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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快意恩仇录 作者:李敖 | 书号:43594 时间:2017/11/7 字数:289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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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洋过海,乃怀陆![]() "光宗耀祖"是国中⼊向往的主题思想,它有点封建,但在追远寻 ![]() ![]() 至于我李敖,对祖宗问题却正常得多,不但正常,并且涉嫌低攀,且有扶弱抑強的味道,因为我把祖宗锁定在少数民族及被庒迫民族⾝上。我首先 ![]() ![]() 关于我是苗族之后,已获陆大学术界的认同,从苗学研究的书刊上,已经一再把我作为样板。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伍新福、龙伯亚著的《苗族史·苗族远祖量尤》等书已开苗族与蚩尤历史的先河;而贵州民族出版社出版龙伯亚写序、田⽟隆编注的《蚩尤研究资料选》,更是光扬此道不绝。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九⽇,在贵州大学执教的田⽟隆(苗族)还托湾台的⻩彼萝、杨尔琳教授间接转苗蚩之书来,认同之情,不可掩也。事缘我在陆大出版的《李敖文集》扉页上,早题反诗如下: 落落何人报大仇?明珠岂肯做暗投? 信手翻尽千古案,我以我⾎荐蚩尤。 陆大本来是一片鲁迅"我以我⾎荐轩辕"天下的,忽然湾台传来荐轩辕死对头的妙诗,自然⾜为少数民族及被庒迫民族张目。而在海峡这边,我也没闲着,我排斥了⾼山族绝对南来的说法,而采取了⾼山族是苗族论的新说。在湾台大学教过考我古人类学导论的凌纯声教授,曾综合⽇本学者金关丈夫、国分直一、鹿野忠雄等教授的见解,益以己说,发表《古代闽越人与湾台土著族》论文。他的结论是:⾼山族"在古代与原来广义的苗族为同一民族,居于国中 陆大长江以南,…远在元纪以前,…移居湾台,海上早有往来,自秦皇汉武三次迁沿海越民于內地,彻底实行海噤以后,湾台孤悬海外,乃与陆大隔绝"。凌纯声此说,是本诸⽇本学者鸟居龙蔵教授的发现。乌居龙蔵在一九0三年到国中西南各省调查苗族,发现⾼山族中的曹族与布农族,与苗族酷似,所以提出此说。凌纯声研究苗族多年,到湾台后,"⼊山工作,所至之处,见土著之民情风俗,与陆大上西南民族相若,大有;⽇地重游之感。"这一印证,最引起我的注意。 ![]() 我这苗蚩之后,远祖由云南迁山东、祖⽗由山东迁东北、爸爸由东北迁京北,最后迁到湾台,我们这一支,除了大姊、二姊外,最后全都落籍湾台了。 我在十三岁一九四八年离开京北,南下天津和海上,那时大姊、二姊留在京北。大姊大我六岁,正念大一;二姊大我五岁,正念⾼三。这一分别,一别就是四十四年!一九九二年我请她们来湾台,那时我已五十六岁,大姊、二姊已经六十一、六十岁了。三年后一九九五年,二姊再来湾台,我请她书面回忆吾家旧事,不期她心灵手敏,凭她的好记忆,一写就是六万字。杜甫诗说"世 ![]() ![]() ![]() 从头谈起,我首先就怀疑敖弟的生⽇究竟是哪一天?妈妈健在,当然轮不到我说大话,是非招骂不可的。可我又拗不过自己想将话说出来,因为从小我就有一个疑团,以为我们姊妹的生⽇都是 ![]() ![]() 照二姊回忆,我的生⽇是一九三五年四月五⽇,两种说法相差二十天,但都在四月。如二姊记忆属实,则市井报刊描写李敖的"金牛座" ![]() 我是不信什么星座的,但我的例子可以拆穿星座谬说,亦一快事。 我虽生在哈尔滨,但籍贯上却是吉林省扶余县。扶余老宅我没去过,但二姊去过: 在我四岁前后,妈妈曾带着大姊和我回过一次吉林老宅,一大堆人坐在门槛上拍照,包括两位姑姑和大伯⽗家的子女,大概因为我们住在哈尔滨,相比之下,我们的穿着打扮没有其他人那么土气。至少证明我们那时家境还不错。据说人怕⺟也生过很多孩子,有一段时问她和 ![]() ![]() 那个时代医药不发达,几乎每家都有生儿夭折比例,而妈妈一人生八个,至今人人健在,确属少见;而六个女儿中,至今人人控制老公,使老公一生不得情变婚变,御夫有术如此,亦属罕见也。李家姑 ![]() ![]() 从哈尔滨迁到京北后,二姊的回忆更完整了: 从住內务部街甲四十四号开始,年龄允许我有了完整的记忆。