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绘图今古奇观全集免费阅读,第七十六卷贾娉娉再生缔前盟-艾叶小说网

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作者:陈志平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13483

上一章　　　第七十六卷　贾娉娉再生缔前盟　　　下一章　( → )

　　　　倾国名姝，出尘才子，真个佳丽。鱼⽔因缘，鸾凤契合，事如人意。贝阙烟花，龙宮风月，谩诧传书柳毅，想传奇、又添一段，勾栏里做《还魂记》。

　　稀稀罕罕，奇奇怪怪，辏得完完备备。梦叶神言，婚谐复偶，两姓非容易。牙

儿上，秀衾儿里，浑似牡丹双蒂。问这番、怎如前度，一般滋味？

　　这只词儿调寄《永遇乐》。话说元朝延佑初年有个魏巫臣，是襄

人，官为江浙行省参政。夫人萧氏封郢国夫人，共生三子，大者魏-，次者魏-，三名魏鹏。这魏鹏生于浙江公廨之中，魏巫臣因与钱塘贾平章相好，平章之

邢国莫夫人亦与萧夫人相好，同时两位夫人怀着⾝孕，彼此指腹为婚。分娩之时，魏家生个男儿，名为魏鹏；贾家生下女子，名为娉娉。不期魏巫臣患起一场病来，死于任所。萧夫人只得抱了魏鹏并长子魏-、次子魏-扶柩而归于襄

，遂与莫夫人再三订了婚姻之约，两个相哭而别。贾平章同莫夫人直送至⽔口，方才分别。萧夫人一路扶柩而回，渐渐到于家庭之间，发回了一应衙门人役，将丈夫棺木埋葬于祖坟之侧，三年守孝，自不必说。

　　不觉魏鹏渐渐长大，年登十八，取字寓言，聪明智慧，

于经史，三场得手。不料有才无命，至正间不第，心中甚是郁闷。萧夫人恐其成疾，遂对他说道：“钱塘乃⽗亲做官之处，此时名师夙儒多是你⽗亲考取的门生，你可到彼访一明相从，好友相处，庶几有成。况钱塘山⽔秀丽，妙不可言，可以开豁心

，不必在此闷闷。”说罢，袖中取出一封书来道：“你到钱塘，当先访故贾平章邢国莫夫人，把我这封书送与。我內中自有要紧说话，不可拆开。”吩咐已毕，遂取出送莫夫人的礼物

付。

　　魏鹏领了⺟亲书仪，暗暗的道：“⺟亲书中不知有何等要紧说话在內，叫我不要拆开，我且私自拆开来一看何如？”那书道：

　　自别芳容，不觉又十五年矣。光陰迅速，有如此乎！忆昔⽇在钱塘之时，杯酒笑谈，何⽇不同？岂期好事多磨，先参政弃世，苦不可言。妾从别后，无⽇不忆念夫人，不知夫人亦念妾否乎？后知先平章亦复丧逝，彼此痛苦，想同之也。恨雁杳鱼沉，无以吊奠耳。别后定钟兰桂，鹏儿长大，颇事诗书，今秋下第，郁郁不乐。遂命游学贵乡，幸指点一明师相从，使彼学业有成，为幸为感。令爱想聪慧非常，深娴四德，谅不负指腹为婚之约。今两家儿女俱已长成，不知何⽇可谐婚期。敬此候问夫人起居，兼致菲仪数十种，聊表千里鹅⽑之意，万勿鄙弃。邢国夫人妆次不宣。妾魏门萧氏敛衽拜。

　　魏鹏看了书，大喜道：“原来我与贾‮姐小‬有指腹为婚之约，但不知人才何如、聪明何如，可配得我否？”遂叫小仆青山收拾了琴剑书箱，一路而来。

　　到于杭州地面，就在北关门边老妪家做了寓所。次⽇出游，遍访故人无在者，唯见湖山佳丽，清景満前，车马喧阗，笙歌盈耳，魏鹏看了，遂赋《満庭芳》一阕以纪胜，题于纸窗之上。其词曰：

