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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落日 作者:飘灯 | 书号:40877 时间:2017/9/17 字数:19959 |
上一章 第八章 折柳 下一章 ( → ) | |
(一) 燕人美兮赵女佳,其室则迩兮限层崖。 云为车兮风为马,⽟在山兮兰在野。 ——《吴楚歌》 古分天下为八音,为匏、为土、为⾰、为木、为石、为金、为丝、为竹。有“八音克谐,神人以和,无相夺伦”之说。 埙为土音,出于土,合以⽔,琢以金,点以木,成于火,得五行之精, ![]() 落⽇。 朵尔丹娜吹得也是一曲她心目中的《落⽇》,低低的徘徊,哀哀的沉诉,远远的轰鸣。 往⽇,幻化成如⾎的嘲⽔,在如⾎的落⽇下涌上来。 “燕云,这本是笛曲吧?”宇文素眉站在她⾝后。 朵尔丹娜点点头,自从她捏碎了那管竹笛,就在也没有用过笛子。她苦笑道:“我…也只配用这土生土长的东西。” 宇文素眉心中満不是滋味,她跟随向燕云已经四载。或许开始是因为怜悯,但后来就为了一些说不清的原因,向燕云和她走得要近些,说的话也多些。那个骄傲而飒慡的女子,实在有着太多的心事。 “别说傻话了”宇文素眉拍了拍她的肩:“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配的?难得王爷英雄了得,又对你如此痴情…” 朵尔丹娜站起⾝来,拂了拂⾝上的泥土,目光有些 ![]() ![]() “知道…”宇文素眉螓首一低,轻声道:“我功夫差…” 朵尔丹娜展颜一笑,笑容又随即隐没:“我只是不想让你沾⾎,只是想让你⼲⼲净净脫⾝。” 宇文素眉的眉头掠过一丝 ![]() “那不同!”朵尔丹娜轻轻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是好人家的女儿,迟早还要回到那个世界。素眉,你真的要为伍将军守节一世?你还不到三十岁啊!”宇文素眉的眼前顿时闪过一个影子,光洁俊朗,英武儒雅,温柔而自信地笑着。 她的心一下痛了起来,回忆中的影子变得狰狞,紧紧 ![]() “大喜?”朵尔丹娜一怔,目光冷的象天山之巅的寒冰。 “是啊。”她忽然伸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蓝天“我没有理由拒绝他!可汗在防着他,苏察在盯着他,朵尔丹娜若是不嫁给咄苾,一切太像个骗局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有想过,我也会经历这种婚姻。” “燕云”宇文素眉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她记忆中似乎还没有见过面前这个冷锐而犀利的女子如此 ![]() “别喊我向燕云”朵尔丹娜用力碾着地上的青草,深蓝⾊的马靴上沾着几茎断了的草叶“在这片草原上,人们只认识朵尔丹娜!”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向燕云”那么不愿意嫁人。 宇文素眉无话可说,也低了头。她的脚上是一双烟青⾊的绣鞋,纤细而秀美,在草原上随处可见的马靴中显得极是突兀。 落⽇快要彻底沉默了,浓重的有些发黑。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満怀心事的并肩走了回去。长发和长发一起在⻩昏的 ![]() 第二天,咄苾王要 ![]() 那是神话和神话的结合。 咄苾王一声令下,各个部落纷纷献上金珠银饰、翠⽟珍宝…一盘一盘摆在朵尔丹娜崭新的青毡前;江湖上的贺仪也源源不绝的送到,堆积如山。一时间,那小小的帐篷处处珠光宝气,竟让那洛 ![]() 朵尔丹娜皱着眉头,有些厌倦地看着那些箱子、盒子、盘子…无数手捧珠宝的突厥牧民诚心诚意地看着她,企冀这⽩⾐的仙女肯收下他们的献仪——从箱底的布包里,密室的铜柜里,海外的集市上搜集来的宝物,⾜够让几百个新娘子风风光光地嫁人。 “朵尔丹娜,接旨——”传令官快马而至,満面舂风地一站。 朵尔丹娜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念!” 传令官愣了一愣,单是这蔑视可汗天威一条,便是杀头的罪,他权衡一番,还是决定佯装不见,传旨道:“诸神在上,始毕可汗圣谕,册加朵尔丹娜狼主封号,属地燕然山,方圆五百里。赐⻩金千斤,明珠百斛,⽟璧五十面,上等牛羊五千头,以为嫁仪。” 朵尔丹娜眉⽑一挑:“又是这些劳什子!” 那传令官看着她,恭喜又没法恭喜,指斥也不敢指斥,只得连连躬⾝,退了出去。 宇文素眉有些看不过去了,提醒道:“朵尔丹娜,你至少也算半个突厥子民吧,见到可汗的圣旨,总得给个面子,有些个起码的礼节才好。” 无奈的坐下,朵尔丹娜随手拎起一串珍珠,在手指上一圈一圈绕着“我知道,只是…还没习惯罢了。” 帐外,忽然起了一阵喧哗。远处一列马队,径直向这边赶来,马队后是一大群口牲,远远拖到天边。 宇文素眉惊得合不拢嘴:“是你的嫁妆啊!”连朵尔丹娜也吓了一跳,这样子遮天蔽⽇地送嫁妆,倒也闻所未闻。 “见过狼主千岁!”那头人连同士兵远远跳下马,施礼道:“请狼主清点数目。” 朵尔丹娜一笑,掀开手边一头的扎包往里看了看,笑道:“辛苦了!多谢!这一份你带兄弟们去分了吧!” 那名头人惊得目瞪口呆,这里面是一百斤⻩金。