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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十年懵懂百年心  作者:李李翔 书号:42640  时间:2017/10/17  字数:275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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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死里逃生

  东方弃见到那边的情况,心中大急,又惊又吓,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们救上来。下手跟着狠起来,不复一开始的闪避忍让,掌成刀,往楚惜风肩上砍去,急于摆脫他的纠。楚惜风怎肯让他如愿,不但不闪,反而倒握剑柄,拼着挨他一掌,往他手上用力刺去。东方弃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他忍着痛,飞起一脚,往楚惜风心窝踢去,下手不留余地。楚惜风若还想要活命,就给他乖乖让开。他冲到悬崖边上,将手伸给燕苏,大喊:“拉着!”见他够不着,忙解下自己的带,扔了过去,口里大叫:“快,接着!”

  燕苏放开右手的树枝,⾝子往前一探扯住带。三人均松了口气。东方弃脚下使了招“千斤坠”稳住⾝形,双手扯紧带,一寸一寸往上提。这时,楚惜风从后面靠近,没有任何预兆,长剑一挑,轻微的“嗤”的一声,系住俩人的带就这样从中断裂。云儿和燕苏迅速往下坠去,跌进深不见底的云雾深处。一阵凛冽的风声过后,周围一切重归于平静。

  东方弃眼睁睁看着二人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往悬崖下面飘去,无论自己再怎么心惊心寒心痛,什么都无法做,无力回天的挫败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云儿惊恐、惊惧、惊慌的喊叫声仍在风中回,而人早已不见踪影,黑漆漆的峡⾕,什么都看见。他伸出去的手,久久不能缩回。风从指穿过,冰凉颤抖,似在呜咽。

  东方弃脸瞬间惨⽩。过了好一会儿,他将剩下的半截带往间一绑,捋起袖口,又紧了紧⾐衫下摆,纵⾝往前一跃——

  楚惜风及时拉住了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说:“你疯了,⼲什么!”东方弃回头看他,不紧不慢说:“当然是下去救人。”神情十分坚决,显示他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神智清醒下做的决定。楚惜风低头望了望崖下,嗤笑说:“救人?你以为他们从这么⾼的悬崖掉下去,还有活命的机会?”

  东方弃冷冷问:“你到过悬崖下面?”他愣了一下,‮头摇‬。东方弃一脸平静说:“既然没有,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楚惜风冷哼一声“难道你认为他们有例外?现在跳下去就能把他们捞上来?”东方弃不理他,捡起地上的一截断绳,试了试绳子能承受的重力,绑在间,举步走到崖边。风从脸上吹过,云雾在脚底翻腾。

  楚惜风呆看他半晌,突然提剑往他背心刺来,口里哼道:“你想死,我成全你。”东方弃⾝后长了眼睛一般,⾝体往前倒去,脚尖点在岩石上,一半⾝子悬空,金翎剑刚好从他后脑勺擦过。风吹起几缕头发,扫到剑刃,纷纷飘落。东方弃不等他变招,整个人像一枝后退的劲箭,双脚朝楚惜风口踢去,出其不意,又重又狠,完全是置人于死地的杀招。他跟人动手,一般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点到即止,赢尚且不喜,更别说杀人了,从来都不是一个喜逞凶斗狠、争強好胜的人,可是此刻面对楚惜风,內心早已动了杀机。

  楚惜风挨了他狠狠一脚,倒退数十步,捂着左噴出一口鲜⾎,站直⾝子,擦去嘴角的⾎渍,眯着眼睛慢慢说:“我很多年没受过伤了——,好,好的很!我确实不如你,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不过你想杀我,只怕没这么容易。”提着剑直脊背,剑尖遥遥锁住东方弃全⾝要害。

  东方弃看了他一眼,冷冷转过头去,火大地说:“我要下去救人,不想杀人。你给我走开——”手握成拳,语气很糟糕。救人要紧,他不想跟楚惜风再做无谓的纠。楚惜风看着竭尽全力维持镇定的他,大声提醒说:“也许此刻他们已经粉⾝碎骨了。”东方弃眼睛望着前面,淡淡说:“九华山群山下面到处是暗流急湍,他们尚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呢。”不知是什么力量使得他如此的肯定。

  楚惜风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哼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好,如果他们当真能死里逃生,刺杀一事,就这么算了。”等于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找他们⿇烦。

  东方弃微微瞟了他一眼,冷笑说:“你想就这么算了?恐怕没那么容易!”楚惜风负手站在崖边,昂然说:“我楚惜风仇家遍天下,不在乎多一个。你若要想报仇,随时。”还做了个请的动作。东方弃回头,没什么表情看了他一眼,凝神提气,然后跃下了悬崖。

  急速降落中,他手中的绳子上了悬崖边突出来的部分,⾝子顿时一缓。正气的工夫,头顶风声响起。楚惜风跟了下来,远远停住了,一手攀着岩壁,一手伸进怀里,扔下一个瓷瓶,口里喊:“下面多的是毒烟瘴气,要想活命,接着。”不等说完,几个起跃,人已经飞了上去,离开了芙蓉山顶。

  东方弃手一抓,抬头,望着离开的他一句话都没说,再运气往下一跃,眼睛四处寻找,绳子绕在裂里长出的一株树上,稍作停歇,等体內一口真气缓过来。如此停停跃跃,很快消失在云烟雾霭的深处。

  云儿和燕苏毫无预警,一前一后坠下深崖,风在耳旁呼啸,如冰刀刮面,刺骨非常;全⾝⾎往头上冲,心脏疼的缓不过气来;耳朵里面嗡嗡嗡像灌了⽔银,似乎下一刻就要‮穿贯‬耳膜。尖叫过后,求生的本能迫使云儿睁开眼睛,手脚在空中胡挥舞,希望能抓到什么。可是降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不及她抓牢,人已经滑了下去,手中唯剩有几片残破的树叶。

  一阵头晕目眩,燕苏看着快速在眼前移动的景物,当机立断‮子套‬间的龙泉剑,往空中一劈。半人⾼长在岩石里的野生灌木被他拦砍断,两人坠落的速度依然不减。他觑准空隙,龙泉剑往壁里一揷,岩石和宝剑由上至下‮擦摩‬出一条淡金⾊的火龙。可是因为他受了伤,內力严重受损,加上一绳子承受两个人的重量,龙泉剑并没有揷⼊岩石里面。俩人⾝形稍微一顿,再度往下坠去。如果放开手中的绳子,龙泉剑也许支撑的住。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云儿忽然嘶哑着喉咙喊:“树!”燕苏立即明⽩过来,右下方那棵松树是两人唯一的希望。云儿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双手擦破了,沾的満头満脸都是鲜⾎,⾝体依然从枝叶间穿了过去,直往下降。燕苏双手握剑,往岩石间捅去,只觉虎口一⿇,龙泉剑脫手,心口刺痛,鲜⾎瞬时噴了出来。生死之间,也顾不得许多,借着这股停顿之力,⾝体从松树间横穿过去,手臂上的绳子在枝桠间,俩人登时一左一右吊在松树上,止住去势。刚松了口气,哪知因为下坠的力度太大,松树负荷不了俩人的重量,连折断。

  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云儿绝望地想,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哪知燕苏收紧手中的绳索,大喊:“小心!”⾝体快速往下坠落,赶在云儿之前,一把抱住她。俩人双双落进⽔里。

  云儿困在燕苏怀里,落⽔的刹那,⾎倒流,全⾝骨骼咯咯作响,像是硬生生缩短一寸,痛不可挡。她沉⼊⽔底之后,除了暂时不能呼昅,倒没有什么别的意外,手脚活动自如。而燕苏挡住大部分的力道,脸如⽩纸,面无人⾊,出气多⼊气少,早就昏不醒。云儿拖着他吃力地浮出⽔面,拍着他的脸惊慌地喊:“燕苏,燕苏!”耳朵里面仍然嗡嗡嗡的,除了⽔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她睁大眼环顾四周,前后是两堵⾼耸的悬崖,浓重的云雾里一眼望不到顶,下面是一条不甚宽阔的河流,地势狭窄的缘故,⽔流很急,深不见底。飘渺的山峰倒映在青幽幽的⽔里,带着一股森森的味道。云儿将绳子绑在燕苏间,以防两人被冲散了。双手撑在燕苏腋下,露出头来,四处张望寻找上岸的机会,可是两边皆是悬崖峭壁,加之黑暗中难以辨物,唯有顺着⽔流一直朝下游漂去。

  河⽔冰凉侵骨,冷的人瑟瑟作抖。云儿双发黑,脸⾊发青,手指发⽩,连忙从怀里掏出药瓶,一气呑下好几粒,仍止不住体內的寒冷,唯有咬牙硬撑。也不知漂了多久,天⾊渐亮,稀稀疏疏的星光黯淡下去,云间透出一丝灰⽩,模模糊糊的远山近⽔渐渐清晰。她探了探燕苏的鼻息,松了口气,总算还没死。可是气息微弱,双目紧闭,印堂发黑,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她不由得皱眉,要赶紧想个办法才行。漂了这么大半天,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两岸渐渐开阔,地势越来越平坦,黑灰⾊的地平线隐约可见。她精神一振,换了个‮势姿‬拖着燕苏,上半⾝早⿇了,脚下机械地踩着⽔往岸边游去。看着离岸边很近,等她筋疲力尽倒在岸边时,太已经从山头升起来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累得连呼昅都想⼲脆省掉,来不及将下半⾝从⽔里拖上来,就这样靠着同样半⾝浸在⽔里的燕苏沉沉昏睡过去。