　　天下雄藩，浙江名郡，自来唯说钱塘。⽔清山秀，人物异寻常。多少朱门甲第，闹丛里，争沸丝簧。少年客，漫携绿绮，到处鼓《凤求凰》。徘徊应自笑，功名未就，红叶谁将？且不须惆怅，柳嫰花芳。又道是？蓝桥路近，愿今生，一饮琼浆。那时节，云英觑了，

喜杀裴航。

　　话说魏鹏写完此词，边妪人走来看了道：“这是相公作耶？”魏鹏不应。边妪人道：“相公但见老妇不是知音之人。大凡乐府蕴藉为先，此词虽佳，还欠‮媚妩‬。周美成、秦少游、⻩山⾕诸人当不如此。”

　　魏鹏闻了大惊，细细询问边妪人来历。方知他原是达睦丞相的宠姬，丞相薨后，出嫁民间，如今年已五十八岁，通晓诗书音律，善于谈笑刺绣，多往来于达官家，为女子之师，人都称他为“边孺人”魏鹏问道：“当⽇丞相与我⽗先公参政并贾平章都是同辈人矣。”边孺人方知他是魏巫臣之子，便道：“大好大好。”因此设酒肴宴饮。酒席之间，魏鹏细细问参政旧⽇同僚各官，边孺人道：“都无矣，只有贾家一门在此。”

　　魏鹏道：“老⺟有书要达贾府，敢求孺人先容。”边孺人许诺。

　　魏鹏遂问平章弃世之后莫夫人健否、‮姐小‬何如，边孺人道：

　　“夫人甚是康健，一子名麟，字灵昭；‮姐小‬名娉娉，字云华，⺟亲梦孔雀衔牡丹蕊于怀中而生，貌若天仙，填词度曲，精妙⼊神，李易安、朱淑真之等辈也。莫夫人自幼命老妇教读，老妇自以为不如也。夫人家中富贵气象，不减平章在⽇光景。”

　　魏鹏见说‮姐小‬如此之妙，不觉神魂俱动，就要边孺人到贾府去。

　　这壁厢边孺人正要起⾝，莫夫人因见边孺人长久不来，恰好叫丫鬟舂鸿到边孺人家里来。边孺人就同舂鸿到贾府去。见了夫人，说及魏家郞君，领萧夫人致书之意。莫夫人吃惊道：

　　“正在此想念，恰好到此，可速速为我召来。”就着舂鸿来请，魏鹏随步而往。到于贾府门首，舂鸿先进通报，随后就着两个青⾐出来引导，到于重堂。

　　莫夫人服命服而出，立于堂中，魏鹏再拜。夫人道：“魏郞几时到此？”魏鹏道：“来此数⽇，未敢斗胆进见。”夫人道：

　　“通家至契。一来便当相见。”坐定，茶罢，夫人道：“记得别时尚在怀抱，今如此长成矣。”遂问萧夫人并-、-二兄安否何如，魏鹏一一对答。夫人又说旧⽇之事如在目前，但不提起指腹为婚之事。魏鹏甚是疑心，遂叫小仆青山‮开解‬书囊，取出⺟亲之书并礼物数十种送上。夫人拆开书从头看了，纳⼊袖中，收了礼物，并不发一言。

　　顷间，一童子出拜，生得甚秀。夫人道：“小儿名麟儿也，今十二岁矣。与太夫人别后所生。”叫舂鸿接‮姐小‬出来相见。

　　须臾，边孺人领二丫鬟拥一女子从绣帘中出，魏鹏见了

避，夫人道：“小女子也，通家相见不妨。”‮姐小‬深深道了“万福”魏鹏答礼。‮姐小‬就坐于夫人之侧，边孺人也来坐了。魏鹏略略偷眼觑那‮姐小‬，果然貌若天仙，有西子之容、昭君之⾊。魏鹏见了就如失魂的一般，不敢多看，即忙起⾝辞别。

　　夫人留道：“先平章与先参政情同骨⾁，尊堂与老⾝亦如姐妹，别后鱼沉雁杳，绝不闻信息，恐此生无相见之期。今⽇得见郞君，老怀喜慰，怎便辞别？”魏鹏只得坐下，夫人密密叫‮姐小‬进去整理酒筵。

