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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卡夫卡中短篇小说选 作者:卡夫卡 | 书号:40200 时间:2017/9/14 字数:16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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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爱德华-拉班穿过走廊,走进开着的大门时,看到下雨了。雨下得不大。 人行道上,在他前面走着许多人,迈着各式各样的步子。有时一个人走出人群,横穿过车行道。一个小姑娘两手托着一只疲倦的小狗,两个男人正在互通消息。其中一人手心向上,有规律地摆动着,好像他悬空拿着一个重物。那儿有个妇人,她的帽子上缀満了绶带、别针和花。一位拿着一 ![]() ![]() 从过往的人群间隙中,可以看到车行道上砌得整整齐齐的砖头。马伸长脖子拉着车,车轱轳精致而⾼大。倚坐在车內软垫上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行人、商店、 ![]() 几个人快步向房门口走去,在⼲燥的拼花地面上停了下来,他们慢慢地转过⾝,看正在下着的雨,雨点正 ![]() 拉班感到很累。他的嘴 ![]() 他曲着腿,把包着一块方格布的手提箱放到地上。雨⽔沿着车行道的边汇成⽔流,哗哗地径直冲向更深的下⽔道。 “但要是我自己能区分‘-某-人’和‘-我’,我怎么可以对其他的人抱怨呢。也许他们并非不公平,但我太累了,顾不到这些。我甚至累得都走不完到火车站的这条短路。我为什么不在这个短短的休假期间呆在城里休息呢?我的确不够理智——这次旅行会把我弄病的,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的房间不会很舒适,这在乡下不大可能。刚刚进⼊六月上旬,乡下的气候还常常很凉。虽然我穿⾐小心,但我自己就会加⼊晚上散步的人的行列中去。那里有很多⽔池,人们会沿着⽔池散步。那我肯定会受凉。不过在聊天时我不大会出风头。我不会把一个遥远的家国里的⽔池相互比较,因为我从未作过旅行,而谈论月亮、感受快乐和兴致 ![]() ![]() 街上的行人头上撑着深⾊的伞,微微地低头走过。一辆运货马车也开了过去,在用草铺垫的车夫座上,一个男人漫不经心地伸着腿两,一只脚几乎着地,另一只脚却稳稳地放在草垫和破布片上。看上去他好像是在大晴天坐在庄稼地里。不过他的手却很在意地牵着缰绳,所以这辆放着铁 ![]() ![]() ![]() ![]() 拉班吃了一惊。天是不是已经晚了?他敞开着大⾐和上⾐,所以赶紧看他的表。表不走了。他闷闷不乐地向⾝边一个站在过道靠里面的邻居问时间。这人正和别人说着话,他一边对人笑着,一边朝这边说:“对不起,四点过了。”说完就转过⾝去。 拉班赶快撑开伞,提起了箱子。可当他要走到马路上时,路已被几个匆匆赶路的妇女挡住了,于是他让她们先走。这时他看到一个小姑娘戴的帽子,帽子是用染红了的草席编织的,弯曲的帽沿上有一个绿⾊的小花环。 他已经走到马路上时,还记得那个小花环,这条路通向他要去的地方,是段缓缓的上坡路。后来他就忘记了小花环,因为现在他得加把劲了;箱子不轻,风一个劲地朝他吹来,掀起他的外⾐,顶着前面的伞骨。 他不得不深深地昅口气;附近一个广场的时钟敲响了四点四十五分,在伞底下,他看到 ![]() 拉班觉得,他也还能够经受住后两周漫长而难熬的时光。因为总共也只有两周,也就是说时间有限,即便令人恼火的事情越来越多,时间却在不断地减少,这段时间必须 ![]() ![]() 再说,难道我不能像小时候遇到危险时老是采取的那个办法吗?我 ![]() ![]() ![]() 躺在 ![]() 在一个橱窗前他停了下来,翘着嘴 ![]() ![]() ![]() ![]() “一个甲虫的大⾝材,是的。那我就装作甲虫在冬眠,把我的两只小腿紧紧地贴在鼓起肚⽪的⾝体上。我悄声地说上几句话,给我那可怜的、在我这儿匆匆呆一会儿,并且是弯曲的躯体发出一道道指令。