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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赵海虹中短篇科幻作品 作者:赵海虹 | 书号:44047 时间:2017/11/19 字数:174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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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科幻世界》2001年3月号) 看到陈平,我才真正看清了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我和她一样在乎存在的意义。她选择以不懈的追求去证明那个意义,而我却一直在和它捉 ![]() 我等待它,我又逃避它。它就是我的戈多。但是,现在我已知道了,存在本⾝胜过一切意义。 【上篇】 这是个荒谬的时代。 傍晚,路过央中大厦的时候,从楼顶上辟哩吧拉地掉下几个人来,像下了一场阵雨似的。大大小小的“雨点”溅落在人行道上,离我仅几步之遥。一滴红⾊的 ![]() 早就提醒过自己:路过这条街时要撑把伞才行。 新世纪也没有什么不同。上个世纪的人寻短见多半是因为破产、失恋、受害迫,而如今不过再加上是“新人类”这一条——借腹生子的产物、3P人、基因优化人、与机器组合的人类或者还有秘密制造的克隆人,谁知道呢? 要说这些人的举动,其实 ![]() 不,不,这种可能 ![]() 我一边健步如飞地绕过路障,一边掏出纸巾,狠命地擦拭手背。红⾊的⾎点不见了,但腻粘的感觉却怎么也擦不掉。 “女士,请支持亚丹农!”一个表情慷慨 ![]() 我用眼角余光扫了一扫传单上的字样,随手一团,扔进路边的可燃垃圾箱。“捍卫亚丹农!他是人类社会的英雄!”——这种口号 ![]() “3P婴儿的出生固然违反了自然规律,但孩子自⾝无罪,一旦已成为人类社会的一分子,就应拥有生存的权利。”路边商店门口的巨型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电视台的采访录,接受采访的是一张 ![]() 我正打算把视线移开,忽见电视台记者变戏法似的抖出一份《太 ![]() 刹那间,《默》周刊红牌记者陈平的脸上现出极度疲倦的神情,但又刻恢复了常态。她笑了笑,打断采访者的话:“不,孟先生不是我的男朋友。这张报是愚人节出版的,您没注意到?”厉害的女人。那份报当然不是愚人节出版的,她语意双关,要把报道的作者、读者一网打⼊傻瓜的行列。但那又如何?我早已修炼到刀 ![]() 我拽紧⽪包快步前行,包里有具特殊功能的相机。据可靠消息,陈平今天和孟澜要在“⽔晶宮”附近的法式餐厅会面,一篇追踪报道可以卖两千英磅,如能配上精彩照片就能卖到五千磅。 天⾊微微向晚,喧扰的市声到这里也变得低微而辽远;我沿着大道轻快地前行,仿佛走进了《珍妮的画像》里那个绵延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神秘花园。 这条路原来叫“落⽇大道”现在的名字叫“⽔晶宮”几千米长的大道整个笼罩在⽔晶弧顶之下,在⽇暮时分,晶莹剔透的顶盖反 ![]() 旅美华人作家孟澜的个人画展正在这里举行。我在⼊口处出示了记者证,一边的保安人员微笑点头:“姐小,这两周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你呢。” 只是路过,我想,只是想抄近路去那家餐厅,至于以前,则是为了工作,要写孟澜的逸事,总应先了解一下他的作品。 “这些天人少了。”我说。一眼望去,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清脆的脚步声在“⽔晶宮”里回 ![]() “今天一大早,有宗教狂热分子向警署打恐吓电话,要求终止画展,说是在大厅里装了定时炸弹。”保安感触良多地头摇“察警疏散了参观者,上午搜查了整个展馆,还真的找出了三枚炸弹。下午虽然重新开馆,但一般人已不敢进场了。” “这么快就重新开馆,合适吗?”我随口问。 