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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不可能幸存 作者:呼延云 | 书号:42709 时间:2017/10/18 字数:279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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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 1。 “吃药。” 一只手掌摊开在眼前,掌心有两粒⽩⾊的药片。 思缈盯着那药片,神情困惑地看了很久,才伸出手指捻起,放⼊口中,用搪瓷杯子里的⽔冲服。 一旁的爱新觉罗·凝忽然说:“沙医生,您看是不是可以把思缈的药适当减量,比如,每次只吃一片?” 沙俪用冰冷的目光盯了她一眼“该你治疗了。” 碰了个软钉子,凝有些尴尬,很快调整了一下呼昅,让心境平复下来——开始催眠治疗前,催眠师的情绪绝不能波动。 凝把枕头和被子叠在一起,让思缈很舒服地靠着,然后非常温和地说:“思缈姐姐,上次你对我说,你对湖畔楼发生的事情,只记得走进大门,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了,是这样吗?” “是。”思缈轻声说“还有一个词,老在我脑海里浮浮沉沉的…” “湖⽔?”凝试探着问。 思缈点了点头。 凝问:“你觉得在脑海中浮现的,仅仅是‘湖⽔’这个词本⾝呢,还是一些模糊的景象让你联想到这个词呢?” 思缈咬着嘴 ![]() “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凝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变成了充満暖意的鹅⻩⾊,然后她坐在思缈的⾝边说“放松,你先放松,躺下,均匀地呼昅…好,很好。现在,你跟着我描述的情境来想象…蓝⾊的天空,辽阔无边,一丝微风拂过你的鬓角,你累了,倦了,躺在草坪上,仰望着一朵洁⽩的云,云在轻轻地流动,宛若海面上的一朵浪花, ![]() 这时,凝将雪⽩的左手放在距离思缈的眼⽪大约十厘米处,大拇指保持直立状态,剩下的四 ![]() “思缈,草地柔软吗?”凝轻轻地问。 “柔软…”思缈红 ![]() 这表明完成了导⼊阶段,凝松了一口气“好,你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你感到全⾝都非常舒适,我在你⾝边呵护着你,为你铺垫一个甜甜的好梦,我从10倒数到0的时候,你就会进⼊梦乡…10,9,8,7,6,5,4,3,2,1,0…外面的一切都没有了,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我和我的声音在陪伴着你。下面,你将像爱人一样无条件地听我的指令,按照我的指令去行动。” 思缈的⾝体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这…这就被催眠了?”沙俪非常惊讶地问,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破坏了房间里静谧的气氛,赶紧捂住了嘴。 “没关系的,你现在就是放摇滚乐她也听不到了。”凝微笑道“她已经进⼊深度催眠,任何其他的神经噪音都无济于事。下面我来尝试着慢慢醒唤她的记忆…⿇烦你做一下记录好吗?” 沙俪很不情愿地拿起了纸笔。 凝轻轻弯下 ![]()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思缈梦呓般地说。 凝继续说:“我走进了湖畔楼的大门,除了我和健一公司的六个人,整个旅店是空的,没有其他人。” “没有其他人…”思缈重复着。 “我们先准备吃饭…”凝刚刚说到这里,发现思缈的眉头一蹙,立刻知道自己的猜测出现了错误,思缈的潜意识在产生拮抗,马上转换暗示“但是我们都不饿,我被分配到了一个房间,住下了,这时我的感觉是——”凝戛然止住。 思缈接着说:“有些冷,我发烧了,受风寒了…” 凝马上接下去“我在 ![]() 思缈跟着说:“是佟大丽,她来叫我吃饭。但是我很难受,我不下楼吃饭了,你们先吃吧,我想睡一会儿…冷…” 凝接着说:“于是,我盖上被子睡了一觉,醒来觉得⾝体舒服了一些…” 思缈的眉头又是一蹙,拮抗反应。 凝赶紧转换暗示“我想睡一觉,但睡不着,就看了一会儿——”她正犹豫是说看书还是看电视,发现思缈的眼⽪在颤抖,拮抗反应加剧了! 糟糕!这证明又猜错了!凝再次转换暗示“我还是尝试着躺下觉睡,睡醒的时候觉得⾝体还是发冷——” 这回,不光是眼⽪了,思缈的整个⾝体犹如电击一般剧烈地菗搐起来,尤其是五指,撑开老开,像要断裂一般! “怎么回事?”沙俪也了解一点催眠术“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显得这样痛苦?!” 凝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她凝视着思缈的面庞,犹如放大镜将 ![]() ![]() 女人,女人,什么原因会导致思缈这样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大巨的痛苦和反抗? 难道是… 凝下定了决心,这回要赌一赌看了。 她盯着思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睡着的时候,有个男人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 沙俪不由得倒昅了一口冷气! 对吗? 思缈的⾝体依然在菗搐,但眼⽪不再颤抖了,面庞像覆了层雪一样惨⽩,微微地向一侧倾斜,仿佛不愿面对什么似的。 对位反应!说明凝的暗示猜对了。 “那个人是谁?”凝的声音有些急促“那个人是谁?” 思缈的脸又倾斜向了另一侧,犹在痛苦地逃避着。 “香茗,香茗…”思缈的口中发出了轻轻的呼唤。 “林香茗?”沙俪一愣“这怎么可能?” 凝仔细观察着,摇头摇说:“她不是说闯进房间的那个人是香茗,而是在向最心爱的人求救——不能再 ![]() “才能解破”四个字,凝说得格外沉重。 “重复一遍。”凝抓住思缈的手说。 思缈依旧犹如梦呓一般重复着:“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能逃避,否则痛苦将永无休止,我要努力回忆,罪行才能解破。” “很好,现在,我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我要从0数到10,然后慢慢睁开眼睛,一只⽩⾊翅膀的蝴蝶在眼前飞舞,我将随着它慢慢醒来…”凝说着开始数:0,1,2,3,4,5,6,7,8,9,10,在“10”出口时,她的左手四 ![]() 思缈终于醒来了。 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竟是用双臂自己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 “思缈姐姐,你怎么了?”凝有些莫名其妙。 “冷。”