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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十字军骑士 作者:亨利克·显克维奇 | 书号:43730 时间:2017/11/11 字数:25315 |
上一章 第五章 下一章 ( → ) | |
第二天早晨,两位波格丹涅茨的骑士都同波瓦拉到大教堂去望弥撒,也去看看宮廷和已经到达城堡的客人们。确实,波瓦拉一路上遇见了许多![]() ①波尼伐修系男孩之名;波尼伐莎系女孩之名。 他们也谈到了匈牙利国王西格斯门达①会到来;他们预料他必然会来,因为无论邀请与否,只要有宴会和比武,他总是来的。他非常喜 ![]() ![]() ①匈牙利国王西格斯门达(死于1437年)——卢森堡王朝的后裔,捷克华茨拉夫第四的兄弟,一四一○年起为⽇耳曼帝国的皇帝。他在条顿骑士团及波兰和立陶宛的斗争中,屡次支持骑士团。 人们全神贯注地听着玛茨科的话;但是许多人都不很了解威托特打算帮助的是什么人,也不了解他要去征伐的是什么人;因此,有人问了: “请讲得清楚些,是要跟谁打仗?” “跟谁?跟跛⾜帖木儿!”玛茨科回答。 接着是一阵静默。确实,西方的骑士们常常听到金奥达、蓝奥达、亚速文奥达和其他等等奥达①的名字;但是他们不 ![]() ①“奥达”是鞑靼的部落组织,又称“汗国”“金奥达”即“金帐汗国” ②即跛⾜帖本儿。 ③阿提拉是古时候的匈奴王(406?—453)。 他曾经封托赫泰米许为金奥达和蓝奥达①的王。托赫泰米许自认为“儿子”但是当这位“儿子”的统治权从阿拉海扩展到克里米亚,国土超过了欧洲其余部分的时候,他却想当个立独的统治者了。因此,他被这位可怕的“⽗亲”用“一个手指”撵下了王位;他逃到立陶宛的统治者那里请求援助。威托特决定使他复位,但这样做就必须要同统治世界的跛⾜帖木儿一决胜负了。 ①英译本注:鞑靼人被划分成许多“奥达”——这是一种想象的划分,没有确切的数目。 由于这些原因,他的名字在听众中造成了很深的印象。稍稍静默了一阵以后,有一个年纪最大的骑士——雅格洛夫的伏⾐崔赫说: “同这样的敌人作战是一件难事!” “也是一件无谓之争,”谨慎的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说。“无论是托赫泰米许或者是某个古特鲁克去统治居住在什一税土地①之外的海外天边的魔王的子孙们,这同我们有什么相⼲呢?” ①什一税土地指⼊教家国。中世纪时,教民均须向教会缴纳什一税。 “托赫泰米许将改信天主教,”玛茨科回答。 “他改也好,不改也好!你能信赖那些不信奉基督的狗东西么?” “但是,我们都愿意为天主的名义而牺牲我们的生命,”波瓦拉回答。 “也为了骑士的荣誉,”总督的亲戚托波尔契克补充一句道:“我们中间也有不去的人。‘伏叶伏大’梅尔希丁的斯必特科爵爷,他有一位年轻而心爱的 ![]() “无疑的,”雅斯科·纳相补充说:“不论你的灵魂犯下了多么可怕的罪孽,只要去参加这样一场战争,就一定能够得到宽恕和拯救。” “而且会留名万世。”塔契夫的波瓦拉说。“要打就打吧,最好大打一场。帖木儿服征了全世界,他手下有二十七个家国。如果我们打败了他,这对我们的家国是莫大的光荣。” “怎么不是呢?”托波尔契克回答“即使他拥有一百个王国,让别人去怕他吧——我们可不怕!你说得真聪明!让我们集合起一万名优秀的 ![]() “而且,如果我们不能服征这个跛子,还有哪个家国能服征?” 骑士们就这么谈论著。兹⽪希科现在懊悔了,因为他没有跟威托特到荒凉的草原上去。当他在维尔诺的时候,他却要来观光克拉科夫和这里的宮廷,还要参加比武;现在他却担心会在这边宮廷里受审判而失去体面,而在草原上,即使最坏,他也能得到光荣的一死。 但是,那个雅格洛夫的伏⾐崔赫却来使这些热心的骑士们怈气了。他已经活到一百岁,常识也像他的年龄一样丰富。 “你们多蠢!”他说。“难道你们没人听说过基督显灵同王后说话么?如果救主本人对她纤尊降贵到这样随便的地步,那末三位一体的第三⾝圣灵还会对她不这样亲切么?正因为如此,她看得见未来的事情,仿佛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眼前,她就曾经这么说过。” 他停了一下,摇头摇,然后说: “我把她预言过的话忘记了,但我马上会想起来的。” 他开始回想,大家都静悄悄地等着,因为大家都相信王后能够预见未来。 “阿哈!”最后他说“我记起来了!王后说,如果每一个骑士都跟威托特去打跛子,那末异教势力就会毁灭。但大家所以不能都去,是因为信奉基督的君主们没有信义。我们不得不守卫边界,以防备捷克人和匈牙利人,也防备骑士团的攻击,因为我们不能信赖他们。因此,如果威托特只带了一小群波兰战士去,那末,跛子帖木儿,或是他的‘伏叶伏大’们带领着无数的人来,就会把威托特打败。” “但是,我们现在是和平时期呀。”托波尔契克说“而且骑士团会给威托特一些帮助。十字军骑士团不能有别种做法,即使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他们也得向圣⽗表⽩他们是准备同异教徒打的。宮廷侍从们都说昆诺·封·里赫顿斯坦不完全是为了参加命名礼而来的,也是来同国王商议的。” “这不就是他!”吃惊的玛茨科喊道。 “当真是他!”波瓦拉转过头来说。“天主保佑;正是他!他在修道院长那里并没有耽搁多久。” “他很匆忙呢,”玛茨科 ![]() 昆诺·封·里赫顿斯坦从他们面前走过。玛茨科和兹⽪希科从他斗篷上绣着的十字认出了他;但他却没认出他们两人,因为他上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戴了头盔。他走过的时候,向塔契夫的波瓦拉点点头,也向托波尔契克点点头;于是他同他那些侍从们气派堂皇地登上了大教堂的梯级。 这时候钟声响了,惊动了一群群鸽子和⽳乌,说明望弥撒即将开始了。