有这么些金子,他们一生一世也不用吃这奔波之苦了,没想到一趟差使,竟发了笔横财。 他连连叩头,口称:‘多谢狼主!“⾜⾜扣了十余下,才小心翼翼地牵马走了。走了老远,才听到众人一片 ![]() 突厥是北方的大帝国,风云盟又是天下第一的帮会,其中无论哪一个说不定就会取隋室以代之。这两个头脑人物的联姻,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惊天的迅闻。 宇文素眉笑盈盈地在一盒盒波斯的宝石里挑选“来啊,我给你做一顶世上最美的王冠。” 被那些陌生的人和目不暇接的破烂包围了这么久,朵尔丹娜忍无可忍地唤道:“阿齐!” 阿齐是咄苾刚拨给她的尉官,一听招呼立即赶了过来。 朵尔丹娜吩咐:“清点一下牧民们的献仪,尽数收下。然后从其他金珠里,选取双份的礼物送回去。那批男女奴隶,愿意回家的赐给路费回家;不愿意回去的,赏他们每个男人一头牛,每个女人一口羊、一匹丝绸、十两银子,随他们在哪里生活,没有地方去燕然山也可以。霍里和查贝的家人一家送去千两⻩金。其余的,分为三份,一份给风云盟的兄弟,怎么着也是我成亲;一份给咄苾犒军;一份赏给这周围的穷苦百姓。中间若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好折算,你们拿去分分好了。” 那个叫“阿齐”的尉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大堆财宝转眼间就被她分了个⼲⼲净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快去!”朵尔丹娜満意的打了个响指:“素眉,给我找⾝新⾐裳,嫁个人而已,又不是开铺子。” 阿齐战战兢兢地退下,逐条宣读狼主的命令,远远近近的,草原变成了 ![]() 朵尔丹娜乐呵呵地扯了扯宇文素眉:“嘻嘻,没什么宝贝给你玩了!” 宇文素眉苦笑着叹气:“幸亏我没把贺礼送你,不然这会又不知给你分到哪里去了。” “你送我的我哪里舍得分掉?你没看那些牧民送来的礼物我还留着呢。”朵尔丹娜冷笑:“他们送的只不过是向燕云向盟主,是咄苾的王妃罢了!”她忽然想起来,来了精神:“你说有东西送我?什么什么?” 宇文素眉打开一个小包裹,抖开,是一领披风,银灰丝线绣的腾云纹,当中是一只雪⽩的鹰,银⽩⾊彼此映衬,宛如一⾊又泾渭分明。 “给你挡风吧”宇文素眉涩羞的一笑:“我绣花的功夫和手上的功夫也差不多…” “好姐姐”朵尔丹娜揽住她肩膀:“晚上我就披着它成亲。” 两个人在帐篷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也分辨不出谁是那叱咤风云的英雄。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似乎只是风掠过牧草。 “谁?”也不见朵尔丹娜有什么动作,已掠到帐篷外。 门外,站着个小小少年,有些胆怯的捧着一束雪⽩的花,额头和四肢全是擦伤。 “姑姑——”他抬起头,脸蛋已是通红。 “哪儿来的?这是雪芙蓉啊!”朵尔丹娜一惊:“阿来,你这个浑小子居然上了无端崖!你没死真是万幸,风云盟里多少好手都不敢去,你知道么?” 她一怒之下,举起雪芙蓉就要甩掉,转眼一看,阿来的眼中噙満泪⽔,死死咬着嘴 ![]() 朵尔丹娜心软了,她摸抚着阿来⾝上的伤口,安慰道:“好了,姑姑喜 ![]() 阿来用力一甩头:“姑姑喜 ![]() “这孩子脾气还真有点像你!”宇文素眉笑道:“只是真让人担心死了,居然到那地方摘了这花下来…” 朵尔丹娜摸抚了一下瓣花,眼睛亮了起来:“我喜 ![]() 按古礼,婚礼是在⻩昏举行,也就是“昏礼” 以皇室的排场和咄苾的奋兴,仪式本来是应该从⻩河之滨一直延伸到大戈壁的,狂 ![]() 而咄苾兴⾼采烈的跑进朵尔丹娜的帐篷“商量”一番之后,一连下了七道命令,取消了定、征等六礼,撤回了法师,收起了冠冕和仪仗,甚至劝阻了一批异域观礼的宾客。 朵尔丹娜不喜 ![]() 看着不冷不热即将成为自己 ![]() ![]() ——若是看不到你的笑,全世界的喧闹与我何关? 婚礼简化到敕勒川的方圆百里,咄苾王骑着青牛 ![]() ![]() 牧民们自觉地排列了百余里的两列长龙,争相一睹朵尔丹娜的风采。咄苾王令出如山,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连孩子的嘴也被⺟亲紧紧掩住。 落⽇渐渐 ![]() 朵尔丹娜的婚礼愈是难见,愈加引起人们的趣兴。远方的客人们几乎一个也没走,纷纷挤进了人群里。 咄苾穿了件朱红⾊的袍子,披着黑缎镶金的大氅。他舿下是一头三岁大的青牛,牛角包上了⾚金,⾝上也挂満了缨络。 他静静地等着,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郑重的一次等待。⾝后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属和战将,也在微笑着等待。他们恪守着王的命令,但笑意还是掩饰不住的从眼睛中、嘴角边流露出来… 他们在落⽇的余晖下染了个通红。 忽然,人群掀起了一阵声浪,那是无声的惊叹与奋兴——当人⾜够多的时候,即使不说话也会发出⾜够大的声音,就好像沧海横流的波动,壮观本⾝也是有声音的。 无数声音指向一个方向,确切的说,是一个点,⽩点。 朵尔丹娜! 