  等到寒冷将她‮醒唤‬,太早已不见了踪影,云层低低地庒在河面上,乌云翻滚,风声大作,雨⽔打在脸上,硬邦邦的像石块。河⽔大涨,⾝体都浸在⽔里,只露出一个头来,若是再过一时半刻她还不醒,只怕俩人就要活活淹死了。她又拉又拽,好不容易将燕苏拖上岸来,累得一庇股坐在泥泞的地上。过了半天才回过一点劲来,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头像铅块一样沉重。⾝体早已冷的没有感觉,摸了摸额头,竟然有些烫手,看来是生病了。

  俩人透了,全⾝上下没一处是⼲的,看来要先找个躲雨的地方。可是急流冷⽔之滨,荒山野岭之巅,哪有地方避雨。她自己半死不活的,更不用说背燕苏走了。‮劲使‬摇了摇他“燕苏,燕苏!”嘴紧闭,半点反应都没有。她仰天长叹,漫天的雨点纷纷落在她脸上。看在他不顾危险、跳崖救她的份上,不能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任他自生自灭。她一定要救醒他。

  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她抬起头,摸了摸脸上的雨⽔。看天气这雨还不知道时候会停呢,难道就这样一直淋下去?不行,不能再坐着等死了,要想办法离开。拖着燕苏躺在半人⾼的草堆里,拔了些半枯⻩的柴草堆在他⾝上,想了想,又褪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他脸上,这才起⾝往山间深处走去。

  尖石遍地,荆棘丛生,因为下雨,山路又又滑,十分难行。她跌倒好几次,弄的全⾝都是泥⽔,手掌膝盖都擦破了⽪,嘴里咕咕哝哝骂:“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只希望雨赶紧停,别再下了。再这样下下去,只怕两个人跳崖没有死成,反倒被雨淋死了,岂不冤枉!

  越往前山路越难走,她站在一块大石上举目眺望,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一重连着一重,环环绕绕,竟是没有出路。怈气地靠在石上息,心想,要不做个木筏,沿着河流一直往下漂?有⽔源的地方总会有人家的。一想到砍树,立刻否决了。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再往前走,总不能不明不⽩死在这儿。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刚转过一个弯,左前方赫然有一个山洞,旁边有一株大树挡着,洞口周围长満了杂草,位置甚是隐蔽。她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扒开凌的野草一头钻了进去。里面十分宽敞,甚是⼲净,蜘蛛啊蝙蝠啊蛇啊虫子啊什么的一概没有,角落里还铺了一堆⼲草,胡摊在地上。她左看右看,十分満意,拍手道:“就是这里了。”

  在⼲草堆里坐了下,拍拍庇股站起来,说:“舒服的嘛。”这才钻出洞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把胆吓破了。一只吊睛⽩额大虫嘴里叼着一只已经被咬死的梅花鹿,虎视眈眈看着她。她吓得“妈啊”一声叫出来,跌坐在洞口,天啊,敢情她一头闯⼊了老虎窝,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尽量摆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打躬作揖,抖着右手打招呼:“嗨,虎兄,你好,我是云儿。”还想再说些什么,无奈脑中一片空⽩,喉咙紧的发不出声。那老虎也奇怪,见她“鸠占鹊巢”都欺负到地头上了,也不发怒,扔下嘴里的死鹿,慢悠悠踱了过来。

  云儿吓得脚都软了,连滚带爬往后躲,举起双手外带双脚作投降状,磕磕绊绊说:“虎兄,虎兄,咱们有话好商量…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过想躲躲雨…您老人家让我走,我这就走,现在,马上,立刻…”右手不由自主摸上自己的喉咙,瞄了眼洞外的死鹿,战战兢兢说:“您老既然吃了要‮觉睡‬,就不用再拿我当点心了吧,呜呜呜…”吓得快要哭了。她今天到底走了什么运,死里还没逃生,又一头钻⼊虎⽳!

  那只老虎抖了抖⾝上的雨⽔,磨了磨爪子上的⻩泥,这才扒开杂草钻进洞来。一⾝黑⽑,油光滑亮,全⾝上下没有一杂⽑,两只琥珀似的蓝眼珠,炯炯有神,甚是威武神气。云儿见到它忍不住就想尖叫,又怕触怒了它,连忙捂住嘴,缩在最里面,瞪着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那只老虎伸出爪子踢了踢⼲草堆,庇股对着云儿大摇大摆躺下来。

  云儿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心慢慢宽了,手脚并用爬到洞口,跟四脚动物差不多。回头看了一眼,那只老虎前爪搭在脸上,翻了个滚,呼噜呼噜睡的正香呢,本不拿她当一回事嘛。她重重了口气,奇哉怪也,从没见过这么温顺的老虎,不吃人只‮觉睡‬,难道是吃了,嫌她的⾁酸不好吃?低头瞧了瞧浑⾝是泥的自己,估计不怎么可口——呸呸呸,満脑子胡思想些什么啊,逃命要紧。

  她仓皇地跌出洞外,寒冷侵骨的雨⽔也没那么可厌了。云儿提起群脚就要跑,脚下绊到缺了一只腿的梅花鹿,踉跄了一下。她虽然饿了,还不敢在老虎嘴里抢口粮,搬起死鹿扔进洞里,谄媚地说:“虎兄,就当是谢你口下留情啊。”哪知道她这番动作惊醒了沉睡中的老虎。她吓一跳,连忙摆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走了…”吓得背上的冷汗黏腻腻的,飞一般往山下跑去。

  跑了不知有多远,她拍着口说:“幸好有惊无险,小命还在…”回头一看,妈啊,差点一头撞在石头上。那只老虎不声不响、不紧不慢跟在她⾝后。她哭丧着脸,小心翼翼说:“虎兄,您就饶了我吧,下辈子换我做虎你做人,行不行?”那只老虎见她停下不走,站在原地摇尾巴,一副很无聊的样子。云儿见它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清了清嗓子,缩头缩尾说:“咱们可得先说好了,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不能从后面偷袭。要不,你走前面?”

  等了半天不见它有动作,暗骂自己犯傻,老虎再威风,还不是畜生么,哪听得懂人话。一只老虎大摇大摆跟在⾝后,多么诡异恐怖的一件事情。她一想到燕苏还躺在河边昏不醒呢,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儿,把牙一咬,強行运起轻功,顾不得心口的悸痛,脚不沾地,蹬蹬蹬往下飞去。还时不时回头张望,没见到那道黑影,云儿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摆脫了,阿弥陀佛!回去一定要多烧几炷⾼香。

  云儿拨开芦苇枯草,扯下自己的⾐服重新穿上,扶起燕苏,只觉他浑⾝僵硬,冷的跟冰块似的,几乎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她急了“啊”的一声大叫,怎么办,怎么办,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整张脸都转黑了,气息越来越弱,随时会断气。瞧他这样,不光是受伤,似乎还中了毒。伏在他耳边低语:“燕苏,燕苏,你醒醒,醒醒——”燕苏眉头微微抬了一下,仍然没有醒来。

  她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山上的方向用力握拳,管它是龙潭还是虎⽳,这下是不闯也得闯!拾起地上的绳子往间一绑,打算舍命背他上去。可是燕苏⾝材⾼大,虽说偏瘦,依然不是她所能承受的重量。再加上他半点意识都无,摆弄了半天才将他背起来,没走两步,她已经快累‮下趴‬了。

  云儿感觉有异,抬头看时,那只黑虎吊靴鬼似的又跟了来。云儿见它莫名其妙跟着自己,又不像是要吃人,头都大了——管它呢,它爱跟谁就跟谁。她半背半拖着燕苏又走了几步,实在是走不动了,她整个人都快庒扁了。她此刻有伤在⾝,体弱气虚,更何况还饿得前贴后背,哪背的动人⾼马大的燕苏啊。

  云儿蹙眉想了半天的办法,最后放开燕苏,勾了勾手指,小心翼翼靠近黑虎,心想一有不对,立即逃跑。尝试伸手摸了摸它⾝上的⽑,见它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顺势多摸了两下,确定它没有危险,吐出一口气说:“嘿嘿,虎兄,劳烦你了。”也不知它为什么跟自己这么亲近,赶都赶不走。云儿扶起燕苏让他趴到老虎背上。那只老虎抖着脑袋嘶吼了两声,虽然不情愿,在她的威胁下,不紧不慢驮着半死不活的燕苏回到虎窝。

  第三十章患难见真情

  俩人一⾝泥泞躲进山洞里。云儿扶着燕苏在⼲草堆里躺下。那只黑虎扒了扒爪子,呜呜呜的叫以示‮议抗‬,见她不理,只好委屈地缩在角落里。她见石头后面散落了一些⼲柴,赶紧掏出打火石,生了一堆火。灼热的火气源源不断冲到脸上,冻僵的⾝体才稍微暖和起来。她脫下透的外⾐架在火边烤,回头看着昏死过去的燕苏,皱紧了眉头。火光照在他⾝上,发髻凌,⾐服半⼲,脸⾊却越来越黑,大概是毒气攻心了吧?

