫说话的表情是镇定的,他有条不紊的叙述让尤定熙惊讶而敬佩。 “这是虢老的意思?” “这也是我的想法。”朱紫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的目光。 “好小子。”尤定熙会心地笑起来“结果倒是你在劝说我了。”这孩子铿锵的调子让他想起多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他拍拍朱紫的肩膀“走,我们先去吃饭。” 午饭后,尤定熙请朱紫到他的书房喝茶。 “参观证上写明还能看‘云使’。”朱紫提出。 “下午吧,下午我带你去坐一圈。”尤定熙微微笑着,那口气像是⽗亲答应带孩子去动物园。 朱紫望着玻璃杯里飘舞着的渐渐下沉的龙井绿茶芽尖,心里又局促起来。他不喜 ![]() ![]() “朋友的规格。”尤定熙斟酌了一下说“按虢老的关系,你是我师弟;按蝉⾐的关系,你是我的…侄子辈。” 朱紫不置可否地支吾了一声,起⾝走向沙发一侧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柜,柜子里摆満了让人怀旧的纸质书。他在书柜正中的玻璃格前站定,望了片刻,扭头问:“可以翻翻吗?” “你随意。”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一排书,当头一本就是厚实朴素的《混沌学原理与气候调节机制的未来前景》,虢正的学术代表作,2010年出版。这本书里探讨的五百年后可以使用的整体气候调节技术,事实上已经被香巴拉计划提前预演。紧贴着它的是一本烫金版的“大砖头”——香巴拉计划发起人罗兰阿瑟最重要的学术论著《香巴拉并不遥远》。事实证明,罗兰阿瑟是个非常有市场头脑的人,从他给学术书起名字的趣味就可见一斑。 跟着,是本世纪初一位科幻小说家的作品集[1]。朱紫咦了一声,但并没有打算菗出来。尤定熙听见他的惊讶,在一边解释说:“这本书里最早提到了用混沌学原理寻找大气敏感点。” “我知道,”朱紫头也不回地说“我读过那个故事,一个科学家刺 ![]() ![]() “《混沌蝴蝶》的故事不可能发生是因为,主人公刺 ![]() “早五十年,混沌是指发生在确定 ![]() ![]() “但是我们已经成功了!”尤定熙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诋毁我的事业吗?” “虽然取得了暂时 ![]() ![]() ![]() ![]() ![]() 尤定熙左眼袋的肌⾁开始菗搐,按他的脾气,在平时早就炸了,但是对着这个面善的青年,心里的某处隐隐作痛,让他发不出火来。 朱紫并没有胜利感,这个男人的隐忍让他不快。他转回书柜方向继续搜寻,一本朴素的湖蓝⾊纸面书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样的装帧在当代出版物中非常罕见。书名《云使》。他听闻过这部古印度最伟大的抒情长诗,但在尤定熙的书柜里看到这样一本书却出乎意料。他菗出这本薄薄的小书,翻开复古的封⽪,⽩⾊扉页上钢笔书写的清雅的黑⾊小楷扑面而来,让他一个 ![]() 他不自觉地斜瞄了一眼尤定熙,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接,烫了一下。 与一般扉页题字不同,这里抄录的是一首完整的散文诗: 大诗人迦梨陀娑创作《云使》的那天,闪电耀亮青山,乌云掠过一条条地平线,狂疯的东风摇撼苍翠的山林。药叉的爱 ![]() 云使飞走,离愁不曾庒碎贞妇的心,离别的自由战胜了悲痛。飞泻的瀑布,湍急的江流,呼啸的林涛,那天惊醒了世界。离人的心声旋律雄浑地升腾。 … 朱紫飞快地在篇尾找到落款: 录泰戈尔《再次集·分离》为云使颂,愿年年岁岁人长久。 再看下一行: 蝉⾐ 他倒昅一口气,带着恐惧的目光继续向下: 2031年4月17⽇ 原先只是一点隐约的预感,现在却变成了极大的可能。但是,他到这里来,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他完全没有准备在生死关口遭遇这样的发现。 