刘思缈说。 “剥离不完全反应。”凝说“催眠时的记忆碎片,她脑海中还有一定残存。不要紧的,有暖⽔袋没有?给她一个。” “热⽔,我要喝热⽔。” “我看得给她一个暖⽔壶了。”沙俪讥讽地笑道。 回到医务室,沙俪对凝说:“看来,刘思缈在到达湖畔楼以后,⾝体不是很舒服,就躺下觉睡了,然后有个男人进了她的房间,辱凌了她…” 凝皱了皱眉头“沙医生,思缈并没有说那个男人辱凌了她,这样的猜测是很不负责任的。我看,还是把咱们今天的诊疗情况做一份笔录存档吧。” “轮不到你教我怎么做!”沙俪瞪了她一眼。 凝没理她,看了一下刚才在治疗中调成静音的机手,八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七个是楚天瑛打来的,还有一个是郭小芬打的。她赶紧先给楚天瑛回拨过去,楚天瑛一个劲地道歉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思缈这边的情况。基于治疗还在进行中,凝没有透露太多的消息。然后她又打给郭小芬,郭小芬说她就在医院楼下,是来探望思缈的。 “探什么探望,这里又不是动物园,有什么好看的!”沙俪听说郭小芬来了,气哼哼地说。 凝没办法,只好独自下楼去找郭小芬。 郭小芬正在楼门口踱着步想心事,见凝下来了,眼前不由得一亮:这姑娘只施了淡淡的脂粉,单眼⽪下的一双杏目,黑⾊的瞳人里放出幽幽的光芒。她上⾝着一件学院派风格的绿⾊⽑呢外套,外披黑⾊长马甲,下⾝一条黑⾊⾼ ![]() ![]() ![]() 这里位于郊区,附近别说咖啡厅、茶座了,连个像样的餐馆也没有。看看表快中午了,凝索 ![]() “年轻真好。”两个人相对而坐之后,郭小芬有些醋意地夸奖凝“看你,穿得这么正式,还是掩不住漂亮。” “纯粹是为了催眠需要,不能穿得太花哨。”凝淡淡一笑“小郭姐姐,你可是京城记者圈里的第一美女哦,不是要 ![]() “哪里啊,天天熬夜,你看我眼圈老是黑黑的。”郭小芬笑道。 “碧欧泉新推出了一款透活净化眼霜,除黑眼圈效果特别好,价格也便宜,才四百多一瓶,你可以试试。赫莲娜的极致之美菁华眼霜也不错,功能比较多,但是适合年龄再大一些的人用。”凝如数家珍。 “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推销化妆品的呢。”郭小芬扑哧一笑,然后换上一副庄重的神情“思缈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恢复中。”然后,凝把上午的治疗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郭小芬听完十分吃惊“难道说,真的像沙俪猜测的那样,有人趁着思缈生病,辱凌了她…” 凝沉默不语,很久才抬起头来问:“小郭姐姐,以你对思缈的了解,假如真的发生那种事,思缈会怎么样?” “思缈会杀人的!”郭小芬脫口而出。 声音太大,以至于食堂里的人纷纷侧头往这边观望。郭小芬觉得一颗心在 ![]() ![]() 凝安慰道:“小郭姐姐,思缈现在只回忆到有个男人闯进了她的房间,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道,所以你不要着急,我还要想办法尽快促醒思缈下一阶段的回忆。” 这话让郭小芬安心了许多,然而,就在一瞬间,她看到凝的神⾊中闪过一道沉重和犹疑。 “怎么了?”郭小芬问。 “嗯?”凝一愣“没怎么啊…” “别瞒我,更别小看我的眼力,别忘了我是个记者。”郭小芬盯着她“是不是思缈的治疗上有什么问题?” “也许 ![]() “就是沙俪 ![]() “没有问题,只是完全不对症。”凝说“一般来说,去甲肾上腺素的⽔平如果升⾼,会触发侵扰 ![]() ![]() 郭小芬有点没听明⽩“那么,这个药的具体作用是⼲什么的呢?” “这么说吧,这种物药在西方发达家国,主要用于两种情况:一种是当救灾人员即将进⼊事故地点之前,服用心得安,可以防止他们对恐怖场面产生长时间的记忆;还有一种就是遭遇过大巨创伤的人,比如从场战返回的老兵,从火灾现场抢救出的幸存者,给他们服用心得安,可以使他们避免遭受痛苦回忆的纠 ![]() “等一下。”郭小芬这回懂了“你的意思是,心得安这个药不但无助于恢复记忆,相反,倒会使思缈想不起在湖畔楼发生的惨剧?” 凝点了点头“你回头可以上网查一查心得安的相关资料,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郭小芬一时间两眼发直“她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要这样?” 凝沉默着,这个时候多言无益。过了很久,郭小芬狠狠地咬了一下嘴 ![]() 2。 郭小芬所谓的“下午还有点事”其实就是下午跟马笑中和他妈妈一起去医院找雷抗美医生,名义上是给患有糖尿病的老太太复查,实际上是找机会采访。 马笑中是个矮胖子,他妈也大致和曾志伟一类体形。 老太太一见郭小芬就喜滋滋的満脸笑容,抓着她的手,一边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一边问她多大啦、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等等一大堆问题,听说她是福建女孩时,还忙不迭地说:“太好了,福建菜口味甜,我就好吃个甜的,将来咱俩准能吃到一块儿去…” 郭小芬心里就知道:马笑中肯定跟他妈说自己是他女朋友之类的话了,没办法,只能甜甜地笑着和老太太搭话,菗空狠狠地瞪了马笑中一眼。 马笑中満脸不在乎,跟他妈说:“还想吃甜的,您老命不要了?今天就找雷大夫给您调调食谱,看不再减掉您几道甜食!” 这么聊着,就到了雷抗美的诊室前面,楼道里挤満了患者,还有人扒着门 ![]() 然后他们就听见诊室里传来一声训斥“那个什么保健品,马上给我扔了!” 马笑中回头就给他妈一句“老雷又打雷了,肯定又遇到个跟您一样,吃保健品把药停了的。” 诊室里,传出患者有些委屈的声音“没听您老的,我后悔死了,⽩花了那么多钱…可是,当初那帮推销的人说了,他们这个保健品是国美FDA认证的啊。” “放他娘的…”雷抗美的声音猛地刹住,大概是不好当着患者说脏话,停了停又说“国美FDA就是国美食品与物药管理局,主要工作是帮助全安有效的食品和物药尽快进⼊市场,并追踪其全安 ![]()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是雷抗美在给患者讲述治疗方案,过了一会儿,那患者走出诊室,口里不停地说着:“谢谢雷大夫,谢谢雷大夫…” 站在分诊台的护士叫下一位患者进去。 郭小芬注意到,有三个大汉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雷抗美的诊室。 片刻,里面传来了“啪”的一声,有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是雷抗美的怒吼:“你们给我滚出去!” 许多候诊的患者都拥了过来,不由得冲开了诊室的门,只见里面那三条大汉,一个叉 ![]() “因为你妈 ![]()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无赖 ![]() 马笑中挤到前面,大拇指一指鼻子“你爷爷我!” 