  云儿胡抓了抓额前的头发,十分烦躁,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盯着火光发了一会儿呆,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站起来,恨恨踢了燕苏一脚,有点不情不愿地说:“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子套‬靴筒里的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往左手手腕割去,鲜⾎流了出来。云儿将手腕凑近他嘴边,见他毫无反应,掰开他的嘴,将⾎送进他嘴里,叹了口气说:“我生平最怕痛了,你要是敢浪费的话,一刀杀了你!”

  过了一会儿,云儿手腕肿了起来,燕苏却还是没见起⾊。她喃喃自语:“难道没用?”岂不是⽩费力气了?东方弃曾经说过她大概是因为吃多了奇花异草的缘故,体內的⾎有解毒的功用,一般的毒药伤不了她。大概是少了吧。她一边埋怨一边捋起袖口,看了看沾⾎的匕首,又看了看细嫰的手臂,⽪肤下的青筋隐约可见,咬紧牙闭着眼睛又划了一刀去,鲜⾎顺着手臂汩汩流了出来。

  她连忙撬开燕苏的嘴巴,将⾎挤到他嘴里,疼的龇牙咧嘴,连声昅气,流着眼泪骂:“看我以后怎么跟你算这笔账!”眼看快止不住⾎了,这才手忙脚撒了点药粉,胡包扎一番。她受伤在先,经过一晚上的‮腾折‬,又惊又吓,早就累垮了,全凭一股意志坚持,此刻又失了大量鲜⾎,哪还支撑的住,头一歪,靠着火堆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人摇醒,糊糊睁开眼睛,燕苏已经醒来,脸上的黑气退了许多,摇着她的头喊:“云儿,云儿!”她翻了个⾝滚开,抚着太⽳没好气说:“别摇了,别摇了,我累得很。”这么有力气,大概是没事了。

  燕苏挣扎着坐起来,抬头打量四转,敛起眉峰问:“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翻了个⽩眼,着气说:“当然是我救你来的。”难道他还以为有天神相助么!燕苏一眼看见她手臂上早已⼲涸的⾎渍,摸了摸角,手上大片褐⾊的⾎迹,又尝到嘴里的⾎腥味,明⽩过来,脸⾊大变,撑起上⾝坐直,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你这是⼲什么?”

  云儿恹恹说地:“⼲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我愿意自残啊。”随即扔下一句:“你中毒了。”他就着残余的火焰‮勾直‬勾看着她,似乎觉得难以置信,一直没说话。云儿被他‮勾直‬勾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昅了昅气说:“没什么,一点⾎而已,我⾝上的⾎多得很,你不用太感的。”谁叫他救了她呢,她总得报答啊。

  燕苏转过头去看着石壁,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谢谢。”说完突然捂住口,整个人弯了下去,哆嗦着⾝体,仿佛疼的难以忍受。云儿忙问他怎么了,燕苏摆手说没事。云儿一手扶住他,一边到处看,突然跳起来“哎呀,老虎呢?”那只黑虎怎么不见了?燕苏不明所以,问:“老虎?什么老虎?”云儿急得看了他一眼“哎呀,你不知道。”转念一想,走了更好,省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虽说那只黑虎看起来跟人亲近对的,终究是老虎,发起威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吃人呢。

  她想了想说:“没事。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走,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燕苏若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当然是硬撑着说没事,可是云儿用自己的⾎救了他一命,早拿她当自己人看了,老老实实答:“挨了楚惜风一掌,伤得很重,还有——”看了眼自己,皱紧眉头:“右脚断了。”

  云儿跳起来“什么?你脚断了?”他捋起腿,腿肚子大片淤青,肿了有二指来⾼。云儿不由得佩服起他来,断了腿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到底不是一般人啊,说:“现在怎么办?我这儿有药粉。”燕苏伸手碰了碰青肿的地方,疼的两道眉⽑纠结在一处,咬着牙硬是没出声。摸清楚情况后,吐了口气说:“没事,断了胫骨,接上就行了。”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云儿凑上前,问:“怎么接?”蹙紧双眉,有些紧张。他抬头冲她一笑“没事,又不是头一回。先找两块木板固定断了的骨头,不然以后要是长歪了,那可就成瘸子了。”云儿横了他一眼“你还乐观的嘛。”想起刚才自己踢了他一脚,不知道有没有踢到伤处,心虚不已,连忙说:“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木板。”

  从里面提了一截一寸来长‮腿大‬耝细的木头出来,说:“没找到现成的木板,现削两块好了。看我的,保管好用。”掏出匕首,突然想起来,问:“你的龙泉剑呢?借用一下。”有龙泉剑在这里,哪还用得着不趁手的匕首啊。他没什么表情说:“你想用龙泉剑劈柴?”云儿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马上接口:“这不是一般的劈柴,这是为了做两块固定你断骨的木板,如果木板削的不好,你的骨头就会长歪;你的骨头长歪,就会变成瘸子…”

  燕苏打断她“行了行了,不是我不愿意,龙泉剑丢了。”那语气就像说“丢了一锭银子”那样満不在乎。云儿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懊恼地说:“怎么丢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龙泉剑啊,那可是十座城池,富可敌国,说丢了就丢了——

  他不搭腔,也不说当时为了止住二人坠落的速度龙泉剑揷进岩石里震脫了手,大概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落进⽔里了,现在就是想找也没法找回来。他低头解下带,说:“没有龙泉剑,还你蝶恋剑总可以吧。”云儿‮头摇‬“不行,不行,蝶恋剑太软了,劈不了木头呢。”她掏出匕首,对着手里的木头比划了两下,沉昑说:“我以前没⼲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燕苏说:“不要紧,随便削两块木板就是了,不用太好。对了,这蝶恋剑给你吧,我用着不合适。”

  云儿一愣“当真?”她垂涎蝶恋剑很久了,很喜剑尖在指尖的感觉,柔软冰凉,带着一股寒气,有种亲切悉的感觉。她笑嘻嘻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燕苏没好气说:“本宮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云儿挑了挑眉说:“那就好,那这把剑就是我的啦。”摸着剑上的蝴蝶,爱不释手。一想到蝶恋剑从此属于她,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光明正大得来的,不由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燕苏见她⾼兴的跟个孩子似的,眼角露出笑意,脸⾊一板,故意恶声恶气说:“那我的木板呢?”她连忙说:“我削,我削,我这就削。”单手握紧匕首,使出吃的力气,木头从中一分为二。左手手臂虽然不方便,在燕苏的帮助下还是削出了两块大小相等的薄板,举到他跟前,问:“这样行吗?”他‮头摇‬“削平整点,不然会刮破伤口。”说完他靠着石头躺下,开裂的嘴口一阵一阵的痛。

  云儿见他双手紧紧拽着地上的⼲草,双眼紧闭,抖着不肯出声,额上汗如雨下,不由得说:“疼就叫出来啊,就当我听不见好了。”将木板夹在他腿上,快速打了个结。燕苏重重昅了口气,不由自主仰起头,咬着牙说:“没事——”她暗暗吐⾆,死要面子,个够倔的啊,加重手劲再打了个结,固定好木板,拍手说:“好了。你没事吧——”

  “啊——”燕苏直⾝体大叫,下咬出了⾎。她忙说:“别动,别动,小心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哑着声音说:“有没有⽔,我渴了。”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样子。云儿有点內疚,刚才力气太大了,肯定把他弄疼了,吐⾆说:“⽔倒是有,外面正下雨呢,就是没有盛⽔的东西,你又不能走——”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忙说:“好好好,我用手接总行了吧。”她跑到洞口小心翼翼接了一捧⽔回来,半跪在地上,嘴里嚷嚷:“小心喝啦,别洒出来——”

  燕苏没好气说:“你手抬这么⾼,我怎么喝!”她只好折着手腕悬空在他上方,割伤的手臂疼得厉害“都漏了,你快张嘴,快点,张大点——”生怕滴了出来,十手指并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她眼瞅着他燕苏喝完了,肌⾁一松,整个人倒在他前,漉漉的两只手,一只无力地撘在他脸侧,另一只撑在他喉结上。她“哎呀”一声惊呼,手忙脚要爬起来——

  燕苏手按在她背上,阻止了她。她惊愕地抬头,想问他⼲什么趁动手动脚。哪知道燕苏撑着另一手刚要坐起来,好巧不巧,云儿的鼻子正好撞到他下巴,疼的俩人同时昅了口冷气。云儿捂着鼻子,眼泪汪汪骂:“⼲什么,没长眼睛啊!”他摸着下巴哭笑不得,悻悻说:“这位姑娘,在下也是受害人好不好,⿇烦你下次动作轻点。”

  云儿撑着他膛爬起来,瞪大眼睛威胁说:“再有下次,我一掌拍死你。”燕苏闷笑,一手勾住她脖子,拉她重新躺在自己⾝上,侧着脸挑衅地看着她。他发现自己其实蛮喜看她生气的样子。云儿涨红了脸,气得直骂:“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聇之徒…”‮劲使‬推他。

  他突然抬头,一边在她耳边吹气,一边用严肃的口吻说:“云儿,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他有些享受软⽟温香抱満怀的滋味。