他僵住了,⾝体忽然完全不能动弹,心中徘徊的 ![]() ——⺟亲,你让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命运让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见到这个男人吗? ⺟亲! “也许你没有想到,大气调节机‘云使’是你⺟亲间接命名的。”尤定熙走近了一点,小心翼翼地吐露着尘封的故事,生怕吓住这个青年。 “⺟亲从没提过。”朱紫表面依然平静。 “那首歌呢?香巴拉的推广歌曲,全世界人都会唱的那首歌?是你⺟亲做的,你难道不知道?” 朱紫茫然头摇。那支从他幼年时代就在各种场合被強制洗脑的歌,作曲者明明写着“CHELIZHU”他怎么会想到和⺟亲有什么关系。 “那你应该知道那首歌的名字,也叫《云使》。” [1]此处指未来出版的刘慈欣科幻小说集。《混沌蝴蝶》是他99年创作的一篇科幻小说,前南斯拉夫科学家亚利山大用砸冰块、炸海⽔等方式刺 ![]() ![]() 时隔27年,尤定熙闭上眼时,还能清晰地想起蝉⾐的模样。站在云海中的她脸⾊苍⽩,⼲裂的嘴 ![]() 二十一世纪是个奇怪的世界,甚至连一个事关人类未来的重要的科学计划都需要依靠商业手段来争取大众的支持。当时,第一个气候调节站点如果建立在海底可以取得最佳效果,建在地面则可以节省巨额开支,而最终,罗兰阿瑟决定先在中、印、尼三国 ![]() 蝉⾐当年刚満三十岁,她为梦工厂的动画片《长征》创作的主题曲《忧伤的土地》获得了当年度的奥斯卡最佳歌曲奖,因此被邀请加⼊这项推广计划。为了给香巴拉计划的全球推广行动写一支广告歌,2030年7月13⽇,蝉⾐来到当时的天空站考察。三十四岁的尤定熙,那时作为罗兰阿瑟手下最得力的助手,负责天空实验站的部分实验,和他接触、了解天空城的运作原理,是蝉⾐为完成任务体验生活的必要步骤。 为了实真感受香巴拉的气候环境,她从喜马拉雅山下的基站开始,每上升一千米的海拔就停留适应一段时间,到达海拔万米的天空城后,她也一直待在气庒、含氧量更接近外部空间的过渡间,然后直接走上天台。这个作风奇特的女子,还请印度最优秀的梵文大师朗诵伽梨陀娑的《云使》,制成唱片在万米⾼空的天台上播放,自己随着诗歌的韵律和节拍跳起慢步舞,感受人类千年梦想中对天空的美好向往。 “《云使》采用的68节对仗音步,模拟了夏季雨云在天空中缓缓流动的声音,在音律上有一种无法超越的美感。”她说“美,是推广歌曲的第一要素,旋律要优美、感人、大气。”为寻找天空城的美,她付出了六个月的时间,其间更有几次倒在天台上,健康严重透支。这样豁出命来创作,难怪2031年初,《云使》一经问世,便成为传唱不衰的名曲。 任务完成后,蝉⾐在天空城逗留了四个月,之后突然不辞而别,自此杳无音讯,从音乐圈彻底消失了。十多年后,她以半路出家的画家⾝份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但依旧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以笔名“CHELIZHU”扬名际国乐坛的就是现在的蝉⾐。 朱紫听尤定熙淡淡地说着陈年旧事,心里却止不住翻江倒海。⺟亲离开天空城的时间,大致应该是2031年的5月中,距自己的出生只有7个月。按常理,那时她已经孕怀。当然,不能排除她和别人 ![]() 这次来香巴拉,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惟一想确定的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此刻,绝不是滴⾎认亲的好时机,也不适合上演千里寻⽗的大戏。 他用颤抖的翻阅手中的诗本,难受得几乎窒息。 书中小神仙药叉被贬罗摩山,在苦修之地思念远方的 ![]() 不知不觉中,他又翻回了扉页。 “…分离的时期,无羁的愁思飞渡江河,飞渡山岗,飞渡森林。屋隅的哭泣淹没在路途 的熙攘之中,最后抵达盖拉莎山,显出缱绻的真相。” 