　　不一时间，酒筵齐备，⽔陆毕阵。夫人命儿子与‮姐小‬同坐，更迭劝酒。夫人对‮姐小‬道：“魏郞长于你三月，自今以后，既是通家，当以兄妹称呼。”魏鹏闻得“兄妹”二字，惊得面⾊如土，就像《西厢记》说的光景，却又不敢作不悦之⾊，只得勉強假作

笑。夫人又命‮姐小‬再三劝酒，魏鹏终以“兄妹”二字饮酒不下。‮姐小‬见魏郞不饮，便对夫人道：“魏家哥哥想是不饮小杯，当以大杯奉敬何如？”魏郞道：“小杯尚且不能饮，何况大杯！”‮姐小‬道：“如不饮小杯，便以大杯敬也。”

　　魏郞见‮姐小‬奉劝，只得一饮而尽。夫人笑对边孺人道：“郞君既在你家，怎生不早来说？该罚一杯。”边孺人笑而饮之。饮罢，魏郞告退。夫人道：“魏郞不必到边孺人处去，只在寒舍安下便是。”魏郞假称不敢。夫人道：“岂有通家骨⾁之情，不在寒舍安下之理？”一壁厢叫家仆脫

，小苍头宜童引魏郞到于前堂外东厢房止宿，一壁厢叫人到边孺人家取行李。

　　魏郞到于东厢房內，但见屏帏

褥、书几浴盆、笔砚琴棋，无一不备。魏郞虽以“兄妹”二字不乐，但遇此倾城之⾊，眉梢眼底，大有滋味，况且又住在此，尽可亲而近之，后来必有好处，因赋《风⼊松》一词，醉书于粉壁之上：

　　碧成十二瞰湖边，山⽔更清妍。此邦自古繁华地，风光好，终⽇歌弦。苏小宅边桃李，坡公堤上人烟。绮窗罗幕锁婵娟，咫尺远如天。红娘不寄张生信，西厢事，只恐虚传，怎及青铜明镜，铸来便得团圆！

　　不说魏郞思想贾云华。且说贾云华进到內室，好生牵挂魏郞，便叫丫鬟朱樱道：“你去看魏家哥哥可曾睡否？”朱樱出来看了回复道：“魏家哥哥题首诗在壁上，我隔窗看不出，明⽇起早待他不曾出房，将诗抄来与‮姐小‬看看是何等样诗句。”

　　看官，你道朱樱怎生晓得，原来近朱者⾚、近墨者黑，朱樱⽇⽇服侍‮姐小‬，绣

之暇，读书识字，此窍颇通。次⽇果然起早，将此词抄与‮姐小‬看。‮姐小‬看了暗笑，便取了双鸾霞笺一幅，磨得墨浓，蘸笔

，也和一首付与朱樱。朱樱将来送来与魏郞道：“‮姐小‬致意哥哥，有书奉达。”魏郞拆开来一看，也是一首《风⼊松》词道：

　　三人家在汉江边，才貌及舂妍。天教吩咐风流态，好才调，会管能弦。文采

中星斗，词章笔底云烟。蓝田新种璧娟娟，⽇暖绚晴天。广寒宮阙应须到，《霓赏曲》，一笑亲传。好向嫦娥借问，冰轮怎不教圆？

　　魏郞看了，笑得眼睛没

，方知边孺人之称赞一字非虚。

　　见他赋情深厚，不忍释手，遂珍蔵于书笈之中，再三作谢，朱樱自去。

　　朱樱方才转⾝，夫人着宜童来请到中堂道：“郞君奉尊堂之命，远来游学，不可蹉跎时⽇。此处有个何先生，乃大有学问之人，门下‮生学‬相从者甚多。郞君如从他读书，大有进益。贽见之礼，吾已备办在此矣。”魏郞虽然口里应允，他心中全念着贾云华，将“功名”二字竟抛在东洋大海里去了，还有什么诗云子曰、之乎者也！见夫人強