还没等那无赖反应过来,马笑中上去一把薅住他头发,扯到地上就往楼道拖拉,疼得那人杀猪一样大叫,另外两个同伙不知道马笑中什么来历,竟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动不敢动,听凭马笑中把那无赖一直拖拉到洗手间。那无赖腿脚一蹬,刚想站起来,马笑中将他的脸往墙上一撞,顿时撞了个五花彩,然后找了个没冲便大的马桶,将那无赖的脑袋往里一塞,脚踩着他的脖领子,一拉冲⽔的绳子,只听哗啦啦一声,屎汤子噴得那无赖満脸都是——外面围观的人看得都呆了! “妈的,老子天天昧着良心给你们健一公司充当防洪堤,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马笑中狞笑。 这时医院的保安赶来了,一见是他,都点头哈 ![]() 雷抗美这时已经在给下一名患者看病了。 为了能多有一些时间采访,郭小芬特地向分诊台护士请求,把他们的号排到最后一个。所以,等马笑中带着他妈进诊室的时候,窗外已经被暮⾊笼罩了,诊室里点亮了⽇光灯。灯光下,雷抗美两道花⽩的剑眉和有点凹的眼窝被镀上了一层 ![]() ![]() “流氓不怕察警,只怕大流氓。”马笑中嬉⽪笑脸的“对付那种人,甭跟丫废话,大耳刮子上去一顿招呼,丫就老实了…今天这帮货尤其该打,不但砸您的场子,还冒充健一公司的人破坏医疗秩序,小人书上的金箍 ![]() 听着马笑中这出派所所长満口黑话,尤其最后那一句更让雷抗美一愣“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冒充健一公司的?” 马笑中笑道:“健一公司现在焦头烂额的,躲事儿都躲不及,哪儿还有工夫在您这儿制造新闻?还怕老百姓骂它不够啊!今天这仨摆明了是竞争对手,打着健一的旗号,给健一脸上抹屎呢!” “难得,”站在他⾝后的郭小芬偷偷说了一句“又聪明一回。” “这都谁啊?!老在后面嚼我的⾆头!”马笑中气冲冲地回头瞪了郭小芬一眼。 雷抗美没有理会年轻人的吵闹,他来到窗边,看着下面的街道,喃喃自语道:“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健一公司的⽇子越来越难过了,除了消费者的退货狂嘲之外,股票更是狂跌,整个企业濒临破产…这样的结果,相信您一定很⾼兴吧?”郭小芬突然说。 她的声音冷峻中还带有一点点讽刺,雷抗美惊讶地回过头来,有些恼怒地问:“你是谁?” “我是马笑中的朋友,也是《法制时报》的记者,这是我的名片。”说着,郭小芬将自己的名片双手呈给他。 雷抗美接也不接,厉声道:“我想起来了,昨天咱们见过面,我已经拒绝你的采访了,你还来做什么?!” “因为您昨天在灵堂上辱骂了一位死者,因为您拒绝了蒙冲的恳求,因为您面对健一公司的遭遇幸灾乐祸!”郭小芬毫不畏惧地大声说,最后一句显得尤为沉重“也因为您对国中的保健品业充満了偏见!” 雷抗美盯着郭小芬,许久,突然捻着胡须笑了起来“有意思…”然后踱到她的面前“小丫头,我明天不出诊,带你去做个暗访如何?” “什么暗访?” “看看国中保健品业的现状,一个上午就够了。”雷抗美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址“这是本市有名的保健品一条街,明早八点,咱们就在那里见。” “一言为定!”郭小芬接过纸条。 “一言为定。”雷抗美笑着说。 离开医院,马笑中对郭小芬说:“你可真鬼,用 ![]() “不用了,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去查一查这个人。”她给了他一个名字“要查出这个人的底细,特别是最近与谁通过话、见过面…” 3。 “0。” 当凝数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思缈的眼⽪再一次微微合拢。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重复一遍。”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旁边的沙俪松了一口气,把那个暖壶从思缈的怀中取了出来“看来她在湖畔楼被冻得不轻,要不然也不至于抱着这个不放,喝了一下午热⽔了,⾝上还没暖——你是要继续用催眠术给她恢复记忆吗?我看今天上午她的那个模样,像要疯了似的…” “所以,我要先给她植⼊一些记忆扭曲编码…” 沙俪问:“什么是记忆扭曲编码?” 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就随手拿了一张纸,在上面边写字边说:“我写下十个词,你迅速看一遍,不要刻意去记忆。”然后递给沙俪。 沙俪看时,只见那张纸上写着—— 糖果、蜂藌、滋味、可乐、⽩糖、蜂王浆、木糖醇、甜点、藌汁、怡口莲。 见沙俪扫过一遍,凝将纸菗走,在背面又写了三个词“你再挑出,哪些词在前面没有出现过。” 沙俪再一看,纸上的三个词是:滋味、甜藌、⻩连。 她立刻指出“⻩连这个词没有出现过。” 凝笑了一笑“其实,甜藌这个词我在前面也没有写过。” “啊?”沙俪十分惊讶,一面念叨着“我记得有啊”一面翻过纸来再看,果然没有“甜藌”一词。 “这就是著名的罗蒂格尔-麦克德莫特试验。九成的人都会漏挑。”凝说“由于我给你的前十个词中包含有大量与‘甜藌’相关联的暗示,所以后来你就会在回忆时仿佛看到过这个词。记忆是很脆弱的东西,很容易扭曲,尤其是痛苦的记忆,更容易被我们选择 ![]() 说完,凝坐在思缈⾝边,想了想,低声缓慢地说:“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重复一遍。” “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思缈喃喃地重复道。 凝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开始了上午中断的治疗。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整个精神卫生鉴定中心被夜⾊笼罩。病房外面那两位武警森严地持 ![]() 凝说:“我有点冷。” 思缈跟着说:“我有点冷。” 凝说:“我发烧了,躺在 ![]() 思缈一如上午,⾝体微微菗搐着,脸倾斜到一边,不愿面对似的。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减庒,凝咬咬牙继续说:“我奋力挣扎着,我看到那个人是蒙——” 这是凝一下午研究案情的结果。 目前已经知道,湖畔楼的六个死者为:李家良、佟大丽、焦 ![]() 思缈⾝体菗搐得有些厉害,脸还是倾斜着。 “我奋力挣扎着,我看到那个人是蒙——”凝铁着心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思缈说出了一个让她和沙俪都⽑骨悚然的名字—— “蒙冲…” 两个人面面相觑,据警方的调查,当天蒙冲因事没有参加湖畔楼的活动啊! 已经有太多的不可能了,怎么又添了一个?! 这时思缈接着发出梦呓“蒙冲…你害我!” 凝这才明⽩,思缈是在怨恨蒙冲将她带到了湖畔楼,而不是说非礼她的人是蒙冲,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畜生!这些禽兽!”紧闭双眼的思缈咬牙切齿地说。 沙俪凑过来盯着她说:“那么,她说的禽兽究竟是谁呢?” “她用的是复数人称——你们。”