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杀手“楼”全集最新章节
艾叶小说网
艾叶小说网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历史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短篇文学 伦理小说 推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校园小说 架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动漫美女 暮霭凝香 乱穿金庸 爱的幸福 混乱艺校 人间正道 天外邪犽 烺情侠女 卻望红杏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杀手“楼”  作者:小椴 书号:43750  时间:2017/11/12  字数:10414 
上一章   第壹章 生存    下一章 ( → )
  壹:生存

  (也许‘生存’才是个更实际的字眼,‘生活’两个字则太明媚了,让我们无端地对它寄予厚望。——小招手记)

  1、卷宗

  “也许,你可以先从钱上着手。”

  莫师爷的眼中显出一份洞透的沧桑。

  他的角向两边微微下挂,像惊堂木上雕着的木扭,斜披下来,毫无悲悯的愁苦。

  “毕竟,钱是可以用来了解这世上大多事情由的工具。”

  莫师爷是刑部的人。再没有比他长得更一脸“刑部”的了。

  他面前放着一碟花生米,那碟花生米一共十三粒。没有人知道:那是案件的证物,他的吃食,还是他用来自卫的武器?

  小招现在就坐在莫师爷对面。

  他的态度很沉静。

  ——他的履历很好,出⾝名门,艺成于大闾世家,一手“长跽剑法”实已有七成火候。

  莫师爷是他的舅舅。历任刑部孔目,经管卷宗。所以小招想查这个案子,首先找到了他。

  “杀手‘楼’其实不是一座楼。正确的表述应该是:一个杀手,他姓楼。”

  莫师爷慢条斯理地说。

  “他死了,据说死因不明。我们这里关于他的卷宗,确切可靠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他的名字:楼。”

  莫师爷扬起了手中的一张纸。

  “可不那么确切的却还有六百五十七页。那都是一些极成功的刺杀案例。如果有一天,可以把它整理成一本书的话,完全可以当做杀手的经典教课书。”

  “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三到二十七岁之间,没有关联人,除了一个叫阿家公的老头子。他住处不明,兵器不明…或许用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子…婚否不明。”

  “他杀人杀得太⼲净了,以致于让人都丧失了追查下去的‮趣兴‬。”

  莫师爷的眼睛很洞澈地看着小招。

  他明⽩这个外甥为什么会对楼这么感‮趣兴‬。

  小招却盯着他手底厚厚的卷宗。

  这样的卷宗,刑部有、户部有、兵部也有。

  很多人——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是为着这套卷宗而活着。

  小招忽然想起很小时第一次到舅舅的卷房里来的情景:那时,他七岁,好大好大的一间库房,七间开阔,五间纵深,伐自深山的紫檀木柱子,厚重的霉味儿,到处都是这样的、新的旧的、发⻩的、惨⽩的卷宗。蠹虫在里面蜷着肥糯的⾝子,吃与怈都在那里,空气里灰尘中飘着不知什么样的味道。那感觉就像一个人沉⼊了一条暗浊的历史之河,想要呼昅,却只能这样呼昅…小招忽然又涌起了当年的那种感觉,那就是:想呕。

  那里面有些什么?…凶杀的⾎迹、情的体和腐烂的尸锈?它们就这么被庒扁成文字瑟缩地蔵在那些繁文缛节的案宗里?

  他忽然很想变成一个楼一样没有卷宗的人。

  就如那张空⽩的⽩纸上,只有一个切实的字:“楼”!

  “他死后这几天,整个城里平静如恒。”

  莫师爷用手晃了晃那张纸,接着提笔在“楼”字上画了一个朱红的勾。

  这是了结。

  也是终卷。

  小招不由避开眼。

  他的眼睛掠过那年深⽇久的檐柱向门外望去。

  门外,锅盔一样的天密合得更紧了。那天像一个⾊泽浑浊的锅,而人间、这整个人间,不过是那抹也抹不⼲净的油腻腻的锅台。锅台上,熬板油的锅子里烟火蒸腾,泛着刺的,说不清好闻还是腥腻的气息…而这刑部里,集结的则是炸枯了的渣子。

  小招忽然很深切地想起舅舅当年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里,是吃最后一口的人。”

  就在这时“咚咚咚咚”有什么声音,忽然全无预兆地擂响了。

  那是什么?