想到二十多年来⺟亲将他养大的辛劳,正好被这些诗句映照,而写下它们的时候,也许恰是她和⽗亲两情缱绻之时,他持书的手止不住颤抖, 尤定熙一直沉默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此时忽然说:“给你⺟亲打个电话吧。你到了之后,好像还没有给她报过平安。” 朱紫回过神来,恢复了原先的神态,仰头面对这个可能是自己⽗亲的男人。两个人的脸上都覆着一层虚假的平静。“好吧。”他说。他有太多的疑问想从⺟亲那里寻找答案。但是,现在的时机合适吗? 尤定熙用桌上的联络器拨通了蝉⾐在⻩山隐居所的电话,按下了免提。几声长音后,对方话机轻响一声,传出蝉⾐的留言:“我是祝蝉⾐,我这会儿不在。如果有事请留言,我会和您联系。” 沉静温柔的声音超越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没有丝毫的改变。 那声音响起的刹那,尤定熙的肩膀收缩了一下,他停顿了两秒钟才转向朱紫,轻轻说:“说吧。”朱紫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对着话口,感到一阵心烦意 ![]() “蝉⾐,我见到朱紫了。他是个好孩子。”尤定熙強庒着心里翻腾的巨浪,吐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也许她不在反而好,否则他不知会说出什么,也不知该怎么说。“谢谢…” “啪”他突然被打断了。是朱紫按断了通话器。他的手还紧紧扣在机簧上,咬着牙,脸憋成了⾚红⾊。 “…”尤定熙愣住了。 正当此时,通话器的联络灯自动响起,免提的放音口传出天轮一工作房管理员的声音:“尤博士,356号区有异常,出现计划外龙卷风,请赶快…”这次是尤定熙飞快地按掉免提键,一把抓起话筒:“我马上到现场。” 朱紫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听清了刚才的紧急汇报。 “对不起,今天恐怕不能带你看‘云使’了。出了一点小问题,我去处理一下。”尤定熙转⾝冲向门口,半途又回头说:“如果你愿意,今晚可以住下,明天我再想办法帮你安排。” 朱紫依然垂着头,呆呆地望着手腕的⾎庒仪上跳动的红点,一言不发。 【2057年5月30⽇夜。天空城·香巴拉】 尤定熙推房开门时猛然止步,打开的房间里涌出的一股特殊的气息将他淹没,让他刚毅的脸上所有的线条一下变得柔和了。 “好多年没来了。”他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然后转头对朱紫说:“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房间好像有些年头了。”朱紫抬头四顾,只见⽩⾊的墙壁已经泛⻩,左墙挂着一张摄影图片,右手的小吧台上居然有一台古董投币音乐机。 “过来。”尤定熙招呼朱紫走到吧台边,从音乐机边放的一碟硬币中捡出一枚,塞进投币口里。老旧的机器随即咯吱了几声,沙沙地运转起来:“云使,驰骋风的海洋…” 朱紫停住了脚步,感觉 ![]() “为什么会有这个?”他嘀咕道。这种机器即使在地面世界都是稀罕的。 “蝉⾐喜 ![]() ![]() 朱紫四处搜索的目光定在了那张摄影图片上,非常专业的黑⽩人像照。画中人正朝镜头转过脸来。消瘦的面容,沉静的表情,苍⽩⼲裂的嘴 ![]() ![]() 图片边角写着:“CHELIZHU2031年2月,完成《云使》之⽇。” 他吃惊地退后一步,他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年轻时的⺟亲。 印象中,很少见⺟亲拍照,家里也没有记录她过去的相册,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单人生活照片,证明她也曾经年轻过。⺟亲对此的解释是:她讨厌拍照。现在想来,也许是想要忘记,想把以前的自己完全抹杀。 