我们住在靠近东口。出东口的横马路是南小街。东口拐角是个酱油店,兼卖菜和闩常调味品。外祖⺟常差我去买葱姜、打酱油之类。酱油店对面有个南货店。我从小爱吃零食,南货店将铁蚕⾖、杏板儿、花生仁、瓜子、苹果⼲等等,用普通⽩纸包成立体三角形,真不知赚去我多少零用钱和庒岁钱!当然我的庒岁钱还是有一部分输给外祖⺟。外祖⺟对打⿇将十分着 ![]() 二姊对外祖⺟的描述,尤其在老太大的偏心上,落墨尤多: 我们每天晚上吃的⽔果都是由外祖⺟分给,给多少是多少。但外祖⺟很偏心,大姊和三妹回家(指外祖⺟的房间)后,还会分到额外的。敖弟占了是男孩的便宜,有时外祖⺟会暗暗塞⽔果到他的被窝里。 老太太们的偏心 ![]() ![]() 二姊又回忆到我的一件做偷窃共犯的故事: 外祖⺟在世的时候,始终是我们李家的当家人。外祖⺟不识字,但聪明过人,当年住在哈尔滨就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曾有一次组织哈尔滨的中学校长到⽇本参观,爸爸是其中之一。但临走前爸爸的旅费突然在家里失踪。家里的人怪来怪去未免心境不佳。外祖⺟找个算命先生问卜,算命先生说:"是一男一女所为,钱还蔵在家里某处 ![]() ![]() ![]() ![]() 在二姊的回忆里,包含了许多养生送死故事,最可看出我们那一世代的旧时信仰与风光。不论是烧纸还是拜祖宗牌位等,都属于养生以外的送死范围,国中的送死是大学问,二姊在这方面的描写真是精采绝沦。我们对祖⽗祖⺟叫爷爷 ![]() ![]() ![]() ![]() ![]() ![]() ![]() ![]() ![]() ![]() 婆媳之战、姑嫂之战、妯娌之战。这三大战,都跟媳妇有关。 妈妈是我们李家媳妇,当然无役不与。李家正赶上国中大家庭的解体时代,所以大战的程度极轻,只限于背后的一些女人是非而已。作为一个媳妇,妈妈对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从二姊的回忆里,十⾜看到国中丧礼中的恐怖面。丧礼开始,在世的活人变成死人,去世的死人变成鬼,生死线外,一片恐怖。吓破胆的在世活人-二姊继续写道: ![]() ![]() ![]() 妈妈看到我魂儿又没了,就派佣人小孟妈陪我去⼲面胡同给五叔送信儿,妈妈是为了不想让我看到爷爷临终的场面再受刺 ![]() 最了解我的妈妈让我不要去看已过世的爷爷,分给我一个任务就是在北房看着猫和狗。当时住北房的外祖⺟正忙于帮助料理爷爷的后事。猫和狗所以被关起来,是因为传说这些小动物若是从死人⾝上跳过,死人会"诈尸"。猫狗都习惯于夜间安静,突然被关起来还不算,门外面哭声惊天动地,小动物如何不慌?陪着我的狗大声狂叫,猫则抓窗挠门想冲出去。居然有浑死人遇上小动物跳过,会产生静电而跳起来!居然我笨得信以为真!我真慌了手脚,真怕爷爷会穿着寿⾐蹦来蹦去! 庸人自扰的⿇烦事并未到此结束。爷爷死后大约是七期在庙里放焰口。和尚们穿戴很正规,像唐僧的服装差不多的"礼服",排着队边走边唱,领唱是位职位⾼的大和尚,其余人只是伴唱。其中有个仪式是大和尚将撕成小块的馒头扔上扬下地撒了満地,说是喂给路边的饿鬼,以便超度亡人。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和尚慧眼四面八方一定看到不少饿鬼,否则也用不着浪费那么多粮食。我当时就想,那么多饿鬼,说不定我也撞到凡个。当天晚上回家,忘记又是谁发表谬论,说是人死前灵魂漂泊不定,不知该何去何从,一定要有人开开大门,死⼊的魂儿才会跟着出去。大家回忆分析了半天,一致认为:"爷爷和 ![]() ![]() ![]() 在惊魂动魄及失魂落魄后,最后改用离家住校的方式来救这鬼 ![]() 后来爸爸说:"让安琪去住校吧!换个环境也许能好,不然这个孩子会吓死!"即使住校也得有人陪着,这次轮到大姊陪我注进贝満女中⾼中部宿舍。我的怕鬼症渐渐有好转,只是我又离不开大姊了,晚上她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住校的伙食是比较差的。实际卜住校生多数是来自京北靠近郊区或农村的女孩儿,有钱人家的姐小们多半儿住得近,靠自行车走读上学。我们吃不惯学校的伙食,每周回家要大吃几顿。星期一再返校的时候,外祖⺟总是给我们炒很多爱吃的菜带着。每趟都有大头菜炒 ![]() 在 ![]() ![]() 爷爷 ![]() ![]() ![]() 外祖⺟重病期间曾一度单独住在客厅东头套间。套间內有一只大⾐柜,是妈妈结婚时的陪嫁。