他去从先生，这也是不凑趣之事，竟像小孩子上学堂的一般，心里有不

之意，没奈何只得承命而去，然也不过应名故事而已，那真心倒全副都在贾云华⾝上。但念夫人意思虽甚殷勤，供给虽甚整齐，争奈再不提起姻事“妹妹哥哥”毕竟不妥，不知⽇后还可婚姻之期否。遂走到吴山上伍相国祠中，虔诚祈一梦兆，得神报云：

　　洒雪堂中人再世，月中方得见-娥。

　　魏郞醒来，再三推辞不得，只得将来放过一边。

　　一⽇偶与朋友出游西湖，贾云华因魏郞不在，同朱樱悄悄走到书房之內，细细看魏郞窗上所题之词，甚是啧啧称赞。

　　一时⾼兴，也题绝句二首于卧屏之上：

　　净几明窗绝点尘，圣贤长⽇与相亲。

　　文房潇洒无余物，惟有牙签伴⽟人。

　　又一绝句道：

　　花柳芳菲二月时，名园剩有牡丹枝。

　　风流杜牧还知否，莫恨寻舂去较迟。

　　话说魏郞抵暮归来，见了此诗，深自懊悔不得相见，随笔和二首题于花笺之上道：

　　冰肌⽟骨出风尘，隔⽔盈盈不可亲。

　　留下数联珠与⽟，凭将吩咐有情人。

　　又一绝句道：

　　小桃才到试花时，不放深红便満枝。

　　只为易开还易谢，东君有意故教迟。

　　魏郞写完此诗，无便寄去。

　　恰好舂鸿携一壶茶来道：“夫人闻西湖归来，恐为酒困，特烹新龙井茶在此解渴。”魏郞见舂鸿甚是体态轻盈，乘着一时酒兴，便一把搂抱过来道：“‮姐小‬既认我为哥哥，你认我为夫何如？”舂鸿变⾊不肯，道：“夫人严肃，又恐‮姐小‬知道嗔怪。”魏郞道：“‮姐小‬固无妨也。”舂鸿再三挣扯不脫，也是及时之年，假意推辞，见魏郞上紧，也便逆来顺受了。正是：

　　偶然仓卒相亲，也当舂风一度。

　　魏郞事完，再三抚息道：“吾有一诗奉‮姐小‬，可为我持去。”

　　舂鸿比前更觉亲热，连声应允，即时纳⼊袖中。方才说罢，夫人着朱樱来请道：“莫家哥哥到。”贾云华走出相见，是外兄莫有壬来探望。夫人设宴相待，魏郞同宴。夫人因久别有壬，且悲且喜，姑侄劝酬，不觉至醉，筵毕各散。

　　夫人早睡，独‮姐小‬率领丫鬟收拾器皿、锁闭门户。朱樱持烛伴‮姐小‬出来照料，见魏郞‮立独‬未回，惊道：“哥哥怎生还不去睡？”魏郞道：“口‮求渴‬茶。”‮姐小‬命朱樱去取茶。魏郞见朱樱去了，便道：“我有一言相告，⺟亲为我婚姻，艰难⽔陆，千里远来，今夫人并无一语说及婚姻之事，但称为‘兄妹’，怎生是好？”贾云华默然不言。适朱樱捧茶而至，贾云华亲递与魏郞。魏郞谢道：“何烦亲递？”贾云华道：“爱兄敬兄，礼宜如此。”魏郞渐渐捱⾝过来，贾云华退立数步道：“今夕夜深，哥哥且返室，来宵有话再说。”遂道了“万福”而退。

　　次⽇夫人中酒不能起，晚间‮姐小‬果然私走出来到于东厢房，见魏郞道了“万福”闲话片时，见壁上琴道：“哥哥精于此耶？”魏郞道：“十四五时即究心于此。闻‮姐小‬此艺最精，小生先鼓一曲，抛砖引⽟，何如？”就除了壁上这张天风环-琴来鼓《关雎》一曲以动其心。‮姐小‬道：“昑柔绰注，一一皆精，但取声太巧，下指略轻耳。”魏郞甚服其言，便请‮姐小‬试鼓一曲。云华鼓《雉朝飞》一曲以答。魏郞道：“指法极妙，但此曲未免有滢

