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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萨尔蒂科夫·谢德林 | 书号:43027 时间:2017/10/29 字数:181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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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想谈谈立独经营产业的寡妇地主们。 斯洛乌申斯科耶镇有两位寡妇地主: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斯列普希金娜和马丽亚-马辽夫娜-左洛杜沁娜。她们俩住在一条街上,对门对户。 斯列普希金娜是我们穷乡僻壤最破落的贵族之一。她总共只有十五名列⼊纳税花名册的农奴,而且全是家奴,以及一百来俄亩的庄地。她住在一幢六间房的破破烂烂的小宅子里;屋前有一个小小的庭院,屋后有一个相当大的菜园,宅子两旁有几间同样破烂的杂用房屋,大多数家奴就住在那里。 尽管家道衰微,她并不拒绝招待客人,因此村邻们不时坐车来看望她。她象所有的地主一样,用自家生产的食物招待客人,不花一文现钱;只是她没法留客人在家住宿,因为她的房子太小。幸好斯洛乌申斯科耶镇有十来个贵族家庭,其中包括贵族长本人的庄园,因此,晚来的客人们通常借宿在相邻的地主家里,并且在他们家里消磨第二天的时光。 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幼年时⽗⺟双亡。十八岁时她已经当家作主,把产业管理得有条不紊,邻居们无不钦佩她。老人(她的⽗⺟都是酒鬼)在世的时候,产业的经营已经弄得一塌糊涂,因此必须建立新的规矩。她以极其勤奋的热情投⾝在头绪纷繁的庄地经营活动中,并且爱上了这种活动。夏季里,从早到晚,她奔走于自己的庄地之间,询问,商量。有时自己也提出一点意见。家奴们喜 ![]() ![]() “快乐姐小”忙这忙那(她是这样说的),竟忘记了终⾝大事,直到三十岁那年,她才发觉自己爱上了县法院的官吏斯列普希金。他比她小五、六岁,婚后不到一年半,他得了肺痨,抛下孕怀的 ![]() 他是个矮小的青年人,苍⽩、消瘦,差不多是个孩子。他温顺地忍受着病魔的煎熬,同样温顺地躺在 ![]() ![]() ![]() 丈夫死后几个星期,她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克拉符俭卡,她把自己对丈夫的爱转移到女儿⾝上。但是痛苦的心并没有愈合,女儿的出世不但没有治好它,反而更加沉痛地刺 ![]() 她所找到的忘却的途径,就是借酒浇愁,而且一经染上这个⽑病就一年比一年加深。 她并不经常喝酒,可是喝起来就没命地灌。每两个月中,她有十来天处于完全狂疯的状态。这时,她的家里便充溢着纯粹是地狱般的喧闹声。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在房间里窜来窜去,胡喊 ![]() 在冬季里,尽管关着双重的窗户,她的叫喊声也能传到街上,吓得过往行人⽑骨悚然。这且不说,最糟糕的是,她的女儿就在这种狂疯的喧嚣声中长大起来。 克拉符俭卡已经満了十八岁。她长得跟⽗亲一模一样,同样的苍⽩、瘦削、荏弱。邻居家里聘了家庭女教师,她每天去搭馆,⺟亲每年送一点土产给女教师,作为酬劳,但是她学到的东西,不用说,非常肤浅。最初,⺟亲酒后的疯癫使她心惊⾁跳,后来,年事愈长,便愈同情⺟亲,不大觉得恐惧了。她热情地依恋着⺟亲,每当⺟亲的癫狂症显出即将发作的预兆时,她的心便充満了无限的怜悯。 通常是,当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的整个⾝心感到惶惶不安的时候,癫狂症便开始发作了。她躲开女儿,她不愿见到光亮,不住地揪着拧着⾝上的⾐服,眼里 ![]() ![]() “克拉符俭卡!你妈是个下流货吗?说呀!是下流货吗?”她的尖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屋宇。 