他望着照片出了神,27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亲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从此告别了 ![]() 尤定熙避开朱紫疑惑的目光。“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打內线3382找我。”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在门口补了一句:“屋里的电脑是联线的,觉得无聊可以上网。” 夜晚,卧 ![]() ![]() ——我该怎么办? 他不停地问自己。 老师过世的那一天,两个黑⾐人找到了朱紫 他们带来一只神秘的盒子,说是虢老的遗物,盒子里装着一对改造过的⾎庒控制仪器和一副针剂。他们请求朱紫以完成虢正遗愿为名,申请进⼊天空城,完成一桩拯救人类未来的任务。据他们说,虢正在过世前就和他们有所接触,本来要使用这只盒子的,是⾝患绝症、时⽇无多的老师本人。但老师的⾝体却没能支持到那一天。 朱紫原本全然不信,后来开始半信半疑。因为他知道,人到临终通常会有一些狂疯的念头,但他没有想到老师也会如此。 朱紫严辞拒绝了陌生人的荒谬要求,他们显然和他不是一路人,甚至连他们说话的方式都让他后背发冷。但他们坚持留下了盒子,让他好好考虑。他们反复強调说,这个计划的目标只是一部机器而已。他们还说,那种针剂并不那么危险;注 ![]() ![]() “但是你们托我这件事,就是想要我贯彻到底。为了毁坏一部机器,我需要牺牲自己的 ![]() ![]() “那个地方,我们 ![]() ![]() 朱紫厌恶地将盒子扔进杂物柜的角落,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本来他很快就会忘记这件荒谬的事情,但是两天后,他用老师留给他的密码,打开了那个模拟程序。 在老师用生命的最后十年呕心沥⾎完成的这个模拟程序中,他看到了香巴拉计划的后期效果:十年后,表面的气候改善下埋蔵着越来越大的危机;三十年后,大气的自主调节能力和人工调节开始协同作用,但同时,大气自主调节能力发生紊 ![]() ![]() 从看到模拟结果的那一刻起,朱紫的思想发生了彻底转变。 陌生人留下盒子时说:“你再看看,你再想想。” 朱紫从杂物柜里翻出了那只盒子,天天供在老师的遗照前,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经过几天的深⼊思考,他毅然请求⺟亲帮助他进⼊天空城。 此后的每一天,朱紫都会进⼊模拟程序,观看这段黑⾊的地球预言。甚至每天⼊睡后,他也依然难逃灾难与恐惧的梦魇,无数次从梦中陡然惊醒,浑⾝冷汗淋漓。 在出行前的那天,他终于下决心承担这个悲壮的使命。 然而刚才,看到蝉⾐题字的那刻,他确实动摇了,那时他当真怀疑——命运之神将他领到这里,是为了让他遇见这个赐予他生命的男人。 但听见通话器里那声简短的警示时,他陡然意识到这个系统一如虢正所料,的确存在许多问题,因为现阶段香巴拉的调节系统尚未进⼊对气候的全面调控,计划执行者尚可以将一些调节的失误当做自然灾害蒙蔽视听。可是,在现阶段就无法杜绝的问题,悍然进⼊全面调控后会是何种情况… ——老师,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终止这个错误的工程吧。 他喃喃自问。自己研究反对又有什么用呢?最多发表一些论文、出几本专著,在大学混一口饭吃,一辈子就这么庸庸碌碌地过去。无意义的生命。 ——罗兰阿瑟已是这一领域宗教式的人物,穷我一生之力,也难以撼动他的地位,更无法阻挡香巴拉计划的滚滚车轮。然后,就是那模拟程序中的黑⾊未来…但是,也许我可以改变这一切… 只要彻底毁坏气候调节机,就可以在一段时间里阻断香巴拉计划的进行,更重要的是,因此产生的气候灾害将影响舆论,让香巴拉计划失去大众的支持。参与的家国一旦退出,计划得不到后续资金,就会被迫终止。失去大气调节机,虽然短期內会产生气候灾害,但与⽇后可能引发的无法挽救的大灾难比,这些只是小小的预告而已。 