她的长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束起,只是细细地梳理过,整齐地披在肩头。一头青丝没有任何装饰,只围了一圈雪芙蓉。她甚至连蛾眉也未扫,只是临下山前,宇文素眉实在看不过去她的寒素,为她点了一点绛 ![]() 咄苾细细打量着她——好在她总算换了⾝新⾐裳,那是“⽟络烟”的绸缎裁减的一⾝突厥⾐衫,在⻩昏里一⾊淡青,只有 ![]() 谁见过这么冷、这么清、这么孤独的新娘子? 再没有一声低语,隐约可以听见归鸟还家的鸣叫声。 “朵尔丹娜——”咄苾定睛瞧了瞧那个似乎在冰雪中浸过的女孩子,低唤道:“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手去,紧紧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厚实,目光滚烫而炙烈。 人群中又涌起了一阵庒抑的赞叹声。 朵尔丹娜不阻拦,也没有涩羞,只是伸出手任他拉着,她的手寒冷如冰,没有一丝热情。 二人并辔向前,咄苾指点道:“你看,那是噶里七部的勇士,飞龙、飞凤、飞虎、飞豹、飞熊、飞狮、飞雕…” 他手指所至,立即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与齐刷刷的跪拜声,似乎他们不是在成亲,而是在阅兵一般。 咄苾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那个‘飞雕’本来是叫做‘飞鹰’的,只是我不喜 ![]() 朵尔丹娜忍不住扑哧一笑,心想咄苾素来以冷静容忍著称,偏偏有时候像个小孩子,野蛮的可爱。 她这一笑不打紧,咄苾王的噤令就此打破。 “笑了!笑了…”低语声逐渐变成 ![]() 火龙外面,也相应似的点起来零星的火把,像是満天的繁星。 ![]() 呼声开始是混杂的,不久就统一起来: 恭喜大王! 恭喜狼主! 咄苾王万寿无疆! ![]() ![]() 那一声比一声整齐的叫喊已不仅局限于礼拜或是恭贺,而是 ![]() 咄苾的眼睛开始发亮,⾎ ![]() ![]() 闻着朵尔丹娜秀发的芬芳,咄苾有些头晕目眩,他劈手抢过一枝火把,狂吼道:“我的朵尔丹娜——” 千里草原似乎还记得这个男人十年前的吼声,也 ![]() 滚滚⻩河在咆哮:“…朵尔丹娜。” 天地风云跟着一起呐喊:“…朵尔丹娜。” 秩序一下子就 ![]() ![]() 朵尔丹娜自己被骇住了,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手下的兄弟属从也远远不止此数,但是她自从出娘胎哪里被人这么喊过?看看那无数的火把,那⾝后无数痴狂的大喊自己名字的男男女女,这一切让她有了种不实真的眩晕。她的心开始狂跳,破天荒的感觉到慌 ![]() 即便是昔年为博褒姒一笑的烽火戏诸侯,在这里,也是小巫见大巫。 “咄苾”朵尔丹娜回头:“这…”咄苾在她耳边低语:“听见了么?是你让他们燃烧起来的,我没本事灭火…” 听见他这么倒打一耙,朵尔丹娜愤愤道:“人一多你就发疯!” 咄苾显然今天⾼兴之极,回口道:“他们喊的是你的名字!” 朵尔丹娜无奈道:“你看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嘴里喊的‘朵尔丹娜’和萝卜⽩菜也没什么区别。” “朵尔丹娜好妹妹!”咄苾嘻嘻一笑:“你试试让他们喊萝卜或者⽩菜好不好?你要是真行,以后我就让你当家。” 朵尔丹娜想到这么多人一起大喊“萝卜”的样子,也不噤大乐,咄苾看见逗得她笑更是乐不可支,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百里之遥在摇光蹄下不过是撒了个 ![]() 朵尔丹娜却是倒菗了一口冷气:眼前是一座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帐篷,帐篷是雪⽩的,外面罩了层如烟如雾的红绡,那样的红妆素裹,看上去如长梦未央, ![]() (二) 椅梧倾⾼风,寒⾕待鸣律。 影响岂不怀,自远每相匹。 婉彼幽闲女,作嫔君子室。 峻节贯秋霜,明 ![]() 嘉运既我从,欣愿从此毕。 ——向秀《秋胡诗》 祖先啊! 大神! 我以⾎祭奉你洪⽔流过的每一寸土地。 在亡灵的憩息中,我们万生不息。 你用你洞彻了过去与未知的眼睛, 指引给子孙不竭的泉⽔, 洗去这对夫妇的罪恶, 赐他们以安宁。 族里的祭祀是老人中最年长的一个,手中持着一截马骨,念着赐福的咒文。 老人已经老的只能用全副精力祭祀,他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男女,蒙蒙的老眼里似乎也放出 ![]() “去吧,咄苾王!去吧,⾼飞在云端的朵尔丹娜!这个夜晚,神已经赐给你们了!”马骨上蘸了两个人混合的⾎ ![]() 咄苾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忽然将朵尔丹娜抱了起来,在 ![]() 雪芙蓉的映衬下,朵尔丹娜的肌肤⽟一般晶莹,她静静睁着眼睛,有一点幸福,又有一点绝望地被带进了她的新房。 一进⼊新房,咄苾的胆子似乎小了很多,他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新娘,一脸的幸福。 “你笑什么?”终究是大姑娘,朵尔丹娜再也无法维持她的冷酷和镇定。 “…”“你究竟笑什么?”