之声。”云华道：“无

之人，其词哀苦，何滢

之有？”魏郞道：“若非犊沐子之

，安能造此妙手？”云华无言，但微笑而已。此夕言谈稍洽，甚有‮趣情‬。忽夫人睡醒，呼‮姐小‬要人参汤。‮姐小‬急去，魏郞茫然自失。枕上赋《如梦令》词一阕道：

　　明月好风良夜，忽梦楚王台下。云散雨难成，佳会又为虚话。吴也，误也，睁着眼儿⼲罢。

　　次⽇魏郞起早，进问夫人安否，出来走到清凝阁少坐，內室无人。那时云华正坐阁前低着头绣鞋，其双弯甚是纤小。魏郞闪⾝户外窥视。却被小丫鬟福福看见，急急报与‮姐小‬。‮姐小‬大怒，要对夫人说知。魏郞恐惶道：“适才到夫人处问安，

路至此，兄妹之情，何忍便大怒耶？”‮姐小‬道：“男子无故不⼊中堂，怎生好直造內室？倘被他人窥见，成何体面！自今以后，切勿如此。”魏郞连连谢过不已。‮姐小‬笑道：“警戒哥哥下次耳，何劳深谢！”魏郞方知云华之狡猾也。

　　夫人一⽇遣舂鸿捧茶与魏郞饮，魏郞又乘机得与舂鸿再续前好，便求告舂鸿道：“你怎生做个方便则个？”舂鸿道：

　　“你与‮姐小‬原有指腹为婚之约，况且郞才女貌，自然相得。我有⽩绫汗巾一条在此，哥哥你写一首情词在上，看‮姐小‬怎生发付，便见分晓。”魏郞道：“言之有理。”即忙提起笔来做首诗道：

　　鲛绡元自出龙宮。长在佳人⽟手中。

　　留待洞房花烛夜，海棠枝在试新红。

　　诗题毕，付与舂鸿。舂鸿前走，魏郞随后。走至柏汛堂，‮姐小‬正在那里倚槛玩庭前新柳，因诵辛稼奷词道：“莫去倚危栏，斜

正在，烟柳断肠处。”魏郞遽前抚其背道：“我更断肠也。”‮姐小‬道：“狂生又来耶？”魏郞道：“不得不如此耳。”

　　‮姐小‬命舂鸿去取茶，舂鸿故意将汗巾坠于地下。‮姐小‬拾起看了，怒道：“何无忌惮如此？”魏郞道：“我与你原自不同，指腹为婚，神明共鉴，不期夫人以‘兄妹’相称，竟有背盟之意。全赖你无弃我之心，方可谐百年之眷。今你又漠然如土木相似，绝无哀怜之意，我来此两月，终⽇相对，真眼

肚中饥也。若再如此数月，我决然一命休矣。你何忍心如此！”

　　‮姐小‬闻言叹息道：“哥哥之言差矣。我岂土木之人，指腹为婚，此是何等样盟誓！今⺟亲并不提起‘婚姻’二字，反以‘兄妹’相称，定因兄是异乡之人，不肯将奴家嫁与哥哥。奴家自见哥哥以来，忘食忘寝，好生牵肠挂肚，比兄之情更倍，但以异⽇得谐秦晋，终⾝为箕帚之妾，偕老百年，乃妾之愿。若草草苟合，妾心决不愿也。”魏郞道：“说得好自在话儿，若必待六礼告成，则我将为家中之人矣。”‮姐小‬闻之，心生狐疑之间。忽夫人见召，魏郞慌张而出。

　　次⽇，‮姐小‬着舂鸿将一纸付与魏郞，魏郞拆开来看了，內一诗道：

　　舂光九十恐无多，如此良宵莫浪过。

　　寄与风流攀桂客，直教今夕见-娥。

　　魏郞见了，

喜不胜，举手向天作谢，磨

备剑，预作准备，巴不得登时⽇落西山，顷刻撞钟发擂。争奈何先生处一个凑趣的朋友金在熔走来探望，強拖魏郞到湖上

家秀梅处饮酒。魏郞假推有疾。那金在熔不顾死活，一把拖出，魏郞只得随了他去，到了秀梅之处，秀梅见魏郞风姿典雅，大杯奉着魏郞。魏郞一心牵挂着‮姐小‬，只是不饮，怎当得秀梅捉住