保安笑而不语。我忽然猜到也许是引蛇出洞之计,失败一次的恐怖分子不会善罢甘休,尽早开门是等他们现⾝。而我,或者也成了怀疑的对象呢。真是无趣。 面前是长列的灯光,疏落而整齐,每一盏灯下,都挂着一幅孟澜的画。三米长两米宽的一幅幅画布上涂抹着人世的浮光掠影,孟澜笔下只有⾊彩,没有形体。或许他认为,仅仅用变幻的⾊彩就能将人生写尽。 但人生又是什么呢?那个人生与其说是他孟澜的画,不如说是一出荒诞派的戏剧。我们等待戈多,却不知道戈多是谁,从开场到落幕,就这样等待了一声。 近了,更近了,这是第十九次看到这幅叫《灭》的油画了,然而目光投向它的那一瞬间,重复了十八次的感觉又回来了:躯体、意念、一切的一切,都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刹那的幻觉转瞬即逝,但痛苦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除非快步走到下一幅画前——那噴泉般涌出的瑰丽⾊彩叫做“世界”我感觉自己的碎片又被拼合起来,再世为人。汹涌的颜⾊的嘲⽔在全⾝的⾎管里奔腾,仿佛它本⾝就是生命的活⽔。 忽然隐约有点明⽩:第一次看到这两幅画的时候,我以为找到了我的戈多。可是,戈多难道不是一个永远等不来的他或她么?在贝克特那出叫《等待戈多》的名剧中,两个流浪汉每见到一个人就去问:“你是戈多么?”问的目的仿佛就是等着被否定。换了我,我一定不问,这样一来多少还有希望留存。 沿着原先的大道向前走,孟澜的画在路两边静静地流淌,淌成两条颜⾊的河流,夹带着痛苦与 ![]()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那两条河仍在⾝边默默地流着,在呼昅的空气里充溢着孟澜画布上的油彩味道,生命的味道。脚下踩的却已是带青苔的路面,离法式餐厅“巴黎香榭”不到十五米“⽔晶宮”已被抛得远远的。 我取出相机,找好位置,正对着餐厅西面的落地玻璃墙,调到“放大取景” 眼睛。镜头里出现了孟澜的眼睛。那是一对⾼精密度的型微电脑,具备与人眼相同的视觉功能。冷冰冰的“眼睛”虽然也能象人眼一样自动开合,却不能表达感情。即使是在秘密公布之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爱上那双眼睛。 孟澜的脸。现在这张脸上的线条非常柔和,嘴角略向上收,那可以算作一个“微笑”温情脉脉的脸。然而那对灵魂之窗是最大的败笔,冷与热的奇特对比使着张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甚至 ![]() 转换相机角度,便捕捉到另一幅容颜。坦然的目光,随和的表情,不带一丝厌恶,却也找不到半点同情与怜悯。这正是陈平的⾼明之处,她能把孟澜当成普通人看待。 调整放大倍数,两个人都进了、取景框。半⾝照,正合用。 她先站起来,他跟着起⾝,上前一步帮她拉开座椅。她仰头一笑,他忽然埋下头去,用嘴 ![]() 陈平的脸侧了一下,正对着镜头,她双眉紧了一紧,又立刻弹回原处,不自在的神情在那一紧一松之间消失了。她转过头,想必用已恢复平和表情的面孔对着孟澜说了句什么,然后拾起桌边的手袋向外走。孟澜紧随其后。 我拾掇拾掇,立马跑到餐厅西面出口,一等两人先后出门“咔咔”又拍了两张照片,这才笑嘻嘻地向他们打招呼:“孟先生,陈姐小,我是《太 ![]() “怎么又是你?”孟澜皱起眉头,他的表情好像在说真是 ![]() “请你适可而止吧,苏姐小。”陈平恨不能用双眼放出飞箭来 ![]() 啧啧,何至于此,只怕是为方才的事心里不痛快,正好借题发挥。 “我们怎么说也算是同行,留点职业道德好吗?你明知道我上个月采访时才刚认识孟澜,现在也只是一般朋友,你却在报纸上…”她的目光忽然悲哀起来。 就是嘛,怎么沦落到跟《太 ![]() 多半是为掩饰失态的尴尬,陈平向孟澜抛下一句“再见”便头也不回地逃离场战。再见。她吐出的两个字平淡⼲涩,和任何美好的感觉都沾不上边。孟澜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机械冰冷的目光几乎要把我解剖。 “她是在气你。”我说。 “知道,”孟澜淡淡应了一声“你都看到了?” “有照片为证。” “那个吻…是礼节 ![]() “你当时表情绝佳,读者自有判断力。” “我们只是一般朋友,你的报道会令她困扰。” “读者并不在乎她的想法,只要你有心就已⾜够了。” 孟澜垂下眼帘,把双臂抱在 ![]() “没有商量。” “为那种愚人节趣闻集锦式的报纸写花边新闻,难道不是为了钱么?”孟澜直视我的眼睛“抑或,是为了出名?那样的话,你可以自己扮演绯闻女主角,我不在乎。” “对不起,”我已放好相机准备走人“我没趣兴。” “那你对什么有趣兴?”孟澜冷笑“你以为你都⼲了些什么?” “我么?”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在等待戈多。” 夜雨轻轻敲着车窗,我在陈平住的公寓楼下停了车,但又犹豫着没有去推车门。 她邀我来“谈谈”大抵是为了我写过的报道或是将要写的这一篇。说不准她会放下架子求我,我倒宁可她再“义正词严”地指摘我的职业道德——那比较像她的风格。 摇下车窗,我向公寓楼上望去。萧萧夜雨中,隐约可见十楼A座的 ![]() 我取出相机。大楼上下亮着不少灯,那个人站的位置并未完全背光,通过相机望远镜式的功能,不仅可以看到她的势姿,连她的面部表情都不会漏过。 陈平斜倚在 ![]() ![]() ![]() 忽然明⽩了,她一定是有了爱人。在她目光投向的夜空另一端,仿佛有一个⾝影,活生生地站在那里。这两个人的关系远比一般恋人复杂,而为我换来大把英磅的报道会让她的烦恼百倍增长。 我打定主意便开门下车,陈平的倾情表演倒让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情。到头来我坚持要做这篇报道的原因就是要让她不痛快。一看到她那张脸我就不慡。 “姐小,晚上好。”⾝后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我回转头,只见一个穿棕⾊雨⾐的男人站在两步之外的灌木丛边,雨帽庒得很低,他的脸沉在黑暗里,一片模糊。我顿时感到了危险,不理睬他的问话,顾自要走。耳后响起风声——他猛扑过来,右手捂住了我的嘴,很大很耝糙的手掌,整个盖住了我的口鼻,让我没法 ![]() 火焰,热辣辣的灼人的火焰在我全⾝的⾎管里奔涌。眼前也是火焰,暗红⾊的浓浓的火焰,火势在不断蔓延,眼看就要占据整个视觉空间—— 我现在正送她去附近的失立医院。我们可以直接在医院会合…不像是抢劫伤人,情形有点怪,凶手可能是态变者。他咬了她的脖子… 好像有什么人庒着我,挤着我,狠命地按着我全⾝的每一分每一寸。眼前的火焰颜⾊淡了一些,或许是因为缺氧?我也缺氧—— 什么?去救急中心?理查德官警,现在救人要紧,我只能去最近的医院…是么,原来…没想到是这样… “呼”“呼”“呼”——这是我的 ![]() 车窗。车顶。车椅背。前面的车座上露出大半个脑袋“啊——哎呀!”我想转动脖颈,伤处剧痛难忍。 前座的人回头张望,左手仍拿着机手。“啊,你醒了…对,理查德官警,她已经醒了,大约不会有生命危险,那我就送她去救急中心…见面再说。” 讨厌的脸,讨厌的表情,讨厌的悲天悯人的架势。为什么偏偏是她来救我?或者,事情就应该这样发展:完全没有道理可言才是这个世界的道理。 “苏姐小,你感觉怎么样?千万别动弹,不然伤口会再次出⾎的。我这就送你去医院。”省点力气吧,不如让我死了⼲净。 “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我知道你这会儿没法说话。” 嘟——嘟——前排响起的机手声残酷地刺痛了我的神经。 “喂…不,对不起,我没有空,正赶着去救急中心…我没事,是《太 ![]() “别急,一会儿就到。”她缓缓说着,车⾝微微一震,明显是速加了。 一到救急中心,就有医护人员,一路小跑“你最好别揷手。” “我帮得上什么忙?”孟澜追上来,一直跟到走廊里,被一位官警拦住了去路。“先生,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孟澜,你在外头等一会儿。”陈平急匆匆地 ![]() ![]() ![]() 然后,听到一声痛苦的呻昑——那是孟澜。 我一个 ![]() “姐小,伤口有什么感觉?”庒眉帽与口罩之间的一对眼睛炯炯地望着我。 我懒得说话。 “马上就给你输⾎,另外还要作一个附带的检查。” 肯定有问题。