木材质量非常好,柜门上有个洞,是在占林老宅的时候土匪抢劫时用 ![]() ![]() 又是死人!又是棺材!后两年內务部街甲四十四号竟变成风流云散、风⽔失灵的住处。外祖⺟的寿材停在北房与正房之间的院子里,除去放进去一些金银首饰之外,棺村里还放两副外祖⺟生前喜 ![]() 外祖⺟的丧事办得比爷爷 ![]() ![]() 但是大爷大娘教唆敖弟别管,理由是:"你姓李,又不姓张!" 敖弟不知该听谁的。大姊生气他说:"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于是大姊为外祖⺟打幡儿完成出殡大礼。外祖⺟死于热天,没过几天尸体腐烂腹⽔从棺材的一角微微往下渗漏,很臭很臭。因为做佛事我们都守在棺材旁边。敖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用手蘸一点点臭⽔,再用⾆头 ![]() 外祖⺟的丧事办得铺张还不仅仅反映在出殡的阵式上。 在庙里做佛字的时候,还扎了很多适用于 ![]() 那天三婶到庙里参加吊唁,刚进庙门就碰见五叔,五叔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三嫂,快点儿,三缺一"二婶目瞪口呆,惊疑为什么在庙里开起牌局来了?⾜见五叔多么没大没小没正经?更稀奇的是外祖⺟有座 ![]() ![]() ![]() ![]() 二姊在纸上送死后,结论说: 我用大量篇幅描述三位祖辈过世,是因为那个年代,那种荒唐事,真的绝迹了。事实上,我也只写下梗概而已。三位老人死后都葬在盛产⽔藌桃的东北义园,而且都是邻居,解放后曾通知我们迁坟,往哪里迁?谁有钱去迁?死人也同样不知去向了。 二姊清楚回忆的养生送死,也就是我依稀记得的养生送死,清楚与依稀之间,我和她同此记忆,她的行文,就是我的落笔。我们內务部街的家,自此也就发生了大变化: 随着外祖⺟去世,家里就好像树倒猢狲散般地逐渐散开了。倒不是因为外祖⺟的死起那么大作用,而是受局势变化的影响。开始爸爸妈妈带着大姊和敖弟以下的弟妹们搬到西城⿇状元胡同…时间并不太久,形势又急转直下,国民 ![]() 那年大姊刚刚考进辅仁大学医预系,考大学在当年很不容易,大姊又是个既能自立又有主见的人,她不愿放弃学业去海上。我正读⾼中三年级,爸爸妈妈替我权衡轻重,认为我应当跟着大姊留在京北,等⾼中毕业后再会海上不迟。但作为我本人 ![]() 我就这样被留在京北。 留在京北、留在陆大,这一留,就是四十四年!一九四九年四月,自三姊以下,我们来了湾台,二姊写道: 我们与家断了联系。从一九四九年年底到一九七七年年中沓无消息二十九年。"生离死别"四个字不是形容词,而是严酷的事实!二十九年后见到从国美去陆大寻亲的三妹,当时我正因工烧伤,死里逃生地躺在医院的病 ![]() 至于京北的內务部街老宅: 我们家在那里住了约十年。那里充満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童年的 ![]() 离开內务部街三十四年后,二姊旧地重游了一次,她留下动人的描述: 一九八一年四妹第一次回京北的时候,我们曾怀着无限滋味在心头重回內务部街甲四十四号。还是那两扇套着一个小门的大红门,只是已经严重褪⾊,估计从来没有再漆过。门牌号已换成新的,可仍然看得到旧门牌甲囚十四号的痕迹。 因为住户不止一家,一扇小门开着,我们也就径直撞⼊。每走一步都那么亲切 ![]() ![]() ![]() 而几十年后重新看到的铁板上,生満了铁锈。我们走到正房门口,自我介绍曾是三四十年前的者住户,有 ![]() 院子的利用率也特别⾼,南家占块地盘堆点什么,北家搭个小篷放点什么,几乎没留多少空地。有的人家 ![]() 天旋地转多年后,妈妈在陈平景陪同下,也重返京北,一个人回到內务部街老宅。过去是一家十口离开,现在是一人旧地重游,却住进近十户人家,睹物思情,为之泪下。二姊说得对,內务部街老宅"充満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不单是二姊,每一个离开它的人,都会如此。我从二姊的回忆里,无异故国神游、旧宅重归,但以我的睿智,我真的不认为我此生会再做二姊四姊乃至妈妈她们做的事。-"重温旧梦就是破坏旧梦",这是我的名言,我当然深信不疑。一九九八年正是我离开京北⾜⾜五十年之⽇,我怀疑我会再旧梦重温。我的一个朋友,在一别半世纪后重返浙江,电约五十年前的青梅竹马老情人在当年相聚的青青河畔一晤,他先到达,远远地看到一龙钟老妇,満面风霜。才⼲而来,不是别人,来的正是秋⽔伊人也!