灌，一连灌了数杯，魏郞大醉如泥，出得秀梅之门，一步一跌而回。走⼊东厢房门，便一

睡倒在石栏杆地上。

　　那时月明，‮姐小‬乘夫人睡

，悄悄走出闺门来赴约，不意魏郞酣寝，酒气

人，呼之不醒，乃怅然⼊室，取笔书绝句一首于几上道：

　　暮雨朝云少定踪，空劳神女下巫峰。

　　襄王自是无情者，醉卧月明花影中。

　　题毕而进。天明酒醒，魏郞见几上这首诗，懊恨无及，自恨为

秀梅所误，赓韵和一首道：

　　飘飘浪迹与萍踪，误⼊蓬莱第一峰。

　　凡骨未仙尘俗在，罡风吹落醉乡中。

　　魏郞懊恨之极，再无便可乘，适值平章忌辰，夫人往西邻姚恭恕长者家附荐佛事，以邀冥福，做三昼夜功德。夫人出门，吩咐‮姐小‬料理家事，锁闭门户。说罢出门而去。

　　说话的，你道这夫人好生疏虞，怎生放着两个孤男寡女在家，可不是自开他一个婚媾的门户了！只因这‮姐小‬少年老成，一毫不苟言、不苟笑，闺门严肃，整整有条，中门之外，未尝移步，因此并不疑心到这件事上。然毕竟是疏虞之处。夫人方才出门，那魏郞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刻也蹲坐不牢，乘机闯⼊秀房，要做‮雨云‬之事。‮姐小‬恐为丫鬟等所知，不成体面，断然不肯道：“百年之事在此一旦，岂得草草？妾晚间当明烛启门，焚香以俟。”魏朗应允。

　　至暮，‮姐小‬吩咐众仆道：“夫人不在，妆等各宜小心火烛早睡，男人不许擅⼊中堂，女人不许出外。”众人莫不拱听。

　　又调开朱樱、舂鸿另睡一处。朱樱、舂鸿也知‮姐小‬之意，各人走开，让他方便。魏郞更余天气蹑步而进，从柏汛堂后转过横楼，有两条路，不知何路可达。正在迟疑之间，忽然异香一了阵扑鼻而来，魏郞寻香而往，但见绿窗半启，绛烛⾼烧，香气氤氲之中，立着那位仙子，上服紫罗衫，下著翠绫裙，自拈沉香放于金雀尾炉中。闻得魏郞步履声，出户而

，延⼊室內。室內怎么光景：

　　室中安黑漆罗钿屏风

，红罗圈金杂彩绣帐。

左有一剔红矮几，几上盛绣鞋二双，弯弯如莲瓣，仍以锦帕覆其上；右有铜丝梅花笼，悬收香鸟一只。东壁上挂二乔并肩图，西壁挂美人梳头歌。壁上犀⽪韦相对，一放笔砚文房具，一放妆奁梳掠具。小花瓶揷海棠一枝。花笺数幅，⽟镇纸一枚。对房则藕丝吊窗，下作船轩，轩外缭以彩墙。墙內叠石为台，上种牡丹数本。佳花异草，丛错相间。距台二尺许，砖-一方池，池中金鱼数十尾，护阶草笼罩其上。

　　说不尽那室中精致。魏郞那有闲心观玩，便推‮姐小‬⼊于彩帐之內，笑解罗⾐，态有余妍，半推半就。‮心花‬才折，桃浪已翻，娇声宛转，甚觉不堪。事毕，以⽩绫帕拂拭道：“真可谓‘海棠枝上试新红’也。”‮姐小‬道：“

妾陋躯今⽇为兄所破，甚觉惭愧。因原有指腹为婚之约，愿以今⽇之事始终如一，偕老百年，毋使妾异⽇为章台之柳，则万幸矣。倘不如愿，当坠楼赴⽔以死，断不违背盟言也。”魏郞道：“今⽇之事，死生以之，不必过虑。”遂于枕上口占《唐多令》一阕以赠道：