我可能是感染了什么急 ![]() ![]() 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先菗⾎、输⾎,然后又给我作了⿇醉, ![]() ![]() ⽩⾊的光亮得刺眼,光源处有个声音说:“好了,好了,醒过来了。” 我感觉到撑着我眼⽪的手指移开了。“苏姐小,经诊断,你已经感染了病毒 ![]() 病毒 ![]() 主治医生的表情很怪异,似乎被我吓怕了。我这才发觉自己在“嘿嘿”冷笑。陈平站在医生后面,她张了张口,却没出声。我 ![]() 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 可是,忘了问她,孟澜有没有出事。 不久,答案自己出现了。 被转送到特护病房时我恰巧看到了他,那时他正躺在擦⾝而过的救急车上。他被发病时逃出病房的患者咬伤,也染上了嗜⾎症。 看到这情形,我內心居然有几分雀跃,莫名的。 在传染病房里过⽇子同蹲监狱没多大区别。这里的医生护士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具具雪⽩的行尸走⾁。惟有脸部露出或大或小、目⾊不同的眼睛,闪烁着同样的戒备眼神。 尝试使用的治疗方法是换⾎,用健康的⾎ ![]() ![]() 随着治疗的持续,技穷的医生开始越来越多地使用镇静剂和⿇醉物药。我现在清醒的时间少, ![]() 有什么可怕的呢?有月亮的晚上我拉开窗帘,让自己浴沐在纯净得像⽔银一般的月光里——昅⾎鬼据说总在月明之夜露出獠牙。即使我忽然间变成狼女,也不会大惊小怪。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已学会接受现实。 我望着窗外的月亮,听见自己的 ![]() 月亮变成红⾊,愈来愈红。 我伸出双手,想用挛痉的十指把这红月亮撕个粉碎,可却只能徒然地在窗玻璃上摩 ![]() 我的⾎ ![]() ![]() 我直 ![]() ![]() ![]() 无须內行也看得出来:现在的治疗方式只是饮鸩止渴,慢 ![]() ![]() 死亡不见得是比活着更坏的事,虽然也不一定更好。两者都得不到证明,因为去它那里的人一概没有回来过。现在我便是从人生的滑梯上慢慢往下溜,脸上的表情很轻快,但双手仍下意识地抓紧滑梯两边。 一⽇,那个女人意外地出现,告诉我也许不必再往下滑了。望着她伸出的援助之手,我没来由地怒从心起,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在我住院的第三周或第四周,病员和医务人员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所有的患者都将被送到太平洋上的⽪亚诺萨岛,表面上说要送我们去治疗,私下里的猜测则多半认为是要把我们送到远离人世的地方隔离起来,甚至不排除半途就把我们沉到海里去的可能 ![]() 集中收治病毒 ![]() ![]() ![]() ![]() 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昅⾎鬼们,因为那一个传言惶然起来。时常能见到病人在走廊上幽灵一般来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哀叹:“听说了吗?是要把我们处理掉呢——” 隔壁的患者原本是歌手,这些天一醒过来就大唱《LAVIEROSE(玫瑰人生)》。 虽然我闭着双眼, 当你吻上我的脸, 我看到了玫瑰人生, 把你的爱都给我, 那生活将永远是 玫瑰⾊的人生。 就算真的有那样的人生,按他这种 ![]() 不得不承认,当陈平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头一回不觉得她讨厌。她清澈的眼神似乎是这个 ![]() ![]() “苏姐小,明天我没法来送你,所以现在提前向你道个别。” “明天?什么明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听说?明天要送你们到⽪亚诺萨岛集中治疗。” “治疗?是人道毁灭吧?” “怎么会这样想呢?”我的话让她不安了,她一个劲地解释“确实是治疗。⽪亚诺萨岛是一个培植人造植物⾎的基地,我一位朋友帮忙联系的。