玛茨科和兹⽪希科同其他的人一起进⼊教堂,想到里赫顿斯坦这么快就回来,心中十分忧虑。年老的骑士心里很不安,年轻的那位的注意力却被国王的大臣们昅引去了。他的周围都是著名的文臣武将。当年出于深谋远虑、一手促成立陶宛大公同年轻美丽的波兰王后的婚事的大臣们很多已经去世,活着的也为数不多,但大家都十分敬重他们。这个年轻骑士对克拉科夫总督——登青的雅斯柯——的魁伟⾝材赞不绝口,这副⾝材把严峻、威仪和诚实都汇合在一起了。他还赞赏那些大臣的智慧的仪表,赞赏那些骑士们的威武的脸庞,他们的前额上都覆着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头发,背后和两侧垂着长长的鬈发。有些人还戴着发网,还有些人束着带子,使头发不致蓬 ![]() ![]() ![]() 不过,现在这种天生的火暴 ![]() 雅德维迦也从圣器室门口走出来了。站在执事神甫座位附近的骑士们一见她进来,立刻跪下,虽然弥撒还没有开始,他们却都愿意像对待一个圣徒似的向她致敬。兹⽪希科也跪了下去;在场的人们都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位圣徒,她的像总有一天会供在教堂的祭坛上。他们不仅向她表示对一位王后应有的尊敬,也为了她圣洁的宗教生活而崇拜她。人们都纷纷传说着王后会作出奇迹。据说她用手摸摸病人就治得了疾病;说是有些手脚不能动弹的人,穿上了王后穿过的⾐服就能活动。可靠的目击者证实说,他们曾经亲自听到基督从祭坛上对她说话。外国的君主们都跪在地上向她表示崇敬,连十字军骑士团也尊敬她,不敢冒犯她。教皇波尼伐九世称她为教会的虔诚而优秀的女儿。全世界注视着她的功绩,还记得这位安提加文①家族和波兰毕阿斯特②的后裔,这位有势力的路易③的女儿,是最苛求的宮廷里培养出来的公主,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她舍弃了幸福,舍弃了她的初恋④,嫁给立陶宛一位“未开化的”公爵,为的是想取得他的帮助,把基督教传给欧洲最后一个信奉异教的家国⑤。用全部⽇耳曼人的武力,用⾎流成海的代价所不能实现的事情,却让她用一句话完成了。使徒的光辉从来没有照到过比她更年轻、更媚娇的前额上;使徒的职位从来没有跟这样的克己自制结合在一起过;一个女人的美丽从来没有放 ![]() ①英译本注:即法文的安如(anjou)家族。 ②波兰纪年史上的第一个国王,于八四二年登位。 ③雅德维迦是路易(Louis)的幼女。路易原为匈牙利王,后继卡齐密斯第三而为波兰国王。 ④相传雅德维迦原与奥国公爵订立婚约,后解除婚约而与亚该老结婚。 ⑤立陶宛大公亚该老与雅德维迦结婚后为波兰国王,并改信天主教。 因此,游唱者在所有的欧洲宮廷中歌颂了她;最偏远的家国的骑士们都到克拉科夫来瞻仰这位波兰王后;她的本国民人像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爱护她,而他们的威力和光荣,也由于她同亚该老结了婚而增加了。只有一件绝大的忧愁笼罩在她和国全 民人的心上,那就是,许多年来这位天主的女儿一直没有后嗣。 但是,现在这种忧愁消除了,天主施思于王后的喜讯,像电光似地从波罗的海传到黑海,也传到喀尔巴吁山脉,使得这个強大王国的各族民人都 ![]() ![]() ①原文为“TeDeum”是拉丁文,一首祈祷文的开始语,意为“我们赞美你,天主” 因此,民人都来向她恳求,请她为他们求得康宁;各省和一些别的家国都来了许多使者,请她为他们所需要的事物祈祷,或是求雨,或是祈求收获时节天气晴朗;祈求乔迁吉⽇;祈求湖上垂钓或森林狩猎都能満载而归。 那些住在边界上的城堡和小城里的骑士,按照从⽇耳曼人那里学来的习俗,不是变成了強盗,就是自相残杀。可是王后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把剑揷进鞘里,不取赎金就释放俘虏,归还偷来的畜群,彼此握手言 ![]() 难怪大家都焦急地在等待着那个上天赐福的⽇子。 骑士们仔细注视着王后的⾝段,想看看那个未来的王位继承者还得多久才会降世。克拉科夫大主教维什神甫,也是国內甚至国外闻名的最能⼲的医生,他还没有宣布王后什么时候临盆。他们正在作些准备工作;但按照当时的习惯,一切庆祝活动得尽早开始,并且延续好几个星期之久。事实上,这位夫人的⾝段虽然耝了一些,但依然保持着往常的庄丽。她穿得极其简朴。以前,由于她生长在显赫的宮廷中,而且比同辈的任何公主都美丽,因此很喜 ![]() ![]() 她把金银珠宝都拿去创办一所大学,或者供给新皈依天主教的立陶宛青年到外国大学去求学。 王后只同意换掉她的修女服,而且一个作⺟亲的希望变成了确切不移的事实,她就揭去了面纱,认为赎罪的苦行者的装束已不再适宜了。 因此现在每个人都満怀挚爱地望着她那美丽的脸容:这张脸,哪怕再加上金珠宝饰,也不能给它平添一分媚妩。王后缓慢地从圣器室门口走向祭坛,扬起了眼睛,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祈祷书,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兹⽪希科看到这张百合花似的脸,一双湛蓝的眼睛,那充満着宁静、和善与慈悲的真正天使般的容貌,他的心开始 ![]() ![]() ![]() 那迫在眉睫的危险,他早已忘记得一⼲二净。他甚至忘了达奴莎,当他听到教堂里孩子们的歌声而想起她来的时候,他觉得这种爱又是另一回事。他向达奴莎作过忠诚的宣誓;他宣誓要为她杀死三个⽇耳曼人,他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誓言。但是,王后是在一切女人之上的。他一想到应当为王后杀死多少敌人,他的眼前就浮现出成群结队的甲胄、头盔、鸵鸟⽑。