　　深院锁幽芳。三星照洞房。蓦然间，得效鸾凰。

　　烛下诉情犹末了，开绣帐，解⾐裳。新柳未舒⻩，枝柔那耐霜？耳畔低声频付嘱，偕老事，好商量。

　　‮姐小‬亦依韵酬一阕道：

　　少小惜红芳，文君在绣房。幸相如赋就求凰。此夕偶谐‮雨云‬事，桃浪起，

⾐裳。从此退蜂⻩，芙蓉愁见霜。海誓山盟休忘却，两下里，细思量。

　　从此往来频数，无夕不

。只有朱樱未曾到手，魏郞恐怕漏怈了这段舂光，也把他摸上了。从此三人同心，只瞒得老夫人。况且老夫人老眼昏花，十分照料不着，更兼⽇在佛阁之內诵经念佛，落得这一双两好，且自快心乐意。

　　不期光陰易过，夏暑将残，萧夫人及二兄书来催回乡试，彼此好生伤叹。魏郞道：“我要这‘功名’二字何用？”‮姐小‬道：“‘功名’二字，亦不可少，倘你去得了驷马⾼车而来，我⺟亲势利，或者将奴家嫁你，亦未可知。”次⽇夫人备酒筵饯行，‮姐小‬亦在座上。晚间待夫人睡

，走出来与魏郞送别。

　　好生凄楚，絮絮叨叨，泪珠満脸。魏郞再三慰安道：“切勿悲啼，好自保重。”‮姐小‬道：“兄途中谨慎，早早到家，有便再来，勿为长往。妾丑陋之⾝，乃兄之⾝也，幸念旧盟。”说罢而别。次⽇遂叫舂鸿送出青苎丝履一双、绫袜一-为赠，并书一封道：

　　薄命妾娉再拜寓言兄前：娉薄命，不得奉侍左右为久计。今马首

东，无可相赆，手制耝鞋一双、绫袜一-，聊表微意。庶履步所至，犹妾之在⾜下也。悠悠心事，书不尽言。伏褚缄词，涕泪

下。不具。

　　魏郞览毕，坠泪而已，遂锁于书笈之中。一边收拾起⾝，把⽇前窗上所题诗句尽数涂抹。一路回去，凡道中风晨月夕，⽔⾊山光，触目伤心。

　　到家之⽇，已将⼊试之时，遂同二兄进场。他一心只思量着贾云华‮姐小‬，那里有心相去做什么文字，随手写去，平平常常，绝无一毫意味，恨不得写一篇“相思经”在內，有什么好文字做将出来？怎如自己极不得意文字，那试官偏生得意，昏了眼睛，歪了肚⽪，横了笔管，只顾圈圈点点起来。

　　二兄用心敲打之文反落榜后。果是：

　　着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揷柳柳成荫。

　　魏鹏领了⾼荐，势利场中，贺客填门，没一个不称赞他文字之妙，说如此锦绣之文自然⾼中。魏鹏自己心上明⽩，暗暗付之一笑而已。同年相约上京会试，魏郞托病不赴，只思到杭州以践宿约，怎当得⺟亲、二兄不容，催

起⾝，魏郞不得已恨恨而去。会场中也不过随手写去，做篇虚应故事之文。偏生虚应故事之文，瞎眼试官中意，又圈圈点点起来，说他文字稳稳当当，不犯忌讳，不伤筋动骨，是平正举业之文，竟中⾼第；廷试又在甲榜，擢应举翰林文字。