这个可怕的问题,一天之中要重复无数逾。显然,这不幸的女人即使在最沉痛的时刻也没有忘记她的女儿,而且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心爱的孩子必须同她这个下流的醉鬼⺟亲生活在一起,她便感到加倍的痛苦。在清醒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劝说女儿,要女儿在她发酒疯的时候,躲到邻居家里去,可是女儿怎么也不同意。 “不,好妈妈,我还是在自己家里的好,”她答道,出于⾚诚的孝心,她甚至对于自己的拒绝,不加任何解释,她担心解释反而会夸大她所作的牺牲的意义。 酒疯发过以后,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吩咐烧暖澡房,洗个蒸汽浴。这以后两三天內,她在屋子里游 ![]() ![]() ![]() “马丽亚-马辽夫娜!”斯列普希金娜有时招呼对门的街坊左洛杜沁娜“你有空上我这儿来坐坐吧。” 左洛杜沁娜一来,两位街坊便拉起家常来。 “我犯病胡闹的时候,你哪怕把克拉符位卡带到你家里去避避也好呀,”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用抱怨的口吻说。 “这我试过好多次了,可是我怎么也劝不动她。她总是说。‘我要留在⺟亲⾝边。’” “我是个下流货…” “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了!你自己管不住自己…叫他们别给你酒,就不会出事了!” “要是我下酒馆里去混混,是不是会好些呢?” “你怎么想到要下酒馆…千万别这样⼲!” “我已经⼲过这种事了,莫非你不记得了吗?我本来立过一条非常严格的规定:不准家里有一点酒味儿。只是酒瘾一发,我就要大叫大嚷:拿酒来!可是他们不给我。我只好在夜里跳窗户出去,跑到三一酒馆,光穿着內⾐,在那里胡混一整天,直到人们把我绑起来,送回家里。唉,看来,我会这样死掉的。我大概还会在夜里跑出去,不是掉在河里淹死,就是跌到沟里摔死。” “唉,罪过罪过!” “没办法,命该如此。不过,我想同你谈的,不是我自己,是我女儿。我不喜 ![]() “⼲吗不喜 ![]() ![]()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不喜 ![]() ![]() “你原来是一个这样的女人:连上帝也不信了!” “我信…” 斯列普希金娜没有说完,便陷⼊了沉思。 “没什么,慢慢会好起来的,”马丽亚-马辽夫娜劝她。“克拉符位卡什么病也没有,别瞎说!你瞧,再过一年,我的米尚卡就要回国来看他的⺟亲了。等他看见克拉符俭卡的时候,他们会彼此爱上的,——现成的一对啊!”“唉,要是…” 两位街坊分手了,酒鬼的心里有了一个畏葸的希望。说实在的,她早已看中了米海依尔-左洛杜沁①:他是克拉将俭卡最好不过的配偶啊。可是她瞅着瞅着女儿,想起故世的丈夫,又沉思起来。如果做⽗亲的真的把他那可怕的疾病传给了女儿呢?如果她死了呢?那时,她将带着醉醺醺的脑瓜蔵⾝到什么地方去呢?这样的不幸,难道她能忍受一分钟吗?! ①即上面说的米尚卡;米尚卡是米海依尔的爱称。 不幸,酒鬼⺟亲的预言果然很灵验。大家眼看着克拉符俭卡一天比一天憔悴。在她还不満十四岁的时候,她就常常迸发出一阵阵可疑的咳嗽声,而且一年比一年咳得厉害。传染病上了⾝,医药无效,姑娘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她自己分明也料到了这一点。人们又不善于向她掩饰她⽗亲是得什么病死的,因此,她知道,她的病是⽗亲传给她的。然而,她对生的望渴是如此強烈,以致在病势最沉重的时刻,她也从没有失去康复的信心和希望。 腿两发软,双颊烧得鲜红,脑袋昏沉,⾝上出冷汗,可是她觉得,奇迹会来搭救她,驱逐 ![]() 她终于病得行动都艰难了。人们扶她坐在圈椅上,在椅子里塞上几个垫枕,还派了她喜 ![]() “你害过病吗?帕莎?”她问女仆。 “害过好多次呢,姐小!” “不,我是问你害过我这样的病没有?” “害过比您重一百倍的病…您这算什么病!” “听说,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叫痨病。