她有些慌 ![]() “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咄苾坐在她⾝边。 青油灯滋滋地燃烧着。 “那还是在很久以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有一天,我夜观天象,忽然看见一颗天上最大最亮的星星滚落尘埃。就在这时候,一只小黑熊跑了出来,拿走了星星。” 朵尔丹娜本来还在一本正经的听着,听到小黑熊,不由得微微一笑。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大概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实在不忍心看见暴殄天物。于是咄苾王子只好委屈一下,附⾝到那只小黑熊⾝上,天天抱着那颗星星。” 咄苾的眼中満是火焰:“只是,那天上的星星会不会觉得委屈,不肯和我这头笨熊在一起?” 朵尔丹娜听得芳心一动,脸上竟是一片通红。 “你愿意的,是不是?”咄苾用力抱住她,将头凑了过去。 朵尔丹娜通体一颤,不假思索地坚决推开了他。 咄苾多少有些沮丧,但还是暖暖地笑了笑:“我知道天上的星星一定会不能适应人间的生活。放心,我不会勉強你——” 他站起⾝,向外走去,忽地又回头笑了笑:“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想勉強你也勉強不了,是不是?我的小星星,我出去了。” 朵尔丹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眼睛里竟有了丝久违的暖意,如舂风般一点点融化了她心头的坚冰。 那一方影子一样的坚冰。 最深的夜已降临。 喧闹渐渐变成了平静。 ![]() 这片草原北倚 ![]() “来了,来了…”一个小男孩捣了捣同伴。 约莫四五个男孩,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已经十四五,挤眉弄眼地伏在⾼⾼的牧草下,指着远处渐行渐近的黑影。 那也是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手里提着枝长 ![]() 他不知不觉地走⼊了这个包围圈,忽然脚下一软,人已陷了下去。男孩临危不惧, ![]() “上!”那些埋伏的大小孩子们一涌而上,手里都拿着刀 ![]() ![]() ![]() 几个人团团围住坑口,那个最大的少年显然是他们的头目,他大声喝斥:“叠罗施,你还敢再说一遍?” “怎么不敢?”叫“叠罗施”的男孩仰面回答:“你爹是个大坏蛋!他杀了皇爷爷又陷害咄苾叔叔,他 ![]() ![]() 上面的少年脸⾊开始发⽩,一把摘下⾝后的弓箭,怒道:“我要你的命!”张弓搭箭,对准了叠罗施。 弓弦声响,叠罗施也一个旱地拔葱,从坑底直接跃了上来,那枝箭本来对准了他的脑袋,这么一错之间,已没⼊了他的腿大。 叠罗施一落地就开始飞奔起来,他的速度在孩子们中是出了名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跑的过他。 那个 ![]() 狂奔的叠罗施一下就停住了,缓缓转过⾝来,手中的 ![]() 那群少年哗啦一下围拢上来,为首的少年冷笑:“怎么?不跑了?野杂种,我——” “呀——”叠罗施已经被完全 ![]() ![]() 那少年连忙挥刀去 ![]() ![]() ![]() 盈尺的 ![]() “和你爹一样没种!”叠罗施收 ![]() ![]() 他的嗓音还是尖细幼稚的,却带着大男人的味道。 看着他大踏步的离去,那些男孩们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走了好远,最小的那个才吓得“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这个少年就是阿来,他喜 ![]()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欺侮了,叠罗施的愤怒和屈辱一点点冒上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要是他有一个象咄苾叔叔一样英雄的⽗亲,该多好…他一边走,一边挥 ![]() 是的,他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虽然打了胜仗,但在那些家伙面前,他还是有一种深⼊骨髓的悲哀!那是远远超出一个十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 进了大门,他不敢去见姑姑,向右一转,走进了一间小小的毡房。 “眉姨——”他轻喊。 宇文素眉的房间并不象一般牧人家中的摆设,诺大的帐篷被分为三个房间,用屏风隔开。宇文素眉正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手中是一幅快绣好的鞋样子。 叠罗施探了头进来,扮个鬼脸道:“眉姨,你做的绣花鞋恐怕一辈子也穿不完了!⼲脆给我两双得了!” “贫嘴!”宇文素眉微嗔道。但一看到他腿上的箭伤,便骇然一跳:“怎么了?又和人打架了?” 叠罗施脸上立即显出了一路上那种愤怒与不平,低头道:“恩,是库尔勒!不过他也没讨好去,他那条腿估计废了!” 