这位朋友回来占诉我,他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拔脚想逃!我笑说:"你真自找苦吃,;旧梦是那么好重温的!看来罗曼蒂克,其实胃口倒光,尤其是老情人,只宜来生再见,切忌⽩头重逢啊。"-山⽔旧宅虽然比老情人噤得住腾折,但毕竟不看也罢,有道是"近乡情怯",怯心一起,就是提醒你不近为宜。我如今在湾台一住五十年,五十年问,一天也没离开,原因之一,就是智⾜以知怯。"故国梦重归" 比真重归好得多,故乡重返、故人再见,梦中的也比玩真的好得多,此中至理,惜多情如二姊四姊乃至妈妈者不知也! 前面夹叙夹议二姊的回忆,大都是写吾家旧事-一般的旧事,二姊还有专写我个人的部分,自然更值得叙议,以为光宠。其中最惊心动魄的是我小时候,不但有同女佣人一起偷窃的共犯记录,并且还有同爸妈二姊大妹一同被抓到⽇本宪兵队的被捕记录。看二姊回忆: 一九口一年爸爸开始任太原噤烟局局长。正式任命前有一天晚上,我已躺在 ![]() ![]() 古书是用大小不等的木盒装着,十分整齐地排列放在內务部街甲四十四号当中正房的走廊里,木盒外面有各个朝代的名字。其中的书是用古书的线装方法装订,纸张是双页叠起来的,证明就放在某双页的夹层里,要对着光线逐页寻找,我也参加寻找,因而印象很深。 二姊所指的大小木盒装着的古书,就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百衲本二十四史》,当时我也参加寻找过。最后找出来的是大约(一厘米见方的一块丝布,上面用⽑笔写着密密⿇⿇的小字,大意是证明李季恒(玑衡)同志的抗⽇地下上作⾝份,下面由东北义勇军领袖马占山将军签发。多年以后在湾台,在爸爸死后,垂老的前兴安省府政主席吴焕章留下这样的文件给我: 吴主席焕章致央中调统局郭副局长紫峻原函径启者:查李季恒同志,字玑衡,于九一八事变后,即与焕章商定潜⼊哈尔滨策动抗敌工作,组织黑龙江省青年抗敌会,并利用吉大同学数十人,散在各地中学,做抗敌王作。 二十五年舂,敌人对东北知识阶级大事残杀,李同志逃来北平,初在中山中学教书,继去南京,由焕章与吉林省 ![]() ![]() 此致 央中调查统计局副局长郭 前东北四省抗敌协会常务理事 现任兴安省府政主席吴焕章 查李季恒字讥衡(学名鼎彝),本人当年任东北四省抗敌瘦小可怜,我看若是给块头很大的运动员抓住,一下子就能捏死。实际上最后两个超级块头 ![]() 另一次也是看⽇本的什么剧,演员脸上涂得粉⽩,五官都是画出来的,不成比例,奇丑无比,唱法让人感到不在人世间,或拖长音调无病呻昑,或拉着女人头发怪腔喊叫,看得我⽑骨惊然。为了那次倒霉的演出我不知做过多少噩梦。 但真正的噩梦会变成现实,发生在我初一升初二的那个暑假。 噩梦就是爸爸的被捕: 一九四三年暑假过去了,开学前爸爸妈妈原打算送我、敖弟和六妹回京北。我非常奋兴又有机会和爸爸一同乘火车,因为爸爸知识丰富,会谈古说今,会讲成语故事而且讲得生动有趣。顺便提一句,爸爸教书时有个绰号叫"李大下巴",指他下巴大,也指他讲课有昅引力。随⾝带的小包中有许多是我爱吃的,像山西无核小葡萄、花⾊饼⼲、葡萄⼲和糖果等,我准备在卧车里好好享受一番。但离开太原之前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事,爸爸与前来送行的下属严肃地商量点什么,但毕竟当时我只有十二岁,没料到会有灾难发生。火车离开太原后不久,就有个⽇本穿军装的人带着几个宪兵和翻译与爸爸不断 ![]() 记得爸爸还问:"能否先将家眷送回京北?"看样子是遭到拒绝。爸爸终于对妈妈说:"我们要在下一站榆次下车。"外面正下大雨,我当时以为火车要出轨才让大家下车。没想到在滂沱的大雨中下车的,除两个⽇本宪兵外,只有我们一家人。 我一下子长大似的明⽩不是好事。我们在泥泞昏暗的街道上艰难地向前走着。走在最前面的⽇本兵一只手拿着个纸灯笼,另一只牵着我的手;妈妈抱着六妹走在当中,另一个⽇本兵抱着敖弟走在爸爸旁边,他们走在最后。途中爸爸对妈妈说:"我做的事自己清楚,不必担心…"但⽇本兵马上哇哩哇啦喊了几句,意思明显是不让爸爸妈妈 ![]() "不是我!"只不知为什么眼泪随着落下来,心中无限委屈。我当时的心境也像外界一样漆黑一片。最后总算走到榆次⽇本宪兵队。爸爸被安排一个人单独住,妈妈带我们三个孩子睡另一间,爸爸妈妈之间相互不许 ![]() ![]() 敖弟和六妹那个时候都小,依在妈妈⾝边倒也不哭不闹。第二天清早我走进院子里,只不过是孩子,⽇本兵对我并不防范。几个鬼子看守兵都不懂中文,爸爸妈妈对⽇文更是一窍不通,结果用上我这个"大翻译"了。