我爸爸就是害痨病死的。你看我的脸烧得多红!” “您怎么这样说,愿基督保佑您!您不会…您准是感冒了。脸上也不是烧红的!——不过是红润的气⾊。您是我们这里的美人儿!” 整个夏天她在逐渐憔悴中过去了。冬天降临,不得不关在屋子里。院子里、街道上落満了雪,看着叫人心烦。房里没有点灯,污浊的空气使病人越来越感到窒闷。一连串失眠之夜把她磨折得筋疲力竭,而且,因为这年青的生命在精神上无所寄托,所以除了⽇益显得清晰的、随时可能呑没她的、张着大口的深渊之外,她再没有旁的什么好想了。难道命运之神就这样忍残吗?!悲怆的心不断地在抱怨:“除了死亡,难道命运之神就没有给她安排任何的 ![]() “帕莎,死很痛苦吗?”她问。 “不知道,我没死过,”帕莎用玩笑话搪塞过去“姐小,您⼲吗老是左一个死,右一个死!你看,舂天要到了,那时我陪着您一起到树林里去采草莓…好好将息将息,就会比以前更好地生活下去!” 但是,当⺟亲发起酒疯来的时候,她的病情真的变得十分危殆了。宅子里充満了 ![]() “你⺟亲是下流货吗?说!是下流货吗?” 人们试图把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锁在卧室里,可是她生病的女儿每次都吩咐下人把门打开。 “让她出来走走吧!让她自由行动,她也许好过一些,”女儿说“我已经惯了。” 天气渐渐暖和了。病人的脑子里想象着村庄、田地、草场、太 ![]() 终于请来了一位只能吓坏病人的医生。他是个蹩脚的乡下郞中,只会用一句口头禅来对付一切疑难病症:我们的医学在某些情况下是无能为力的。他现在也说出了这句口头禅,而且说得很自信,很武断,然后,他从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这一回她是清醒的)手里接过一张红票子的出诊费,便回城里去了。 只有死路一条了。大家时刻等待着那悲惨的结局的到来,只有病人自己没有放弃幻想。田野、鲜花、太 ![]() ![]() ![]() ![]() 想着想着,她真的爬起来,东张西望着。天还早,但窗户上已经现出一抹⽩光,接着,舂天的太 ![]() 她断气的当儿,正是她⺟亲酒疯发作的时候。街坊邻居们跑过来,在家奴们的帮助下,埋葬了克拉符位卡。这一次,他们派了一个女仆守着斯杰帕尼达-米洛海夫娜,不放她离开卧室一步,因此,当人们抬着棺材经过她的窗前,运到墓地去的时候,不知道她是否明⽩发生了什么事… 清醒后,老婆子照例在澡房里洗了个澡,然后到女儿那边去,发现女儿的房里空空 ![]() ![]() “呃,现在我也得准备准备后事了,”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然后,一连几天关在卧室里不肯出来。谁也没看见她落泪,谁也没听到她叫苦;许多人以为她又喝醉了。 其实,在女儿的病势⽇趋严重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已起了一个隐秘的念头,现在她正忙于实现它。 两三天后,她进城去了;并且宣布给所有的家仅自由。接着,她趁自己还活在世上,立了一张赠予文书,将庄园和土地赠送给家奴们,并且从他们那里取得了人私的保证:在她去世以前,他们仍然留在这里服侍她。 一切安排停当,她开始平静地等待命定的时刻到来。不久她又狂饮起来。不幸的女人⾼声叫喊着,比往⽇闹得更凶,家奴们虽然比从前更小心地监护着她,可是这一次她巧妙地骗过了他们。 一天夜里,正在她大发酒疯的时候,那充満了整个宅子的可怕的、痛苦的嚎叫声突然被深沉的寂静代替了。这突然降临的沉静惊醒了在她 ![]() 由于大家都知道她是有病的人,所以人们不是按照杀自者,而是按照基督教的葬仪为她办了丧事。整个村子的人都参加了她的殡葬仪式,邻里地主们也不例外。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死者对自己庄地的“奇怪”的处理办法。 “我们的队伍扩大了!瞧,我们村子里又多了一些贵族!”邻里地主们这样互相祝贺。 马丽亚-马辽夫娜-左洛杜沁娜比斯列普希金娜更破落。