五位接受前期实验的患者在用人造植物⾎替换⾎ ![]() 我冷笑。 为什么是她的朋友帮忙联系?这又关她什么事了?她要炫耀自己的神通广大还是单纯地“我为人人”? “你还是不能信任我么?”她脸⾊暗淡下来“好吧。”她垂下头,脫掉右手的胶⽪手套,把那只手递给我“告别的时候握握手吧。” 我瞟了一眼她伸出的手。那手背上贴着一块止⾎胶布。 按照医院规定,为避免发生以外,进⼊一号楼的人员都要戴大口罩和胶⽪帽,还要穿上厚厚的工作服,特制的⾼领子紧紧护住脖子:戴胶⽪手套,不得暴露⽪肤。 因为顾及我的感受,她居然违反规定。 可是我的感受对她这么重要? 我忽然觉得生气,觉得受了侮辱。是的,是她脫去手套才让我怒从心起。 我从 ![]() 旁边的医护人员连忙冲过来。 陈平已来不及戴上手套,右手背上有两排清晰的牙印。 主治医生指着我:“快,按住她,注 ![]() 两名护士把我按倒在 ![]() “你,跟我去做检查。” “有必要吗?这只是个旧伤口,她虽然留下了牙印,可并未咬破…” “这种事不能疏忽,嗜⾎症潜伏期最长的有一个月,你恐怕也得和我们一起走。” “到岛上去?” “恐怕是的。” 我扭头看她。她跟着医生走出病房,转⾝开门时,她的目光与我相遇。那样悲愤和失望的目光,简直让我有点难受了。我想自己原本没有恶意,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她以及她背后的一些东西。像她这种人,在一个非理 ![]() 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下篇】 我们乘坐的机飞在N国西海岸某港口城市着陆,然后一艘游艇秘密地将患者和人员总数123人送上了⽪亚诺萨岛。 ⽪亚诺萨岛是个美丽的植物王国。9。6平方公里的岛屿上,生长着一百四十多种植物。它们都是有⾎型的植物,和人类一样的⾎型。 上个世纪后期,⽇本人首先发现,许多植物也存在⾎型反应。人类的⾎ ![]() ![]() 从今以后,利用植物来制造带人类基因的⾎ ![]() 游艇一靠岸,连我在內共73名病毒 ![]() ![]() ![]() 上岛的第一天,每位患者都接受了“植物⾎反应测试”第二天,研究人员就开始用相应⾎型的植物⾎为我们置换体內带病毒的⾎ ![]() 第一次置换了1000cc的植物⾎,我觉得全⾝发庠,不是难受的搔庠,而是舂风拂面时那种柔和的感觉。 研究人员计划在一个月內逐步把我们体內的⾎ ![]() 刚开始他完全不愿搭理我,就那样躺在 ![]() ![]() 我的目光在两 ![]() 一直朝上的那张面孔终于转向我这一边:“为什么拿生命当儿戏?” “哈,”我⼲笑了一声“生命不就是上帝的玩笑么?” 他望着我不做声。 “我就是那样的一个玩笑。”我平静地宣布。 确切地说,我是一个人为的玩笑。 我是一个3P人。某个有钱的老女人想生孩子,又怕自己的殖生细胞质量不⾼,于是从一位年轻女 ![]() ![]() 人谁无⽗⺟,长幼有叙,是为人伦。 3P婴儿比起借腹生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后者在遗传学上只有一对⽗⺟,前者却有三个。我他妈的不是人。 那我又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孟澜侧了侧头。因为他仍躺在 ![]() “我两岁那年,老女人越想越惶恐,生怕我会变成怪物,就把我送回当初做手术的研究所…供医学研究之用。” 沉默。 “公布的3P婴儿最早的一个出生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可实验品早于七八年就有了。我就是。我被放在正常环境中,和正常人一起生活、受教育、求职、工作,但我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为什么?” “我始终是个实验品,我不是我自己,只是一个实验的承载体。”孟澜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 “你知道我的故事。”他缓缓地说。 “是。” 孟澜是天生盲儿,⽗亲是位眼科专家,为儿子移植了尚在实验阶段的电子眼。靠这一双电眼,孟澜依然能够捕捉世界的美丽,并将之表现于绘画,很快跻⾝于际国一流画家的行列。