孔雀冠⽑,他觉得即使把这么些人都杀光,和他的愿望相比也还是微不⾜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満怀热情地思量着,他应当怎样为她祷告才适合她⾼贵的⾝份,因为他认为普通的祷告不适用于王后。他会说:Paernoster,quiesincoelis,sanctificeturnomentuum①。因为在维尔诺有一个行游教土这样教会了他;但是,也许这个行游教土本人也只知道这么两句;也许是兹⽪希科自己忘记了;反正他实在背不出“我们在天之⽗”那篇主祷文的全文。现在他开始把这句话念了一遍又一遍,用来表达他这样一番心意:“赐我们敬爱的夫人以健康、长寿、鸿福;对她的关心要多于对任何人的关心。” ①主祷文第一句:我们在天之⽗… 这番话出于一个大刑临头的人嘴里,因此在整个教堂里没有比这更诚挚的祷告了。 望过弥撒,兹⽪希科想,只要他能够跪在王后面前,吻吻她的⾜,以后的事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望过第一次弥撒以后,王后便回房里去了。通常在正午以前,她不进任何食物,而且也不参加 ![]() “你作为我的宮廷侍从,在桌旁侍候达奴莎和我吧,”公爵夫人说。“也许碰巧你会说几句诙谐的话,或者做一些滑稽动作而使国王⾼兴,要是那个十字军骑士认出你的话,他看到你在国王的餐桌上侍候我,也就不会向国王告状了。” 兹⽪希科吻了公爵夫人的手,又望着达奴莎;虽然他对宮廷礼节不如对打仗来得 ![]() “圣⽗、圣子和圣灵在上!” 达奴莎用她一对湛蓝的眼睛望着他,问道: “兹⽪希科,弥撒都望完了,你为什么还要画十字?” “因为夜一过来,你的美貌又有所增长,使我不胜惊奇!” 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可不喜 ![]() “别蹋糟时间尽跟她谈她的美貌吧!她还只是一丛刚出土的嫰草呢。” 兹⽪希科听到这话,怨恨地望着他。 “你必须小心,别叫她‘嫰草’,”他说,脸⾊气得发⽩“要是你年轻些,我会立刻向你挑战,斗个你死我活!” “住嘴,你这啂臭未⼲的小子!哪怕就在今天决斗,我也对付得了你!” “不许吵!”公爵夫人说。“你不想想自己的危险,却又在跟人吵架了!我宁愿结达奴莎去找一个更可靠的骑士。要是你想发火的话,你就请便吧;我们这里可不需要你。” 兹⽪希科听了公爵夫人的话,感到很惭愧,于是向公爵夫人道了歉。但他心里想,如果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爵爷有个成年的儿子的话,那末,总有一天他会向他儿子挑战,决不会原谅米柯拉伊称她为“嫰草”现在在国王的城堡里应当心平气和一些,除非迫不得已,决不去惹任何人。 角声齐鸣,宣告就要开早饭了;公爵夫人安娜携了达奴莎的手,走到国王的住屋里去,有许多世俗的⾼级员官①和骑士们都在那里恭候她的驾临。齐叶莫维特公爵夫人首先进来,因为她是国王的妹妹,便人了上座。不一会儿,大厅里挤満了客人、⾼级神甫和骑士。国王坐在上首,他两旁是克拉科夫的主教和伏⾐崔赫·雅斯程华茨。后者的职位虽然低于其他的戴着法冠的神甫们,却坐在国王的右边,因为他是教皇的使者。再下面就是两位公爵夫人。安娜·达奴大旁边坐的是前格涅兹诺大主教杨②,他舒适地坐在一张大椅子里。他是西利西亚的毕阿斯特家族的后裔,奥波尔公爵波尔科的儿子。兹⽪希科在威托特的朝廷里听到过他的名字。现在他正站在公爵夫人和达奴莎的⾝后,他从他一头浓发认出了这个大主教,他那鬈曲的头发使得他的脑袋像是一把“克罗辟特罗”③。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在一切波兰公爵的朝廷里,都被人叫做“克罗辟特罗”连十字军骑士团也叫他“格拉辟特拉”他以浮华的习气和轻率的举止而闻名。他刚刚被提名为格涅兹诺的大主教候选人,便违反国王的意旨,用武力篡夺了这个职位。为此,他的头衔被剥夺了。于是他投奔到十字军骑士团去,他们把他安揷到坡摩席的卡明涅茨去当一名可怜的主教。于是他又认为不如同这位有权势的国王育归于好;他恳求国王宽恕,回到了国內,现在正在等待空缺,希望这位好心肠的君主会让他补缺。后来事实证明,他的算盘没有打错。不久他果然以他那一套嬉⽪笑脸的手法博取了国王的 ![]() ![]() ![]() ①指在修道院內未人教籍的⾼级神甫等。 ②前格涅兹诺大主教杨,即杨·克罗辟特罗(死于1421年),弗罗茨拉夫的主教,同条顿骑士团有密切联系。 ③波兰教堂里洒圣⽔的刷子,用刨花制成。 兹⽪希科站在公爵夫人的椅子后面,十分靠近十字军骑士里赫顿斯坦,几乎一举手就可以碰到他。其实,他的手指已经动扭起来了。可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急躁,不让坏念头产生。但他噤不住迫切地朝着里赫顿斯坦的脑袋和双肩望了一眼,心里盘算着:如果和他在战争中或是在决斗中 ![]() 兹⽪希科又钦佩又羡慕地望着这些骑士;但他的注意力也被国王的举动昅引了过去。只见国王用手指把头发掠到脑后去,仿佛因为早餐还没有端上来,等得不耐烦了。他的目光在兹⽪希科⾝上停留了一会儿,使得这个年轻的骑士担心起来,唯恐国王就要对他发怒了。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郑重考虑到自己鲁莽行动的后果。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件无所谓的事,不值得担心呢。 那个⽇耳曼人并不知道在大路上大胆袭击他的那位青年现在就在他⾝旁。早餐开始了。酒汤①端进来了,汤內 ![]() ![]() ![]() ①酒汤是一种用葡萄酒、麦酒、面包、沙糖、香料和 ![]() ②中世纪宮廷中的弄臣,是一种滑稽家,在进餐或宴会时作滑稽表演,以娱主宾。 “⾼贵的爵爷跟你说,”他转向小丑说“你可以得到两个‘斯果耶崔’;但是别把嗡嗡声弄得太近,否则藌蜂要给赶走,而贪闲的雄蜂也要给杀死。” 小丑拿了十字军骑士给他的两个“斯果耶崔”同时依仗着所有朝廷赐与丑角的特许权,回答道: “杜 ![]() ①英译本注:杜 ![]() “这里是我给的一个小钱,因为你这句话说得很聪明,”克罗辟特罗说“但是记住,如果绳子断了,管蜂房的人就会摔断脖子。①围住了杜 ![]() ①英译本注:以树上的蜂房作暗喻;管蜂房的人要从蜂房取蜂藌,必须爬上一条绳子。 ②指十字军骑士团,玛尔堡是骑士团的大本营。 “哦伐!”克拉科夫的掌剑官①——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喊道“那可以把它们熏出去!” ①这是一种爵位很⾼的武官。玛希科维文的盛特拉姆是波兰王军国队的统帅。 “用什么熏?” “用火药。” “或者用一把斧头把蜂房斫掉,”魁梧的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加上一句说。 兹⽪希科的心简直快活得要跳了出来,因为他认为,这些话显示了战争的预兆。昆诺·封·里赫顿斯坦懂得大家所说的话,因为他在托纶涅和在赫尔漠的长期逗留中,学会了波兰话;但他由于自尊心而不肯说。但是现在他被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的话 ![]() “我们等着瞧吧。” “我们祖先在普洛夫崔①、在维尔诺都瞧过了,”盛特拉姆回答。 ①英译本注:这里发生过一次著名的战役,在这次战役中,⽇耳曼人被弗拉迪斯拉夫·洛盖戴克国王所战败。 “Paxvobiscurm!”①克罗辟特罗喊道。“Pax!Pax!②只要古罗夫的米柯拉伊神甫肯放弃他的古雅温的主教职位,仁慈的国王就任命我去接他的位,我将要就基督教家国之间的仁爱作一次美妙的讲道,使你们恳切地悔恨。憎恨只是ignis③,而且是ignisinfernalis④;这种可怕的火,用⽔是扑灭不了的,必须泼上葡萄酒。给我们来些酒!让我们来作乐一下吧,像已故的主教,古罗兹文基的查维夏常说的一样!” ①拉丁文,意为“祝你平安!” ②拉丁文,意为“安静!安静!” ③拉丁文,意为“人” ④拉丁文,意为“魔火” “也像魔鬼所说的那样,由作乐而⼊地狱,”小丑夏鲁息克接着说。 “让魔鬼捉你去!” “要是魔鬼捉了你,那才更加有趣哩。人们还没有见过魔鬼拿着克罗辟特罗①呢,但是,我想,我们大家都会享到那种乐趣。” ①此处指洒圣⽔的刷子。 “我将首先给你洒圣⽔。给我们一些葡萄酒,愿天主教徒之间亲密无间!” “愿真正的天主教徒之间亲密无间!”昆诺·封·里赫顿斯坦着重地加了一句。 “什么?”克拉科夫的主教维什喊道,一面抬起头来:“难道你不是在一个古老的天主教王国里么?我们的教堂不是比你们玛尔堡的教堂更古老么?” “我不知道,”十字军骑士回答。国王对于任何有关天主教的问题是特别敏感的。他觉得这个十字军骑士是在讽刺他;因此,他立刻双颊排红,眼睛也发亮了。 “什么!”他说,声调很深沉“我不是一个天主教国王么?” “这个王国自称是一个天主教家国,”这十字军骑士冷冷地回答:“但是它的风俗习惯却是异教徒的那一套。” 许多骑士听了这话,都愤怒地站了起来;弗罗契莫维崔的玛尔青,他的纹章是“波尔科扎”①,科里特尼查的弗洛林,沃杰內克的巴尔多希,科⽪仑尼的陀玛拉特,玛希科维支的盛特拉姆,塔契夫的波瓦拉,比斯古披崔的巴希科·齐洛琪埃伊,泰戈维斯科的雅哈,科席格罗维的克尔丛,伏伏瓦的齐格门特和查⽪莫维崔的斯泰希科,他们都是強大而著名的骑士,在许多次战役和比武中所向无敌。他们气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喊道: ①“波尔科扎”(Polkoza):意为“半只山羊” “恨只恨他是一个客人,我们不能向他挑战!” 查维夏·却尔尼·苏里姆契克,是骑士中最最著名的骑士,是“骑士界的模范”他蹙着前额,转向里赫顿斯坦说道: “我真弄不懂你,昆诺。作为一个骑士,你怎么能侮辱一个強大的家国,况且你也知道,无非因为你是一位使者,才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但是昆诺安静地接受着这个威胁的眼⾊,慢呑呑地、一字不苟地回答道: “我们骑士团在来到普鲁士之前,曾经在巴勒斯坦作过战;甚至那边的撒拉逊人都尊重使者。但是你们不尊重使者,因此我才称你们的习惯是属于异教徒的。” 这些话 ![]() “可恨!可恨!” 但是,当暴怒的国王照立陶宛人的样式紧握住双手的时候,他们都平静了下来。于是,登青的雅斯柯·托波尔老头,这个受尊敬的、庄严的并由于他的官职显要而令人害怕的克拉科夫的总督,站起⾝来说: “⾼贵的里赫顿斯坦骑士,假如您,一位使者,受到了侮辱,就说出来吧,我们会立刻严厉惩办。” “在任何别的天主教家国,我决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昆带回答。“昨天,在到蒂涅茨来的路上,我受到你们一个骑士的袭击,尽管他凭我斗篷上的十字,一下子就能认出我是什么人,他还是企图谋害我的生命。” 兹⽪希科听了这一席话,脸⾊顿时变得苍⽩,不由得看了国王一眼,只见国王显出一脸可怕的怒容。登青的雅斯柯吃了一惊,说道: “这可能么?” “问一问塔契夫的爵爷吧,他是这件事的见证人。”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波瓦拉⾝上,他搭拉着眼⽪, ![]() “是的,是这样!” 骑士们听了,都叫喊起来:“可聇!可聇!大地将呑没这种人!”由于这件不光彩的事,有些人竟捶起 ![]() “你为什么不杀掉他?”国王喊道。 “因为他的头是属于宮廷的,”波瓦拉回答。 “你把他下了狱没有?”登青的托波尔总督问道。 “没有。