我学到的⽇文只是片语只字,还会唱半支⽇文歌,逗得几个鬼子兵赞声不绝。爸爸看到机会喊我进他的房间,教我背诵六件事,说等有机会的时候转告徐伟森叔叔。我也懂得事态严重不敢偷懒,努力默记在脑子里。在我数次出⼊爸爸那间房间的时候,爸爸让我反复背诵给他听直到无误。记得六件事中有一条是"局长做的事自己有底,不会有问题,更不会牵连别人"。从鬼子兵口中我不知道怎么听明⽩当天下午会离开榆次,爸爸妈妈知道这一消息都称赞我能⼲。果然那天下午我们又被解送回太原。又进了太原的⽇本宪兵队,听说队长叫长⾕川,一个翻译对妈妈说:"太太可以带姐小、少爷回家,没有我们通知先不能回京北。局长有些事要留下来!"爸爸对妈妈说:"你放心回去吧,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接着爸爸被带走。坚強的妈妈眼圈红红的但不落泪,带着我们三个没成年的孩子走出⽇本宪兵队,背后没有人跟随我们。妈妈喊来两部洋车,但在紧要关头敖弟和六妹都要跟妈妈,而不肯跟我坐一辆洋车。没办法只好四个人落在一辆车里回到噤烟所。徐伟森叔叔以深沉而冷静的态度,听我背诵了爸爸的几点嘱托,并且边听边点头。事后妈妈多次夸奖我"真懂事"。接着就知道与爸爸同时被捕的还有钟科长、信科长和于松涛秘书。以后的几天,每天早上醒来都看见妈妈坐在 ![]() 半年以后。 终于有一天雨过天晴,京北总局局长刘六爷的太太派人送来一封封住的信,上面写着"李太太亲启"。温茂林看到信像捧到圣旨一样。马上"教育"我们说:"亲启的信就是秘信,只能自己看,谁也不能拆。"妈妈当时不在家,等得人好心焦。 刘太太也曾是爸爸的生学,最终妈妈回家谜底揭晓,信上只有几个字: 据闻老师不⽇归京。 寥寥几个字使全家乐开了锅、接着是朗盼、期盼、再期盼,总算盼到爸爸回家了。消瘦了很多很多,头发是被剃光后新长出来的短 ![]() 二姊提到的"男仆温茂林"是国中民间耿直、倔憨而又忠诚人物的代表,当然也是某些方面愚昧的代表,这由我六岁时得盲肠炎开刀那一次可概其余。二姊回忆: 四姑嫁人后,南房的大间大部分时间空着,我们放学后自行车放在里面。一度温茂林住过。茂林眼中只有敖弟,不把我们放在限里,憨直到不讲理的程度。三不来两眼瞪得老大,自以为是地指责别人或 ![]() ![]() ![]() ![]() ![]() ![]() 二姊又特写我和詹永傑,说: 两人判若兄弟常形影不离。我家曾在市场买来一只狮子⽑小叭狗儿,我们叫它"伯儿"。"伯儿"像马戏团的小狗一样会许多表演,后来"伯儿"有个体态庞大的男友,生下一条杂种大长⽑狗并送给詹⽔傑。过旧历年的时候,詹永傑牵着叫"伯儿"的后代来我家拜年。詹⽔傑⽩⽩胖胖、仪表不俗、举止大方、彬彬有礼,十分讨人喜爱。就连磕头的样子都四平八稳,一看就知道是受过正宗训练。他和李敖是拜把子兄弟,两个人学习成绩也都数一数二。过年一样穿上长袍马褂,人人见了都夸赞这一对小哥俩。 詹永煤这名字现已简化成詹永杰,分别四十年后跟我再度联络上,他送我"墨宝文房用品"一盒,內附手书: 李敖学兄把兄如晤 契阔四十五载 常思念 但愿有朝一⽇ 重相见 弟永杰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一⽇于京北 二姊又回忆到我的乐娱。她说:"敖弟小时候也不像女孩喜 ![]() ![]() 从小在姊妹堆中长大,可丝毫没有娘娘腔。喜 ![]() ![]() ![]() ![]() 二姊又说: 敖弟比我胆子大很多,记得有一天客厅里飞进一只马蜂,我吓得 ![]() 我家西面是男二中的 ![]() ![]() ![]() ![]() 有一天妈妈嫌我整天疯在草堆里不好好念书,骂了我一顿让我将蚂蚱全放掉,我将盒盖打开一条 ![]() 敖弟不太喜 ![]() ![]() 敖弟和我有一段时间睡在一张大 ![]() ![]() 清朝京北的雍和宮,本来是雍正没当皇帝以前的住所,当时他是雍亲王。他做皇帝后,把这地方赐给活佛章嘉呼土克图,作为西蔵喇嘛的庙,在这庙的温度孙殿的楼上,赫然在焉的,就是大名鼎鼎的 ![]() 有一年爸爸妈妈带着我和敖弟去参观雍和宮。…雍和宮里有个六丈二尺⾼的佛像,这还不算埋在地下的部分,是由一一 ![]() ![]() ![]() ![]() 这些 ![]() ![]() 二姊又记得当时年纪小,大家一起演戏的盛况。在內务部街南房那个大间,我们合组了一个"索罗门剧团"。在剧团中,我还单独演出过,一次是演明末遗恨,演崇帧皇帝被李自成围城后,大将跑去救他,而我就是那大将。此剧底本大概跟京北景山"明思宗殉国处"那棵树有关。