她总共只有四十俄亩庄地,四个上了纳税名册的农奴(家奴),此外,贵族长斯特隆尼柯夫送了她一名小马车夫普罗什卡,可是他没有立转赠文契,因此左洛杜沁娜心里老是嘀咕;普罗什卡究竟属于谁,属于她还是属于斯特隆尼柯夫? “我下次进城,就办过户手续!”当左洛杜沁娜坚持要将普罗什卡正式拨归她所有的时候,斯特隆尼柯夫便这样回答她“他住在你家里——这就得啦。” 她的住所,即使就外表而论,也决不能称之为地主庄园;这是一幢宽敞的木屋,分成两半:一半是“下房”:包括一个厨房和一间家奴住房;另一半是“上房”共两间,供她和孩子们居住。 从前,这幢木屋盖的是木板房顶,后来,因为年深月久,木板腐朽不堪,用麦秸铺了一个草房顶,因此,从这方面说,这所住房和普通农民的木屋没有什么区别。连庭院也没有一个;不过宅旁倒有一个小菜园,只能生产最必需的蔬菜。在这样恶劣的物质条件下,即便处在物价低廉的时期,生活也很困难。 左洛杜沁娜出⾝于神职人员的家庭。她,马丽亚(大家简称她马丽)的⽗亲谢苗尼奇-斯柯尔 ![]() ![]() “你喝醉了酒会不会打我?”她对自己的追求者说。 “嗳,亲爱的!要是我打你,你就…” “着着:你给我记住这句话!我自己也能一手举起五十斤重的秤砣!我用拳头给你施洗,管叫你升天!” 当了贵族太太后,马丽亚-马辽夫娜第一桩事就是着手改造她的老丈夫。她不准他出门,不给他酒喝,而当他偷偷溜出去,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来时,她把他两手绑着,以示薄惩,有时⼲脆接他一顿。改造工作果然很成功;盖尔瓦西-伊里奇滴酒不沾了;但同时,他感到苦闷,一天天瘦起来。他是个温顺的人,见了 ![]() ![]() “涅尼鲁什卡,你去向妖婆求求情,给我弄半杯自酒吧!” 可是,他运气不佳,每当这种场合,马丽亚-马辽夫娜总是象从地里钻出来一样地出现在他面前,马上要把他带到“上房”里去。 “我叫你知道‘妖婆’的厉害!我叫你尝尝‘妖婆’的滋味!”她一边叫骂,一边用她那双力大无比的手卡住他的脖子和脊背,把他拖出去,力气之大使他随时都可能栽倒在地,甚至摔伤⾝子。 这种改造办法的后果,没过多久便显露出来。盖尔瓦西-伊里奇给 ![]() “好了,现在我只须照管两个孩子了!”她对自己说,从此果真把一颗火热的⺟亲的心献给了两个孩子。 出于一种奇特的任 ![]() 虽然丈夫的死大大地减轻了她的负担,但是寡妇很快便看出:在她命中注定的贫困生涯中,她是怎样也逃不出灾难的。孩子们的前途使她心中充満无穷无尽的忧虑。他们现在还小,生活还可以对付过去,可是时光易逝,转瞬之间,五、六年就过去了。那时得送他们去“念书”寡妇现在便开始为这件事发愁了。她出⾝于神职人员的家庭,尽管不甚了了,毕竟也知道:男儿不“念书”准定没前途。她娘家有四个兄弟,两个念完了神学院,两个还在上学;她有两个姐妹,嫁给神甫为 ![]() ①拉丁语:桌子。 对,需要念书,需要;当字⺟表以无上权力束缚住天真的儿童的⾝心,时间会人不知鬼不觉地、犹如黑夜里的贼一样偷偷地降临的。 果然,两个孩子満了六岁,念书的时光到了。当然,也可以暂时不念,但马丽亚-马辽夫娜是个急 ![]() 马丽亚-马辽夫娜教得很清楚,但两个孩子仍然显出了智力上的很大的差别。米尚卡很快从学字⺟表转到学拼音。由学拼音而念格言,并且带着一副陶醉的神情⾼声念那些最难发音的单词;米桑卡却往往因为他的愚钝使学习的进程无法顺利进行。有几个字⺟他 ![]() 他特别掌握不住的是Э,θ和V三个字⺟。 “你太笨!”⺟亲生气了“喏,记住这支歌吧!囗?囗!听清了吗,喏,就这样念!” 或者: “念费塔,费朵尔-瓦西里依奇,贵族长,你知道吗?费朵尔的费-费-费…费-费-费…喏,就是这个费塔!” 或者: “记住,V念伊瑞查。你看它,叉开腿朝上站着,象把垛草用的叉子!” 不用说,米桑卡终究还是掌握了这门“学问”只是费塔这个字⺟,他好久闹不清楚,不是把它念做费朵尔-瓦西里依奇,便是反过来,把费朵尔-瓦西里依奇叫做费塔。有一回,他看见斯特隆尼柯夫打窗前走过,竟放开喉咙大声喊道: “妈妈,费塔来了,费塔!” 马丽亚-马辽夫娜弄得狼狈不堪,真个吓坏了。为了教米桑卡车记费塔这个字⺟的样儿,她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考虑到两个孩子未来的学业,左洛杜沁娜早在地主圈子里建立了一些良好的关系。