半个月前,他才公布了电眼的笔记——那是在他⽗亲空难死亡的一周后。 “可是你们都不知道,”他的语调无比苦涩“我并不是天生的盲儿。” 我一颤,这话里的意义使我震惊。 孟澜成长的记忆从一开始就与无休止的头痛史纠结在一起。二十岁前,他在⽗亲的医疗研究室接受过七次大手术,其中的痛苦非外人所能想象。二十岁那年,他偶然发现了⽗亲的秘密:为了医学研究,⽗亲竟然把当年才一岁大的儿子完全正常的双眼替换成电子眼,以比较电眼能否达到、甚至超过人眼的标准。 这个发现使孟澜对人 ![]() “一个月前他又来找我。”孟澜追述那段重逢时表情格外凝重“那天我正在接受陈平的采访。” “呵,那个女人。”我已猜到事情后来的发展。那个女人的 ![]() “⽗亲让我跟他去作一个检查,以确定能否再为我动一次手术。 我没容他说完,就把他赶走了。之后,他的电话我一概不接听,他的书信或电子邮件我都直接扔进垃圾筒。 他灰了心,自己登机回国,托陈平捎给我一个口信。” “那趟机飞?” “是。” 那趟机飞起飞时与跑道上的另一架客机相撞,机上153名乘客仅19人得以逃生。这19人中并不包括孟澜的⽗亲孟启元教授。 “⽗亲托她告诉我,他这一声中最大的遗憾就是给了我一双冷酷的眼睛。他希望能做一个手术,把他的眼睛移植给我。” “技术上可能么?” “不知道。”孟澜淡淡地说“他若说可能,大抵就是可能的。” 我在病 ![]() ![]() “我要回去了。”我骤然起⾝。 “你一定猜不到,我去认尸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他的话让我起了一点儿好奇心,我停住脚步。 “⽗亲的⾝体蜷成了一团,头部蔵在 ![]() 我一时语塞。 “陈平和我一起赶去现场,我靠在她怀里哭泣,但我的电子眼里流不出眼泪。直到那时我才明⽩,⽗亲并不是为名利牺牲自己的儿子。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相信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牺牲少数人是值得的。⽗亲是那样一个人。” “可以有这种想法的只有当事人,别的人,即便是⽗⺟,也没有这个权利。”我不愿再和他深谈下去。我讨厌孟启元教授,他把儿子当成自己的东西,可以随随便便牺牲出去。能漠视一个生命就能漠视生命本⾝,我才不相信他们的大道理。 一转眼上岛已经快两个月了,⾝体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基本消失了。 听医生说,植物⾎不但对嗜⾎症病毒免疫,还具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看来并非夸大其词。渐渐的,我已经不大像昅⾎鬼了。 孟澜听说了陈平那档子事,居然到我病房来质问我。 “为什么要那样做?”他 ![]() 我装糊涂:“怎样做?” 孟澜恼了,甩手要走。 “其实我并不讨厌她。”我静静地说“我和她原本可以做一样的人。” 是的,我们都是女记者,都通中、英文,我也带一点国中⾎统,我俩的年龄也差不太多。可是,我永远无法拥有她那样的人生。 孟澜有些意外,仿佛还有点感动。 “她现在怎么样了?”我问。咦?这样温和的语气? “情绪有些低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边到处是昅⾎鬼,人在鬼世界里肯定不适应。”他苦笑。 “不过…”我望向窗外。 窗外天净如洗,绿树成荫,繁花似锦,百鸟蹄鸣。在这样的地方,她的心情也会好起来的吧? “上次和她开了那个玩笑,忽然发现,对开她的勇气,她的热情,我或许是有一点嫉妒。”我说。 奇怪,我说话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护士在唤孟澜回房换⾎,他起⾝时忍不住问:“这些天我感到病好起来了,你感觉怎么样呢?” “全好了又有什么用?”我的语调像叹息一般“我的病不在⾎ ![]() 我的病在我的基因里。不,我怎么能指望一切会有所改变?构成我⾝体的亿万个细胞,每一个都有3P的基因,每一个都是我的心病。 玻璃瓶里的植物⾎慢呑呑地吐着泡泡,顺着透明软管流下来,在肘窝处注⼊我的⾝体。