他是一个骑士,他凭他骑士的荣誉起了誓,他会投案的。” “但是他不会投案的!”昆诺用讥刺的口吻叫道,一面昂起头来。 这时候十字军骑士的⾝后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是我⼲的;我是波格丹涅茨的兹⽪希科!” 听了这几句话,骑士们都向着不幸的兹⽪希科冲了过去;但是国王狠狠地摇了头摇把他们止住了。国王用一种类似马车驶过石子路所发出的嘎嘎声怒冲冲地嚷道: “斫他的头!斫他的头!让这位十字军骑士带着他的头到玛尔堡去送给大团长!” 于是,他向站在旁边的年轻的立陶宛公爵喊道: “逮住他,雅蒙脫!” 惊吓的雅蒙脫把他发抖的双手按在兹⽪希科的肩上。 兹⽪希科把苍⽩的脸转向他说:“我不会逃跑的…” 但是,⽩胡子的克拉科夫总督,登青的托波尔,举起手来,表示他想说话;等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他说: “仁慈的国王!让这位‘康姆透’知道,我们把一个侮辱使者的人处以死刑,不仅是由于您怒不可遏,而且也是 ![]()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那么心平气和,仿佛谁也不能改变他这个决定似的。于是他对雅蒙脫说: “把他关在塔楼里。至于您,塔契夫的爵爷,由您来作见证。” “我将把这个孩子犯罪的经过说出来,”波瓦拉回答,一面望着里赫顿斯坦。 “他说得对!”立刻有几个骑士说。“他不过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把这羞聇加到我们大家⾝上呢!” 沉默了一会儿,大家都对那个十字军骑士怒目而视。这时候雅蒙脫领着兹⽪希科走到城堡的庭院里,把他 ![]() “你知道,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会怎样做么?我会自己吊死!这是最好的办法!国王发怒了,反正要斫你的头。你为什么不让他⾼兴呢?你自己吊死吧,我的朋友。这就是我们家国的习惯。” 兹⽪希科由于羞惭和恐惧,简直茫然若失,开头似乎听不懂这个小公爵这番话的用意,后来听懂了,大为惊讶,问道: “你说什么?” “你自己吊死!伺必让他们来审判你。你只要使国王称心就是了!”雅蒙脫又说了一遍。 “你去自己吊死吧!”年轻的“弗罗迪卡”喊道。“原来你尽管受了洗,可你的异教徒本 ![]() 这个公爵耸耸肩说: “事情不会让你如意的。横竖他们要析你的头。” 这些话使兹⽪希科恼火了,他不知道是否可以向这位贵族少爷来一次挑战,骑在马上决斗也好,徒步也好,挥剑抡斧都行,但他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念头。他忧愁地垂下头来,由弓箭手们包围着,门声不响地向塔楼走去。 这当儿餐厅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达奴莎⾝上,只见她已经吓得面如死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简直像是教堂里的一尊蜡像。当她听到他们要处死兹⽪希科的时候,她更是吓得嘴 ![]() “你怎么啦?” “仁慈的国王!”公爵夫人安娜说“她是斯比荷夫的尤仑德的女儿,刚才那个不幸的骑士对她起过誓。他答应给她从⽇耳曼人的头盔上拔下三簇孔雀⽑来,所以他一发现这位‘康姆透’的头盔上有这样一簇羽⽑,就以为这是天主亲自把这个十字军骑士送来的。王上,他袭击他,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于愚蠢;因此请求工上大发慈悲,不要惩罚他,我们跪下来求您!” 说着,她就站起⾝来,拉了达奴莎的手,同她一起奔向国王跟前,国王看了就想引退;但是她们两人已在他面前跪下,达奴莎哭求着: “饶恕兹⽪希科吧,国王,饶恕兹⽪希科吧!” 她因为很害怕,便把那长着金发的头蔵在国王⾐服的襞 ![]() “别来难为我!”他大声说。“这青年犯了罪;他使整个家国丢了脸!必须把他处死!” 但是那双小手把他的双膝越抱越紧,这孩子也越哭越伤心了: “饶恕了兹⽪希科吧,国王,饶恕了兹⽪希科吧!” 有几个骑士也在叫嚷了: “斯比荷夫的尤仑德是一位著名的骑士,也是⽇耳曼人的眼中钉。” “再说,那个青年在维尔诺打仗打得很勇敢!”波瓦拉补充说。 可是,尽管国王也怜悯达奴莎,他还是为自己辩解: “他不是对我犯了罪,我无从宽恕他。要是骑士团的使者能宽恕他,我也能宽恕他;如果这位使者不能宽恕,他就作死不可。” “饶了他吧,昆诺,”查维夏·却尔尼·苏里姆契克说“大团长本人不会因此而责备你的。” “饶恕他吧,阁下!”两位公爵夫人都喊道。 “饶恕他吧,饶恕他吧!”骑士们一再地说。 昆诺闭着眼睛,仰起头,坐在那里,仿佛很乐于看到两位公爵夫人和这些有名的骑士们在恳求他。忽然间他的态度变了、他低下了头,双手 ![]() ![]() “我们的救世主基督,饶恕过他的仇人们,甚至饶恕了那个把他钉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 “他是个真正的骑士!”维什主教说。 “不错,不错!” “我怎么能不饶恕呢?”昆诺继续说“我不但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修道士呀!因此,作为基督的仆人和托钵修道士,我诚心诚意地饶恕他!” “向他致敬!”塔契夫的波瓦拉喊道。 “致敬!”其他的人也说了一遍。 “但是,”十字军骑士说“我是作为一个使者来到你们这里的,我代表着整个骑士团的尊严,也就是天主的教团的尊严。因此,谁冒犯了我,就是冒犯了骑士团;谁冒犯了骑士团,就是冒犯了基督本⾝。这样一种罪过,我,在天主和民人的面前,是不能宽恕的。如果你们的法律不惩罚这种行为的话,就要让所有天主教的君主都知道这件事。” 