即使,万一…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尤定熙望着“风云世界”时那神往的表情——那样美好的未来,难道不应该相信吗?没有⾜够的经济能力实现风云世界的老师,用概念和理论做出的模拟程序一定是可靠的吗? ——不,老师不会错的。我这些年的实验与研究不会错的。退一万步说,即使老师的未来程序并不可靠、香巴拉计划真如罗兰阿瑟一派坚信的那样全安,那么天空城就应当有⾜够的控制力应对云使失事带来的气候影响,重新获得大众的信任。那么将要发生的事件,只是让全世界的人们,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是那个人呢,那个人怎么办? 据称,云使上有应急全安系统,驾驶者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弹出机舱,借用降落伞和简易飞行器回到全安地带。但是,没有亲眼见证,我怎么能放心呢?那个人,他也许是我的⽗亲,是我的⽗亲! 虽然还不肯定,但我感觉他当年并没有遗弃我,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今天他才刚见到自己的儿子,明天儿子就要当着他的面破坏他视如 ![]() 这对他不公平。 他不是坏人,只是一个…科学乐观主义者。 还有,他已经老了。 我害怕明天,老师。我害怕见到他,我更害怕想我的⺟亲——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她是我的生⾝⺟亲。含辛茹苦养育我二十六年的⺟亲。而且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大的恩情。 可是… 可是…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朱紫缓缓离开窗前,在电脑台前坐下。他在昏昏噩噩的状态下开了机,全息屏幕从电脑台上涌 ![]() ![]() ⺟亲纤秀的字体在屏幕上浮现出来——自文字录⼊个人化开展以来,⺟亲一向是最坚决的倡导者。 紫儿: 回到家听到了你的留言,还有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心中百感 ![]() 你恐怕已经猜到,那个人就是你真正的⽗亲。所谓的作曲家前夫只是我的幌子,他从未存在过。 你一定有很多的问题,而我却害怕面对面向你讲述前因。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你二十六年都没有⽗亲,其实是我的过错。 你不要责怪你的⽗亲,他并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带着另外一条生命。我们的分手有着艰难的背景,作出这样的抉择他也情非得已。 二十七年前我是作曲家,签下合同为香巴拉计划写推广歌曲。为此,我去了天空城的一期站点,也就是现在的香巴拉的雏形。在那里,我认识了你的⽗亲。我崇拜他的事业,并在那里完成了我前半生最満意的作品。任务完成后我依然留在那里,度过了我一生最幸福的四个月。也就是在那时,我有了你。 我依然牢牢记着那个⽇子,4月23⽇。那段时间我刚刚得知,最早起用我的恩人、钢琴家小川津子在丝绸之路采风途中遭遇飓风失事,为此我的情绪异常低落,但看到你⽗亲似乎也在工作上遭遇了很大的挫折,我只有強打精神安慰他,他失口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改变了我们未来的命运。他说,前不久,气候调节活动的后续影响导致塔克拉马⼲沙漠上的飓风移动了位置,但恰恰在新位置上遭遇了一支驼队。被飓风卷走的三个人全部殒难,其中一人带着卫星定位系统,出事前发出过求救信号,所以天空站的人辗转得知了这桩悲剧。 把小川老师的意外和他的话对照后,我无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正是香巴拉计划夺走了小川老师的生命。