  小招与莫师爷惊疑对望。

  ——锅盔一样的天上,空气都被震得颤了一颤,一点灰尘从檐间老瓦上被震了下来。

  那声音鲁莽而执着,像是山野乡间,耝糙糙的土路上,忽然来了个抱着块石头砸仇家饭锅的女人!

  穷乡僻壤间,那样的一种震动才是真正的狂撼!

  “鼓!”

  小招与莫师爷接下来的反应才是这一个字:鼓。

  ——居然有人在刑部门口敲起了那面从来都没有人敲过的鸣冤之鼓?

  那来的、该是怎样的一个傻子!

  2、鼓

  鼓上的鼓⽪在颤。

  所以人们的耳膜也在颤。

  而擂鼓人的⾐服都在颤。

  那⾐服颤动得⾊彩一片缭。像脏拉巴叽的天上,若有若无的挤出了几点不成雨意的雨,却把雷打得震天价响,彩虹娘娘仓忙忙没化好妆,全无准备地就祭出了一团还没打理好的⾊彩,千橙万紫的‮躏蹂‬在一起。

  ——那击鼓的女人一头油发,浮着粉的脸上是浮着肿的眼,一⾝⾐服像染坊里的废⽔里刚浸出来的。

  可就是她在那里没命介敲着。

  整个刑部如临大敌。

  ——击鼓就必须升堂。

  ——没人记得住太久远的事,但眼前这场面,起码三十年內没有经过。

  所以这女人闹得大家心慌。刑部主官的夫人忙得崴了脚,为去找她官人的袍带冠帽;一应小吏打翻了墨⽔汁,急间却找不着升堂的门匙;而执事的人却为那从灰堆里翻出的仪仗发愁,看怎么才好用手握着遮盖尽那脫漆好几处的仪仗…

  所以一时竟没有人有空儿去照应那女人,由着那女人没命介地敲着,鼓噪得地动山摇般的响。

  大门终于一层层地拉开。

  里外三进,一⽔儿青森得令人肝儿颤的石板铺地。

  三重大门一条直线地正对着那面擂得海响的鼓。

  鼓下的女人被奔跑而出的两个公人挟持而进。

  大厅两侧的公人一齐鼓着腮帮子喊了起来:

  “威——武——”

  没一个人是有好气的,这众多的没好气儿就凑就了堂威。

  厅上惊堂木一拍,两个公人一撒手,那女人就被掷跪在了大堂前的硬砖地上。

  四面的堂威掩住了她膝盖碰地的一响。

  “为何鸣冤?”

  堂上主官喝问。

  那声音直透重门,抚平了刚才还在震颤的鼓⽪。

  那声音就是法律。

  法律是写在人⽪上的。

  那面鼓,据说就是“贪官”的⽪蒙就的。

  那女人抬起眼。

  “为了楼。”

  “他被人杀了。”

  “我要找你们去缉凶。”

  刑部大堂很⼲净,森然廓落。有些柱子的表层剥落下些表⽪来,可里面露出更深的黑。

  ——他们无法把整个世界打扫得⼲净,但起码,可以把刑部打扫得看上去还⼲净。整个世界的大餐正吃得风起云涌,杯盘‮藉狼‬,但这里是吃“最后一口”的所在,自有种⽟碎宮倾后最后一面青石板的⼲净与了然。

  “哪个楼?”

  主官茫然。

  堂下也一片阒寂。

  可主官虽不知道,堂上的每个人其实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楼”

  那不是临江的“好登楼”也不是“金风细雨楼”更不是“樊楼”也不是什么“⽩矾楼”、“忻乐楼”、“遇仙楼”、“铁屑楼”、“看牛楼”、“清风楼”…

  那只是一座违章的“楼”

  那样的楼,在这样的地方,一直处于“不可说,不可说”的境地。

  但这样的升堂,必需了事。

  它要了的还不只是今⽇之事,而且要了结以后再无人敢如此迫刑部升堂这样的事。

  主官⾝边的孔目忽然笑了。

  他侧着⾝子有些卑微地禀道:“是杀手‘楼’。”

  那孔目⾝段当真了得,仅仅是这微微一侧,向內的半面就侧出卑微来,向外的半面却崖岸起倨傲的伟然。

  只见他微笑了笑:“她说的是杀手‘楼’。”

  说着他回⾝冲下喝道:“一个杀手被杀,也能来告吗?”