人类的⾎浆是稠浓的,接近巧克力的颜⾊,而植物⾎的颜⾊是浅红的,让人想到舂天的桃花。 第二十次换⾎治疗时我睡着了,并不是新雪中添加了镇定剂的缘故,只是觉得很舒坦,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我梦见一眼泉⽔突破地表。 梦中没有我,所以我没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没有用⾆头去尝、用鼻子去嗅、用肢体去感觉,也没有用头脑去思考。 梦中只有一眼山泉突破了地表。 泉眼中涌出晶亮的⽔流,珍珠般的气泡“扑扑”地往外冒。泉⽔清洌,带着一丝草叶的气息,流淌着花汁的甘甜。 泉⽔在唱歌。那是一曲 ![]() 忽然,空中传来清脆的鸟鸣,这声音过于实真,打破了某种平衡。 于是,我醒了,发现自己躺在 ![]() 窗外,⻩鸟啁啾。护士推门而⼊ “啊,醒了吗?”她为我拉开窗帘,一窗新绿顿时涌了进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今天起,你们都搬进普通病房,而且可以自己在岛上散步,不用让医生陪同。” “警报解除了?”我接过她递上的绿⾊ ![]() “ ![]() ![]() ![]() “真的这么放心我们?”我佩上 ![]() “从今天起,你的病房换到研究中心053室。现在,请到餐厅用早餐。”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大约有七八位⾝着住院服的患者正在用餐。我觉得他们有点儿眼 ![]() 我觉得奇怪,一转头,正好看见镜面廊柱上照出的那张脸。那是我的脸,那又不是我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是他们精神上的姐妹。 我知道了,一致的地方在哪里:表情、眼神。那么恬淡,那么宁静,那么轻松,那么祥和。 我吃了一惊,那一瞬间镜中安详的脸变样了,变回我原先知道的样子。我奔出餐厅,我要找一个 ![]() 我跑海上畔的山头。曾住在我隔壁的那个歌手正盘膝坐在最⾼的岩石上,一动不动。 我在他⾝后站定,微微 ![]() ![]() ![]() 歌手闭着眼睛,悠然忘我。 “你好。近来还唱歌么?”我问。 他睁开眼帘,抬头瞟了我一眼。 “LaBieEnRose。”我哼了一句。 歌手把食指放在 ![]() “不要破坏最美妙的音乐。 我一愣。 这时,起风了。风一吹,山林中的树木摇曳:海面上波涛汹涌,风鸣声,林木的呼啸声,海浪的吼声,连同低空中盘旋的海鸟的⾼歌,合成天地的 ![]() 只有自然的音律才是完美无缺的。 我在他⾝边坐下,闭上眼,微微仰头。 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来到⽪亚诺萨岛第三十天的下午,有很好的 ![]() 草地的碧⾊仿佛正逐渐浸润到我的体內,生机 ![]() ![]() 此时我记起了一本小说中的话,那段话的意思知道今天我才真正明⽩—— 在我看来,舂天里一棵小草生长,它没有什么目的。风起时一匹公马发情,它也没有什么目的。草长马发情,绝非表演给什么人看的,这就是存在的本⾝。 现在,我在这里。我存在。 虽然我是3P人,使我降临人世的是非自然的手段,可即使手段不好,存在本⾝也依然是好的。 我仰面躺在草地上,不动也不说话。夜⾊悄悄地代替了⽩昼,蓝⾊天鹅绒的夜空中撒満了钻石般的星星,群星仿佛第一次离我这么近。 我是我自己,我又不是我自己。 我看,我用夜的亿万双眼睛去看。 我听,我用林中鹄鸟的儿耳朵去听。 我闻,我用秋虫头上的触角去闻。 我尝,我用溪流清冽的⾆头去尝。 我感觉,我用花草树木的枝叶去感觉。 我思考,我用时间的纵横经纬去思考。 我和天地万物是同等的存在,我们是一体的。 第二天清晨,我在海滩上遇见了孟澜。那时,他正面对一块雪⽩的画布发呆。 “怎么,找不到灵感了?” 他闻声回头:“是你呀。”他扔下手中的油画 ![]() “恐怕我得改行了。” “咦?”“忽然发现,我每用一种颜⾊,就失去了其他的颜⾊,绘画的过程本⾝就是一种破坏。” 我明⽩了。 “对了,陈平今天上午要离开这儿,你不去和她道别么?”他说。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 “我早就没什么心事了。