本来就没有什么产业需要她守在家里管理,何况,丈夫既然不在了,她更没有必要老呆在一个地方。因此,她差不多经常坐着一辆由两匹耕地的马拉的席篷车,往来于各村地主庄园之间,谁家有家庭女教师或者神学院毕业生,她便在谁家住一段时间。她随⾝带着两个孩子;她自己在女主人⾝边转来转去,陪女主人聊天,听女主人摆家常、发牢 ![]() “我们正在等你呢!”主人们 ![]() ![]() 这时,两个男孩便跟主人家的少爷们一块儿坐在课房里学习,他们从实践中懂得了,学习虽然是件苦事,但是学到了东西却是件乐事。 她这样东奔西走,居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由于经常迁移的缘故,孩子们学到的东西不兔有些零 ![]() 当然,这个成绩的取得,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的,所幸的是,在频繁的流浪生活中,她善于自持,不卑不亢,没有堕⼊小丑的境地。这证明她立⾝处世很有分寸,而在破落的小地主圈子里,为了吃口安闲饭,很少有人不卖乖现丑,借以博得比较富裕的同类的 ![]() ![]() “不不,这怎么行呢!”她总是这样谢绝说“他会让您讨厌的,再说,孩子也不应当离开⺟亲。” 于是,她便回家去小住一个时候,或者按次转到另一家邻里家里去。 我再说一遍:左洛杜沁娜善于在任何情况下保卫自己的名声,决不让人家奚落她,而在我们那野蛮、耝暴成风的穷乡僻壤地方,穷人是常常遭人奚落的。只是有一次,贵族长斯特隆尼柯夫竟对她开了一个低级的玩笑。现在我们就来看看那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吧。 七月四⽇是斯特隆尼柯夫的命名⽇,贵族长的府邸里举行午宴。来宾不下五十人,左洛杜沁娜也是其中的一个。午宴临近结束时,开始上甜品,还有当年刚上市的樱桃香按酒。上了一盘草莓,大约有一百五十来颁,因此每个客人只取了一两颗,品尝品尝。可是马丽亚-马辽夫娜没注意到这个,轮到她时,她整整取了一撮,而且还要再取一撮。不用说,斯特隆尼柯夫忍不住了。 “我知道,马丽亚-马辽夫娜,你不是为自己,是想带给孩子们吃吃,才取了这么多草莓,”他说“这样吧,回头散席后,我吩咐底下人拣一盒子草莓,送到你家里去。至于你刚才取去的那些,请你放四盘子里去吧。” 马丽亚-马辽夫娜弄得很狼狈,但她是个明理的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便毫不辩解地把自己取来的草莓放回盘子里。回家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向家人追问,斯特隆尼柯夫是否送来了他许下的一盒草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吩咐家人拿来她看看。 唉!小盒子里倒是装満了樱桃…可是,全是些 ![]() 当然,左洛杜沁娜这一次只得呑声忍气,但她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为孩子们感到莫大的聇辱。直得赞许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进过贵族长府邸的门槛。 马丽亚-马辽夫娜终于跨出了带有决定意义的一步。两个孩子眼看就是十一岁,穷乡僻壤在儿子的学业方面所能提供给她的条件已经利用殆尽。不得不认真考虑让孩子们继续求学的问题。自然,她的目光首先投向莫斯科。不知是她自己想出的主意,还是她⽗亲指点了她,一天早上,她给双生子穿上新⾐服,带着他们上“乐园”去了。 “你们当心点,要多吻几次伯爵夫人的手!”她在途中叮嘱孩子们。 “乐园”的领主,安德烈-符拉季米罗维奇-库兹明一彼列库罗夫伯爵冬季里通常住在莫斯科他的府邸里,夏天他带着他那位当过女伶的法国太太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布里米什到“乐园”来避暑。他们生活阔绰,无儿无女,时常在领地里招待莫斯科的朋友们,可是与乡邻们却不相往来。那时候,有一些老户人家的弟子,他们心力 ![]() ![]() ![]() ![]() ![]() ①法语:馆使随员。 