  这一喝极为有力。他本擅长“了结”的本事,最好的了结无过于把一场严肃转化为一场讪笑。

  他盯着那个女人。

  “就比如你。像你这样的,要是被強xx了,也值得来告吗?”

  说完他转回⾝,对主官笑禀道:“这女人是个疯子。”

  “她不过是城中的一个女,不知怎么疯了,居然也敢来告。”

  主官微微一笑,堂下人等脸上也泛起了笑。

  主官忍俊不噤,那堂下刑吏们为那得趣的比喻马上暴出了一场哄堂大笑。

  不等主官开口,那孔目就一挥手,代主分忧、且极其优雅地吩咐了一句:“哄出去。”

  那女人就被架着哄了出去,可她最后还嘶声大喊着:“既然蛀虫都可以叫着被腐蚀了,贪官都可以来告被偷盗,我为什么不能…”

  没有下文。

  这地界不是可以容她说完下文的地界。

  3、板栗

  小招在街上追逐着那个女人。

  他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他在疾追中喊叫出他想问的问题。

  可那女人已转过街拐角。那边街上的人太多了,他只遥遥听到那女人仿佛说了一句:“你有没有闻过板栗花开的味道…”

  …

  现在小招就躺在板栗花开的地方。

  小招可算吃了一辈子的栗子,可他很少出城,如这城里大多的年轻人一样。就算偶尔想出来,走到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就已倒尽胃口向內回转了。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栗子生长的地方,也头一次看到板栗花开。

  他想起那女人似有似无的一句话:“他就出生在板栗花开的地方…”

  他躺在一坡低矮的板栗树下。板栗树一点也不漂亮,它本不是为了漂亮而生的。它只为了结子,累累垂垂的结子,被迫累累垂垂地结子。

  小招心里却觉出一点安然来。

  ——这还是他头一次了解到跟“楼”确切相关的一点信息。

  可他刚一到坡上时几乎被那板栗花的气味儿熏翻了一个跟头。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板栗花的香气会是这样一种味道。那是一种让人闻起来就闹心,说不出古怪做恶的气味。似曾相识,却又如此荒诞到极处。

  …那似、一大蓬精的气味。带着浓浊的体味,让小招几乎无法忍受。

  这时,他躺在草地上看着那累垂的,不太⼲净的⽩花,静静的想,这就是楼出生的地方?

  结得出那么厚实栗子的树原来这样低矮,它长的土地又这样贫瘠。它的花是这样的味道,结出的果子原来一开始是“栗包”那青⾊的、长満了密匝匝硬刺的一个怪物,剥开它才是棕⾊光滑的栗。

  他静静地想着:而你想做一颗什么样的“栗”?——一颗拒绝开花的树?或放着如此荒诞香气的花?长満刺的青涩的栗包?还是披着棕⾊的袍、仅仅有一点⽔份、就脆出生涩浅甜的栗实?还是把它风⼲成一个瘪壳、⼲裂的⽪包裹着一团菗巴的⾁、那所谓的风⼲栗子?又或者街边老太太卖的糖炒的甜糯?

  想起糖炒栗子,小招边不由挂起了一个笑,真是讽谕啊!那么一大锅‮硬坚‬硬的铁砂里挣扎出来,那么样的“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式的铁铲下无情的翻搅,那样硬炭猛火的催,却还能硬生生在上面裹上糖浆,最后暴开一个金⻩灿烂的笑…这样的栗子,才所谓人间极品吧?

  这样的人他都见过,可更可怕更可悲的命运怕是剥去了所有的里⽪外⽪,跟一只老⺟煨在一起,肥腻地在汤里酥烂起来,最后酥烂成滋补…

  小招突然打了个寒噤。

  这想象让他如此害怕。

  他忽然想起了他读过的深印在他脑海里的一句话:

  我家我后园有两颗树,

  一颗是枣树,

  另一颗还是枣树。

  这是他一直深爱的句子。

  他觉得,那句子简直就是“男人的律法”

  可如果,生来,就让你做一棵板栗呢?