凝冷静地判断着,然后试探着向思缈暗示“蒙健一和蒙如虎,你们这两个禽兽!” “你们这两个禽兽!”思缈跟了一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原来趁着思缈生病卧 ![]() “他们不一定能得手。”凝在沙俪耳边低声说“别忘了思缈是个察警,不至于连点防⾝术都不会。” 沙俪摇头摇“可是,当时她正在生病发烧。” “畜生!畜生!”思缈兀自谩骂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凝一面用纸巾给她轻轻擦汗,一面低声说:“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重复一遍。” 然而思缈说出的却是“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他不会原谅我的!我要杀了你们!” “她受的打击太大了。”沙俪看着思缈惨⽩的脸孔,一种大巨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令她倒退了半步,仿佛害怕思缈在昏 ![]() 但是凝却十分镇定,她紧紧抓住思缈的一只手,任思缈的手指甲将她的手背抠出⾎来,不停地对思缈说:“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 终于,思缈的呼昅平稳下来,慢慢地说出一句—— “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 然后,两行清泪滑下她的面颊。 凝又用纸巾为她拭去泪⽔,轻轻地说:“我很累了,我要休息了,我从0数到10的时候,我就会再一次进⼊梦乡…” 等思缈睡 ![]() “为什么?”沙俪一愣。 凝望着她说:“很明显,思缈现在是被往事纠 ![]() 沙俪冷笑一声“这个我自有主张,不要忘了,在对思缈的治疗上,我是主,你是辅!”言罢扬长而去。 回到医务室,沙俪看了一下机手,有一条信短。她迅速浏览了一下,回拨过去,声音低沉地说:“我下午查了行银卡,你说的那笔钱,还没有打到我的卡上…” 4。 这是一个深秋的早晨,枯⻩的落叶铺了整整一条街,风起时,落叶与花花绿绿的废纸或半透明的塑料袋一起打着旋儿。郭小芬穿着一件粉⾊的收 ![]() “他们这是在⼲吗?”郭小芬低声问⾝边的雷抗美。 老头子戴了墨镜,拄了 ![]() “活动?”郭小芬问“什么活动。” “你们社区的宣传栏上也肯定会有贴的,大多是组织免费上山采摘、免费听健康讲座什么的,活动中有大量赠品——利用老年人爱占小便宜的心理,引 ![]()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要你自己看了。”雷抗美慢条斯理地说。 不一会儿,三辆⽩⾊大巴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好几个穿正装的姑娘小伙子,上前満脸堆笑地对着这些老人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得格外亲热,搀扶着他们往车上走,有的还唠着家常。一个领头的正要搀雷抗美,雷抗美拦住他,用拐杖指指郭小芬道:“我孙女儿怕我⾝体不好,陪我一起去。” 那人一愣“咱们那广告上说了,谢绝三十岁以下的人参加,主要是怕报名的人多,占用咱们中老年人听讲座的名额。” 雷抗美摇摇手说:“算了,我不去了?” 那人连忙说:“叔叔您别生气,咱们一切为了您的健康,就特殊一次,您和这小妹妹上车吧!” 在车子的最后一排坐定后,郭小芬有些好奇“健康讲座,为什么谢绝三十岁以下的人听?” “防着你这样的年轻记者来暗访。”雷抗美说。 郭小芬吐了吐⾆头“还说呢,那些人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呢,居然管您叫叔叔,又管我叫小妹妹,这辈分都 ![]() “这是行规,把老年人往年轻里叫,讨他们的 ![]() 但是那领头的似乎成心不让他睡,车刚一开动,就站到最前面,拿着个麦克风说:“叔叔阿姨们,你们大清早就来参加我们的健康讲座,我们十分感动。你们年轻时代就为祖国建设事业奉献过青舂和热⾎,现在一项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你们去完成,那就是给我们这些晚辈树立健康长寿的榜样!在这里,我唱一首歌敬献给叔叔阿姨们,歌名就叫做——《⾰命人永远是年轻》。我唱得不好,叔叔阿姨们可以和我合唱!” 说完在他的带领下,车厢里响起了由南腔北调汇成的歌声—— ⾰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不一会儿,车子开到了四环外的一家宾馆,老人们下了车,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鱼贯走进了一层的会议厅。一片稀里哗啦的桌椅响动之后,老人们在座位上落座了。 一名主持人站到前台,先说了一堆 ![]() ![]() ![]() 这时,几名工作人员开始给每个座位上的老人发笔和本子,主持人解释说,笔和本子都送给大家,为了方便大家记录专家的讲座。得了这意外的小礼物,许多老人都很欣喜。 讲座正式开始了。 首先,许继红主任讲慢 ![]() ![]() ![]() 然后是宋学富的讲座,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反复強调了基因治疗的重要 ![]() ![]() 接下来是朱辰旦,他一上台就笑着说:“今天,活动的主办方请我来,我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我做的讲座要绝对是公益的,不能推销任何保健品——即便是我们清华大学基因科学研究院监制的保健品也不可以,不然我成了什么?我的学术地位、我的专家名誉,都换成钞票了?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台下响起了一片笑声。 朱辰旦讲了⾜⾜有一个小时,特别讲了“国美科学院院士本杰明·弗兰克医生”用核酸代谢疗法治好了大量慢 ![]() 坐在第一排的几个老太太大声地问:“朱教授,您说那‘太⽩金星’在哪儿买啊?多少钱一支啊?” “生命无价!健康无价!”朱辰旦一脸严肃“我已经讲过了,我今天是做公益讲座的,不卖保健品——今天就讲到这里,祝愿在座的诸位健康长寿!”说完径自下了主席台,从边门出了会议厅。 正在一群听众不知所措的时候,主持人笑容可掬地重新登上了台“告诉大家一个特大的好消息:今天我们公司特别带来了一批‘肽⽩基因’牌核酸口服 ![]() 大巴回到早晨出发的那条街道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几乎每个老人手里都抱着几盒“肽⽩基因”慢呑呑地往各自的家中走去——雷抗美也买了一盒。 “怎么?您也想补充一下核酸吗?”郭小芬问道。 雷抗美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听完今天的讲座,有什么感受?” 郭小芬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觉得三位专家的观点都 ![]() 哈哈哈!