他讲过这番话之后,是一片深沉的静默。过了一会儿,到处都能听见咬牙切齿声,克制着暴怒的人们的沉重呼昅声,达奴莎的啜泣声。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同情兹⽪希科了。就是那些早上还决意要把他千刀万剐的骑士,现在也在考虑怎样来帮他的忙了。两位公爵夫人决定去见王后,恳求她来说服里赫顿斯坦撤回他的控诉;或者必要的话,写信给骑士团的大团长,请他命令昆诺放弃这件讼事。这个计划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了,因为雅德维迦受到如此非凡的尊敬,如果大团长拒绝她的请求,就会使得教皇以及所有天主教的君主发怒。他也不可能拒绝,因为康拉德·封·荣京 ![]() ![]() ①即被逐出教会,这是教会中最严重的一种处罚。受绝罚罪者在天主教家国中往往无法立⾜于社会。 两位公爵夫人都被这种威胁吓住了,决定在王后面前闭口不谈这事,而去恳求国王,祈求他宽恕兹⽪希科。整个朝廷里和所有的骑士都同情兹⽪希科。塔契夫的波瓦拉声称他将说出全部真相来,而且他还要为这青年说些好话,因为整个事件不过是出于他一时的幼稚鲁莽而已。尽管如此,每个人都看得出,总督登青的雅斯柯也公开说,如果这个十字军骑士硬心到底,那末,就必须按照严峻的法律来办事了。 因此,骑士们对里赫顿斯坦愈加愤慨了。他们不仅心里这么想,而且率直地说了出来:“他是一位使者,不能叫他到比武场去;但是他回到玛尔堡去,天主必定使他不得好死。”他们不是空口说说的,因为一个束了骑士 ![]() 因此,他当天到地牢里去看兹⽪希科,嘱咐他要保持希望,还把两位公爵夫人为他祈祷和达奴莎为他痛哭的事都告诉了他。兹⽪希科一听得那姑娘为了他而跪在国王面前,不噤感动得流下泪来。为了表示他的感 ![]() “嗨!愿天主祝福她,同时允许我尽快地去为她作一次战斗,骑马出战也好,徒步也好!我答应为她俘获的⽇耳曼人还不够!对这样一位姐小,应该是她今年几岁,我就许给她几个⽇耳曼人。只要主耶稣能把我从这个塔楼里释放出去,我一定毫不吝啬地报答她!”于是他抬起了他那充満了感 ![]() “首先向一个教堂许点愿吧,”塔契夫的爵爷劝告道:“如果你许的愿能取悦上帝,你一定会很快得到释放。你听着:你叔叔去看里赫顿斯坦去了,我也要去看他。去求他宽恕,并不是你的聇辱,因为你犯了罪;况且你又不是去向里赫顿斯坦祈求宽恕,而是向一个使者求宽恕。你愿意么?” “既然像您阁下这样一位骑士告诉我这样做是合适的,我就一定这么做。不过,如果他像在蒂涅茨来的路上那样要我向他祈求宽恕,那我宁可让他们斫掉我的头。我的叔叔还活着,等到使者的使命结束,他会替我报仇的。” “我们且先听听他对玛茨科说些什么吧,”波瓦拉回答。 玛茨科当晚真个去看这个⽇耳曼人了,回来时脸上 ![]() “仁慈的君主,”玛茨科说“犯了罪,就必须惩罚;否则,世界上就没有法律了。我也有罪,因为我没有设法制止那个青年的急躁脾气,我甚至还赞扬了他这一点。这是我的错处,仁慈的国王,因为我常常告诉他:‘先去斫杀,然后再看看你伤害的是谁。’那样做在战争中是对的,但是在宮廷场合就错了!他是个像金子一样纯洁的人,也是我们家族唯一的后代!” “他给我和我的王国带来了羞聇,”国王说:“这种事我能对他开恩么?” 玛茨科不吭声了,因为他一想到兹⽪希科,就非常难受。静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唉声叹气地说: “我真不知道我是多么疼爱他;只在目前灾祸临头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老了,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后代。如果他死了——我们也完嘤!慈悲的国王和君主,可怜可怜我们家族吧!” 说到这里,玛茨科又跪了下去,一面伸出他那两条因久经沙场而消瘦的胳膊,一面噙着眼泪说: “我们保卫过维尔诺,天主赐给了我们正当的战利品;我要把它留给谁呢?如果那个十字军骑士一定要惩罚,就惩罚好了;但是允许我来承当这个惩罚吧。没有兹⽪希科,我还要活着⼲什么呢?他还年轻;让他去赎回田地,生男育女,完成天主 ![]() 说着,他紧紧抱住国王的腿双。国王开始眨着眼睛,⾜见他已受了感动。他终于说道: “不能这样做!我不能把一个束骑士 ![]() “而且这么做就没有是非了,”总督接着说。“法律要制裁的是犯罪的人,它可不是一个闭着眼睛 ![]() 玛茨科答道: “他是不会同意的。但如果不让他知道就这么办了的话,他会替我报仇的,正如我一定会替他报仇一样。” “啊!”登青斯基①说“还是去劝那个十字军骑士撤回控诉吧。” ①即克拉科夫的总督登青的雅斯柯。 “我已经请求过他了。” “他怎么样?”国王伸长着脖子问道:“他怎么说来着?” “他这样回答我:‘你们本来就应该在蒂涅茨的路上向我求饶,你们当时不肯,现在我也不肯了。’”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求他呢?” “因为他要我们下马,站着道歉。” 国王把头发往后一掠,正要说什么,只见一个宮廷侍从进来通报:里赫顿斯坦骑士请求谒见。 听到这通报,亚该老看看登青的雅斯柯,又看看玛茨科。他命令他们留下来,也许是指望趁这个机会,运用他国王的威信,把这件事了结。 这时,那个十字军骑士进来了。他向国王鞠了个躬,说道: “仁慈的君主!我已把在贵国所遭受的侮辱写成了这一份书面控诉状。” “向他控诉吧,”国王指着登青的雅斯柯回答道。 那个十字军骑士直望着国王的脸,说: “我既不懂得贵国法律,也不了解贵国的诉讼手续;我只知道,骑士团的使者只能向国王本人控诉。” 亚该老的小眼睛里闪出暴躁的光芒;可是,他伸出手来,接下了那份控诉书, ![]() 总督把它打开诵读;但是他越念下去,脸上越是 ![]() “阁下,”他终于说了“您要那孩子偿命,仿佛他是危害了整个骑士团似的。