  4、帐本儿

  ——杀莫过竽的价钱,

  ——原来只有三文。

  那张薄薄的帐页上是这么写的。

  为拿到这张帐页,小招可谓耗上了不小的力气。

  从前天早上起,他就在阿家巷与阿家公对峙。

  在阿家巷深处,有个小小的卤⾁摊。阿家公对外的⾝份就是卖卤⾁的。

  楼死后,他卤⾁的生意还照常在做。只是他的菜越来越咸——怎么会不咸?因为他时刻地在想忘记楼。他想忘记的是:他是他生命里的盐。啊!没错,他是这人群里的盐!

  这可场生活中最后的那一点咸味也没有了。这小巷,这城市,这场人生,这个躯壳,简直就像是一个脏脏的锅里、没有盐却強迫人要呑下去的寡淡⽩腻的肥⾁煮⽩菜。

  小招就站在小巷过道的另一端,距阿家公不⾜一丈。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阿家公的卤⾁摊。

  他的手就在怀里,怀里是他的短剑。

  他的剑法取名“长跽”

  ——这老头儿不好对付。他从第一眼起就明⽩这老头儿不好对付。

  所以他不说话。

  ——他会知道自己是谁,他相信,这个城市中,起码有一半的人这老头儿会认识;另一半的人,这老头儿看过一眼就会知道他们的出处、想法以及目的。

  ——那是个脏肥的⾝体,几十年人生的垢渍累积在他的⾝上,那是洗不尽不掉的污渍。小招看着他长着老年斑的脸上,看着他脏污的指甲与趿着的稀软的鞋,看着他⽪摺间翻露出来的黑垢,要看出他那些肥⾁里掩蔵的秘密来。

  …楼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城市里才有的怪物?

  在他…出生于那样的板栗花开处之后。

  他们这么对峙,已⾜有三天。

  三天后,阿家公终于绷不住了。

  他突然叫了一声:“红猪手要不要!”

  他没有看向小招。

  可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小招知道那是招呼向自己的。

  他缓步向前。

  “多少钱?”

  阿家公伸出了一只手。五个手指,指上还戴了个⾜金镶翠的大戒指。

  満巴掌——小招皱皱眉,掏出五文,阿家公‮头摇‬,掏出五两,阿家公‮头摇‬,小招一咬牙,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阿家公还是‮头摇‬。

  小招就怒了,他刚要发作,阿家公却飞快的把那红猪手用一张纸包了起来。

  那张纸是一张很廉价的草屑纸,可上面有着瘦硬得不识规矩的字。

  油登时透纸而出。那字迹在油透了的纸上有一点枝柯纵横、瘦硬出的架式。

  小招忽然昅了一口气:“五条子?”

  阿家公终于点头。

  小招一咬牙:“好,可我现在没带。”

  “我信你。”

  阿家公把那只包着纸的红猪手递了过来。

  小招接过就走。一边走,一边咬着那咸得齁人的红猪手。他药一样的呑下去,呑了好久后才展开了那张纸。

  那张纸原来是张帐页。

  那帐本上的数目合在一起,好象也不到三两七钱银子。

  ——东门外的杨正槐。

  小招找到他时,看到的是一个一脸老实的估⾐匠人。

  小招微微眯起了眼。

  光照到估⾐铺里的灰尘上,灰尘似都长了霉,霉变做了翅膀,托着它在空气里飞。

  “就是你,买凶杀人,杀了七年前的九城总管莫过竽?”

  杨正槐的脸⾊就变了。

  “我不是刑部的,我只是来听故事的。”

  小招意态平淡。

  “可我舅舅是刑部的。”

  小招的话忽变得简短而尖刻。

  杨正槐怔倒在估⾐铺里。他先是思想一片瘫软,接着⾝子一片瘫软。他陷在那把不知用了几十年的扶手椅里,像一件搭在上面的脏⾐服,旧得都再提不起来,像我们印像中千疮百孔的过去的⽇子,搭拉在时光沙海上的瘫痪的钟表。

  “…不是我…”

  小招的眉⽑方一立。

  杨正槐的思维似乎终于挣扎出一点活气来:“我想买,可他不卖。”

  “是我老婆。”