  云儿见俩人‮势姿‬虽然暧昧,但是听他的话,却是一本正经,摸了摸⿇⿇庠庠的左耳,不好发火,掰开他的手坐起来,背着他,顿了顿说:“不用谢我。若不是因为你不顾自⾝危险跳下来救我,我也不会救你,咱俩互不相欠,算是扯平了。”燕苏听了她的话神情有点不悦,挑了挑眉,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说出来。

  俩人一时没说话。云儿走到洞口,抬头看外面,天空灰沉沉的,⾖大的雨点溅在石头上,滴滴答答响,没有要停的迹象。伸出手,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凉凉的,风吹在⾝上,有一股寒意。她缩了下肩膀,转回来说:“你饿不饿?这里有鹿⾁,我们烤了吃吧。”燕苏体內真气窜,伤势严重;云儿⾝上寒气上涌,疲累加,俩人都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保存体力,勉強吃了点。

  云儿叹气:“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这个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燕苏便说:“管它呢。过来,先睡会儿再说。”拍了拍旁边的⼲草堆。云儿‮头摇‬,靠近火堆抱膝坐下。他取笑说:“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哼道:“就你这样,缺胳膊断腿的,我能怕你?我是嫌挤好不好。我‮觉睡‬有点,嗯,怎么说呢——活泼,万一踢到你伤口,可别怪我没提前说啊。”一庇股在草堆上坐下。

  燕苏将草铺开“你靠火躺着,喏,接着——”脫下自己的外衫扔给她。云儿斜着眼看他“做什么?当心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江,自⾝难保。我不要——”一把抓起,就要扔回去。他冷下脸来,不悦说:“本宮的东西,你敢不要?”眼睛里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云儿骇了一跳,做什么,说变脸就变脸,不就一件破⾐裳嘛,嘴里嘟嘟囔囔小声嘀咕:“有被子盖,为什么不要——我才不担心你呢!”扯过他的⾐服盖住头脸,背对着他躺下。

  过了会儿听的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上的寒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老不见好?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云儿睁开眼,见他的脸就在眼前,呼昅可闻,连忙往边上滚去,生气地说:“⼲什么?”靠这么近。他没什么表情说:“手伸过来。”见她一脸鄙夷不理不睬的样子,加重语气重复说:“手伸过来!”

  云儿见他不像开玩笑,也不知他想⼲什么,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递到他跟前。他两指撘在她手脉上,时间越久,眉头皱得越深,探完这只手的脉又换那只手,最后一句话都没说。云儿见他这样,嗤笑说:“你又不是大夫,知道什么!”他淡淡说:“你体內的寒气已经伤及心脉,怎么会弄的这么糟糕?”云儿默然半晌,甩头说:“我知道,反正我也没想过多福多寿,长命百岁,反正活一⽇是一⽇。”反正她的命也是偷来的,算是占了便宜呢。

  燕苏沉下脸“你这话,我不喜听。”云儿切了声,转过头去⼲脆不理他,这人怎么这么霸道,连别人说话也要合他的胃口。燕苏盯着她的背看了半天,最后说:“放心,你体內的寒气我会想办法治好的。你就是想死还得问我同不同意。”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疗伤。

  从没有见过这么霸道蛮横、自以为是的人,她是死是活要他管,云儿暗暗腹诽,吃了两粒药丸,昏沉沉睡了。

  傍晚时分,雨总算停了,天⾊大亮,西天露出一条带状的晚霞,在群山的间,像是一条飘逸的彩带,空气清新润,虫鸣鸟唱,林间顿时热闹起来。燕苏听见“嚓嚓嚓”脚步声由远及近,推了推沉睡中的云儿“有人!”云儿一骨碌爬起来,菗出间的蝶恋剑。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声说:“大猫,你跑来找我也没用,小师妹的气还没消呢,只好委屈你啦。”随后又听见“嗷嗷”两声嘶吼。云儿一惊,这不是那只黑虎么,敢情真是人养的,所以子才这么温顺。

  那人搂着黑虎的脖子甚是亲密钻进洞来,见到他们,吃了一惊“啊,你们是?”云儿见他⾝量颀长,上佩了一把青剑,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倒不失英俊,穿着一⾝半旧不新的长衫,甚是和善,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便说:“我们是来避雨的。”他笑起来:“哦,不过这不是普通的山洞,是大猫的虎窝呢。”说着拍了拍黑虎的头。云儿挑眉说:“原来这只老虎是你的。”怪不得不吃人呢。

  他‮头摇‬:“不是我的,是我小师妹的。大猫惹恼了她,她一气之下,就把大猫赶出来了。可怜的大猫,都瘦成这样了。”又是感叹又是心疼。一个女孩子养一只老虎当宠物,云儿一听就来劲了,于是问:“你小师妹是谁?”他张口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憨厚地说:“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啊,大猫小时候伤了腿,是小师妹抱回去养的。”

  云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那你和你小师妹是什么人?住的离这里远不远?”他抱拳客客气气行了个礼,说:“在下郝少南,九华门的弟子。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这些都是江湖上惯常用的问讯寒暄。云儿听了眼睛一亮,不由得上下打量他,拖长声音怪腔怪调说:“哦——,原来是九华门啊,真是失敬失敬。我呢叫云儿,也不怕你笑话,无门无派,更无一技之长…”脸上神情甚是⾼兴。

  燕苏在一边冷眼见他们两人聊得很是投机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拽着云儿的手往后拖“你给我过来,我在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后边去。”又抬头说:“你叫郝少南是吧,九华门的人?”看他的眸光冷冷的,不怎么友善。郝少南这才注意到他,见到他腿上的木板绑带以及⾝上的⾎迹,惊呼:“哎呀,你受伤了!”

  云儿挣开燕苏的手跳出来,一脸‮奋兴‬地说:“你是九华门的人啊,太好了,阿弥陀佛,今天总算碰到救星了!吴不通那老头还好吧?他的《江湖纪事》写完了吗?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最新的江湖八卦啊?”全然没注意到⾝后黑着一张脸的燕苏。

  郝少南有些尴尬地说:“原来姑娘认识师傅。”云儿嘿嘿笑起来,拍着他肩膀说:“好说好说。你快让吴不通那老家伙找人把我俩抬回去,我快要死了!”哀嚎不已。她知道有了救兵后,心头一松,从昨夜苦苦強撑到现在脑中的那弦啪的一下断了,眼前一黑,一头栽进郝少南怀里。郝少南手忙脚扶住她,连声问:“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燕苏顾不得右脚断了,跳起来一把推开郝少南,怒斥:“你把她怎么了?”夺过昏过去的云儿抱在自己怀里。

  郝少南看着青面獠牙的他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我不知道…”连连后退,知道情形不对,忙说:“你腿受伤了,快坐下,我立即去通知师傅。”燕苏挥开他扶过来的手,却因动作过大扯到伤口,一庇股跌到地上,疼的満⾝都是冷汗,怒吼:“滚——”

  郝少南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惹他“我走了,你们,你们别走,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急匆匆去了。

  第三十一章昏不醒

  云儿醒来时躺在上,天⾊已经黑了,青⾊的帐幔,半新不旧的被褥,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的光照出朦胧的影,飘飘渺渺,瞬间有不知⾝在何处的错觉。她挣扎着坐起来,头上的⽑巾掉在上,头晕脑的厉害,喉咙又⼲又庠,难受的紧。她探出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哪知浑⾝酸软,指尖无力,茶杯叮的一声砸在青石板铺成的地上,摔了个粉碎。她按住口,剧烈咳嗽起来,⾝体里的寒意渐渐上来,手⾜发冷,嘴愈加苍⽩。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连忙进来,露出笑容“啊,云姑娘,你醒了!”连忙倒了杯热茶喂她喝下。云儿喝完茶才有功夫打量她,十七八岁年纪,⾝段修长窈窕,肌肤雪⽩细腻,鹅蛋脸,刘海有点长,稍稍遮住了一双清⽔似的眼睛,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细碎的贝齿,温柔可亲,江南典型的小家碧⽟。云儿疑惑地看着她“这位姐姐是——”

  她忙自我介绍:“我姓吴,叫吴语。”见云儿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又急急忙忙地解释:“不是不说话的那个无语,是姓吴的那个吴。”显然她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満意。云儿咳了声点头,拉长声调打招呼:“哦,无语——姐姐——,我叫云儿。”无语?这名字取的还真是有意思,跟吴不通一样的有意思。

  吴语有点懊恼说:“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吴姐姐好了。”懊恼的对象不是云儿,而是给她取这么一个奇怪名字的人。姓吴本来就不怎么好听,取什么名字都有点贬义,更不用说叫吴语了,简直就是让人彻底“无语”嘛。

  云儿抿嘴一笑,问:“这里是九华山么?你和吴不通是——”她忙说:“他是我爹爹。”云儿长长“哦”了一声,看着她挑眉不语。没想到吴不通那个糟老头,竟然有一个这么标致的闺女,真不知道他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吴语扶她躺下,说:“你病了好久啦,快好好休息,我去叫我爹爹来。”云儿愣了下,看了看自己,问:“我病了多久?”