不大一会儿,我的指令发布完了——他鞠着躬,匆匆地走了,他把一切都会做得天⾐无 ![]() 他走到一个开着的、位于陡峭的胡同的⾼处的圆拱形大门,门通向一个小形广场,周围有很多灯火通明的商店,由于灯光在广场的边上,所以广场的中间显得有些暗淡,那里竖着一个坐着沉思的男人的小纪念碑。走动着的人们就像灯前一扇扇窄窄的遮光板,由于⽔坑把灯的亮光照得又远又深,广场的景象也在不停地变化。 拉班走进到广场很远的地方,他急促地躲过呼呼驶过的车,从一块⼲地跳到另一块⼲地,扬着手撑着雨伞,以便能看清周围的一切。直走到一个揷在一个小四方石墩子上的灯柱那儿——是个电车站——,他才停了下来。 “乡下人们正在等着我。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不过自从她到了乡下以来,整个一个星期我都没有给她写信,只是今天早上才写了一封。那么人们一定会把我的外表想成别的样子。也许人们以为,我和一个人打招呼时会朝他走去,可这不是我的习惯,或者他们以为,我到达时会拥抱他们,我也不会这样做。我想安慰他们时将会惹他们生气。真的,安慰他们时若能使他们生气就好了。” 这时一辆敞篷车驶了过去,它点着两盏灯,可以看到灯的后面有两位妇人坐在黑⾊的⽪凳子上。其中的一位往后靠着,脸被面纱和帽子的黑影遮住了。不过另一位妇人上⾝ ![]() ![]() 车驶过拉班⾝边时,有 ![]() ![]() 拉班歪着头朝车望去,他把伞把搭在肩膀上,好看得更清楚些。他把右手的姆指伸进嘴里,用牙齿在上边蹭。箱子在他⾝边,有一面挨着地。 马车从胡同出来,穿过广场,急驶进另一个胡同,马儿的⾝子像是被甩出去了似的,向⽔平方向飞奔着,但头部和脖子的上下摆动表明它们动作的 ![]() 在三条 ![]() ![]() ![]() ![]() 有轨电车的车箱隆隆地驶过附近地区,其它的车离得很远,影影绰绰停在路上,悄声无息。 “她的背驼得多厉害,”拉班看到那张照片时想“她其实从来就没直起过 ![]() ![]() ![]() 一辆电车在拉班前面停下,周围的很多人拥向车蹬,他们手中微张成尖状的伞朝上立着。拉班的胳膊下夹着箱子,被人从人行道台阶推了下来,一脚踩到一个看不见的⽔坑里。车箱里,一个孩子跪在长椅上,两手指尖抵着嘴 ![]() ![]() 正站在等车人群边上的拉班转过头,因为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噢,莱曼特,”他慢呑呑地说着,把拿着伞的手的小指头伸向一位走过来的年轻人。 “那么这位就是要坐车到他未婚 ![]() “是的,你得原谅,我今天走,”拉班说。“我下午也给你写了封信。当然我也很想明天和你一起走,可明天是星期六,所有的车子都很挤,路很远。” “没关系。虽然你答应过我,可要是订了婚——”我就只得一个人走喽。”莱曼特的一只脚踏在人行道边上,另一只脚站在石子路上,他一会儿用左腿、一会儿用右腿支撑着上⾝——“你现在要上电车;刚开走一辆。来,我们走走,我陪着你。还有⾜够的时间。” “不是已经晚了吗,我问你?” “你有点担心,这并不奇怪,不过你确实还有时间。我不这么担心,所以我现在才没遇到吉乐曼。” “吉乐曼?他不也要到郊区去吗?” “是的,他和他的 ![]() “当然。这样说来我在郊区还会遇到 ![]() “她很漂亮。头发金⻩⾊,病了一场以后,现在她脸⾊发⽩。她有一双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请问,漂亮的眼睛是什么样?你指的是目光吗?我从不认为眼睛有什么好看。” “好吧,也许我有点夸大其词。不过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那边的一座平房是家咖啡店,透过一扇窗户,可以看见紧靠窗户边,有三个男人各占一面,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在阅读和吃东西;一个人把报纸摊在桌上,手里举着一个小杯子,正用眼角朝胡同看。靠窗桌子的后面,大厅里的每张桌子和每个用具都被客人占用着,他们围成小圈挨坐着。〔此处缺两页〕…“恰好这还是个不坏的咖啡店,是吧。