  “我老婆那一年去莫府收莫府家人的旧⾐服,那一去好久。可收回来的不只是一大篓旧⾐裳,还有免费送她的一个肚子里没穿⾐服的孩子。我问她,她就只是哭,再不说话。她的眼泪就像是浆⽔,浆得我那件⾐服都竖起来了,浆得我从来不敢发怒的心都硬起来了。我拖着她到莫府去讨说法…”

  “可进了门,我就不敢⾼声大气了。情由刚说出,她就被弄进后院听莫府的婆娘们盘问。我在前院里站,站在那些仆役家人讪笑的目光里。那时我就后悔起来,后悔不该来。好久好久,我才见我老婆突然捂着肚子爬了出来。她一路爬,一路还流⾎。我忽然不怪她了,哭着把她拖回家。她的小⾐上一直在滴⾎,滴了一路的⾎。那个不成形的小⾁块崽也在路上滴哩搭啦地掉了下来。我看不得她金⻩的脸⾊,不敢在家,趴到东门口就一直在哭,直哭到深夜。哭得都想把自己挂在那颗歪脖子的树上。”

  杨正槐的脸上一片空⽩。

  叙述淘空了他的情感,没有控制力的他几乎梦呓般地说着:

  “那时,一个年轻人忽经过我⾝边。我认得他,这里很静,几乎一直是他一个人独坐的地方。我占了他的位——这世上,哪儿都要占人的位置,哭都没地方哭呀!他坐了下来,我也想忍住哭,可止不住,喉咙哑了还在哭。终于,他开始问我了。我其实答不清。,可他问了几句,就明⽩了。”

  “然后,他顿了顿,忽然说:‘你想杀了他吗?’”

  杨正槐喉咙里咕噜了两下,空⽩的脸上涌起点嘲红,似乎一点勇在记忆里涌了出来,隔着时间的厚幛也涌红了他木木的双颊。

  “倾了家我也愿!”

  “——我这么喊着。”

  “你要多少?”

  “我忽然猜想出他可能是⼲什么的。“

  “那小伙子看着我,却摇了‮头摇‬。‘你雇我不杀,除非你老婆来。’他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后半夜,我老婆挣死爬上废城墙头。他果然来了。我远远看着,不敢走近。就见他嘴⽪子动了动,像问了句话,我老婆就点了点头。他又问了几句,我老婆的眼泪就流了出来。那年轻人站了会儿,似乎在犹豫,似乎还在咬牙,忽然低⾝从我老婆手里拿了点什么,就转⾝走了。”

  “我老婆手里,当时抓着我的全部家当,那是银子、首饰,还有那破房的房契。可他,只取走了三文…”

  ——那样的人命,也只值三文钱。

  小招冷冷地想着。

  他骨子里感到一股越,忽然很想喝酒,喝那种很低又很劣制的酒。

  这时,他就坐在公私巷不远的摊子上等人。

  今晚,他约了老张。

  他忽然不由在想:楼是怎么花的这三文钱?

  他的死处小招已经知道了。

  那里离这公私巷不远,那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个小摊子?他在那小摊子上花一文钱买一碟臭⾖腐,一文钱买酒,还有一文钱买了霉⽔煮花生,然后望着遥遥莫府里刚升起的⾎⾊,就这么,喝了起来?

  小招的喉中,忽然哽住,有一种想痛哭长啸的感觉。他忽然明⽩了阿家公给他那张帐页时,脸上为什么露出了那种割去一块⾁的感觉——从⾝上生生剜去了一块⾁,从心里生生挖去了一大块生命。

  …还有,他的卤⾁为什么突然会变得那么咸。

  5、杂院

  那座楼是一座两层小楼。

  它座落在一个大杂院里面。

  大杂院紧靠着一条混的小巷。

  小巷的排污功能很健全,一旦堵塞,总有流着汗的⾚着臂膊的男人来疏通。

  所以你看到的是一个稀脏的小巷和小巷中种种叫不出名的事物。

  它们很脏、但这是一种流动的脏——只要在动,那脏也脏得那么有活力了。

  刑部老张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小招。

  小招对面的屋檐下有一个端着个破沿大瓷碗、肚子大得象蝈蝈、嘴角还沾着几粒饭粒的小孩儿,小孩儿正愣愣地看着他。

  ——这就是城里有名的‘公私巷’。

  它的另一边,是‘阿家巷’,小楼就座落在两条巷子中间。

  这个巷子里的空气是炒菜的香味和粪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吃喝拉撒就这么拥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让人意外的是,出生在这种巷子里的有一种孩子,他们出奇的爱⼲净——在这一条満是⾁体望流动的小巷,他们从小就‮望渴‬逃离这一切。但他们好多长不大,长大了也多半成为窝囊废的艺术家,为人不齿的同恋,成为乞丐、成为浪