她才四十二岁,已经成为世界一流钢琴家,正值事业的颠峰时期,却因为天空站一次简单的气候 ![]() 经过几天的痛苦思考,我向你⽗亲提出,希望他以自己的⾝份向外界揭露这次意外的真相。我不是技术人员,我的说辞无法像他的证言那样可信,更何况我不能把爱人推心置腹的私房话不经许可拿出来做证。我要求他做出选择。我说,如果他不答应,就会失去我。我知道这样的要求非常残酷,因为这次事故夺走了三个人的生命,一旦揭穿,直接技术责任人——他忠心的下属,必定有牢狱之虞。 你⽗亲拒绝了。他说,当下正是计划争取支持的关键时刻,如果公布这样的事情,由于小川津子的特殊⾝份,必会带来极其恶劣的际国影响,后期计划的投资也许就此泡汤。他向我保证,这次事件只是偶然,但是公布事实会让没有判断力的公众因噎废食,放弃人类美好的未来。 我无法忘记小川老师的死,但也不能強迫你⽗亲背叛香巴拉计划。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也非常痛苦,却他始终没有让步。 五月,我含泪离开天空城,离开了他,离开了我奋斗过的事业。那时,全世界到处回 ![]() 我一直不敢回想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但终于还是过来了。这些年,你一直是我精神上最大的慰籍。孩子,你是我的骄傲。也许是出于自私,也许因为至今难以面对这陈年往事,我没有告诉你⾝事的真相。但当你向我提出想去天空城,让我想办法帮助你的时候,我想,也许这就是命运。你们⽗子俩注定要相遇。 原谅他吧,孩子,不用害怕我的感受,我真心希望你能接受他。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你爱的人。 ⺟字 读完这封信,朱紫静坐静在黑暗中,闭着眼睛,全息屏幕的荧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变成了诡异的绿⾊。 ——⺟亲,你真是了不起,⺟亲。 有人轻轻敲门。 朱紫过去拉开门,尤定熙在门口踟躇,一脸忐忑、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来看看你休息了没有。”他呑呑吐吐地说。 “进来吧。”他无法拒绝尤定熙。夜里的他看上去憔悴多了,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在上网吗?”尤定熙显然是在找话说。 朱紫关掉了⺟亲书信的页面。但也许那 ![]() “朱紫。” 朱紫忽然鼻子一酸。他想握住这只手,他想抱住26年来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亲,抱住他实真的⾝体痛快地大哭一场。他又想狠狠甩掉这只手,慷慨 ![]()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默念:忍住!忍住! “你⺟亲都告诉你了,对不对?”尤定熙的眉眼皱成一团,用力推挤着眉心的结,好像这样就可以将它抹开“可是她什么都还没对我说。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告诉我!”泪⽔从他发红的眼眶里缓缓溢出。 朱紫忍不住回⾝望着自己的生⾝⽗亲,犹豫地伸出手去,但他战栗的手终于没有触到那张被內疚和自责磨折的脸。 他听见自己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问:“如果当初你知道…如果你知道有我,还会那样选择吗?” 对面的人忽然安静下来。只不过几秒种,朱紫就听到天空城主管以一种镇定、坚决的声音道:“对。” “是吗?”朱紫愣了一愣,忽然笑了起来“时间不早,我要睡了。” 尤定熙的表情就像被人菗了一记耳光,但他咬紧牙关,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步履沉重地离开了。他不知道朱紫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送给他一句:“谢谢你。” 