左洛杜沁娜的谋划一向是成功的,这一次她也很走运。她到达“乐园”的当儿,正赶上伯爵夫妇在家里感到非常孤寂的时候。可是,伯爵听说来访的“客人”是一个什么左洛杜沁的未亡人,而且又是那位出了名的马丽亚-马辽夫娜,不噤怒火冲心,正待发作,幸亏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这时心绪良好,她吩咐请客人进来。 马丽亚-马辽夫娜牵着两个孩子,走进伯爵豪华的客厅,她的新印花布⾐裳一路上发出——的声音。米尚卡见到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立即跑过去吻她的手;可是米桑卡面孔红得象只大虾,紧紧揪住⺟亲的⾐裙,带着一副挑衅般的固执神情四处张望那些从未见过的摆设。 “快去,好乖乖,快去!”⺟亲鼓励他“去吻伯爵夫人的手。” “我不去!”米桑卡固执地说,把脸蔵到⺟亲的⾐服的褶襞里。 “别勉強他吧!”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替米桑卡说情“您的这个孩子是个野人,还不习惯礼仪。等我们混 ![]() “他叫米哈依尔,夫人!” “多漂亮的名字。Michel!您会喜 ![]() “我现在就喜 ![]() “噢,您瞧。您喜 ![]() ![]() 总之,米尚卡立刻服征了这善良的法国女子的心,而米桑卡却因为缺乏教养一上来便失去了接近她的机会。 马丽亚-马辽夫娜对伯爵夫妇说,孩子们听了许多关于“乐园”和它的美景的传说,老是要⺟亲领他们来看看二位大人是怎样生活的,她实在没法推却,便带他们来了。这个表⽩显然使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非常⾼兴,她自愿带领客人们去参观小花园、大花园、温室。 “我希望在参观以前,您能同我们一起用早饭,”她亲热地补充说。 “我马上吩咐他们把您的马车卸了吧,”伯爵也揷嘴说“您不是走了很远的路吗?” “大概二十五俄里吧,大人。我那是什么马车!一辆席篷车罢了。我已经把它寄放在村子里一个庄稼汉家里了。” 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不觉大吃一惊:贵族太太竟坐着席篷车出门:可是当左洛杜沁娜说出下面一席话的时候,她越发惊诧了: “我是一个不幸的贵族,夫人:我的领地上一共只有四个农奴和四十俄亩土地——就这么大个家当!” “唉,天啦!四个农奴…est-cepossible①!那您怎么生活呢?” ①法语:难道这是可能的吗! “那算什么生活,夫人。我们不是生活,是混⽇子。您瞧,孩子们多可怜。” 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大失所望。她困惑莫解地和丈夫 ![]() ![]() “府政是⼲什么的呀?唉,我多么可怜您!Andre①!府政不是应当支持贵族阶层吗?贵族不是社会的栋梁吗?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写进你的文章里…n-est-cepas②?唉,我多么可怜您,多么可怜您啊!”①法语:安德烈,即她的丈夫。 ②法语:不对吗? 在饭桌上,马丽亚-马辽夫娜历数她的飘泊生活的种种细节,而她越是把那不堪回首的经历告诉好心的主人,他们对这位受苦受难的⺟亲的同情便越深切。 一句话,对左洛杜沁娜来说,这一天是以大获全胜而告结束的。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亲自领客人参观了“乐园”的仙境,随后,不仅招待他们吃了中饭,还留他们在这里过夜。不过,最大的收获是:就在这一天里,决定了米尚卡和马丽亚-马辽夫娜本人的命运。伯爵愿意负担米尚卡的学费,送他进莫斯科贵族学校念书;谢丽娜-阿尔希波夫娜则邀请左洛杜沁娜去莫斯科,在伯爵府里当管家。 “这样,您的儿子的教育就有了保证,”她说“同时您也不会同您的爱子分离。” 在这些谈判中,役有一个字提到米桑卡。这分明是伯爵夫妇不喜 ![]() 自然,她并没有忘掉她的另一个儿子。不过,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条妙计,可以轻而易举地为米桑卡安排一个去处。