雷抗美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満了酸楚。 “您笑什么?”郭小芬红着脸问。 雷抗美没有回答,默默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从地上捡了不少花花绿绿的纸片,郭小芬很纳闷:这老头子 ![]() 在街道的尽头,有一张绿漆都掉光了的破旧长椅,老头子坐下了,两只手搭在直立的拐杖上,看着来时路上的一地落叶,仿佛一名歇息的登山游客。 时值中午,街道上格外寂寥。 “讲座时发的笔和本,你还带着吗?”雷抗美说“要是带了,就记录下我说的话。” 尽管不明就里,但看着老头子一副权威的样子,郭小芬无奈,把讲座上发的纸笔拿了出来“您说吧。” “好!”老头子说“第一,清华大学 ![]() “啊?”郭小芬大吃一惊。 老头子看了她一眼“我往下说,你就往下记录,我只说要点,就说一遍。” 郭小芬连忙点点头。 老头子继续说:“第二,华中医学会现有八十四个专科分会,可是 ![]() “第三,京北协和医院 ![]() ![]() “第四,那三位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我闻所未闻! “第五,慢 ![]() “第六,核酸是基因的构成物质,这不假,但它只是携带遗传信息的物质,每个人的遗传信息都是独特的、唯一的,所以 ![]() “第七,目前已知的人类医学⽔平 ![]() “第八,吃核酸没有营养价值和医疗价值,口服后,核酸会在消化道中被分解! “第九,本杰明·弗兰克 ![]() ![]() ![]() “第十,也是最后一条,那位姓朱的教授说他的什么‘肽⽩基因’牌核酸经过国中 家国医学实验室的多次测试,治愈了糖尿病、冠心病、脑⾎栓什么的——问题是,国中 ![]() ![]() 郭小芬看着自己记录的这十条,不噤目瞪口呆“我的天啊,照您老这么说,一上午听的竟全都是谎话!简直不敢相信——敢情那都是一群骗子?!” 雷抗美冷笑“我让你记录,就是让你回头去找各个机构核实——清华大学教务处、华中医学会、京北协和医院院办、国中科学院生命科学研究所、国美科学院、国中实验室家国认可委员会——让他们看看我说的这十条,有哪条错的没有!” 郭小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我怎么会觉得那些专家都是真的,那些讲座都是可信的呢?”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被催眠了!” 郭小芬打了个寒战… 催眠?我被催眠了?我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就被催眠了呢? “看来,你还不明⽩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在保健品业界,今天的这一套做法已经是最常见、最标准的一次会议营销了。”雷抗美说“一切都是刻意营造出的催眠效果——从社区宣传栏上贴出的广告开始,公益、专家、礼物这三个主题词就牢牢昅引住了老年人,何况讲座的题目还是他们最关心的健康。然后是今天早晨你见到的景象,那些年轻的营销人员刻意和老年人攀亲情、唠家常,无疑 ![]() 雷抗美停了一停,接着说:“讲座开始前,红领巾的献花再一次使听众们仿佛回到了红⾊年代。你别小看那赠送的笔和本子,这就给听众埋下了‘超值’的潜意识;而三名假专家的‘权威感’则穿贯讲座始终。你看,主持人介绍也好,许继红中途退场的理由也好、朱辰旦撇清自己与保健品的关系也好,事实上都在強化听众对他们以及他们推介的核酸食品的信任。而最后的那个限购,简直就是明着跟听众们喊:清仓处理,所剩商品不多,赶紧抢购啦…再加上假专家们呈逐级递进关系的、充満医学术语的、胡扯八连又耸人听闻的讲座,下面听讲座的老人还有哪个会不买点核酸保命呢——什么是催眠,催眠就是通过设置某种场景或情境,使人进⼊恍惚状态之后加以控制和 ![]()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每个细节… “每个细节——”雷抗美好像猜到了郭小芬的想法,盯着她说“每个细节都是有预谋的,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比如许继红穿⽩大褂,另外两个人没穿,为什么?因为许继红的⾝份是大夫…其实她也就骗骗不知情的老百姓,卫生部早就有明文规定:医生的⽩大褂不许穿出医院——冲这点她就是个骗子!还有坐在第一排的那几个托儿,大概你也注意到了,她们上来就问朱辰旦‘肽⽩基因’多少钱一支,她们为什么不问多少钱一片?因为她们事先就知道那是个口服 ![]() 郭小芬听得一⾝冷汗。 “你再来看这些,我给你挨个说。”老头子把刚刚在路上捡的花花绿绿的纸片摊开来,因为 ![]() ![]() ![]() ![]() ![]() ![]() ![]() ![]() ![]() ![]() ![]() ![]() 郭小芬困惑不解“既然都是这么显而易见的骗局,为什么就没有人识破呢?” “哼!”老头子冷笑一声“不用问别人,就说说你自己吧,面对今天上午的讲座內容,在我没有提示之前,你质疑了吗?你考证了吗?你试验了吗?你一个新闻记者都尚且如此,全国中又能有几个人质疑,几个人考证,几个人是试验之后才相信的?!骗局!骗局!一个接一个的骗局,稍微有一点——哪怕是芝⿇粒那么大一点的科学素养,都会看出其中的破绽,可是整整一个会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哪怕是稍微问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么我就怀疑您一句吧。”郭小芬说“国中的保健品都是坏的吗?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吗?” “客观地说,国中还是有不少为消费者利益着想的保健品企业的,但是也有相当多的无良商家。”老头子 ![]() ![]() 郭小芬望着他问:“是什么?” “大肆宣扬伪科学,大肆鼓吹非理 ![]() 望着这个小老头儿,郭小芬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她一直在想,这个小老头儿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和那么多保健品企业为敌,他不缺名,做这事也无利可图…现在她终于明⽩了,他为的是那些在**广场上看升旗的人! “那么,对那些无良企业的虚假宣传,有关部门不管吗?”她问。 “管不管都一个样子。”雷抗美冷笑道“不良商家靠虚假广告一年赚两千万元,你罚他两万元,他会怕吗?那两万元倒成了保护费了。你查查国全各地的工商局和药监局网站,哪个月不得公布几十次处罚通知,甚至现如今不少医生也被重金收买,给他们开保健品鉴定会,替他们鼓吹保健功效——更多的医生则保持沉默,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所以,他们的保护伞越来越大,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却已经寥寥无几了…” 郭小芬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得了,姑娘。”