难道十字军骑士团连孩子都怕么?” “十字军骑士团不怕任何人,”“康姆透”傲慢地回答。 老总督便接着说: “尤其是不怕天主。” 第二天,塔契夫的波瓦拉在总督的法庭上从各方面作证,以减轻兹⽪希科的罪名。但是,尽管他把这事件归之于幼稚无知、缺乏经验,还是没有效果;尽管他说,即使是一个年长的人,发过这种誓,祈求天主让他实现自己的誓言,一旦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簇冠⽑,也会认为这是天主的赐予,可是这样说也没有效果。但是有一件事是这位⾼尚的骑士自己也无法否认的——如果不是亏了波瓦拉拦阻,兹⽪希科的矛早已刺穿了地的 ![]() ![]() 那一大批为了同情这孩子而赶到法庭来的骑士们,听了这话很満意,大家立即七嘴八⾆地说:“对啊!他为什么不答话呢?”但是,总督的脸依然又 ![]() “你能当着我们受难的天主发誓说,当时你没有看到斗篷,也没有看到斗篷上的十字么?” “不!”兹⽪希科回答。“要是我没有看到十字,我就会认为他是我们的骑士,也就不会袭击他了。” “那末,在克拉科夫附近,除掉使者,或者他的随从之外,怎会遇到任何十字军骑士呢?” 兹⽪希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没有什么可以回答。大家对这问题却十分清楚:当时如果不是塔契夫的爵爷从中拦阻,那末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不是这个使者的甲胄,而是给刺穿了 ![]() 其实,过了一会儿,总督又说话了: “由于你当时并没有好好地想一想你是在袭击谁,你这样做也并非出于盛怒,因此,我们的救主将会饶恕你;不过,你最好还是把你的灵魂呈献给圣⺟吧,因为法律不能赦免你的罪行。” 兹⽪希科听了这番话,虽然觉得不出所料,但他的脸⾊仍然有些发青;不过,他立刻晃了晃他的长发,画了个十字,说道: “这是天主的意旨!我怎么拗得过!” 于是他转向玛茨科,一面意味深长地望望里赫顿斯坦,仿佛示意玛茨科记住这个人。他的叔⽗点点头,表示会意,一定记住这个人。里赫顿斯坦也懂得这一瞥和点头的含意;尽管他既不讲情面,又十分大胆,却不噤全⾝打了一阵寒颤——这位老战士的脸多么可怕,多么不祥啊。这个十字军骑士知道,他和那个骑士之间存在的是一个你死我活的问题。他知道,即使他要避免决斗,也办不到;他知道,等他的使命一结束,即使在玛尔堡,他们也少不了要见面。 这时候总督走到隔壁房间去给记书口授判决书。同时有几位骑士走到那个十字军骑士⾝边说道: “但愿在最后审判⽇,你会获得比较仁慈的判决!” 但是,里赫顿斯坦只注意听取查维夏的意见,因为查维夏是以他的骑士功勋、他对于骑士法规的知识以及他本人的严格遵守骑士法规而闻名“于世的。在最难处理的案件中,如果有任何问题牵涉到骑士的荣誉,人们都路远迢迢地赶来向他求教。他的决定从来没人反驳,这不仅是因为同他争论决没有获胜的机会,而且因为人们都认为他是一部“荣誉宝鉴”凡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句责备或赞美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波兰、匈牙利、波希米亚(捷克)和⽇耳曼的骑士界;他能判定一个骑士的行动是善还是恶。 因此,里赫顿斯坦走到他跟前去,仿佛要给自己这満怀的深仇大恨来一番辩⽩似的,说道: “大团长本人,以及神甫会①也许能够宽容他,我可办不到。” ①十字军骑士团的团员大会称为神甫会 “你们的大团长同我们的法律毫不相⼲;能够宽容我们民人的是我们的国王,可不是你们的团长。”查维夏回答。 “我作为一个使者,不得不坚持惩罚。” “里赫顿斯坦,你首先是一个骑士,其次才是一位使者!” “你以为我做得不光彩么?” “你是 ![]() “你不配审判我!” “你问我你是否做得不光彩,因此我才照我自己的想法回答你。” “你这种回答我受不了,简直要叫我噎死。” “叫你噎死的是你自己的坏心眼,而不是我的恶意。” “但是,基督会了解我的心地,我关心的是骑士团的尊严,而不是你的赞美。” “我们统统都要受到主的审判的。” 总督和记书的再度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都知道判决一定会很严厉,每个人都肃静地等待着。总督就座之后,便拿起一座耶稣受难像,命令兹⽪希科跪下。 记书开始用拉丁文念判决书。这是一份死刑判决书。念完之后,兹⽪希科捶了几下 ![]() 于是,他站了起来,扑到玛茨科怀里。玛茨科吻他的头,吻他的眼睛。 当天晚上,一个传令官在市场四方,以号角向在场的骑士们、客人们和市民们宣告:波格丹涅茨的贵族兹⽪希科,已由总督法庭判处死刑。 但是,玛茨科请求延期处决,马上就得到了批准,因为那时候,总是给囚犯以充分的时间处理他们的产业,同时使他们能够安心归命于天主。里赫顿斯坦本人也不想坚持早⽇执行判决,因为他明⽩,既然骑士团的受犯侵的尊严得到了补偿,那末再去得罪这位有权势的君主就是失策了。他被派来谒见这位有权势的君主,不仅是为了参加王太子的命名典礼,也是来谈判杜 ![]() 玛茨科每天都去看他,竭力安慰他。他们很悲伤地谈到兹⽪希科这次未能免于一死,尤其悲伤地谈到他们家族将会断宗绝嗣。 “除非你结婚,否则没有别的办法,”兹⽪希科有一次说。 “我宁可去找一个远亲做后嗣,”悲伤的玛茨科回答。“眼看他们就要斫你的头,我哪里有心思想到女人呢。即使我不得不结婚,也得先向里赫顿斯坦下了骑士挑战书,为你报过仇再说。别担心!” “天主将报答你。我至少还有这份喜悦!我知道你是不会饶过他的。你将怎样为我报仇呢?” “等他结束了使者的任务,也许会发生一场战争!