我上面说过,左洛杜沁娜有个姐姐是嫁给省城里一位教区牧师的。马丽亚-马辽夫娜很有把握地想到:姐姐和姐夫都是心肠很好的亲戚,他们生活优裕,又没有子女,一定乐意养活这个姨侄儿,送他上省立中学去念书。不久,她的希望果然实现了。 这样,两个孩子都有了着落,马丽亚-马辽夫娜也可以舒舒坦坦松口气了。八月末,她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斯洛乌申斯科耶;她把“上房”的门窗用钉子钉死,把产业和家奴委托给老⽗亲照料。在两个孩子上学念书的整整七年中,每年夏天,她以女管家的⾝份跟随“主人”由莫斯科来“乐园”消夏时,趁便偶尔回老窠去看看。她的景况看来不坏;“主人”很器重她,给她的工钱不少,因此她有了积蓄。她的老⽗亲,除了家奴的食用,卖掉剩余的农产品后,也把钱积攒起来。 七年后,米尚卡念完大学,考了个头名学士,官费出国留学。不久的将来,他大概便是一个大学教授了。米桑卡,当然,他落后了,但他毕竟还是有成就的:几乎就在同一个时期,他在中学毕了业,可是他不敢考大学,便在省府政谋了个差事。 送走了米尚卡,给米桑卡寄去了祝福的信,左洛杜沁娜便离开伯爵府,回到斯洛乌申斯科耶镇。从此,她不再上邻里家混饭吃,她靠自己的钱在自己的家里舒舒坦坦地过了六、七年清闲⽇子。她去世的时候,心境泰然,一无牵挂,因为她的两个儿子都有了工作。米尚卡在莫斯科大学教书,米桑卡升到十二品文官,很受上司器重,而且享有模范科长的美名。 两个儿子回来理办她的丧事。弟兄俩平分了⺟亲遗留的现款(约五千卢布),并且决定释放家奴,把庄园连同全部土地无偿地送给他们。 继斯列普希金娜之后,这是敞乡地主的又一义举。 这一章和前三章写到的几个人物在我记忆里留有最深刻的印象。但是,为了充实这幅图画,我认为,再简短地提到几位村邻,决不是多余的。 首先,我要谈的是彼尔洪诺夫和梅塔尔尼柯夫,用今天的话来说,前者是个自由派分子,后者是保守派分子。 其实,这两个称呼在当时并不存在,因为据我记忆所及,那时候庒 ![]() ![]() ![]() ①俄语中有俗话谓“将某人捏在刺渭手套里”意为“对某人严加管束”这里是说沙皇府政残酷庒迫民人。为了照顾下文,按字面译出。 ②俄国在一八四五年以前实行的一种酷刑。 格利⾼里-亚历山德罗维奇-彼尔洪诺夫住在离斯洛乌申斯科耶镇不远的一座古老的祖传庄园里。他已经上了年纪,是个顽固不化的光 ![]() ![]() 在“自己人”当中,他以自由思想者和爱说俏⽪话者著称(他们说他有一条“剃刀⾆头”),其实他很不配享有这个声誉。 他的自由思想仅仅表现在一些相当低级、龌龊的亵渎行为上,表现在他经常在地方当局的文理不通、轻微的违法和诈骗事件中寻找一些俯拾皆是的材料,借以进行惹人生厌的批评上。 他的住宅是散布上自法官和县察警局长,下至低级录事等官儿们的种种流言的中心地。遗憾的是,他从不放弃制造趣闻较事的机会,这就大大地减少了人们对他的批评的立独 ![]() ![]() ①指流放到极偏僻的地方。 至于说俏⽪话,彼尔洪诺夫在这方面的本事,同他在败腐的生活环境中所形成的一些简单的观念倒是很相称的。他 ![]() ![]() ①意为女骑士。 ②意为蟑螂。 此外,自由派和爱说俏⽪话者这个名声,给波尔洪诺夫带来了极大的好处。由于这个声誉,在农村改⾰时期,他以“好挑眼者”的资格当选为本县参加省农民委员会①的委员,甚至还由省委员会钻进了编纂委员会②。 ①一八五七年;立陶宛三省成立贵族代表委员会(见四七七页注1),翌年,各省有成立了同样 ![]() ②为了审查各省委员会提出的方案,并起草国全 ![]() 塔拉斯-普罗霍雷奇-梅塔尔尼柯夫同彼尔洪诺夫完全相反。彼尔洪诺夫是个可疑分子,又爱调⽪捣 ![]() 不言而喻,府政当局不但不会斥责他,而且关怀备至地成全他,让他抱着我不惹人、人不惹我的美妙思想,同别人一起走完人生的道路,——我不惹人,人不惹我,是当时大多数人半由自愿、半由对犹太教的恐惧而产生的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理想。至于同侪地主们,梅塔尔尼柯夫在他们中间素以谋士著称,他走到哪里,那里就怀着亲切和尊敬的态度接待他。这种一致的尊敬极为明显地表现在塔拉斯,普罗霍雷奇历次被选为任期三年的县察警局长这件事上;大家一致推选他,谁也没想到要和他竞选。 