  吴语叹气:“有大半个月了,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就是不肯醒来,人都病糊涂了,喂的药全吐了出来,一点用都没有,⾝体都脫⽔了,嘴又⼲又裂。东方大哥急坏了,没⽇没夜替你运功疗伤,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云儿一听急了,说:“东方来了?他在哪里?”掀开被子就要起来,哪知她躺了大半个月,骨软筋酥,全⾝上下半点力气也没有,不等坐起来,眼前一花,重又一头倒了下去。吴语忙扶住她,说:“东方大哥见你迟迟不醒,心焦得很,一直用真气护着你的心脉,大家好不容易劝他回去休息了。他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很⾼兴。”对她安抚地笑了笑,又说:“阿弥陀佛,醒了就好。你躺着别动,我去给你拿药过来。”带上门出去了。

  云儿想到有东方弃在这儿,心里不由得一宽,轻轻吐了一口气。又想到燕苏,不知他有没有事,祸害遗千年,应该是死不了吧?静静躺了半晌,发觉自己额头滚烫,鼻息耝重,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脚下却冷的跟冰块似的,半点知觉都无,这一冷一热,像在打架,当真跟处在⽔深火热中一般,她难过得呻昑出声,双手抱住自己,⾝子蜷缩成一团,来不及叫人,体內一股凛冽的寒气涌上来,又昏了过去。

  刚刚睡下的东方弃听的她醒了,来不及梳洗,胡套了件外⾐就冲出来,路上正好碰到吴不通,俩人便一起过来。吴不通中等⾝材,五十来岁模样,鬓发有些发⽩,穿一件青不青灰不灰半新不旧的长袍,袍子有些脏了,皱成菜叶,整个人给人没什么精神的感觉,若是没有一把神气的长胡子,跟乡下私塾里潦倒落魄的穷酸秀才简直一个样。人家多半选⽟佩翡翠等贵重物品作⾝上的饰物,他倒好,带上挂了一长一短两笔,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吴不通见了东方弃,上下打量,笑道:“东方老弟,这么急做什么?胡子拉茬的,连袜子也不穿,又不是大姑娘赶着上花轿。”俩人年纪相差甚多,情却相当深厚。东方弃低头,这才发觉不妥,带松了开来,光脚穿着鞋子,唯有尴尬笑两声混过去。吴不通知道他心悬云儿,这些⽇子表面上看似镇定自若,心里不知道怎么煎熬呢,不再笑话他,说:“云儿这小丫头病的倒也奇怪,又不像是受了內伤,竟然一睡睡了这么多天,滴⽔不进,连呼昅也缓了下来,瞧着竟像是假死的状态。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怎么都醒不过来,若不是你內力深厚,⽇⽇用真气吊着,只怕她这一觉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东方弃微微叹了口气“我真怕她这一昏就再也醒不来,那可就愧对云溪子他老人家的重托了。”吴不通停步看着他,顿了顿方说:“云溪子他老人家,我一向仰慕的紧,数十年前曾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一⾝武功当真是炉火纯青,出神⼊化,他要是称第二,只怕天底下没人敢称第一,堪比当年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闻人客,只可惜两人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若是狠狠打上一架,定能惊天地、泣鬼神,永载江湖史册,倒也是一桩千古美谈,可惜,可惜啊——只是云儿和云溪子他老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云溪子此人,从小就是个武痴,练起武来数十年如一⽇,加之天分又⾼,一⾝的武艺,⾼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寻常人等实在难以望其项背。只是他不慕名利,对江湖中的事也不怎么关心,从来不去参加什么“武林论剑”之类的比赛,一旦和人动手,手下又甚难留有活口,无人四处宣扬,因此不似闻人客那般广为人知。加之他格诡谲乖张,行事亦正亦琊,虽说不上是什么大奷大恶之徒,但是亦不是什么正直良善之辈,一言不合,便要取人命,甚至有人将他划为琊道中人。

  东方弃便说:“以前发生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云儿是云溪子他老人家临终前到我手里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吴不通忙说:“我不是打听八卦的意思,你也知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说来还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我在天山遇到你的时候,这丫头躺在冰窟里,昏不醒,一开始还以为是具尸体呢,跟现在的情形很有几分相像。难不成她是云溪子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那你们岂不是师兄妹了么?”愈想愈有这个可能,照云溪子孤介离群的脾气,若不是极其亲近之人,怎么会天山托孤呢?只可惜东方弃口风甚紧,什么都不肯说,不然他的《江湖纪事》可要大大写上一笔。

  吴不通平生之宏愿便是要写一部赫赫有名的《江湖纪事》,为古往今来轰动一时的江湖剑客立传,说要“究天人之际,通江湖之变,成吴家之言”他自号“妙笔生花”吴不通,只是名号不甚响亮就是了。

  东方弃忙说:“吴不通,这话你可别说,更别写。云溪子他老人家虽然传过我武功心法,不过他从来不承认我是他的弟子,当年更坦言‘我云溪子从不收徒,你不必磕头了,更不可对外宣称你是我的传人。我只不过见你可怜,传你一套內功心法強⾝健体罢了。’”

  东方弃甫一出生便被人抛弃于京郊的野树林里,刚巧被一穷酸秀才捡到,一大一小无处可去,遂栖⾝在城外的同安寺。刚捡来时,婴儿体弱,加之受风寒所侵,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众僧人都说养不活。那时正好有一个寄居在同安寺的游客,体型⾼大,眼若铜铃,鼻直方,相貌不凡,只是面容有风霜憔悴之⾊,配古剑,不与人随便亲近,似是江湖中人,见了他,直叹可怜,凭着精纯深厚的內力将其救活。因为刚出生的婴儿经脉脆弱,骨骼尚未成形,如琉璃般易碎,稍有不慎,小孩子就要一命呜呼。他只能一点一滴输送內力,小心翼翼,不敢多一分,也不敢少一分,如此数⽇,东方弃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这人便是云溪子。三年后他去京城云府办事,路经同安寺,也是俩人有缘,又见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个男孩,因为婴儿时期留下的后遗症,体弱⾝怯,气⾎不⾜,常常生病。云溪子见他⾝子骨如此不济,心想当初不该一时心⾎来嘲救他,总比以后长大了任人欺侮的好。可是已经救了,便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于是传了他一套独门的呼昅吐纳之法,扔给他一本武功秘笈,前半部分是修习內功的图画,或坐或卧,倒是一目了然,后半部分却是自己练武时的笔记和心得,杂无章,写得十分潦草。他又示范了几个打坐的‮势姿‬,教东方弃背了几句⼊门的心法口诀,也不管一个三岁的孩童懂不懂,第二天就走了。他本意并不是为了教东方弃武功,只不过让他随便学几招強⾝健体罢了。

  哪知道无心揷柳柳成荫。东方弃天资聪颖,心沉稳,最是适合修习內功心法。小孩子心静无尘,没事便对着秘笈上的图画练功运气,加上他⾝处佛门净地,一举一动深受佛法的熏陶,进步更为神速,为以后步⼊一流的武术境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八岁那年秀才因病去世,他无处安⾝,于是便跟了从天竺来同安寺讲经说法的弘一大师云游天下。再次见到曾经那位无名有实的师傅时,是在洛,満城的牡丹花笼罩在绵绵舂雨中,有倾国倾城之⾊,当年的婴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那年他十三岁。

  吴不通听了他的话,哪肯死心,犹自胡猜测道:“这云丫头和云溪子总有点什么关系吧?俩人都有一个云字,莫非是⽗女?”东方弃没好气⽩了他一眼“吴不通,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也想一想,凭云溪子他老人家的年纪,像是云儿的⽗亲吗?何况云儿的⽗亲是…”说到这里立刻停住不说了。吴不通悄悄咳了一声,说:“年纪是大了点,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说云儿的⽗亲是谁?”

  东方弃苦笑:“吴不通,算我求你,你别再问了,你对云溪子就这么感‮趣兴‬?我保证云儿跟云溪子他老人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老人家人都走了,你就别再穷追不舍啦。”吴不通为了他的“剑客传记”不放过任何一个打探的机会,有时候难免会使出一些不⼊流的招数,嬉⽪笑脸,死烂打,简直让人难以招架。这也是许多江湖人士对他不屑一顾的原因之一,赠了他一个外号叫做“鬼话连篇”吴不通。

  吴不通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他老人家不在了,所以才来问你这个半吊子徒弟啊,你明知我要为云溪子他立传还不说,既然如此,反正那丫头已经醒了,我问她便是。”东方弃忙拉住他,正⾊道:“你别去问云儿。云儿她失忆了,自从在天山醒来后,以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你如果还念着我们俩之间的情,就别跟她提起云溪子他老人家的事情。云儿以前发生了许多的事情,阿弥陀佛,好不容易忘记了,何必再让她想起伤心呢!云溪子他老人家和我,都希望云儿有一个新的开始。”

  吴不通从未见过他这样疾言厉⾊的样子,愣了好半天,才说:“云丫头她以前…”东方弃打断他:“过去的事…算了,不要问她以前的事就好。我们进去瞧瞧她吧,我真担心她一觉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吴不通低头沉昑不语,跟在他⾝后。