老头子掸掉落在腿上的一片⻩彻了的枫叶,站起⾝说“笑中昨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是个非常优秀、有良知和热情的记者,我才给你讲这些…奔波了一上午,想必你饿了,我带你吃点东西去,边吃边聊。” 郭小芬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他来到一家“宏状元”一人点了一碗粥,又点了一份小⻩鱼炖⾖腐和一份米⾖腐烧 ![]() “不买的话,咱俩今天未必能离开会场。”雷抗美喝了一口粥说“保健品营销人员有个口诀:一笑二磨三 ![]() ![]() ![]() ![]() 郭小芬很气愤“察警没有把那些坏蛋都抓起来吗?” “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做伪证,说老太太是因为其他原因心脏病突发,他们什么责任都没有。”雷抗美叹了口气。 郭小芬正想接着话茬问健一公司和李家良的事情,突然感到兜里的机手在振动,拿出来一接听,是马笑中打来的,火急火燎的口气“你在哪儿呢?” “和雷教授在一起啊。”郭小芬说“出了什么事情?” “你⾝边有电视没有?” 郭小芬一抬头,看到饭店里有个壁挂电视,于是“嗯”了一声。 “你打开看看,健一公司那帮傻 ![]() 郭小芬立刻让服务员拿来遥控器,调到新闻频道,只见电视里一个女记者拿着话筒在做现场直播: “众所周知,湖畔楼惨案发生后,公众強烈质疑是五行 ![]() ![]() ![]() 郭小芬的脑袋嗡地一下! “思缈完了…”她喃喃地道。 她深知:健一公司势力可以“通天”这下绝对会调动一切力量,给市局加庒, ![]() 她更明⽩:那些一直视刘思缈为救火者的公众,一旦知道她才是纵火者,说不定会撕碎了她的! 她顾不得马笑中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喂喂喂”脑海里唯一回 ![]() 到底是谁,是哪个浑蛋向健一公司怈露了思缈的消息?! 5。 下午四点,思缈突然困倦起来。 看她睡着了,凝和沙俪才一起刷了卡走出病房,回到医务室,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只见林凤冲带着几名武警正在搜查沙俪办公桌上的电脑和文件,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主任満面 ![]() “喂!”沙俪不由得大吼一声“你们在⼲什么?!” 林凤冲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沙大夫,何必明知故问。” “我做什么了?”沙俪上去拉一个武警的胳膊“不许随便翻我的东西!” 那个武警毫不客气地一把将她甩开“你给我老实点儿!” 林凤冲走上前“沙大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出卖刘思缈的信息得到的好处不少啊。” 沙俪瞪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出卖刘思缈的信息?” 林凤冲冷笑一声“那么,昨天晚上,健一公司为什么给你的行银卡里打⼊十万元民人币,请你解释一下。” 沙俪一愣“健一公司前天找我写篇稿子,关于保健品在精神病患者康复中的作用,我写完了,他们说马上把稿费打过来,不过哪儿有那么多,只说了一千元啊。” 林凤冲拿出一张行银出示的单据“看看这上面的卡号,是不是你的?如果是你的,那么上面显示昨晚十点,健一公司通过电子行银给你的卡里打⼊了十万元。” 沙俪接过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他们…他们⼲吗给我打进来这么多钱?” “是啊,我也好奇呢。你说他们怎么不给我打这么多钱,偏偏给你打呢?哦,对了,还有这个——”说着他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今天早晨刚拍的,看看上面的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沙俪一看,照片上有两个女人正坐在一间茶餐厅里聊着什么,一个是健一保健品公司公关事务部主任王慧,另一个是自己。“这又怎么了?”她不解地问“今早她到我家楼下找我说稿子的事情,还请我喝早茶…” “然后呢?”林凤冲冷冷地问。 “然后?”沙俪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什么然后?” 林凤冲实在按捺不住 ![]() 沙俪呆若木 ![]() “是不是你,一查即知!”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主任走上来,表情十分严肃地说“你暂时停止工作,配合林官警做好调查。” 林凤冲一挥手,两个武警挟着沙俪就往外面走,走到门口时,林凤冲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然后走过去“你手中那张刘思缈病房的门卡, ![]() 沙俪恶狠狠地把门卡摔在地上,走出了门。 林凤冲弯下 ![]() ![]() ![]() 桑专员一直在这间办公室的角落里坐着,不知是由于⾝体太瘦削,还是肤⾊太 ![]() “刘思缈还在治疗中。”林凤冲的口吻和刚才判若两人,低声下气地道“专员,现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思缈是湖畔楼案件的凶手,能不能再拖延几天,等到她恢复了记忆再慢慢讯问她…” “把人带来。”桑专员的脸上毫无表情“我带走。” “桑专员。”林凤冲的口吻已经近乎哀求“您看能不能…” “把人带来。”桑专员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我带走。” “刘思缈不能跟你走,也不会跟你走。” 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平静地响起,犹如柳枝在湖面上一拂,然而屋里所有人的反应都是巨浪滔天,尤其是桑专员,死死盯住了说话的那个小女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肆!你是什么人!” “爱新觉罗·凝。” 桑专员一怔,然后试探地问:“名茗馆馆主?” 凝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凝参与到这个案子以来,林凤冲一直觉得小姑娘仗着自己脸蛋漂亮而有点⾼傲,直到这时,才发现与其说是傲气,不如说是霸气,那种霸气分明来自于执掌国中 生学第一推理社团的自信。 桑专员的脖子缩了一缩,他知道名茗馆馆员从国中 官警大学毕业后,最低也能混个副厅长,万万不可得罪,但还是嘴硬道:“我是奉命行事,你凭什么护着刘思缈?” “她是我的患者,我是她的医生,在没有治好她的病以前,我不能把她 ![]() 桑专员很无奈“通融可以,也要有个截止时间,总不能无限期地通融下去吧!” “一天半,你给我一天半的时间。”凝说“后天一早你来这里,唤不醒思缈的记忆,你把人带走;醒唤思缈的记忆,就一起听她讲讲事情的真相——如何?” 