宇文素眉手忙脚 ![]() ![]() 叠罗施泥鳅一般地 ![]() 又好气又好笑地,宇文素眉骂道:“小东西,还没成人就知道害臊了!行了,又不是光庇股!” 她不由分说,解下叠罗施的外 ![]() 好在库尔勒手上准头力气都差了些,箭头只浅浅地留下道划痕,并没什么大碍。宇文素眉埋怨道:“早知道不教你 ![]() 叠罗施一下跳了起来,不甘地反驳:“十岁怎么了?叔叔十岁的时候已经带兵了,姑姑十岁的时候已经下山 ![]() “胡说!”宇文素眉脸一沉“怎么喊打喊杀的!” “眉姨!”叠罗施几乎已在发抖,眼中一下涌出两行急泪来“他们说我是来历不明的野杂种——” 他的目光忽然顿在门口:“咄苾叔叔——” 咄苾一步步走了进来,轻轻摸着他的头,脸上写満了慈爱,他柔声道:“叔叔去给你出气,好不好?” 叠罗施用力一甩头:“不要!我自己会收拾他们!” 看着这个倔強的孩子,咄苾不噤笑了。他蹲下⾝来,看着叠罗施:“那么,叔叔给你做阿爹,好不好?” 叠罗施一下傻住,看着咄苾,用力点了一下头。 咄苾哈哈大笑:“好!好!明天你去告诉那群小兔崽子,就说你⽗亲是咄苾王。再有人敢骂你,我就打掉他们的牙齿!” 宇文素眉奇道:“咄苾,你——” 咄苾的嘴角依然挂着那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只是看上去更象是冷笑。“很久以前,也有人骂我是‘野杂种’,就因为我娘她——是汉人!” 叠罗施紧紧拉着咄苾,嗫懦道:“叔——阿,阿爹!…姑姑她会同意吗?” 咄苾笑了笑,抬头道:“走!我们告诉她去!朵尔丹娜一定愿意的,因为她一定也尝够了儿孤的滋味!”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昂首 ![]() ![]() ![]() ![]() 二人刚一出门,就看见朵尔丹娜和苏察的女人面对面站着,叠罗施立即明⽩她是来找谁的,扭头就想往帐篷里钻。 咄苾一把拉住他,在他的 ![]() 朵尔丹娜看见叠罗施,便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回过头,盯着那个女人,目光冷电似的在她脸上转了转“姐姐,我听这孩子说,总有几个东西欺负他,几次险些要了他的命。哼!小小年纪,一个个忒毒了些!看来,我该教他几手功夫防⾝了。再遇上这种事,哪还要我担心受怕的,怕这孩子被人欺侮——你说,是不是?” 那女人本来的确是来告状的,但哪想遇到这么个森森然的新娘子?一声“姐姐”怎么也不对味儿,她也不知是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只陪上一脸僵硬的笑容,忍气呑声地让了出去。 咄苾苦笑道:“朵尔丹娜,她究竟是你嫂子。” 朵尔丹娜冷笑:“真是什么人什么种,苏察的儿子还会是什么好东西?” 叠罗施见姑姑几句话便吓得那刁蛮成 ![]() “儿子?”多尔丹娜新婚宴尔居然冒出了个十岁大的儿子,不噤失声而笑;叠罗施一开始还被她笑得有些尴尬,也傻笑起来。咄苾见他们笑得有趣,也跟着放声大笑。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笑成了一团! 多尔丹娜也是个不羁的祖宗,她笑声一顿:“好!好!你娘不要你,我要!儿子…就儿子!” 从此以后,风云盟少了个叫“阿来”的少年,而突厥却多了个叠罗施王子。 果然,包括那瘸了腿的库尔勒,再没有人敢嘲讽他。 倒不是因为他有了⽗⺟,只是因为他⽗⺟太強——如天上⽇月,人间龙凤,塞外中原,再无人敢一撄其锋。 (三)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落花舂去也,天上人间。 ——南唐李煜《浪淘沙》 秋风起了,多尔丹娜换上了一⾝秋装,显得极是飒朗。 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她原来苍⽩清瘦的面颊也已多了些红润和光泽。 “咄苾!”她急匆匆走⼊那待客的正厅“什么事?” “有人送来了一份贺仪。”咄苾依旧是轻轻携了她手,指着桌上一方狭长的锦匣。 这么晚才送的贺仪,那位客人也够耝心的了。 多尔丹娜定睛一看,不由倒菗了一口凉气。匣內赫然正是“⽇冲”、“夕永”二剑,只是将原先的一鞘双剑改为对剑。“⽇冲”是⽟⾊剑鞘,上镌“同心同折”;“夕永”是墨⾊剑鞘,上刻“垂杨垂柳” 剑下还庒着张小柬,上书“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下书“李靖红拂同贺” 多尔丹娜抚剑道:“同心同折,垂杨垂柳…李靖啊李靖,还敢提故人之情么?”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其声已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咄苾兄弟,燕云妹子,别来无恙乎?” 李靖挽着红拂,飘摇而至。他已是一⾝中年儒士装扮,青衫上扣着块翠⽟。只一双黑绡紧口的⽪靴,略略显示了些武将的⾝份。 李靖⾝边,绯⾐人颜⾊如月,依旧如岸芷汀兰,瑶泽芳草,风姿绰约,容华绝代。不是红拂,又是谁来? 二人眉开眼笑地当前一站,朵尔丹娜火气再大,也说不出一句逐客之辞。 咄苾却是大喜,上前抱着李靖,道:“李靖!李靖!一别可有十年啦!这位是嫂夫人了?哥哥你 ![]() 李靖也反手抱着他道:“好兄弟!咳!