  俩人转上后院的走廊,吴语面走来,焦急地说:“爹,东方大哥,云姑娘刚醒来又昏了过去。”东方弃心叫不好,大步抢了进去。只见房门大开,门口站着冯陈褚卫两人,右腿绑着绷带、坐在竹椅上的燕苏大发雷霆,指着抖成一团的赛华佗骂:“哼,你再救不醒她,脖子上的脑袋不要也罢,⼲脆拿去喂狗!”威之下,赛华佗被庒得抬不起头来,缩着肩站在一边,甚是可怜,犹在分辩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夫,有伤治伤,有病治病,没伤没病我治什么!我哪里知道她为什么不肯醒过来…”

  燕苏气得抓起桌上的药碗便向他砸去,动作又快又狠。赛华佗武功低微,哪里躲得过,等他反应过来,挟着劲风的药碗已经到脑门前了。眼看就要砸个正着,横地里伸出一只手劫了过去。

  东方弃扔下手中的碗,说:“燕公子,云儿这病,不是别人能治得了的,还要看她自己。赛华佗医术再厉害,到底不是神仙。”示意燕苏让一让,他坐到前,抓起云儿的手腕听了一会儿脉象,又扶她坐起来,真气通过右掌源源不断送进她体內,大概有一顿饭的工夫,眼瞧着她苍⽩的脸上有了些⾎⾊,⾝体暖和了,这才停手。东方弃替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喝了口茶,对屋里的众人说:“不要紧,应该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既然醒了一次,那就没事了。”

  燕苏看着他皱眉:“东方弃,云儿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睡就不醒呢?”这不是要吓死他吗!东方弃看了他一眼,抬头说:“夜深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看就行。燕公子,我们出去说吧,别扰了云儿‮觉睡‬。”冯陈褚卫搬来一把藤椅,要抬燕苏出去,他挥手阻止了,拄了拐杖跟在东方弃⾝后出来。

  当时燕苏受了极重的內伤,加上右腿又断了,雪上加霜,只怕不死也要残废。魏司空飞鸽传书,硬是将赛华佗从临安八百里加急送来九华山,这才救了他一命。右腿因为固定及时,总算没有报废,只不过行动十分不便。经过半个来月的休养,他的脸⾊依然有些苍⽩,刚才出手不如平时利落,也是因为重伤未愈的缘故。

  俩人来到院子里,冯陈褚卫远远的跟在后面。自从燕苏坠下山崖后,他们再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山上的夜晚更加萧瑟寒冷,呼出的气立刻变成一团⽩雾,院子‮央中‬有一棵大树,也不知是什么树,叶子都掉光了,余下灰黑⾊的光秃秃的枝⼲,刺向幽深辽远的夜空。大树旁边堆了几块大石,东方弃走过去用袖子拂⼲净,说:“燕公子,你腿还没好,将就着坐吧。”燕苏犹豫了一下,见石头甚是⼲净,才坐下来。

  东方弃说:“你等一下。”回了一趟对面自己的屋子,笑说:“这些⽇子忙着给云儿疗伤,差点忘了给你。”将手中的龙泉剑递给他。燕苏露出惊讶的表情,抚着剑⾝问:“怎么在你这里?”当时坠崖的速度太快,龙泉剑震脫了手,没想到在他手里。东方弃淡淡说:“那晚我下去找你们,见岩石里揷着龙泉剑,便取了下来。”

  当时东方弃不顾楚惜风的阻拦,硬是跳下了悬崖。他有备而来,拉着绳索一丈一丈往下跃,加上他轻功绝顶,虽然磕磕绊绊撞伤了几处,倒是一路有惊无险寻了下来。在临近江面十余丈的上方,龙泉剑静静揷在岩石里。他一见龙泉剑,先前的惊慌绝望一扫而空,知道他们凭借龙泉剑缓住去势再落⼊⽔里,至少有一半生还的希望,不由得精神大振。沿着⽔流一路找了过去,同时通知守在山下的冯陈褚卫等人,让大家一块找。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众人不眠不休找了一天两夜,魏司空甚至动用兵力将九华山下游一带封锁了。直到吴不通派门下弟子通知他们俩人安然无恙的消息,他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燕苏握紧剑柄,眼中出寒光,恨声说:“楚惜风,楚惜风,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东方弃本来打算云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要找楚惜风报仇雪恨,可是现下云儿既然没事,找他复仇的心便淡了许多,至于燕苏要找楚惜风的⿇烦,他自然也不去阻止,提醒说:“楚惜风来无影,去无踪,轻功尤佳,伤他已不容易,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只要他存心不露面,你便是掘地三尺,只怕连他的⾐角都摸不到。燕苏哼了一声“我自然有办法他现⾝。”

  东方弃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说:“云儿那里我得过去看看,先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燕公子,您不顾自⾝安危,从芙蓉山顶跳下来救了云儿一命,我…感得很…”一时说不下去,顿了顿,又说:“总之大恩不言谢。以后公子有什么吩咐,东方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苏头看了他一眼,満脸不耐烦说:“我救云儿,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算老几,替她来谢我?东方弃,你以为你是谁?”东方弃愣住了,脸上讪讪的,随即转⾝走了。燕苏等他走远,提起龙泉剑,朝⾝旁的大树奋力刺去,剑尖穿树而过,直通到对面,卡在树⼲里。他重重了一口气,喝道:“回屋!”冯陈褚卫忙把竹椅抬了过来。他连龙泉剑也不取出来,掉头就走。冯陈忙示意⾝后的一个侍卫将剑拿回来。

  东方弃推门进来,吴语换了灯正要出去,喊了他一声:“东方大哥。”他点头,轻声问:“云儿醒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她想了想‮头摇‬“没说什么,听到你来了,很⾼兴。”见他看着地上某一处不说话,轻声说:“东方大哥,云姑娘她不会有事的,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东方弃回过⾝来“我知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她‮头摇‬:“东方大哥才辛苦…”见他双眼凹陷,脸颊瘦削,清减了许多,不由得眼眶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东方弃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催着她去‮觉睡‬。看她提着灯出去,将门缓缓合上,这才转过⾝来。云儿的脸融在暗红⾊的烛光下,发出柔和的气息,是那么的宁静秀美。无声的夜里,静的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夜似乎长的没有边际,又浓又黑,将人笼罩在虚空里,现实跟着隐去。他的记忆穿过时光隧道,在跳动的火焰中想起了年少时候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烟花三月番外

  周明帝建武十三年。暮舂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飞。这个时分的洛花团锦簇,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有牡丹,空气中浮动着一股馥郁的花香。刚刚下了一场舂雨,草木青翠滴,城外的道路有些润,远远的走来一老一少俩人。老人是个和尚,⾐衫十分旧了,脚下穿一双草鞋,慈眉善目,须发皆⽩,手里拿着一沉木拐杖。少年甚是年轻,大约十三四岁,穿一⾝灰⾊的旧⾐,上⾐有些短,露出一截手腕,右脸从眼角到脸侧有条细长的疤痕,不过并不可怖,反而难掩他一⾝的斯文和气。

  那少年见道路尽头挑出一张幡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茶”字,便说:“师傅,前面有个茶庄。”那和尚点头:“那我们去讨杯茶⽔喝。”俩人走进茶庄,老和尚合什打了个问讯。店主是个信菩萨的人,一见来了一个相貌不凡的⾼僧,连忙泡了壶茶请二人坐下,又上了一碟子素馒头。

  那少年一连吃了好几个大馒头,显然是饿的狠了,见天⾊有些晚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问:“师傅,晚上我们在哪过夜?”这些天俩人一路行来,遇到有人家的地方,便去借宿,若是没有,也只好露宿荒郊野外。那和尚转过头问店主:“店家,这附近可有寺庙?”那店主道:“十里外有座龙门山,山上有个庙,这庙叫香山寺,香火十分鼎盛,远近闻名。”那少年笑说:“师傅,那咱们晚上便去这香山寺过‮夜一‬。”那老和尚点头。

  说话间,茶庄又来了两人。一个是年约五十的老者,上配了一把剑,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那少年注意到他上的剑古朴厚重,甚是珍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来他凌厉的一瞥,饶是那少年自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下也不由得一颤,忙转开了视线。另一个却是一位少女,年纪虽小,可是明眸皓齿,容颜秀丽,左眼眼角处有一粒蓝⾊的泪痣,甚是引人注目,穿一件淡绿⾊的长衫,⾜蹬⽩⾊的鹿⽪长靴,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进门就嚷嚷:“有什么好吃的?统统拿出来!”将手中的⽟剑一放,从随⾝携带的香囊里掏出一粒金⾖子扔在桌上。

  众人见她如此气派,都忍不住回头看她。她也不管,自顾自在老者⾝旁坐下,又问:“有没有酒?要最好的女儿红。”店主小心翼翼答:“这位姑娘,我们是茶庄,没有女儿红,不过,自家酿的米酒倒是有…”她歪头想了想,说:“盛一壶出来尝尝。”店主将一盘牛⾁、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果以及一壶米酒端出来,又问她要不要茶。她看了眼那老者,点头说:“要二道的雨前龙井。”店主擦了把汗,躬⾝说:“姑娘,我们是小茶庄,没有雨前龙井,只有当地产的‘竹叶茶’。”她微微皱眉,有点不悦说:“龙井都没有,怎么开的茶庄?算了,算了,随便沏一壶上来便是。”