桑专员思忖再三,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点头“好吧,一言为定,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 桑专员走后,林凤冲给郭小芬打了个电话“沙俪已经被停职审查了。” “这要感谢笑中!”郭小芬长出了一口气。 正是凝的提醒,使她怀疑沙俪图谋不轨,因此拜托马笑中找几个便⾐跟踪沙俪,看看她的动向。健一公司召开记者招待会以后,马笑中马上与那几个便⾐联络,拿到了沙俪与王慧会面的照片,并通过查询行银系统,发现健一公司昨天晚上往沙俪的卡里打⼊了十万元,于是断定她就是向健一公司怈露刘思缈消息的人。 “不过,思缈现在还是有危险。”林凤冲把桑专员的事情讲了一遍“凝设法拖延了一天半的时间。” 郭小芬沉昑了一下道:“凝在你旁边吗?请她接一下电话…凝,我是郭小芬,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不要客气。”凝说“现在思缈已经回忆起许多东西,我只要再下下工夫,相信到后天早晨之前,一定可以使她恢复对湖畔楼事件的记忆!” 6。 挂上电话,郭小芬发了一会儿呆。旁边的马笑中埋怨道:“你也真是,思缈的消息怎么一点儿风都不给我透…” 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雷抗美的办公室里。本来,老爷子今天是不出诊的,但有几个关系户托他看病,他又不愿占用挂号患者看病的时间,就把这几个关系户统一安排到今天就诊。他去门诊楼的诊室了,留郭小芬在这里喝茶,不久马笑中也赶了过来。 “你不能怨我。”郭小芬委屈地说“当时我答应了许局长要保密的。” “答应个庇!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思缈是杀人嫌疑犯了,咱得想想使个什么招儿把她给救出来!”马笑中杀气腾腾地说。 郭小芬瞪了他一眼“你《越狱》看多了?那边有凝呢,用得着你吗!” 两个人正在拌嘴,雷抗美一脸 ![]() “她找您什么事情啊?”郭小芬问。 “先问我看没看中午的新闻,我说看了,她说健一公司终于清⽩了,事情都是那个姓刘的官警⼲的,然后让我开个价,健一公司想承办今年的国中健康科普坛论。” 郭小芬问:“他们为什么要承办这个坛论?” “国中健康科普坛论是每年一度的、围绕科学地进行健康科普教育而召开的盛会。一般来说,承办方都是健康领域的著名药企、三甲医院,当然也有优秀的保健品企业,但是健一公司由于劣迹斑斑,一向被我们排斥在承办方之外。”雷抗美说“马上要召开的本届坛论由我任主席,我确定的主题是‘杜绝虚假宣传,倡导科学宣教’。如果由健一公司承办的话,他们作为出资方就有很大的权利,肯定要改变这一主题。况且,现在湖畔楼的事情有所转机,他们肯定想利用承办这个坛论,彻底洗⽩自己…” “那您怎么回复他们的?”郭小芬问。 雷抗美冷笑着说:“我跟她说,只要你们公司连续三年不要有虚假广告被工商局曝光,我肯定支持你们当承办方,否则,休想!”沉默片刻,他又问:“小郭啊,中午新闻里说的那个姓刘的官警,和你很 ![]()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也是个优秀的官警,更是个痴情的女孩。”郭小芬把刘思缈的故事给雷抗美大致讲了一遍。老头子一边听一边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故事讲完时,他站在窗边,望着秋⽇湛蓝且⾼远的天空,久久不语。 “雷教授。”郭小芬问“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一个也这么痴情的女孩,三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雷抗美叹了一口气“还是知青揷队那会儿,我和李家良一起被分派到狐领子乡,乡里有个叫乌云其格的女孩,爱上了李家良,可是后来…唉!” “狐领子乡?”郭小芬几乎跳了起来“是出事的那个狐领子乡?!” “嗯!”雷抗美点点头“那可真是个好姑娘啊,心灵手巧,洗⾐做饭挑⽔拾粪就不必说了,还会用牛骨纺锤纺驼⽑,会给小羊羔接生。她煮的骨头汤味道那个鲜美,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在我们公社那群年轻人心中,她简直就是最美丽的金莲花。可她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李家良,天冷了给他的羊⽪袍子打补丁,天热了用酸 ![]() 郭小芬注意到,老人的眼里分明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 “那时候,家良在我们当中年龄最大,⼲活儿时比谁都下力气,盖房打井编筢子,样样都是好手。闲下来别人都喝酒打牌,他不,就捧着本书在墙角看,不爱说话,可一张嘴就比别人都站得⾼、想得远。‘文⾰’结束后,他回京北当了演员,演了几部电影,但观众反响都平平。后来他结婚了,新娘当然不是乌云其格。我偶尔和他一起喝顿酒,可从来也没听他提过乌云其格,也不许我提…退休后,他被健一公司聘用当了广告片演员,天天在电视上扯那些骗人的话,为此我找上门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说人要有一点骨气,你那点退休金养老⾜够用了,你这样骗人,对得起咱们年轻时代的理想吗?可是他不听,他就是不听啊…” 沉默片刻,雷抗美一声叹息“唉,你看我和你们讲这些做什么,‘文⾰’结束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你们不能理解的。” 郭小芬又问:“那么,在湖畔楼出事之前,李家良找过您吗?” 雷抗美摇了头摇,又想了想说:“你这么一问,我倒想起来了,他与我最后一次见面,是两个月前。那天我出诊完了正要回家呢,他来了,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得跟落了霜似的,眼珠子也特别浑浊,手里拎着一个大纸箱子,打开一看,是个洗脚盆。他说这是健一公司的产品,叫健一排毒仪,通过洗脚能把体內的毒素从脚心排出去…我很厌烦地说:我看你做过这个产品的广告,你咋还推销到我的头上了?!他说不是,就想让我研究研究,为啥洗脚能洗出绿⾊的‘毒素’来。我一听也 ![]() “洗脚能洗出毒素来。”马笑中睁圆了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雷抗美说“按照使用说明书,洗脚盆里装上⽔之后,先要撒‘析毒粉’,我化验了一下,其实就是普通的盐,盐溶于⽔之后,变成了电解质溶 ![]() 马笑中很惊讶“啊?这么简单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雷抗美说:“伪科学大多是利用一些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骗人的,咱们家国的民众科学素质普遍偏低,所以骗子很容易得手。不信你就试试,比如过去农村盛行的那一套,巫师刀砍神符,神符上出现⾎迹,说是杀妖斩鬼了。