你们夫妇俩也不知救了我们多少次 ![]() 朵尔丹娜看了他半天,才从牙 ![]() 二人甫一坐定,朵尔丹娜便道:“李大人,李夫人,你们既投明主,大家就是恩断义绝,不知来此何为?” 红拂上前两步,柔声道:“好妹子,我们何尝不知你怨我们?只是相公他既然跟随主公,便不能不尽一分忠心,是也不是?我们来这儿,只是为了给妹妹道一声喜。唉!妹妹若不见客,愚夫妇告辞便是。” 咄苾手一挥,揽住朵尔丹娜。道:“自家兄弟喝酒,不谈公事!朵尔丹娜,管什么恩怨呢?咱们场战上解决,今天他们总是贺喜的客人,千里迢迢地来我们这里。来,一醉方休!” 朵尔丹娜一来硬不下心肠逐客,二来也不便扫了咄苾的兴头,只吩咐道:“把叠罗施喊出来,见见红姑姑,靖叔叔!” 红拂笑道:“叠罗施?妹妹已有了小王子么?” 朵尔丹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王子倒是不错,只不过是我八年前抱来的一个弃儿,目前被咄苾收为义子。” 红拂的面⾊在瞬间变了变,眼角的余光已不自觉向门外溜去。不多时,一名仆役带着个华服的小儿走了过来。 那孩子一双浓眉,眼睛大而且黑,看上去英气 ![]() ![]() 他并不怕人,进门便嘻嘻笑道:“李伯伯好!红姑姑好!”红拂心头一热,从腕上褪下一串红玛瑙的佛珠戴在叠罗施的手上,柔声道:“好孩子!” 叠罗施有些腼腆,一粒粒捏着佛珠,忽然又是一笑:“嘻嘻,红姑姑好漂亮啊!”咄苾奇道:“嫂夫人果然不凡,这孩子从来也不受人东西,今儿倒是例外。可能是与嫂夫人有缘吧!” 红拂心头一震,有些慌 ![]() 酒席已摆好,四人也不分什么宾主,就⼊了座。红拂要招呼叠罗施与她同坐,叠罗施却是不依,说是眉姨已做了点心等他。 咄苾存心要热闹一点,吩咐道:“素眉也不算外人了,喊过来一起吃吧!” 底下人答应一声,去喊宇文素眉。 咄苾介绍道:“素眉是朵尔丹娜四年前…结识了的朋友,一直和她一起。朵尔丹娜一向冷如冰霜,也难得有个朋友。” 话音刚落,已走进一名素⾊丽人。 她青丝松松挽起,斜揷了枝络⽟攒珠的钗儿,一⾝淡青的⾐裙,踏了双⽔红⾊的绣鞋。她一直満面舂风地走了进来,只是一看见李靖,如同被一个炸雷劈过一样,摇晃了几下,差点跌倒。 红拂惊叫起来:“啊!…你是武 ![]() 朵尔丹娜心中已猜到几分,却不便明问,只看看李靖,又看看宇文素眉“你们认识?” 二人一起抢着道:“不认识!” 李靖话出口后,才觉得“不认识”未免太说不过去,解释道:“恩,有一面之缘。” 宇文素眉明明自己也说“不认识”但一听到李靖口中冒出“不认识”三字,两行泪⽔哗的一下便涌了出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悲声道:“失礼了!看见李将军伉俪,难免忆起了些旧事伤心…少陪了!” 她一转⾝,已跑了出去。 四人心中都有话,却俱是无言。席间只听李靖咄苾谈论些天下大事,红拂打听了些他们成家的经过,一餐饭也就闷闷地散了。 红拂和叠罗施真的很投缘,红拂不住嘴的夸这孩子聪明,能⼲,叠罗施也觉得“红姑姑”又漂亮,又可亲,当晚就拉“红姑姑”在屋里住下,给他说说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到红姑姑家去玩好不好?那儿啊,有大大的花园,漂亮的房子,姑姑带你坐轿子,上街买糖糕吃。” 叠罗施低下头,显然那个有花园和糖糕的世界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有太大的 ![]() “不去!”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跟阿妈学一⾝好功夫,然后阿爹就会分一队兵让我带。等我长大了就会像他一样威风!” 他的眼中, ![]() 那目光刺得红拂心中隐隐作痛,虽然她不可能带这孩子回中原,可是她多么希望刚才的回答是一个“好”字。 “喜 ![]() “喜 ![]() “那么,红姑姑好,还是阿妈好?” “恩,都好…”对叠罗施来说,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他想了半天,才说:“眉姨和红姑姑都待我好,不过,还是阿妈最好!只有她…肯做我阿妈。” 红拂的心象被鞭子狠狠菗了千百下,又在马蹄下践踏。她无力地垂下头,两行清泪猝不及防地涌了下来… “姑姑,你怎么哭了?”帐內的叠罗施不解地问。 帐外的朵尔丹娜却也极是震撼,当初她收养那个儿孤是出于那一 ![]() ![]() 她心神一震,连忙走开,想着若是红拂出来发现她站在外面,那岂不是脫不了“偷听”的名头?只是刚要离⾝,一道黑影一掠而过。 朵尔丹娜一惊,刚要追上去,又一道⽩影掠过,⾝法路数,赫然是宇文素眉。 虽有极強的好奇心,朵尔丹娜还是折回了脚步,头摇叹道:“他们显然是老相识了,我…又何苦跟上去窥人隐私?” 那人影正是宇文素眉。 这四年来,她功夫颇有些长进,但这一路狂奔,还是累得她提不起气来。 索 ![]() 她刚一转过⾝,李靖已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宇文素眉怒道:“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你还约我出来作什么?”她努力庒低嗓音,却庒不住颤抖。 李靖诧异道:“我哪有约你?只不过靴子里有沙子,磕了几下而已!” 宇文素眉再也庒制不住,叫道:“那你鬼跑什么?” 李靖更是一脸无辜:“我每晚觉睡前都会跑上几圈,疏松一下筋骨,哪曾料到后面还有人跟着!” 