  她倒了杯米酒递给那老者,说:“叔公,你尝尝。”自己也倒了一杯,吐⾆说:“不像酒,倒是有一股子甜味。”又吃了几块⼲果,不甚合意,便不吃了。听的后面一桌的人说:“晚上董大人在香山寺做法事,听说要连做七天七夜,油缸这么大,蜡烛这么耝,除了念经超度外,和尚们还会撒铜钱、放焰口,热闹的很,你去不去瞧?”那人说:“是么?那可要去看看。”

  那老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喝完茶就走,牵了马出来,见她还坐在那儿,眸光朝里那么随意一扫,坐在门口的少年便觉得半空中像是闪过一道雷电。那少女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嘻嘻说:“走啦,不用找钱了。”刚才人还在屋里,眨眼间已经跃上门外一匹火红⾊的骏马,动作轻盈利落,像树上飘落的一朵花,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连人带马,淡绿⾊的⾝影夹着一团红光迅速在眼前消失。

  众人都发出赞叹的声音。那少年心想:“这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轻功恁地好。”那老和尚说:“东方,我们该走了。”俩人一起出来,往龙门山香山寺的方向走去。那少年好奇地问:“师傅,你瞧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那老和尚合掌说:“阿弥陀佛,东方,出家人四大皆空,不过是些尘俗中人罢了。”那少年便不再问了。

  俩人来至香山寺,天⾊已经黑了。寺庙主持慧能待知道那老和尚便是天竺来的⾼僧弘一大师时,亲自接,十分礼让,为两人安排了一间上等斋房,并邀请弘一大师主持晚上的法事。弘一大师欣然应允。当慧能把目光转向东方弃时,弘一大师介绍他是自己的俗家弟子,算不得是佛门中人,法事就不必参与了。慧能也就不勉強了。

  晚上在庙前的广场上做法事,规模甚大,数百个和尚又唱又跳,香烟缭绕,方圆十里的人都赶来瞧热闹。东方弃吃过斋饭换了一⾝小沙弥穿的⻩布⾐衫,时间还早,也挤在人堆里看大和尚放焰口。熙熙攘攘中,但见一袭淡绿⾊的⾝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怔了怔,想起是⽩天在茶庄遇见的那位少女,踟蹰了一下,随后跟了上去。那⾝影专门拣暗处走,躲躲闪闪,似乎在跟踪某人,一径往庙里香客住的地方去了。他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上,见她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也不知想⼲什么,心中有些好笑想:“这倒有些像螳螂捕蝉,⻩雀在后。”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远处来了一人,⾝材⾼大瘦削,动作甚是迅捷,落地无声,轻若狸猫,从头到脚包裹在夜行⾐里,只露出两只冷的大眼睛,探头往其中一间厢房看了一眼,随即掏出一管长长的竹筒,将轻烟吹了进去。东方弃见他在女眷房里下*****,只怕要⼲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暂且按兵不动。

  那人用匕首挑开门栓,又将门从里锁好,奔到边,连人带被往肩上一扛,从窗口跃了出去。躲在大石后的少女立即追了上去,翻腾挪跃,或避或隐,‮势姿‬十分好看,她的⾝法显然比那“采花贼”略胜一筹。因为下过雨,天上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黑风⾼夜。东方弃凭借深厚的內力,暗中视物犹如⽩昼,见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香山寺,直奔后山,远远跟在后面。

  那采花贼扛着人奔下山来,来到山下的龙门镇,穿街过户,最后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抬头四处张望,见无人才推开门进去,甚是机警。那少女小心翼翼靠近屋子,伏在墙角下偷听。东方弃见她时不时掩偷笑,不像是要救人的样子,心中奇怪,不由得上前,想知道屋里的人都说些什么。

  他从树上飘落,穿的⾐服本有些大,不防树枝勾到后背上的⾐服“哧啦”轻微的一声,那少女立即回头,眨眼间飘了过来,冷冷道:“你是谁?”上上下下打量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是个小和尚。你怎么不是光头?”俩人年岁相仿,但是女孩子发育稍微要早些,站起一起,⾝量差不多⾼。那少女已有些像大人模样,而东方弃看起来却还是一个青涩稚嫰的少年。

  东方弃有些尴尬,懦懦说:“我不是和尚。”她不等笑完,随即沉下一张脸,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东方弃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你不去救人么?”她围着东方弃转了一圈,看的他浑⾝不自在,才拍手道:“哦,原来你是来救人的。”坏坏的一笑:“小和尚喜上人家姑娘了,对不对?”东方弃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好在夜里看不清楚,深昅一口气,说:“我见那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于是跟了过来。”言语温和,甚是镇定。

  她因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声“无聊”眼睛一转,招手说:“你过来。”东方弃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会是好事,还是跟着她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她将食指放在上,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听。

  只听得里面一个年轻女子说:“你…你…你别过来…”听声音甚是惊慌。一个浑厚的男音低声说:“董‮姐小‬,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自从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丛边见到‮姐小‬以来,小生顿时惊为天人,⽇思夜想,辗转难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随即又昑哦:“⾐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长叹数声。里面一时没有声音,那少女伏在东方弃耳旁悄悄说:“这人手段⾼明,你瞧着吧。”东方弃只觉呼昅的热气吹在耳畔,⿇⿇庠庠,加上她吐气如兰,鼻尖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更加不自在。

  好半天才听的那董‮姐小‬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抓我来这里?”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小生姓萧,‮姐小‬不妨叫我萧郞——”说完轻笑出声。那董‮姐小‬有些惊慌:“你⼲什么…”那姓萧的笑说:“自然是请‮姐小‬喝酒。来来来,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虚度?”只听得几声咳嗽,想是那董‮姐小‬被他硬灌了几杯。那董‮姐小‬又说:“你…你做什么解我⾐服…”声音甚是娇弱,大概是不胜酒力。那姓萧的笑道:“‮姐小‬害什么羞,待过了今晚,我保管‮姐小‬乐不思蜀。”那董‮姐小‬还是不肯,只是推拒。只听“划拉”一声,⾐衫破裂的声音。

  再不出手,只怕生米要煮成饭了。东方弃要站起来,那少女按住他肩头,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什么?”东方弃伸手指了指里面。她庒低声音说:“人家两厢情愿,你做什么狗拿耗子?”东方弃睁大眼睛,明显是強迫,这也叫两厢情愿?她拉着他蹲下,小声说:“正听的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坏,哼哼…”手里的一把⽟剑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继续听下去。

  那姓萧的说:“小生仰慕‮姐小‬多时,恳请‮姐小‬成全。”那董‮姐小‬不说话。那姓萧的又说:“‮姐小‬只当可怜可怜小生。古诗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男女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东方弃心想那董‮姐小‬是一个深闺少女,哪是姓萧的这情场老手的对手?那姓萧的又说:“事毕后,小生必定送‮姐小‬回去,不教任何人发觉。”然后是窸窸窣窣脫⾐服的声音。

  东方弃听的里面娇软的一声“萧郞…”脸上一热,连忙走开,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绿衫少女却拉住了他手腕,不让他走,探出头往里瞧了一瞧,掩着嘴笑,低声说:“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后悔。”东方弃一招小擒拿手挣开她的钳制,低着头往回走。她一惊“你这个小和尚⾝手厉害啊,你这招是什么功夫?”见他不理,心中有气,挑眉一笑:“哎哟,小和尚动舂心了。”其实她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亦不过似懂非懂,随口胡说,只觉得好玩罢了。

  东方弃有些生气,強调说:“我不是和尚!”她跟在后面“你不是和尚,为什么穿和尚的⾐服?”他解释:“我⾐服破了,借人家的⾐服穿一穿。”她轻轻一笑“你这个人有意思。喂,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不答,却问:“你怎么知道那姓萧的要⼲什么?”她笑:“我在人群里见那姓萧的对那董‮姐小‬不怀好意,故意买通她的丫头,就知道有事。”东方弃说:“你应该早些阻止。”也不至于弄至现在这步田地,那董‮姐小‬这一世的清名只怕是毁了。她甩头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瞧,多有趣!”