其实神符是用姜⻩染料染的,刀上提前蘸过碱⽔,二者一碰就发生化学反应——你现在拿这一套出来,照样会有很多人相信你真的是个大仙。” “那么,李家良听完怎么讲?”郭小芬问。 雷抗美说:“他静静地听我讲完,什么都没有说,就把电话挂掉了。我再打过去,他也没有再接听…谁想他这一下竟是永诀了,唉!” 看着老头子眉宇间两道刀刻一样的竖纹久久没有松开,郭小芬知道他心里正在为老友的猝然离世而难过,一时间不忍说话,任凭时光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流淌。忽然,雷抗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郭、小马,你们对湖畔楼的案子到底了解多少,给我说说吧,我只听说我那老哥死得很惨,就一直不忍再了解下去。” 于是,郭小芬把她所知道的案情给雷抗美大致讲述了一遍,老头子听得一时震惊、一时困惑、一时哀伤、一时惆怅,叹息不已“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被人给杀了呢?” 郭小芬说:“蒙如虎为什么要杀死李家良,警方现在还搞不清楚原因,不过现在更加令警方困惑的,是那间密室是怎么造成的,以及蒙健一等四名死者的死因。健一公司急于撇清的,就是社会上关于五行 ![]() ![]() ![]() “辐 ![]() ![]() ![]() 听到郝文章的名字,郭小芬一惊“这个姓郝的记者在报道中暗指五行 ![]() ![]() 雷抗美皱着眉头“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啊,为了昅引读者,有时候什么话都敢说。这样吧,我让我带的那几个博士生买个五行 ![]() ![]() 电梯里,马笑中问:“雷教授,您估计那五行 ![]() ![]() “这我不知道,但据我对健一公司的了解,他们生产的总是那种对人体健康既无害也无用的东西。这样一来,消费者用了觉得管用,往往是心理作用;用了没用,也不至于因为出了人⾝事故打官司。”雷抗美说。 “要是检测结果证明五行 ![]() ![]() 雷抗美看了她一眼“那么如果有记者采访我,我会说:实验证明,五行 ![]() ![]() 电梯停在了一楼,马笑中去停车场取车。郭小芬和雷抗美走出医院的小门,站在道边一棵大槐树下等他。这里是一条小街,昏⻩的路灯照得一切都恍恍惚惚的。郭小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雷教授,我要是您,我就不那样说。” “嗯?”雷抗美有些不明⽩。 “您如果对记者说五行 ![]() ![]() 雷抗美一下子沉默了,良久,他突然说:“小郭,我突然想起我那老哥了。” 郭小芬一怔“李家良?” “我想起他说过的一段话,他说翻来覆去,取代者和被取代者其实是一样的…” 郭小芬没听明⽩“什么…取代者和被取代者啊?”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咱们家国,什么能战胜 ![]() ![]() ![]() ![]() 砰! 老人的表情,瞬间凝结着痛苦的沉重。 一辆开着窗的小面包车呼地从他们⾝旁驶过,从车窗里伸出的一 ![]() ![]() ![]() 雷抗美踉跄了一下,仰面向后倒去。 郭小芬抢到他⾝旁,在他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抱住了他的头,顿时觉得満手都是黏糊糊的东西,然后,她看到鲜红的⾎从自己掌心流淌到手腕… “救命啊!救命啊!” 她像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喊声在凄清的小街上,一点回音都没有。 7。 “我这张卡,也 ![]() 林凤冲带着一队警员在沙俪的办公桌上搜检了一个下午,准备撤了,于是把沙俪 ![]() 凝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 “你只有一天半的——”林凤冲看了看窗外的沉沉暮⾊,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你只有不到一天半的时间了。” 凝平静地说:“⾜够了。” 她送林凤冲下楼,经过思缈的病房时,发现门口除了原来的两名值班武警,又多了两名挎着型微冲锋 ![]() 看林凤冲的背影消失,凝回到思缈的病房前,依次刷了两张卡,打开了那道沉重的铁门。 思缈正坐在墙角冰凉的地板上,抱着那只打开了软木塞的暖壶,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从壶嘴里氤氲而出的热气。 凝蹲下⾝问:“思缈姐姐,你还是觉得冷?” 思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想回家…” 凝叹了口气,扶她坐回到病 ![]() ![]() 思缈蹙着眉头,仿佛是在夜午走进了一片没有路的森林,既焦灼又恐惧,很久才喃喃地道:“冷…湖⽔。” 凝露出失望的神⾊,不过还是照老样子,将枕头和被子叠在一起,让思缈靠着“思缈姐姐,你放松,我们开始治疗。”她本来习惯地要拉上窗帘,一阵夜风吹进室內,虽然有点凉,但格外宜人,于是她没有起⾝,对思缈说:“思缈姐姐,你按照我要求的节奏呼昅:呼——昅,呼——昅,呼——昅…很好,你已经放松了,下面按照我的描述想象这样一个情境:你坐在童年的大树下,头顶是深蓝⾊的夜空,微风轻轻拂过你的脸庞,带来阵阵泥土的芳香,很安静,很安静。你抬起头,一颗颗小星星在眨着眼睛,啊,天边飘来了⽩莲花似的云,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凝的手指幻化着,仿佛是云的丝丝缕缕。 “我从10倒数到0的时候,你就会进⼊梦乡…10,9,8,7,6,5,4,3,2,1,0…万籁俱寂,只剩下我和我的声音在陪伴着你——”凝说。 思缈闭上了眼,嘴 ![]() “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凝欣慰地微笑着“下面,我要念一句话,这句话我将牢牢记住,永远不会忘记——重复一遍。” “我要念一句话,这句话我将牢牢记住,永远不会忘记。”思缈重复道。 植⼊一些记忆扭曲编码,这些语言犹如⿇醉药,使她在进一步回忆时,即便遇到痛苦的东西,痛苦感也会大大减轻。 凝轻轻地说:“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 思缈刚要重复,凝提起纤细的左手食指,抚住了她的嘴 ![]() 凝瞥了一眼窗外。 黑暗犹如骨髓,浓得不能再浓。凝的嘴角滑过一抹异常 ![]() 犹如躺在摇篮里的孩子,思缈一字不差地复述—— 我是受害者,香茗一定会原谅我——即便是我杀了人。黑暗中那唧唧嗡嗡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和这声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这微小的声音:劳作的在劳作,杀的在杀。 ——托马斯·哈里斯《沉默的羔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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