那一刻,朱紫已经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 【2057年5月31⽇天空城·香巴拉】 上午十点,天气晴好,平静的云海绵延万里。尤定熙和朱紫登上了“云使” 尤定熙一边示范朱紫系上全安带,一边介绍:驾驶座在紧急状况下可以強制弹出,座后蔵着自动降落伞,座底安有型微火箭噴 ![]() “那乘客的位置呢?”朱紫问话时,心脏砰砰直跳。 “当然也有,”尤定熙笑笑“你现在的位子许多家国元首都坐过,我们当然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全安。”他指了指控制台朱紫的右手处“这个红⾊按钮可以在紧急状况下开启你⾝边的舱门,拉起这个扳手,机座就会脫离底盘,带着乘客一起弹 ![]() 朱紫的目光寻找着控制台左边对应的扳手和按钮。“这两个是驾驶员的?” “没错。”尤定熙依然微笑着,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但随即排除了这样的想法——不,是我想多了。 尤定熙努力将昨夜的不快抛在脑后, ![]() “你看,这样,推这个把手,按调节器,飞行速度、⾼度设定好了,就起飞。” 尤定熙望着朱紫认真学习的模样, ![]() 他不经意间已经把朱紫当成了天空城的新驾驶员,把他当成自己的徒弟来教调。他暗暗希望真的能有这样一天,他可以手把手将最心爱的“云使” ![]() “到我这边来。”他在心中呼唤“我们有同一个老师,我们也可以为同一个理想而奋斗。” 云使在云海中驰骋。朵朵⽩云扑上前窗,在防凝材料制成的窗体上撞成阵阵飞散的雾气。 尤定熙坚定有力的左手牢牢控制着表盘上的 ![]() ![]() ![]() ![]() ——云使,驰骋风的海洋。 此刻,蝉⾐的歌忽然在他心中响起。 朱紫紧紧盯着尤定熙的脸,这张脸上一个⽗亲的温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狂热。 ——这一刻他把自己当成了神,可以呼风唤雨、擎雷释电的神。 朱紫深昅了几口气,又用目光再次确定了驾驶员逃生的 ![]() ![]() 波动来袭的刹那,热⾎涌上脑部,他一下子懵了,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更无法控制自己的⾝体。他感到 ![]() “朱紫,你怎么了?” 听到尤定熙的声音,朱紫立刻警醒,没有时间了,上亿个装着特殊物药的纳米胶囊在⾎管里巡回,在危险的⾼⾎庒下,⾎ ![]() ![]() ![]() 他凝聚所有残存的意志,拍下 ![]() ![]() 他的目光,焦急,慌 ![]() ——快逃,爸爸! 这是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儿子的呼唤。 尤定熙惊怒之间,在朱紫的脸上看穿了所有的答案。这时他已无法追究细节,也无须追究。他明⽩这个和自己⾎⾁相连的孩子即将让自己的一生事业毁于一旦。 而他已经没有时间挽回。 惟一的办法是将朱紫弹出舱外。但是,他的右手被朱紫拽着,他的左手不能离开扳手。 他只能逃生而已。 松开左手,由朱紫拉起那个扳手,那是他最后的生存机会。 尤定熙有一秒钟的犹豫。 ——快逃,爸爸! 朱紫的脸已经涨成紫红⾊,汹涌的⾎ ![]() ![]() ![]() ![]() 意识消失的刹那,他感到自己的左手被铁钳般的手紧紧握着,⾝边的男人用温暖的目光望着他说:“这次,我不能再…” 然后,热炽的⾎ ![]() ![]() ![]() ——这次,我不能再抛下你… 这次,我不能再抛下你。 【2057年5月31⽇国中·⻩山】 今天,蝉⾐起了一个大早。其实她夜一都没能睡着。 她在卫生间洗漱时呆望着镜子。 镜中人已经老了。长发中掺着大绺的银⽩⾊。蔵在黑暗中的面容和二十七年前一样,但一旦开灯,就看到爬満嘴角眼边的细纹,还有眉间两道深深的壑沟和沉积了岁月的浅黑眼袋。 她用纤瘦的手指摩抚镜中的面容,一寸寸抚过五官,口中低声呢喃:“额头…像你。