  而这却是因为他们‮望渴‬⼲净。

  说起来没人会信——因为他们不能混同在这巷子里的空气里。想想:当炒菜的油香,阿妈的声音,老鼠的腐臭,破了的沟盖、明裸着流在沟里的‮便大‬,隔壁小阿⽑‮奋兴‬的让你看到他的初精,夜晚爸妈在这小斗室里自以为你们都睡了后的娱,老阿婆炒菜时吐着痰的样子…所有的声音、气味、⾊调混在一起,总有心智不健全的孩子,他有一双晶亮晶亮受不得一丝污染的眼。他因为这双眼而自傲,也因为这双眼而受伤。

  老张现在刑部工作,却在公私巷长大,他理解他们的遭遇。刚⼊行时也有人问过他:“你为什么选择要⼲杵作?”

  那工作一直让大多数人觉得不可思议。

  老张没有回答。今天,他⼊行已二十一年,他终于可以平静地回答:自己是——为了⼲净。

  他喜在库房里全力投⼊自己的工作,在‮大巨‬的冰室,死以一种纯粹严肃的面目存在,连腐烂都是单纯的腐烂。这让他远离公私巷,远离夏天漫⽔的厕所与暖昧含蓄的体味,远离龊龌。

  ——这让他觉得⼲静。

  他和小招走进大杂院。

  进了大杂院就不一样了。大杂院名为大杂院,你可以想象出它的纷杂与混

  但这个院不同。这个院里也有搭的有几座房子,地上还有木柴、火炉、杂物、破楦头、烂铁器。

  但它给人的感觉居然是:整洁。

  老张看到这个院子,不知怎么有一种感动。这个院中近十一年来,只住了一个人,一个叫‘楼’的年轻人。

  从十一年前,他用一柄自磨的小刀杀了万俟笑后,他就获得了満巷人的尊敬。所以他得以独住这一座大杂院。

  他有一双⼲瘦、布満疮茧的手,大杂院在他的手下被拾掇出一种⼲净。

  老张也是在这附近的小巷子长大的,他认识那个年轻人——他是个杀手。

  而老张是刑部孔目。

  但他们在一起喝过酒。

  那还是十一年前。那时,老张⼊刑部已经十年,而‘楼’刚刚成为一名杀手,刚刚独占了这一座院子,记得老张问:“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那个年轻人不答。他喝了一口酒,望着老张的脸,似要先掂量下他能不能听懂他的回答,然后再决定回不回答。

  接着,他又灌了一大口烧刀子,才说:“这让我觉得⼲净。”

  老张的手本正拿向酒壶。但他的手在拿向酒壶的过程中仿佛被这句话击中,静了一静,然后他握壶的力量要比平时用得大了三倍,他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

  ——因为——这让我觉得⼲净。

  那晚老张醉了。

  醉后是——

  呕吐。

  ——这就是老张给小招讲述的故事。

  楼死在他的‘楼’里。现场几乎没有打斗,他的手还停在刀把上。刀是一柄三寸长的小刀。刀虽短,但没有人敢小看这柄刀的威力。

  是谁杀了他?

  ——谁?

  门由內揷着,所有的窗户也是由內揷着,地板,天棚完好无损,墙壁上也本没有暗道,而屋內有一个被杀的人。

  ——那是谁杀了他?

  杀了他又是从哪儿逃走的呢?

  “以你所想,这世上还有谁可能杀得了他?”

  老张静了会,吐出了两个字:

  “叶沙”
上一章   杀手“楼”   下一章 ( → )
杀手“楼”全集免费阅读,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杀手“楼”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杀手“楼”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小椴是杀手“楼”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