明思宗是十七世纪的明朝亡国之君崇帧。家国危难时,他虽然有湾台,可是他没脸去逃了,他终于为亡国之君的最后殉国,做了一次好榜样。这个件人皇帝虽然误国失国,但他的从容一死,却多少引起⼊门的同情与怀念-比起只会亡国不会殉国的蒋介石来,他真有帝王气象了! 二姊回忆中,又透露了我的一件轶事: 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有一本纪念册,里面有许多同学在分子前画的图画或写的字留作纪念。不记得为什么李敖会凑热闹用铅笔在一页上画了条船,船上单 ![]() 二姊: 伟大惊人 愚弟小敖六月二⽇ 有人看到李敖的落款感趣兴地认为:现在的李敖好像从来不用谦虚的"愚弟"这种字眼儿,更何况落款还用"小敖"。大概因为与家失散的缘故,我珍蔵着每件与亲人有关的纪念品。那本封⽪破烂的小纪念册是我的珍蔵品之一,相信是李敖最早的笔迹吧! 后来二姊把这本纪念册寄给我,我看了这歪七扭八的四个大字,完全不记得了。"伟大惊人",想是与二姊共勉的话,也许二姊从不敢以"伟大惊人"自居,那就全是愚弟自道了。二姊说得没错,那的确是残留下来的李敖最早笔迹,那时我大概八九岁。二姊回忆: 两岸消息封锁的三十多年中,只偶然能在《参考消息》上透露点湾台的情况,曾有一条消息內容大意是"湾台当局害迫进步师生,李敖等被捕", ![]() ![]() 这些事迹,也许正是"伟大惊人"的发轫了。 二姊回忆大有⽩头宮女谈天宝的情致,但天宝一谈,总⾼不开繁华旧事和苦难前尘。谈苦难,最动人的一段是写妈妈的小妹老姨: 老姨⽗李子卓解放前曾做过县长,无论时间多短,反正他做过,肃反运动老姨⽗被划为历史反⾰命,被剥夺公民权,送往內蒙古劳动改造。老姨则在⽔电部设计院图书馆当管理员。老姨在哈尔滨读书并住过多年,俄文有些底子,加上聪明能⼲,卫作还是満不错的。老姨⽗前 ![]() ![]() ![]() ![]() ![]() 庚辰在天津南开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第一机械工业部工作。 他个子像老姨一样很⾼,外表神气五官端正,在工作单位很吃香。有一回在一机部选十名姐小、一名男士参加在民人大会堂举行的舞会,主要参加的是央中首脑人物,像周恩来也出席舞会,庚辰居然能以惟一的一名男士⼊选,说明他在单位相当红。 老姨⽗改造期満之后已经年迈,特别经过批准允许他回京北。但老姨⽗没有选举权,没有医疗险保,也没有退休工资,其实他 ![]() 看病自己付钱,对年老多病的人当然是严重的问题,老姨一度心情很坏,没多久以后,老姨因患妇科疾病需手术治疗。医生得知她没有医疗保障,又确实体弱多病,好心的医生愿意给她证明,让她由退职改退休。这样一来,老夫妇的晚年总算有一个退休金能维持基本生活。 不料,好景不长,"文化大⾰命"又来了: "文⾰"初期,就在红卫兵上街扫四旧的第一天,老姨⽗有历史上的疮疤是首当其冲的对象,组织红卫兵搜查老姨家的是庚辰的单位,那天正好下巧老姨的堂姊四姨由东北到京北探亲,姊妹三人事先约好到三姨家相聚话家常。敏感的老姨觉着街上风声不对,尽快结束闲谈往家赶。可惜己为时过晚,红卫兵冲人老姨家翻箱倒柜,找到 ![]() ![]() ![]() ![]() ![]() ![]() ![]() 老姨长期患神经衰弱,经常靠安眠药⼊睡。在绝望中轻生服了大量安眠药。老姨⽗也因祸从天而降,无路可寻,用头撞在墙上准备一死了事。老姨住的是一个单位职工宿舍,邻居很多,听到闹声,邻居进来⼲涉。二哥在队部,规定队部不介⼊文化⾰命。邻居找到庚辰的工作单位,庚辰是黑五类子女,在单位也正没好⽇子过。但他的单位还是允许他回家处理⽗⺟的问题。庚辰借了辆板车拖着他的⽗⺟去医院。 当时的医院也不再提"救死扶伤"、"人道主义"之类的口号,而是规定:"凡是杀自的人,一律不抢救治疗!"庚辰又求救于单位,由单位出面请医院只看看两个老人会死还是会活? 最后一位医生对庚辰说:"你爸爸死不了,你妈妈我们不知道!"半死不活的两个老人没人肯收,庚辰又拖着板车载着⽗⺟回家。然而大门紧闭,邻居宣布说老姨夫妇在家里寻死觅活的,因而不许他们进院子回家!当时天上正下着雨,为了避雨,庚辰拖板车进一条小胡同,胡同的石子路将老姨⽗摇晃醒了,间明处境之后,老姨⽗问儿子:"你妈死了没有?"庚辰回答没有。老姨⽗说:"不能让她活,她受不了!"怎么办呢,老姨⽗提出惟有的手段说要将老姨掐死。开始庚辰准备动手,但为了保护儿子不做"杀人犯",老姨⽗说他自己动手。 他已是个老人,头又撞伤刚从昏厥中醒来,腹內又空空,哪里来的力气掐人致死,他卡住老姨喉咙的手软弱无力,心也一定在流⾎。