很多人都会上这儿坐坐喝两杯,我想。” 他们走到一个相当昏暗的、从刚才他们站的街道那一边开始展开的广场上,因为对面街的那半边⾼耸起来。他们继续沿着广场走去,这边一溜溜房子鳞次栉比,房子的拐角处,两排开始离得很远的房子在望不到头的地方互相靠拢,好像快要连在一起似的。大多数房子都很小,房前的人行道很窄,看不到一家店铺,也没有车辆驶到这里来。离他们走过来的那条胡同的尽头不远的地方,有一 ![]() ![]() “可是时间一定是太晚了,你瞒着我,我赶不上车了。为什么?”〔此处缺四页〕… “是的,很可能是⽪尔克斯霍费尔,嗯,这个人。” “这个名字在贝蒂的信里出现过,我想,他是铁路上的候补职员,是吧?” “是,是铁路上的候补职员,并且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你一看到他那小小的⾁鼻子,就会觉得我说得对。告诉你,要是和他一起在单调荒凉的野地里走…顺便说说,他已经调走了,我相信并且希望他下周会离开那儿。” “等等,你刚才说过,你建议我今天晚上呆在这儿。我想过了,这不太好。我写信说过,我今天晚上到,他们会等着我。” “这很简单,你打个电报就行了。” “是的,这可以——不过,我不走不太好——再说我也累了,我还是走吧!——要是接着电报,他们还会吓一跳—— 这样说来,我们往哪个方向走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你现在走还好些,这是真的。我刚才只不过那么想想。我今天也不能和你一块走,我忘了告诉你,我睡过了头。我也要告辞了,因为我还想到吉莱曼那里看看,我不想陪你穿过这个下着雨的公园了。现在是差一刻六点,还是可以到好朋友家去坐坐。再见。祝你一路平安,替我问候大家!” 莱曼特向右转过⾝,并把右手递给他向他告辞,结果有很短的时间,他朝着伸出的手臂相反的方向走。 “再见,”拉班说。 莱曼特走了不远还大声说:“喂,爱德华,听我说,把你的伞收起来吧,早就不下雨了。我刚才没顾上跟你说。” 拉班没有回答,收起了雨伞,他头上的天空 ![]() “要是我至少,”拉班想“能坐错了火车就好了。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后来,弄清了是上错了车,又回到这个站,我会觉得舒服得多。要是像莱曼特说的那样,那个地方很没意思,这样做绝没有坏处。否则就得更多地呆在屋子里,一点都不能确切地知道其他人在哪里,因为,要是附近有个什么遗迹,人们可能一起散步去看那个遗迹,去那儿以前肯定约好的。如果情况如此,应该为此表示⾼兴才是,因此不能耽误。要是没有这样的名胜古迹,那么事先也不会有什么约定,因为人们觉得,要是有人一反惯例,忽然觉得做一次较大的远⾜不错,大家会很容易凑到一起,只需把侍女派到别家去送个信就行,那些人正在写信或看书,会为这个口信而感到欣喜若狂。看来,要想拒绝这样的邀请并不难。不过我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因为实际情况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现在还是独自一人在这儿,什么事都可以做,要是我愿意,还能够回去,因为在那儿,我没有随时都可以去拜访的人,没有能和他一起作更累人的郊游的人,没有人在郊游时会给我看他的庄稼长得怎么样,或者给我看他经营的采石场。即便老相识,人们也没有把握。今天莱曼特不是待我很好吗,他给我讲了一些事情,他把一切都讲得和我想象的一样。他和我打了招呼,后来又陪着我,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的情况,并且他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可现在他突然走掉了,而我并没有说过一句得罪他的话。我虽然拒绝今晚在城里过,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这不可能得罪他,因为他是个明⽩人。” 火车站的时钟敲响了,差一刻六点。