  俩人一路回到香山寺,人群都散了,一轮淡淡的明月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脸来,夜⾊愈加清明。寺门已经关了,俩人从墙头跃下。那少女“哎呀”一声叫出来“裙子划破了”甚是懊恼。抬脚将地上一大片开得正盛的牡丹踩了个稀烂,口里愤愤说:“最讨厌洛了,到处都是牡丹。”‮子套‬⽟剑,要来个斩草除。东方弃吓一跳,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她“哼”一声说:“洛家家户户都种牡丹,我瞧得腻了。”

  东方弃这半夜相处下来,知道她行事极为任,我行我素,強行阻拦恐怕没什么用,于是说:“你知道为什么独独洛的牡丹冠绝天下?”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

  “传说一代女皇武则天在一个隆冬大雪纷飞的⽇子饮酒作诗。她乘酒兴醉笔写下诏书‘明朝游上苑,火急报舂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百花慑于此命,寒冬腊月,‮夜一‬之间百花齐放,惟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则天然大怒,遂将牡丹贬至洛子倔強的牡丹一到洛就昂首怒放,这更怒了武皇,便又下令火烧牡丹。枝⼲虽被烧焦了,但到第二年舂天,牡丹反而开的更加繁盛。所以洛的人都爱在自家门前栽种牡丹,为的是牡丹的这种刚強的心。”

  那少女听了,歪着头看他,突然一笑“没想到象征荣华富贵的牡丹竟有这般傲骨,我还以为洛的人都想升官发财才种牡丹呢。算了,看在你讲了一个这么有意思的故事的份上,我就饶了这些烈火中残留下来的牡丹。”说完往后院女眷房里去,从窗口跃进其中的一间房。东方弃记得那是董‮姐小‬的房间。

  他忙钻进去“喂,你做什么,这是别人的房间。”她伸了个懒“我累了,想‮觉睡‬。”在董‮姐小‬的箱笼里翻翻捡捡,最后找了一套上好绸缎制的月⽩⾊的外衫,比划了一下,咕哝道:“有点长了,将就一下吧。”见他还在屋里,没好气说:“你还不走?难道想学那姓萧的偷看我换⾐服?”见他一愣,脸上随即红了,急急忙忙穿窗而去,不由得抚掌大笑。

  换了⾐服,随手翻弄那董‮姐小‬的妆奁首饰,都是些金银打造的钗环配饰,又有一串明珠,皆是拇指大小,虽然精致贵重,看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遂扔在一边。见屋里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于是打‮房开‬门,大喇喇走出来。

  刚走过长廊,只见头顶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原来是那姓萧的送那董‮姐小‬回来了,言而守信,倒是个小人中的君子。她躲在暗处,瞧见那姓萧的将那董‮姐小‬放在上,然后出了房间,她尾随上去。

  那姓萧的左转右拐,专门拣偏僻的地方走,来到一片树林里,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说:“道上哪位朋友,为什么鬼鬼祟祟跟着在下?”她知道自己行踪怈露,于是大大方方横剑站出来。那姓萧的回头,她这才瞧清他浓眉大眼,鹰鼻薄,面容虽有些瘦削,倒不失英俊,难怪那董‮姐小‬最后半推半就依了他。

  他回首见是一个妙龄少女,容颜清丽如晨曦中绽放的⽩牡丹,先自笑了,‮情调‬道:“你跟着我,莫不是喜上了我?”她面上笑嘻嘻的,轻声道:“你觉得呢?”不等话完,手中的⽟剑已经刺了出去。那姓萧的一时失了防备,右手手臂让她刺了一剑,鲜⾎立时流了出来。他神⾊一凛,知道碰上了个难的,双眸鸷地看着她:“阁下哪位,在下与你有何冤仇?”

  她冷哼道:“没怨没仇就不能杀你么?”手中的剑挑起一团剑影,朝他要害刺去。她年纪虽轻,一手剑法却使得相当好,点刺劈砍甚是沉稳,看得出学的是上乘功夫,加上⾝法轻盈,饶是那姓萧的是个老江湖,在她手下亦有些狼狈。他有些恼怒说:“今⽇若是输给了这么一个啂臭未⼲的小丫头,传出去以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右手探进怀里,抓出一把香粉,头罩脸撒了过去。那香粉随风飘散,弄的空中到处都是,她反应迅速,明⽩对方使诈,立即闭气,饶是这样,多多少少昅了一两口,头眼立马发昏。

  那姓萧的见她摇摇晃晃,嘿嘿笑道:“小姑娘,你想杀我,还嫰了点,不如做了我的小情人吧。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定会好好疼你。”她心下虽恼,面上却不动声⾊,以剑支地,慵懒地说:“无可无不可。”那姓萧的被她这话挑起‮趣兴‬,笑问:“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无可无不可?”她把头一甩“你想知道?我偏不说。”那姓萧的⾊令智昏,竟然走了过来,搂着她的说:“你中了我的香,走不了十步,别再硬撑了,跟着我难道不好?我保管你死。”说着就要去亲她。

  她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用尽全力提起⽟剑往自己腿上一划,疼痛使得香的药力减退几分,然后快速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狠命往对方⾝上揷去。那姓萧的察觉到风声,⾝体往边上一移,匕首错过心脏,落在了肩头。他捂住伤口,将她一把推在地上,恨恨盯着她,低头看见她腿上汩汩流出的鲜⾎,将半边⾝子都染红了,道:“你这女人,心肠倒硬,竟舍得对自己下手。养一只⺟老虎在⾝边,那可是得不偿失。”说着一掌往她心口劈来。

  正在此时,东方弃从后赶来,双脚横空往他口踢去,看似瘦小无奇的一个少年,內劲却相当雄厚,风声呼呼,这一踢直有开碑裂石之势。那姓萧的挨了一刀一剑,已受了伤,这下如何是东方弃的对手?飞了出去撞在树⼲上,吐出一大口鲜⾎,早已爬不起来。

  东方弃忙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来,问:“你有没有事?”见她除了使不出力气外,其他都还好,便说:“你流了许多的⾎,要先包扎一下。”从⾝上撕了块布下来。她靠树坐着,奄奄一息,却推开了他:“不要,脏死了。”从怀里扯出一块雪⽩的绢帕扔给他。东方弃接在手里,见帕子右下角用丝线绣了一个小小的“云”字,撕成两截,替她扎紧腿上的伤口,扶她起来,说:“我们走吧。”

  她却不走,眼睛看着昏倒在树下満⾝是⾎的男子,眸光一冷,提起⽟剑往他心口一刺,地上的人随即毙命。她犹不解恨,又掏出匕首在他脸上划了数刀,那姓萧的顿时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她直到力气用尽,软倒在地上,这才住手。东方弃觉得她未免太过,人都死了,何必如此,再说一切都是她自己惹的祸,实在怨不得别人,见她行动不便,说:“天亮了,我背你下山如何?”她‮头摇‬:“你走吧,不用管我。”东方弃拉她起来“这里人烟稀少,虎狼成群,还是离开的好。”她突然发怒道:“让你走你就走,多管闲事做什么?”少女的脾气怪气,一时好一时坏的。东方弃本来要走,终究放心不下,于是陪她坐着。她看了他一眼“你不走是吧?到时候可别后悔,别怪我没提醒你。”

  俩人一时没说话。她抬头看了看天⾊,又转头看他,冷冷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怀疑他别有用心。东方弃说:“你伤得这么重,这里又这么危险——”她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么容易死么?等会儿就有人来找我,你还不快走?”东方弃怕她再赶人,只好说:“我喜待在这里,这里又不是你的。”她见他不走,心下想,这个人傻头傻脑,一⾝自以为是的正气,却不迂腐,倒也不讨人厌,于是说:“喂,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心里有气,没有理她。

  她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又说:“你不告诉我,我很稀罕么?算了,我才不跟一小孩子计较呢。喂,我叫阿罗——没有你,那个姓萧的也杀不了我。不过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只是我⾝上没带谢礼,下回见了你再补给你好了。”

  俩人说话间,听见⾝后轰轰轰的马蹄声涌了过来,地动山摇。她站起来说:“找我的人来了,你走吧。”只见⽩天见的那个长者独自一人负手走了过来,见到阿罗⾝上的⾎迹,又见到一旁的东方弃,二话不说,伸手便抓了过来。东方弃刚才还见他在百米之外,瞬息间大手已经卡在喉咙上方,断了他所有退路。他骇然失⾊,幸好反应灵敏,头一低,从他手下滚了开去。那人“咦”了一声,甚是惊异,手掌一翻,一股強大的劲风罩了下来,庒的地上的东方弃动弹不得,唯有死命运气抵抗,生平从未遇到武功如此之⾼的人。

  可是对方却显得比他更加吃惊,察觉他的內功和自己是一路时,一手提他起来,沉沉问:“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东方弃气息阻塞,脸上几乎涨出⾎来,拼命咳嗽,自己在这人手下居然走不过半招,惊骇之余,知道命在旦夕,哑着喉咙答:“晚辈东方弃。”他喃喃自语:“东方弃?”像是想起什么事,放开他一手扔在地上,皱眉道:“你叫东方弃?京城外有个同安寺,你可知道?”东方弃答:“知道,我自小在那里长大。”仔细盯着他的眉眼,觉得有些面善,隐隐约约想起一些事来,惊呼:“啊,前辈——”说要就要磕头。

  那老者显然也想起来了,不耐烦道:“我又没死,你磕什么头!”转头说:“阿罗,你⽗亲派人来接你,让你快点赶回去。你自己跟他们回去吧,我走了。”阿罗忙说:“叔公,你去哪里?”他淡淡说:“你回去吧,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山间只留下一阵空的回音。

  他人走了,众多劲装侍卫才赶来,单膝跪在地上,对那少女行礼道:“‮姐小‬。”她淡淡应了一声,在侍卫的帮助下上马,俯视东方弃,问:“你怎么认识我叔公?”东方弃说:“云前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这番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阿罗笑道:“算了吧,我叔公可不要人谢他。他最恨别人对他三跪九叩了,说那是对死人才行的大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扔给他“这一袋金⾖子就当是我谢谢你了,你留着玩儿吧,我可要走了。”

  东方弃看着一行人在鱼肚⽩的天边消失,直至不见,这才摇了摇手里的香囊,叮当作响,宛如那个叫阿罗的少女清脆的声音,角露出一丝笑意,塞在⾐袋里,举步往香山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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