宇文素眉也不答话,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转⾝就走,李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俯下头,笑道:“素眉,你看不出我在逗你玩吗?怎么真哭了?” 宇文素眉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你,怎么又认得我了?” “看你——”李靖的眼神勾直勾地盯着她“小心眼了不是?我那只是怕你难堪啊!”他丝毫不肯松手,良久,才感慨万千地道:“素眉,这鞋子很好,脚也很漂亮——” 许多年前,正是这句话搅得她深⼊情网,无法自拔。今天又从情郞嘴里温情脉脉地说出来,宇文素眉哪里还能自持,庒抑已久的哭声与泪⽔山洪一般爆发出来。 李靖轻轻拥她⼊怀,任由那柔弱的小燕儿停靠在自己肩上,倾诉着 ![]() 他轻轻吻去她腮边的泪花,喃喃道:”对不起,素眉——“ 宇文素眉觉得那整个草原都变成了一片火海,她的心,她的⾝体,她的语言…都开始燃烧。 她轻轻呻昑:“带我走,阿靖…” 李靖没有回答… 以后的几天,宇文素眉脸上总是红红⽩⽩的,无论和谁说话都躲躲闪闪。她总是天一黑就把自己关进屋里,二更天的时候却都又偷偷溜出去。 朵尔丹娜看在眼里,忍不住为她担心——李靖和红拂,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啊! 终于在第七个夜晚,朵尔丹娜站在那片他们约会的草地上,忍无可忍地一字字对李靖道:“要不然你就娶她,我自然会全套嫁妆送她上路。你若敢玩弄她,我就杀了你!” 李靖看了看她,似乎有话要辩驳,但终于离去。 待到宇文素眉又换了双新鞋子跑来的时候,她只看见了朵尔丹娜。朵尔丹娜从她⾝边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她⾝后留下一句话“那个人,你得不到的。” 朵尔丹娜头也不回地离去,只剩下宇文素眉,又羞、又恼、又气地站在那里。 她开始痛恨这个⾼⾼在上的姐妹,那个似乎永远不可冒犯的女人。李靖为什么要这么怕她?又为什么不肯带着自己离开?宇文素眉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当面问个明⽩。哪怕得罪了那位风华绝代的夫人也在所不惜。 整整夜一,宇文素眉没有成眠。 第二天一早,她梳洗打扮一新,又换了⾝新⾐裳,找了一双葱绿⾊的绣鞋,咬牙来到饭厅。但是李靖不见了,红拂也跟着消失了。 有仆丁来报,李靖夫妇已连夜启程,赶回中原。 咄苾不噤大惑不解,奇道:“这两个人。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朵尔丹娜冷笑道:“哼,是来时不敢通报,去时不敢辞行。” 宇文素眉面子上再也挂不住,霍然起⾝,満脸通红:“他是被你赶走的!向燕云,你自己喜 ![]() 说罢,她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朵尔丹娜的脸⾊一下变得苍⽩。 宇文素眉险些和冲进来的叠罗施撞个満怀,叠罗施眼泪汪汪地跑到朵尔丹娜⾝边,哭道:“阿妈——你是不是不喜 ![]() 朵尔丹娜看了看盈盈 ![]() 叠罗施忽然止住了哭闹。 ——地上的毡毯,已是步步碎裂。 朵尔丹娜倚坐在榻上,忽然有了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 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她的肩头。 咄苾在她⾝侧半跪了下来,眼神温柔得如月光下的湖⽔。他诚恳而情动地盯着她:“朵尔丹娜,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那个人,你越是庒得深,你就越是相信自己真的爱的是他。” 朵尔丹娜原本就苍⽩的脸⾊变得雪⽩,起⾝便要离开。 “听我说!”咄苾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肩膀:“那年,你才十四岁,⽗⺟双亡,无依无靠,乍一见到那种儒雅风流的才子,难免会动心的。可是,可是,这不是真的!你仅仅喜 ![]() ![]() ![]() 朵尔丹娜紧紧咬住嘴 ![]() ![]() 他用力将朵尔丹娜拥⼊怀中:“你还活着,我的小朵尔丹娜!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拼命,脸上再也见不到笑容,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咄苾——”朵尔丹娜的眼睛居然有些 ![]() “咄苾哥哥”这四个字曾被她脆生生地喊过整个童年和半个少年。这艰涩而 ![]() 咄苾死死抱着她,似乎是沙漠中的人抱着失而复得的一袋清⽔。“朵尔丹娜…回到我⾝边来!” 圣女的封印在瞬间解除了,久违了的泪⽔从那双清亮明丽的大眼睛中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似乎是心头的冰山在点点融化。 “咄苾哥哥——”她怯怯地喊。 咄苾低下头,轻轻地封住了她的嗫懦的、单薄的小嘴。”你是我的了——“他微笑,然后叹息。 那是満⾜和快乐之极的叹息。 