拉班停了下来,因为他感到心跳得厉害,然后他很快地沿着公园的⽔池走,来到位于⾼大灌木丛中的一条狭窄的灯光暗淡的路上,他急促地走进一个树边有很多空椅子的广场,然后又慢慢地穿过铁丝栅栏的一个⼊口来到大街上,他穿过大街,跳进火车站大门,过了一会找到服务窗口,他不得不敲着铁窗。铁路员工伸出头来说,晚得不能再晚了,他收了钞票,拍的一声把所要的车票和找的零钱扔在窗前木台上。拉班本想算算钱,因为他觉得找的钱应该更多。可一个走在旁边的勤杂工把他从一个玻璃门推上了站台。拉班在站台上回过头,朝勤杂工喊了一声“谢谢,谢谢”他没有看到检票员,所以自己登上了车箱的踏板,把箱子放到最上一级,自己再跟着上来,他一只手拄着伞,另一只手抓住箱子提手。他上的那节车箱被他刚才呆在那里的车站大厅的许多灯光照得通明;所有的玻璃窗都一直关到了顶,有些窗差不多能看见那些近处挂着的簌簌作响的弧光灯,窗玻璃上许多发⽩的雨点不时往下滴。拉班听见从站台传来的嘈杂声,这声音在他关上车箱门,坐在一个浅棕⾊的椅子的最后一个空位上时还听得见。他看见许多脊背和后脑勺,看见在他们中间坐在对面椅子上往后靠的许多张脸。有几个地方烟斗和雪茄的烟正袅袅上升,悠悠然掠过一个姑娘的脸。乘客们经常调换他们的座位,互相谈论着这种变动,或者他们把放在椅子上面一个窄小的蓝网兜里的行李放到另一个网兜里。要是一 ![]() ![]() 在他的左面靠窗的地方,面对面地坐着两位先生,他们在谈论货价。“这是出差旅行的,”拉班想,他平心静气地瞧着他们“商人把他们派到乡下去,他们听从安排,坐上火车,在每个村子里他们都一家家商店地跑,有时他们坐着马车行驶在各村之间。他们不需要在任何地方久留,因为一切事情得迅速处理,并且他们总是只需谈论货物。从事这样一个令人愉快的职业,人们能够多么⾼兴地下功夫啊!” 年轻一些的那个人一下子从 ![]() ![]() 另一个人的背靠着,他边听边有节奏地点着头。看得出,他并不对那人所说的一切都表示同意,过一会他会说出自己的意见。 拉班把空手掌放在膝盖上,弯着 ![]() ![]() ![]() 车箱另一边,从角落里站起一个⾝⾼马大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副牌喊道:“喂,玛丽,你把细平布衬衫装起来了吗?” “装了,”坐在拉班对面的那个女人说。她睡着了一会儿,当这个问题把她弄醒了时,她就这么随口答了一句,像是在对拉班说话。“您到勇不村劳的那个市场去,是吧?”那位活泼健谈的乘客问她。“是的,到勇不村劳。”“这是个很大的市场,是吗?”“是的,是个大市场。”她很困,把左胳膊肘支在一个蓝包裹上,头沉沉地架在手上,她的手紧贴着脸上的⾁直扶在脸颊骨上。“她多年轻,”那位旅客说。 拉班从背心口袋里掏出售票员找的钱数着。他把每个硬币都用姆指和食指展开,用食指指尖在姆指內侧转来转去。他长时间地望着皇帝的头像,后来他注意到皇帝头上的桂冠,想着这桂冠究竟是怎么用一个缎带打上扣和花结,再固定在脑后的。最后他觉得钱数对,于是把钱装进一个黑⾊的大钱包。正当他想对那位旅客说:“这是一对夫 ![]() 车慢慢地起动了,人们可以想象车轮在怎样转动,可它马上忽地越过一片低洼地,窗前,一座桥的长栏杆似乎冷不防地被撞得分开,接着又合拢到一起。 拉班很⾼兴车开得这么快,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前一站停留。“要是那里已经黑了,谁也不认识,离家又这么远。那么⽩天那里一定很可怕。下站情况会不会变,早到或是晚到了,情况会是怎么样?我要去的那个村子情形会怎样呢?” 那个旅客说话声忽然大了起来。“还远着呢,”拉班想。 “先生,您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那些厂主让人到最小的地方去出差,他们低头哈 ![]() ![]() ![]() ![]() 坐在对面的女摊贩醒了,她笑着用手摸了摸额头。那个旅客说话轻些了。那个女人又挪动⾝子准备觉睡,她半倚在包裹上叹着气。她的裙子紧紧地绷在右腿大上。 女摊贩的⾝后坐着一位先生,头戴一顶旅行帽,正在读一张大报纸。坐在他对面的姑娘显然是他的亲戚,正求他——她说话时头侧向右肩——打开窗子,因为天气太热。他头也没抬地说,这就开,只是他先得把报纸上的一段看完,他指给她看是哪一段。 女摊贩睡不着了,坐起⾝来朝窗外看,后来她看了好久放在车箱台子上煤油灯的⻩火苗。