如果发生战争的话,我一定在打仗之前,向他下挑战书,跟他个对个决斗一场。” “在平地上决斗么?” “在平地上决斗;骑马或徒步都行;非战个你死我活不可,决不活捉。如果不打仗,那我就到玛尔堡去,用我的矛去叩城堡的大门,并且命令号手宣布我要向昆诺作一次你死我活的挑战。他逃避不了这场决斗的!” “他当然不会拒绝。你一定会打败他的。” “打败?我打不过查维夏、巴希科,也打不过波瓦拉;但是,毫不吹牛,像他那样的人,两个我都收拾得了。叫那个恶 ![]() 兹⽪希科宽慰地吁了一口气,说: “我死也瞑目了。” 他们俩都叹起气来,老贵族 ![]() “你可别悲伤得垂头丧气。到最后审判⽇,你的尸骨不会东零西散的我已经给你定做了一回道地的橡木棺材。连圣⺟马利亚大教堂的神甫也不过如此。你不会死得像个农民那样一我一定不让他们给你穿着市民的⾐服来斫你的头、我已经同阿米雷伊约定,由他供给一件新⾐服,漂亮得⾜以穿在国王⾝上也毫无愧⾊。我也一定毫不吝啬地给你做祷告;别担心!” 兹⽪希科心里很是⾼兴,他怄着⾝子倚在叔叔手上,一再地说: “天主会报答你的!” 不过,尽管有这一切安慰,有时候他还是不免感到异常的寂寞,因此,玛茨科有一次来看他,兹⽪希科向他问过好之后,就朝着墙上的格子窗问他: “外面怎样了?” “好天气,一片金⻩, ![]() 兹⽪希科听了,双手抱着脖了,仰起头来,说道: “嗨,伟大的天主啊!要是能够骑一匹马,在辽阔的田野上奔驰,那有多好啊!要一个青年人死,真是可怕!真是可怕!” “有人就死在马背上!”玛茨科回答。 “算了吧!但他们在死以前,杀过多少人啦!” 于是,他开始问起他在国王的朝廷中看到过的那些骑士们的状况;问到查维夏、法鲁列伊、塔契夫的波瓦拉,问到泰戈维斯科的里斯和所有其他的人;问起他们在做什么,如何消遣,作些什么样的正派活动来打发时间?他贪婪地听着玛茨科的说话玛茨科告诉他,早晨骑士们穿上甲胄,跃过马⾝,扯断绳索,彼此用铅头的剑斧练练武艺;最后,他告诉他。他们如何宴会,唱什么歌。兹⽪希科真想同他们在一起;他一听说查维夏在命名礼之后,立即要到匈牙利什么地方去打土耳其人,噤不住嚷道: “要是他们能让我去多好啊!倒不如死在异教徒中间来得好!”但这是办不到的。这时候有件意外的事发生了。两位玛佐夫舍的公爵夫人一直在关怀兹⽪希科。他的青舂和美貌 ![]() ![]() 总督答应延期处刑。満怀希望的玛茨科当天就着手做好上路的准备工作。然后,他去看兹⽪希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兹⽪希科起初也感到极大的快乐,仿佛他们已经为他打开了塔楼的门,准备释放他了,但后来又变得思虑重重、心情 ![]() “谁能对⽇耳曼人存任何指望呢!里赫顿斯坦也能求国王宽大的;况且他这样做,对他自己也有利,可以避免你向他报仇,但他偏偏不肯这么做。” “他因为我们到蒂涅茨去的路上不肯向他道歉而恼火了。人们对大团长康拉德印象还好。总之,你不会因此损失什么的。” “当然,”兹⽪希科说“但是别对他太卑躬屈节。” “我不会的。我只是拿着公爵夫人阿列克山特拉的信到那里去。” “好吧,既然你这样好心,愿天主成全你!” 他突然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的叔⽗,说: “不过,万一国王宽恕了我,里赫顿斯坦就是我的,而不是你的了。记住!” “你的脖子还不一定保得住哩,且慢许愿吧。那些愚蠢的誓言已经够你受了!”气呼呼的老人说。 于是他们相互拥抱了一会。只剩下兹⽪希科一个人了。希望与惶惑轮流作弄着他的心灵;夜⾊降临,带来了一阵风暴,无遮拦的窗户被不祥的闪电照亮,四壁被雷声震撼着,最后,呼啸的大风刮人了塔楼,于是兹⽪希科又陷⼊黑暗中,丧失信心了;他通夜不能合上眼睛。 “我逃不了一死,”他想“什么也帮不了我的忙!” 第二天,⾼尚的公爵夫人安娜·雅奴索娃①带着达奴莎来看他了。达奴莎的 ![]() ①即安娜·达奴大。 但是,公爵夫人忧愁地望了望他,说道: “你不要看见她就发呆;如果玛茨科不能带回一个吉利的回音,或者 ![]() 于是她想起了这个小骑士不测的命运而流起泪来。达奴莎也哭了。兹⽪希科又在她们脚跟前跪了下去。面对着这样悲惨的局面,他的心软得像火热的蜡似的。他并不是像一个男子爱女人那样爱达奴莎,但是他觉得他深切地爱她。一看到她,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那么严酷,不那么急躁,不那么好斗了。尤其使他感到悲哀的是,他还没有实现自己对她的誓言就得和她诀别。 “可怜的孩子,我不能把那些孔雀⽑的盔饰献在你脚下了,”他说。“但是,等我站到天主面前的时候,我一定说:‘主啊,饶恕我的罪孽,并赐给斯比荷夫的尤仑德姐小以世界上所有的财富吧。’” “你们才相逢不久,”公爵夫人说。“天主不会允许的!” 兹⽪希科想起了在蒂涅茨发生的事件,心软了。最后,他请达奴莎力他唱一支过去她从长凳上跌下来、他把她抱住、送她到公爵夫人那里去时所唱的歌。 达奴莎虽然没有心思唱歌,也只得抬起紧闭的双眼,向着屋顶的穹隆,开始唱了: 如果我有 雏鹅的小巧的双翅, 我就飞向 西利西亚的雅锡克, 我就要坐在 篱笆上歌唱: “看呀,我亲爱的人儿, 柳芭飞来啦,可怜的儿孤!” 突然间,她泪流満面,再也唱不下去了。兹⽪希科把她抱在怀里,像在蒂涅茨的客店里那次一样,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醉神 ![]() “要是天主把我从这牢房释放出去,等你长大了,只要你⽗亲同意,我一定娶你为 ![]() 达奴莎拥抱着他,脸伏在他肩上。他那斯拉夫人的质朴本 ![]() 我一定娶你,姑娘! 我一定娶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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