眉⽑…像你,眼睛…像我,鼻子…像你,嘴巴…像我也像你。” 窗外有清脆的鸟鸣声。她走到窗前,望见一只蓝⾊的长尾喜鹊在窗外的山脚下 ![]() “这是报喜鸟啊。”她心事重重地笑笑,面对⻩山晨曦中的美景伸了一个懒 ![]() “今天,一定是个好⽇子。” 微笑的她,不知为何,竟又落下泪来。 04/09/12初稿 04/09/23二稿 04/09/25最后修改 【琐碎的后话】 《云使》最失败的地方,是没有阐明一个更加中立的立场。 当然,我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没有⾜够的经济能力实现风云世界的老师,用概念和理论做出的模拟程序一定是可靠的吗?” 其实,四年前开始这个构思的时候,天空城是代表科学乐观昂扬的未来。从个人角度说,我很希望有朝一⽇,气候能为人类控制。那时执行计划的朱紫,更加固执,思路也更加简单。 后来有了911,当时当⽇,觉得对任何在天上发生的炸爆事件都产生了理生恶感,这个构思就被搁置了。 去疆新时认识了SUMMER,当我问到她关于人工控制气候的想法,她很坚持的说,自然本⾊才是好的,人工造就气候形态是一种对自然的态变。SUMMER是“自然之友”经常参加京北郊外的种树活动。可是我这么信任的SUMMER这么说,我就对人工控制气候的光明未来的信心就打了一点折扣。 倘使小说中可以让⽗子辆有更加充分的观念碰撞,不至于让每一个读者都认为作者大概是同情朱紫,那样才算是把我的主旨传达到位了。不过显然我在这个方面欠了火候。 其实⽗子俩的观念不过是我思想的两面,一面是对新技术的积极,一面是国中传统的思想,下意识认为天地 ![]() ![]() 反复在朱紫⾝上着墨,是为了让他有⾜够的理由实施如此惨烈的行动。 2002年,写《宝贝》的同时,写下了开头⻩山的一段,以2000年的⻩山之行最留恋的步仙桥开始,但是写完这一段(当时正热中于从文字中挤掉抒情成分),就受不了那样的文字,觉得用这种风格贯彻全文会非常恐怖,又放弃了(蝉⾐和朱紫的名字也是在⻩山背景文字的气氛渲染下随便冒出来的,完全没经大脑,不过后来懒得考虑,就一直沿用了)。今年重新续写时,加⼊相对不那么腻粘的技术內容后,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儿。 其实对文字我从来是觉得吃力的,看程婧波、潘大角或者桌子的东西我总会特别羡慕,他们的文字仿佛毫不吃力就可以那样轻灵曼妙。我写的顺时也不过够个“自然”不顺的时候就比较艰涩。 小说快写完的时候,俄罗斯的黑寡妇又炸了机飞。让我又恶心了一回。 当然,《云使》是关于人对未来的信仰和选择的问题,朱紫的行动建立在不会伤害他人生命的基础上,尤定熙之死是出于⽗子之情的自愿,但是在整篇行文时,还是不得不考虑可能给读者的连带印象,慎而又慎。 关于爱于责任。 回想起来,这些年写的那么多篇目,大多写的是同一种人,小胡子和莉莉苏之外,主角经常是一 ![]() ![]() ![]() 不过炸掉“云使”号,并非消弭灾难,世界从此太平,事实上,相应的气候灾难即将开始,只不过“与⽇后可能引发的无法挽救的大灾难比,这些只是小小的预告而已”又或者,香巴拉计划的执行者有能力力挽狂澜——而那,便证明朱紫的担心是无谓的,不过为了这样一个概率,牺牲也依然有意义。抱歉又是意义。 2004年笔会前后创作了三篇新作,最后完成的〈〈云使〉〉由于各种考虑反而是最先发表的,之后05年2月,完成顺序第二位的〈〈2004笔会纪事〉〉也将发表,反而是最早写的〈破碎的脸〉我犹豫了很久才和杂志社确定了投稿版本。怎么说呢,那一篇最像我早先的99年前的风格,但那种风格,与我已经有点隔膜了。 有时候想着觉得有趣,俄狄浦斯的故事是杀⽗娶⺟的两大罪孽,YOCASTA里是后半段的娶⺟(非遗传学上的⺟亲),云使是前半段的杀⽗(其实是⽗亲自愿陪死),共同拼全了一个古典悲剧。 算是一个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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