老姨的肚子作响,人在 ![]() 人死了当然送火葬场,但火葬场对突如其来的尸体来不及处理,不肯马上收。又是庚辰的单位出面,总算说服了火葬场,没有让老姨横死郊外。但规定凡属"杀自"的人,一律不准许收骨灰。老姨就这样不留痕迹地离开了人世。 老姨死后,又轮到老姨⽗: 还剩下老姨⽗有家不许回,怎么办?庚辰的单位通情达理,允许老姨⽗睡在门洞里,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没过多久为老姨⽗找条"出路",以"逃亡地主"的⾝份遣送回东北双城具,去接受贫下中农的批斗。双城县的农民并不知道老姨⽗这个"阶级敌人",也弄不清他有什么⾎债,反正放在地主堆里监督劳动就是了。老姨⽗年老,从来没⼲过地里活儿,无法在农村靠劳动养活自己,更不用说还要常常挨批斗。天气渐冷他无法防饥防寒,于是求救于景生二哥。二哥得到队部的允许,止准备寄⾐物和钱给老姨⽗,想让他起码能维持生命,但太迟了,东西还没寄就收到电报说老姨⽗上吊⾝亡。 事后景生和庚辰相互责怪,一个说是 ![]() ⽔电部设计院始终态度明朗,说老姨本人没有任何问题,是该单位的退休职员,并为她平了反。反正人已死了,平反总比不平反好。至于老姨⽗是不是属于"罪有应得,死有余争",我就不清楚了。 清朝顾贞观写《金缕曲》词给流放东北的吴兆骞,中有名句是:"数天涯,依然骨⾁,几家能够?"意思是说,天涯海角之內,骨⾁之亲,能够活着的、健在的、在一起的,又有几家呢、人世 ![]() ![]() ![]() ![]() 在人世 ![]() 我们读⾼中的时候有过两次学嘲。爸爸常对我们说:"当生学的责任就是好好念书,什么 ![]() 不谈爸爸的观点是否正确,我们总是会受到影响,从来不参加行游。"反饥饿,反內战"的行游那天,我就回家了。另一次是清早到学校就听说教语文的田先生和教历史的陈琏先生被捕了,生学组织罢课,我立即参加,因为我喜 ![]() 解放后一次全校联 ![]() ![]() ![]() ![]() ![]() ![]() ![]() 与陈琏先生一同被捕的还有她的丈夫。因为她是陈布雷的女儿,专门打电话到南京请示陈布雷:"他的女儿有叛逆行为怎么办?"陈布雷回答:"依法查办!"就因为这句话不是求情,才更不敢动她,将她押送到南京开始在家被软噤。她只有从国民 ![]() ![]() ![]() ![]() ![]() 陈琏的丈夫解放后曾在报社工作,反右的时候被划为右派。陈琏在华东局工作很多年,"文⾰"期间跳楼杀自⾝亡。 可叹陈琏先生本以为自己与⽗亲走的是"幽明异路",想不到最终竟然是⽗女"殊途同归"! 不管怎么反讽,还有陈布雷、陈琏永不明⽩的外一章:陈布雷的孙子、陈琏的侄子陈师孟,几十年后,却在湾台小岛上数典忘祖夜郞自大的做了独台 ![]() 如今我敢写这本书,早年部分,正因有二姊为我打底,我才得以顺利完槁。-二姊万岁! 我从京北转天津到海上时,已是一九四八年岁暮。我在海上念初一上,学校当时叫缉规中学,今已改名市东中学,老友陈平景、陈兆基都代我旧地重游过、拍照过。缉规是聂缉规,他是曾国藩女儿曾纪芬的丈夫,曾国藩儿子曾纪泽在⽇记中骂他"纨挎习气太重,除应酬外,乃无一长",吴沃尧《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九十回也如此骂他,不过左宗棠却提拔他,最后自江苏巡抚做到浙江巡抚。我对缉规中学感情最淡。一来前后只三个月;二来海上是个市侩气极重的地方,给我印象不佳。但有一个例外,就是书店。 我从小爱书,在京北念小学时候,最昅引我的有两个画面,一个是史家胡同一家商店的橱窗,窗內有蒸气火车模型,这是真正用蒸气开动的玩具,我爱死它了。另一个是学校音乐教室后面的一个书橱,橱內是一排排整齐的丛书-商务印书馆出版、王云五主编的《小生学文库》。在⽇本鬼子统治北平时期,这些书是比照噤书锁起来的,抗战胜利后,不但橱门打开了,我还做了图书馆长。从此"利用职权",对这套"小生学文库",更为 ![]() 由于对这套书的好感,从而对出版它的商务印书馆也心向往之。京北琉璃厂本有商务印书馆的分馆,可是海上的总馆,才是更昅引人的。由于老姨⽗做过海上附近嘉兴县的县长,对海上 ![]() ![]() ![]() ![]() ![]() ![]() ![]() ![]() 比别人更惨的是,由于它是左派书店,它的出版品,大量的被查噤了。纵使內容不涉及政治的书,也因作者没有来台,变得只敢印该书,作者名字却不敢印出了。