拉班闭了一会眼。 他睁开眼时,女摊贩正吃着一块抹着褐⾊果酱的点心。她⾝边的包裹打了开来。那个旅客默不作声地菗着一支雪茄,他不断地弹着手指,像是要掸掉烟头上的烟灰。另一个旅客用一把小刀的尖来回地转着一支怀表的轮子,弄得别人都听得见。 拉班差不多已经闭上了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位戴旅行帽的先生在拉窗闩。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一只草帽从⾐钩上掉了下来。拉班觉得他睡醒了,所以他的脸颊显得这么精神,要不就是有人打开了门把他拉进房子,要么就是他怎么给弄错了,接着很快,他深沉地呼昅着睡着了。 Ⅱ 拉班走下车箱扶梯的时候,梯子还有些颤动。雨落在他那刚从车箱的气息露出来的脸上,他闭上了眼睛——雨哗哗地打在火车站站房前的铁⽪房顶上,但在广阔的田野上,雨却使人好像觉得听见一阵阵吹着的风一样。一个⾚脚的男孩跑了过来——拉班没有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请求拉班让他提箱子,因为下着雨,拉班说:是的,下雨了,反正他要乘共公汽车走。他不需要他提。那个男孩做了个鬼脸,看来他觉得在雨中走路让人提着箱子比乘车显得更有⾝分,然后他马上转⾝跑了。拉班想叫住他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盏灯亮着,一个铁路职员从一扇门里走了出来。他毫不犹豫地穿行在雨中走到火车头附近,两臂 ![]() ![]() ![]() ![]() 车开动了,像是一扇长长的推拉门消失了,在铁轨那边的⽩杨树后是使人 ![]() 拉班又看见了那个铁路职员——他已经走到他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便跑到他的跟前挡住他:“请问,这儿离村子还远吗,我要去那儿。” “不远,一刻钟,可坐马车——正下着雨哪——您五分钟就到了。请。” “下雨了。这个舂天可不怎么样,”拉班接着说。 铁路职员把他的右手叉在 ![]() “要是现在乘车去避暑,在那儿呆下去,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会有人来接我。”拉班朝四周看了看,好让他说的话更使人相信。 “我担心您会误了车。车不会老等着。不用谢——走那条灌木丛中的路。” 火车站前的马路没有灯,只有从房子一层的三个窗户里 ![]() ![]() 这就是那人说的车,拉班很快走进空无一人的车箱,坐在赶车人座位后边靠窗口的地方,背弯着靠到角落里,他做了该做的一切。因为要是车夫睡着了,他天亮前会醒来,要是他死了,会来一个新车夫或是店主,要是他们都不来,那么随着早班火车会来乘客,那是些急急忙忙吵吵嚷嚷的人。不管怎样,都可以静下心来,可以自己把窗前的帘子拉上,等着车起动时的那猛的一下。 “是呀,我做了这许多事情以后,明天肯定能到贝蒂和妈妈那儿。谁也阻挡不了。这是对的,我也估计到,我的信明天才能到,我本来还可以在城里好好呆着,在埃尔维那里舒舒服服地过夜一,不必为往常使我倒胃口的第二天的工作担心。看,脚都 ![]() 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节蜡烛头,点上并放到对面的椅子上。烛光⾜够亮,外面的黑夜使人觉得能看到没有窗户的涂成黑⾊的车子內壁。当然用不着立刻想着脚底下有轮子,前面还系着马匹。 拉班在椅子上仔细地蹭他的脚,穿上⼲净袜子,坐直了⾝子。这时他听见有人从火车站朝这边喊:“嘿!”并且说,要是有客人在车里,就说一声。 “有,有,这个乘客愿意这就走,”拉班从开着的车门探出⾝子,右手握着门框,左手张着搭在嘴边答应着。 雨⽔哗地灌进他的⾐领和脖子。 车夫披着两只剪开的亚⿇袋子跑了过来,他马灯的反光在他⾝后的⽔坑里闪烁着。他闷闷不乐地作开了解释:听着,他和雷伯拉打牌玩来着,他们刚打得正热闹时火车到了。