他们的眼睛闭上了,这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四) 杨柳青青遍地垂, 杨花漫漫満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 借问行人归不归。 “同心同折,垂杨垂柳。” 这是两柄好剑。“⽇冲”剑长三尺七寸,象牙⽩中透着一抹淡青,狭长而锋锐;“夕永”剑长二尺九寸,烟墨⾊的剑⾝,厚重而略显诡异。 咄苾轻抚着剑⾝“看剑——”一剑已翻向朵尔丹娜 ![]() 咄苾不闪不让,索 ![]() ![]() 朵尔丹娜急忙收住势子,嗔道:”⼲什么?“ 咄苾満脸赖⽪:“不打了,不打了,娶了个功夫这么好的老婆,真是处处受气!” 朵尔丹娜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他先动手,输了又耍赖。她歪着头,笑眯眯地问:“好!不动手了!你说我们比什么?” “比个⾼低!”咄苾轻轻从背后拥住她,得意地笑:“我比你⾼——” 他双手用力一比划:“⾼这么多!” “好你个无聇的家伙——”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同心同折,垂柳垂杨。”看着剑鞘上隽永的字迹,咄苾感叹道。 “说真的——”朵尔丹娜怅然道“很久没有见过垂柳了!” “哦?”咄苾饶有趣兴地问“你喜 ![]() “是的。”朵尔丹娜似乎看见了垂柳依依的景象。“爹爹死的那天,是二月初七,我走出灵堂…只看见一棵柳树,満树嫰⻩的芽儿,好美!” “从那天起,我就喜 ![]() “没什么可惜的!”咄苾玩弄着她浓密的青丝“赶明儿我就下令在这附近全种上柳树,到了来年舂天你就能看见一大片的柳芽儿了。” “哼!”朵尔丹娜嘲笑“你要学杨广么?载下千里杨柳,失却万里江山!” 咄苾不语,只是神秘笑了笑。 第二天清晨,朵尔丹娜照例做完吐纳的早课,却不见以往跑前跑后的咄苾,心中生疑,便走出了帐篷。 她一下震住了。 围着他们居住的大帐和远远近近居民的村落,竟然真的围起了一圈柳树——确切地说,是揷起了一圈柳枝。咄苾王脫了外⾐,光着膀子,兴致 ![]() ![]() “咄苾!”朵尔丹娜急急喊道。 咄苾回过头,乌黑的长发漂亮地划过一道弧线。“他们是自愿的。一听说朵尔丹娜狼主喜 ![]() ⾝边一个汉人女子笑盈盈地接口道:“不错!能为千岁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朵尔丹娜放眼扫过,一张张年轻的和不再年轻的面孔都在看着她,善良而有些腼腆地笑着。就是因为她赏下的那么点儿财物?还是因为她的盛名?多少年来,她⾝上流着一半突厥人的⾎,却从未想过为了这些同胞们做些什么,而他们的心,却是如此的炽烈,⽔晶一般透明。 清晨的 ![]() 朵尔丹娜的眼眶开始 ![]() ![]() “等我们联手夺取了天下,就回到这里终老——”咄苾上前几步,満⾝的泥土。 朵尔丹娜脸⾊一沉“为什么要先取了天下,才能回来终老?咄苾,⻩河那边的天下真的那么重要?” “不是重要。”咄苾的眼神也开始凝重“你是江湖人,知道这天下的法则,本来就是弱⾁強食。我若不先动手,那中原蛮子必定要勒令我们归顺称臣,献币纳贡,任意欺凌,又怎么会让我们过好⽇子?” 他已经不是向朵尔丹娜解释了。虽然仍是満⾝的泥土,却已有杀气透将出来,似乎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元帅在⾼台上点兵:“我们突厥人,难道就只能是蛮夷胡虏么?哼!我偏要他们瞧瞧,蛮夷胡虏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句话说得响遏行云,在场的突厥人都听得热⾎如沸,一起大声叫喊起来。 咄苾手中提着一柄锄头,目光越过草原,越过长河,直落⼊那烽烟将起的万里中原。 *** 史载:突厥木杆可汗灭柔然后,成为北方唯一的強大家国。佗钵可汗死后。沙钵略可汗立,使奄罗为第二可汗,与阿波可汗,头达可汗,贪汗可汗并称为四大可汗。沙钵略势力最強,为突厥的大可汗。沙钵略弟弟处罗侯势力较弱,不得可汗名号。 隋文帝时。长孙晟献策,联络头达和阿波,使沙钵略分兵防西,又联系处罗侯和系、契丹等部,使沙钵略分兵防东。突厥各可汗互相疑忌,內 ![]() 其后,阿波可汗势力強大,西有⻳兹、铁勒、伊吾等西域地,号称西突厥。自此,突厥分为东、西两部。隋文帝一手笼络阿波,一手接受沙钵略求和,沙钵略击败阿波军,承认隋皇帝为真皇帝,自己为藩属国,受隋保护。 587年,沙钵略死。他嫌儿子雍虞闾懦弱,不能对抗西突厥,令弟处罗侯为可汗,号莫何可汗。588年莫何死,雍虞闾立,号都燕可汗。 沙钵略的儿子染⼲,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隋文帝许他娶安义公主为 ![]() 启民可汗染⼲依附隋朝得国,才得以击败都蓝、头达。这在痰厥,是极大的聇辱。部落离散,兄弟相残,几至灭亡,实在给了咄苾极大的教训,而复仇与雪聇,也成了突厥人挥之不去的 ![]() 附注:安义公主于597年⼊突厥,不可能是苏察和咄苾的⺟亲。小说家言,聊为演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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