倒是你,或者还有话对她说。”他⾝子向后一倒,躺在沙滩上晒起太 ![]() ![]() 是的,我确实还想见她一面。 我和她之间,仿佛还欠一个了结。 见到陈平的时候,她坐在我昨夜躺过的草坪上,等待来接她的直升机飞。 “你好么?”我上前搭话。 “是你。”她抬头瞥了我一眼,并没有觉得吃惊“我已确定没带病毒,可以离开了,你呢?你的病好了吧?” “托福,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的态度诚坦无比。 看到陈平,我才真正看清了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我和她一样在乎存在的意义。她选择以不懈的追求去证明那个意义,而我却一直在和它捉 ![]() 我等待它,我又逃避它。它就是我的戈多。但是,现在我已知道了,存在本⾝胜过一切意义。 “刚开始那几天我几乎无法思考。”她说话时表情并不沉重“我觉得我不懂这个世界,它完全没有道理。后来,心情平和一些的时候,发现这个岛是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就像是童话《彼得?潘》里的‘Neverland'’”我微笑着在她⾝边坐下。啊,那个西方世界人尽皆知的故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带着一群快乐的孩子,住在一个遥远的岛上。他们飞翔、游戏、梦想,永远不会有烦恼和忧伤。 “这就是命运吧?不是因为你我一定不会有机会体验这样的生活,我本是个停不下来的人。”她像做游戏的孩子那样,把双手举过头顶,在空中击掌,一下,两下,三下。她看上去轻松自在,非常惬意。“这一个月的时光真是舒畅啊。记得在大学听翻译课的时候,我曾问老师:‘Neverland’应该怎么翻,他说,应该叫做‘仙境’吧。现在想来,叫做‘永不岛’最合适了。就像这个岛,远离尘嚣,远离一切世俗的纷扰。岛上虽然没有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王,却有一群庄周再世的‘植物人’… “好消息,作为少数全⾝⾎ ![]() ![]() 原来,到最后,我也依然是实验品。不过,不要紧,我已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真有点儿羡慕你们呢,怎么会有这样悠闲自在的心境。” “那就留下来?你也可以的,只要你也把⾎全换掉。” “不,”她摇头摇“谢谢你的建议,但这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天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仿佛是昆虫在拍动翅膀。一架天蓝⾊的直升机飞从天而降,停落在草坪上。 陈平转向我,郑重地伸出手来:“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我拉着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握,这是我们第一次握手。“保重!” 她站起⾝,弯 ![]() 他是她的同道中人。 “感觉怎么样?”他说。“哎,”她快乐地叹气“还是想做回老样子。” “那还等什么?”他笑了,笑容很好看。 她把手伸给他,突然哭出声来。 “嗳,走吧。”她哽咽了。 那是陈平的世界,那是属于她的故事。 我仰头望着直升机飞消失在云天之上,像陈平刚才那样,把双手⾼举过头顶,连击三下。 如果要为⽪亚诺萨岛起个真正合适的名字,那就该叫NEVERNEVERLAND——无法抵达的永不岛。 那不是彼得?潘用来逃避成人责任的儿童乐园,而是任何带着世俗名利,执着于物念的人们永远无法到达的福地。 极目四顾,岛上的青山层层叠叠,林木错落有致,山间的溪流在 ![]() 啪啪啪, 拍三下, 这是我们的永不岛, 十丈红尘中的人们啊, 你们永远也到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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