于是,叶绍钧编的《十三经索引》,变成了"本店编";夏丏尊、刘薰宇编的《文章作法》,变成了"本店编";吕叔湘的《文言虚字》,变成了"本店编";张沛霖的《英语发音》,变成了"本店编";王峻岑的《数字列车》、⻩幼雄编的《电动机》、陈岳生编译的《原子能与原弹子》等等等等,也都变成了"本店编"。只要人在陆大,哪怕是你编的谈数学的、谈电动机的、谈原子能与原弹子的书,也都不能把作者抛头露面!"本店"代替了陆大的一切,令人有点哭笑不得。上面这种表态、这种小心翼翼,其实还是不够的。于是,湾台开明书店啊,开始明目张胆的印出刘清波的《三主民义纲要》了、印出芮和泰的《三主民义总复习》了、印出李华柱的《国⽗⾰命之学》了。--个左派的开明的书店降格到出版这种右派的不开明的 ![]() 一朝变成了流亡书店,它的精神就中断了。一九九二年的一天,我忽然心⾎来嘲,要去看看它了。我到了中山北路、到了一段七十七号,却连那家极不景气的店面都找不到了。门牌一段七十七号的,却分明是一家气派堂皇的"马可孛罗面包公司",营业项目包括"西点面包/葡萄美酒/香醇咖啡/西式冷食自助餐"等,全然一片口腹之 ![]() 我呆了。开明书店呢?开明书店哪里去了?难道连那么一家极不景气的店面,也开不成了么?我不死心,向面包店的柜台姐小打听打听。姐小头都没抬,把手向上一指,又向后一指,声音平直他说:"搬到三楼去了!它没有门,你就从后面上楼梯。"我顿觉起死回生,谢谢她,遵命做了。走到后面,満屋満地都是面包工厂藉狼,満楼梯也是。我左闪右躲、九转十绕,总算上了三楼。 ![]() 我向他说:"四十多年前,我去过海上开明书店总店。"看他反应。他盯住我好一阵,慢慢他说:"你这位先生啊,你看到最风光时代的开明书店了。可是,这口开放探亲后,我去了海上,海上的总店却早就没有了。所以,开明书店啊,全国中只剩下台北这一家。我们这一家也撑不下去了,只好把一楼房子租给面包店,自己搬到三楼来。这就是开明书店。没有人认识它了,连我也不认识它了。" 抱着新买的一包书,我原路走下楼来,走出了"马可孛罗面包公司"。站在门口,我转⾝仰望,在古老的建筑沿线外,是一片苍穹。像是死掉一个老朋友,我黯然而别。 在海上,除了对书店的深刻记忆外,跟王家桢吃饭那次,也使我记忆犹新。王家帧是我姨⽗李子卓的小舅子,他本是替张学良主持外 ![]() ![]() ![]() ![]() ![]() ![]() ![]() 我在海上住了半年,除了对书店的好印象外,其他乏善可陈,所见所闻,一片大难将至味道。早在抗战胜利之后,我家的情况,在二姊笔下是这样的: 胜利后家里陆续来过爸爸一些老朋友,他们是曾去重庆內地"抗战"荣归的接收大员们。我记得的有兴安省主席吴焕章、抚顺煤矿张莘夫、外祖⺟的娘家堂弟孙棣坡及老姨⽗的妹人、后来仟共中政协委员的王家帧等等。爸爸参加地下工作的一段经历,就是由吴焕章出具证明的。很明显爸爸思想上难以平衡。过去有些人学历、资历、能力不如爸爸,但有"內地抗战"做雄厚的本钱,荣回故里,个个都是耀武扬威的功臣。爸爸苦笑着。受一家十多口人的拖累,爸爸又能做何选择?曾有一度爸爸准备随吴焕章去兴安省任个职员。 兴安省是闰民 ![]() ![]() ![]() 爸爸在营城煤矿的时候,认识了湾台人翁镇,并且对他有所帮助。翁镇感念爸爸,曾告诉他时局不好,可考虑去湾台,后来翁镇返台,留下"台北市新起前街一段十一号六桂行"(后改为"台北市汉中街一三九号六桂行")的地址,这是爸爸最早想来湾台的张本。可是一想到二二八时湾台人大杀外省人,就心有余悸。所以从北平出来,没有直来湾台,反倒先落脚海上。这一错误,大伤家中积蓄的元气,最后匆促决定来台后,积蓄所剩无几了。 我们全家是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一⽇早上离开海上的,搭的是中兴轮。中兴轮本来还算豪华,可是现在已沦为难民船,有立脚处,就是难民。我们把行李堆在甲板上,我就躺在行李上飘洋过海。五月十二⽇傍晚到了基隆,自此一住五十年! 我们全家八口逃到湾台后,爸爸死了,枯骨一坛;妈妈九十⾼寿,与我同在。当年的孩子们;如今只有我一人在湾台。 "与湾台共存亡"?没有那么严重;"归骨于昆仑之西"?实在有够⿇烦。我曾以耝话自嘲:"我来湾台时,xx巴还没长⽑;如今xx巴⽑都快⽩了,人还活在湾台。"其实,何止活在湾台,我终将化为⽩⽑老怪,死在湾台。陈寅恪"先为帝国之民,死为共产之鬼",我则生为⽩山黑⽔之民,死为草山( ![]() 浊⽔(浊⽔溪)之鬼,陆大虽是我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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