他 ![]() 马灯挂到了车辕前端,车夫闷声闷气地给马一声命令,马拉动了车,车顶上被动搅的⽔一滴滴地从一个裂 ![]() 路很可能凹凸不平,泥浆一定会溅到车辐上,转动着的车轮使⽔坑中的积⽔成扇状,哗哗地向后甩去,车夫松松地拉着马缰绳,驾着 ![]() ![]() ![]() 他的头常不由自主地碰倚着的车壁,后来他抬头看了一会儿车顶。有一次他的右手从靠着的腿大滑了下来。但胳膊肘还呆在肚子和腿之间的弯弯里。 车已开到几排房子的中间,车內时不时地照进一间屋子的灯光,一个楼梯——拉班要想看见它的头几级得站起⾝子才行——通向一座教堂,一个公园的门口处点着一盏灯,火焰很大,不过一个圣像只在一个小杂货店灯光的照 ![]() 马车停在客栈前时,听得见雨下得很大——也许是有一扇窗户开着的缘故——也听得见店里客人的声音,拉班问自己,马上下车好呢,还是等着店主到车这边来好。这个小城的习俗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贝蒂一定谈起过她的未婚夫,他的亮相是光彩照人还是不大得体,这将会影响到她在这里声誉的大小,而这也牵扯到他自己的声誉。而他,既不知她现在的名声如何,也不知她散布了有关他的什么名声,因而事情就显得更别扭更难办。 多漂亮的城市,多方便的归途!要是家里那儿下雨,就乘电车穿过 ![]() 店主没来,他一点不想着客人,看来他是个不大友好的人。或者他知道我是贝蒂的未婚夫,可这难道是他不到我这儿来的理由吗?在火车站,马车夫让我等了那么久倒也应该。贝蒂常讲,她老受下流男人的欺侮,她如何拒绝他们的纠 ![]() 爱德华-拉班穿过走廊走进开着的大门时,看到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 人行道上,尽管下着雨,在他前面不⾼不低地走着许多人。间或有个人走出人群,横穿车行道。 一个小姑娘两只胳膊托着一只灰⾊的狗。两个男人正在互通着一件事情的信息,有时他们的整个上半⾝相互靠近,然后又慢慢地分开;这情形使人想起在风中开闭的门。其中一个人手心向上,有规律地上下摆动着,好像他悬空拿着一个重物,要掂掂它的重量似的。然后又可以看见一位⾝材苗条的妇女,她的脸轻轻地菗搐着,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她戴着扁平的帽子,帽子直到帽沿都用不知什么东西装饰着,堆得老⾼;无意之间,对所有从她⾝旁走过的人来说,她显得那么陌生,就像一道法令把他们隔开似的。一个拄着一 ![]() ![]() 透过往来的人群间隙,先是可以耝略、后来可以很方便地看到车行道上砌得整整齐齐的砖头,车行道上,车子在轱轳上摇摇晃晃,被伸着脖子的马拉着快速前行。倚坐在车內软垫上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行人、商店、 ![]() 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很快地向房门口走去,在⼲燥的拼花地面上停了下来,转过⾝。然后他望着 ![]() 拉班稍微弯着右腿,把 ![]() 拉班倚着木门框,那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时不时地朝拉班看看,尽管他得为此动扭脖子。不过他这样做只是出于自然的需要,因为他眼下无事可做,至少在他周围的一切他都得看个仔细才行。他就这样来回地、毫无目的地张望,结果很多东西他都没看见。比如他没发觉拉班的嘴 ![]() “这是什么天气,”那位先生小声地说着,他虽然是有意识地、但却是有点老态龙钟地摇了头摇。 “是呀是呀,尤其是要出门的时候,”拉班说,他很快地站直了⾝子。 “这天气不会变好,”那位先生说,为了最后再审视一遍所有的情况,他探出⾝子看看胡同远处,又看看胡同近处,然后又看看天空“这样的天气可能持续几天,可能持续几个星期。就我所记得,六月和七月初也没预报过什么好天气。嗯,没有一个人会⾼兴,比如我就得放弃散步,而散步对我的健康来说十分重要。” 接着他打了个呵欠,显得很疲倦,因为他听着拉班的说话声音,只顾着说话,对别的都不感趣兴,甚至连谈话本⾝都不感趣兴。 这给拉班的印象相当深刻,因为是这位先生先跟他打招呼的,因此他试图对自己稍微炫耀一番,哪怕对方发觉不出来。“说得对,”他说“在城里大可以放弃对健康不利的事情。要是不放弃,只能对出现的不好的后果进行自责。