彼尔洪诺夫和梅塔尔尼柯夫永远互相抱着敌对态度。他们很少见面。但只要他们碰到一起,就会有看不完的好戏看。惹事的自然是彼尔洪诺夫,梅塔尔尼柯夫却只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份儿,可是两个人都显得如此“滑稽可笑”以致他们的会面常常给人留下一些久久不能忘怀的愉快回忆,使地主家庭在漫长的冬夜里的乏味的闲谈变得生动活泼、丰富多采。 其次,我还可以谈谈离我家最近的村邻乌尔望借夫兄弟,我所以还记得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行径反常到了十分奇特的地步。 他们的⽗亲,扎哈尔-卡⽪托尼奇-乌尔望错夫,我们县里最破落的地主,象彼尔洪诺夫一样,也属于“调⽪捣蛋”分子,他们精神空虚,不关心公益事业,因此他们对当时那种灰暗的生活倒是很満⾜的。但是他的胡闹太令人生厌、太无聇,以致连我们穷乡僻壤也不肯拿他当作自己的同类看待。他孤单地无所事事地呆在自己的窝里,不参加地主们的宴饮游乐,在驯服的家奴们当中发怈他的恶作剧的本领,甚至不怜惜他嫡亲的家属。 他的 ![]() ![]() 这些恶作剧造成的后果,首先表现在两个孩子对⽗亲的无尽的仇恨上。在他死后,两个被他的胡闹弄得不和的兄弟便进而彼此仇恨起来。两兄弟都叫扎哈尔-扎哈雷奇;两兄弟都以同等官位、穿着同样的制服,同时役退;两兄弟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地界所在,而对第二十三家农户的归属问题,象一个无法揭晓而又十分 ![]() 此外,象双生子之间常有的情形一样,两兄弟的外貌也长得一模一样,非但邻居,就是家里人也分辨不清谁是谁。就精神境界而言,两兄弟的为人处世也大都受着同一的教养的支配。 景况是无法改善的,几乎是悲剧 ![]() 我记得,我们家里常常谈起一些不⾜为信的轶闻,尤其是在老头子死后的最初一段时间,混 ![]() “前两天在符亚里清(这是乌尔望错夫家的庄园的名称)又发生了一场火拼,险些闹到杀人的地步!”一位客人说。“两兄弟到⽩桦林去采菇蘑。一个从这头动手,另一个从那头动手。他们想着心思, ![]() “不,请您想想农民的处境吧!”另一位客人打断了他的话“头些⽇子,一个兄弟把另一个兄弟的全部庄稼汉抓来,菗了一顿鞭子,可是那些傻瓜还以为是自己的主人在打他们…” “真象是假面舞会!” 或者: “他们早晨一起 ![]() 或者: “糟老头子在遗嘱里这样给孩子们分配产业;这家农户——给我的儿子扎哈尔-扎哈雷奇第一,这家农户——给我的儿子扎哈尔-扎哈雷奇第二。法官来给他们分家,说:‘二位先生,你们的事好解决!您,扎哈尔-扎哈雷奇,您当乌尔望错夫第一,您呢,扎哈尔-扎哈雷奇,您当乌尔望错夫第二。’可是法官还没转⾝,他自己也弄不清他刚才管哪一个扎哈尔-扎哈雷奇叫第一,哪一个扎哈尔-扎哈雷奇则第二了。最后他想了个妙法:拿来两张小纸条,编上号码,一人 ![]() 等等。 显然,在这种骇人听闻的条件下,是没法共同生活下去的。因此,乌尔望错夫兄弟没有忍耐多久。他们在我们乡下过了不到两年,便抛下⽗亲的宅子和村庄,同时离开家乡,不知所终。 最后,我还想简单谈谈彼得-安东尼奇-格利 ![]() 我个人从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有关他的几件事,那真是可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 ![]() ![]() ![]() ![]() 我记得,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全家人一言不发。⽗亲脸⾊苍⽩,⺟亲不时菗动嘴 ![]() 其他村邻,虽然还有很多,我就不谈了。在我的记忆里,他们的面貌是这样模糊,如果让读者受累,把注意力放在听我关于那群面目不清的人物的回忆上,那就完全是多余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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