人们会后悔,因此才会明⽩下一次该怎么做。要是每次…”〔此处缺两页〕…“我这样说没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拉班急忙说,他愿意原谅这位先生的心不在焉,因为他要对自己炫耀一番。“所说的这一切仅仅出自于我刚才提到的一本书,像其它书一样,这本书也是最近以来每天晚上读的。我常常是独自一人。这些是指以前的家庭情况。除了其它的一切,对我来说,吃过晚饭以后,看一本好书就是最⾼兴的事。一直是这样。不久前我在一个宣传品里读到摘录的一个作家的一段话:‘一本好书是最好的朋友,’这是真的,是这样,一本好书是最好的朋友。” “是呀,要是年轻的话——”那位先生说,他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想说,下雨了,雨又下大了,停不下来了,但拉班听了他的话却似乎觉得,这位先生六十好几了还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倒过头来却把三十岁的拉班不放在眼里,并且如果允许的话,他还想说,他三十岁时可比拉班明事理。他认为,就是像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那样,无所事事地在走廊里站着观雨,也是浪费时间,要是再加上说闲话打发时⽇,那就是浪费了双倍的时间。 现在拉班觉得,一段时间以来,别人怎么议论他的能力或观点对他毫无影响,相反,他正式离开了那个以前他听命于一切的地方,这样一来,人们现在不管说他的好话还是坏话都只是胡说八道。因此他说:“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因为您想不到我会说什么。” “说吧,说吧,”那位先生说。 “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拉班说“我指的是,不管从哪方面讲,书都有用,尤其是在人们并不对它抱期望时,它的用处特别大。要是打算做件事情,那么正是其內容和所做的事毫不相⼲的书最有用。因为要采取行动的那个读者头脑一发热(哪怕完全是由于书的作用使他头脑发热),读书便会 ![]() 拉班对这位上了年纪的先生整个的人很是讨厌。他觉得,这人离他特别近,——但这没有什么…〔此处缺两页〕…报纸也是如此——我还想说,我只是到乡下去,只去两周,我在休假,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很需要休假,但尽管如此,一本书,比如我提到的那本最近看完的书,对我这次的短期旅行的指导比您能想象的还要多。 “我听着,”那位先生说。 拉班什么都没说,他正站着,把他的两只手揷进外⾐的显得有点⾼的口袋里。 过了一会,那位上了年纪的先生才说:“看来这次旅行对您来说至关重要。” “您看,您看,”拉班说着,又把⾝子靠在门上。现在他才看清,走廊里挤満了人。连门口台阶上都站着人,一位公职人员和拉班租用同一位女房主的房子、他下台阶时,不得不请求人们给他让路。拉班正用手指着雨,这人隔着几个朝拉班转过⾝去的人的脑袋对拉班喊着“一路平安”他重复着一句显然是以前发出的承诺,下个星期天一定去拜访拉班。 〔此处缺两页〕…有一个他自己也很満意的舒适的职位,这个职位一直在等着他。他有毅力,內心快活,所以他消遣时不需要任何人,但所有的人都需要他。他的⾝体总是那么健康。嗨,您别说了。 “我不争论,”那位先生说。 “您不争论,但您也不会承认您的错,您为什么要这样坚持错误呢。您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敢打赌,如果您和他谈谈话,就会把一切都忘掉。您会责备我,说我现在不能更好地反驳您。要是他只谈论一本书的话。他立刻会对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那么⾼兴。”… (吴麟绶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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