　　魏郞虽然得了清要之官，争奈一心想着云华，情愿补外官，遂改江浙儒学副提举，甚是得意。归到襄

拜了⺟兄，径赴钱塘，需次待阙。首具袍笏拜夫人于堂，夫人叫儿子灵昭并‮姐小‬出来拜见，魏郞见了‮姐小‬，两目相视，悲喜

集，却又不敢多看。夫人对‮姐小‬道：“魏兄⾼第显官，人间盛事，汝即是妹，当以一杯致贺。”‮姐小‬遂酌酒相劝，极

而罢。夫人道：“幸未到官，仍旧寓此可也。”这一句说话单单搔着了魏郞

中之念，好生畅快。才到得一二⽇，又是朱樱、舂鸿二人做线，引了魏郞直⼊洞房处再续前盟，终⽇鸾颠凤倒，连朱樱、舂鸿二人一齐都弄得个畅哉。

　　一⽇，后园池中有并蒂荷花二朵，一红一⽩。夫人因有此瑞，遂置酒池上，命魏郞、灵昭、‮姐小‬三人赏花，且对灵昭道：“并蒂荷花是人世之大瑞，莫不是你今秋文战得捷之兆！

　　可赋一诗以见志。魏郞如不弃，亦请赋一首。”二人俱赋一首，夫人称赞魏郞，要‮姐小‬也赋一首。‮姐小‬遂口占《声声慢》一词，魏郞看了道：“风流俊媚，真女相如也。”‮姐小‬连称不敢而散。魏郞愈加珍重，遂为《夏景闺情》十首，以寄云华道：

　　香闺晓起泪痕多，倦理青丝发一窝。

　　十八云鬓梳掠遍，更将鸾镜照秋波。

　　侍女新倾盥面汤，轻裘雪腕立牙

。

　　都将隔宿残脂粉，洗在金盆彻底香。

　　红棉拭镜照窗纱，画就双蛾八字斜。

　　莲步轻移何处去？阶前笑折石榴花。

　　深院无人刺绣慵，闲阶自理凤仙丛。

　　银盆细捣青青叶，染就舂葱指甲红。

　　薰风无路⼊珠帘，三尺冰绡怕汗粘。

　　低唤小鬓推绣户，双弯自濯⽟纤纤。

　　爱唱红莲⽩藕词，玲珑七窍逗冰姿。

　　只缘味好令人羡，花未开时已有丝。

　　雪为容貌⽟为神，不遣风尘浣此⾝。

　　顾影自怜还自叹，新妆虽好为何人？

　　月満鸿沟信有期，暂抛残锦下鸣机。

　　后园红藕花深处，密地偷来自浣⾐。

　　明月婵娟照画堂，深深再拜诉哀肠。

　　怕人不敢⾼声语，尽是殷勤一炷香。

　　阔幅罗裙六叶栽，好怀知为阿谁开？

　　温生不带风流

，辜负当年⽟镜台。

　　魏郞与‮姐小‬终⽇暗地取乐，争奈好事多磨，乐极悲生，忽萧夫人讣音到，魏郞痛哭，自不必说。一边要回家去丁忧，思量一去三年，就里变更不一，急急要说定了‮姐小‬亲事。遂浼边孺人转说道：“昔⽇魏郞与‮姐小‬两家指腹为婚，一言已定，千古不易，前⽇萧夫人书来，专为两家儿女长大，特来求请婚期。从来圣人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天地鬼神断不可欺。今魏郞既已登第，与‮姐小‬宜为配偶，一个相公，一个夫人，恰是天生地长的一般。如今萧夫人虽死，盟言终在。

　　魏郞要回家守制，一去三年，愿夫人不弃前盟，将‮姐小‬配与，回家守制。如其不然，一言约定，待彼三年服満而来成亲亦可。夫人以为何如？”夫人道：“我非违弃前盟，奈山遥⽔远，异乡不便。我只此一女，时刻不见尚且思念，若嫁他乡，终年不得一见，宁死不忍。前⽇萧夫人书来，我难以回答，在魏郞面前，亦绝口不谈及此事，只以兄妹之礼相见。今魏郞⾼科，宦途升转，必要携去。我老人家怎生割舍，况我年老，光陰有限，在我膝下有得几时？不如嫁与本处之人，可以朝朝夕夕相见，不消费我老人家悬念。况且魏郞年少登科，自有佳人作配，魏郞不愁无

，我却愁无女也，烦孺人为我委曲辞之可也。”

　　边孺人对魏郞说了，惊得魏郞面⾊如土，只得跪告边孺人道：“指腹为婚，更与冰人月老议亲之事不同，夫人岂以⺟亲已死便

弃盟誓耶？孺人为我再三一言，不忘结草衔环之报。”边孺人只得又对夫人再三劝解，夫人执意不回。魏郞大哭道：“死生从此别矣。”只得收拾起⾝。

　　一边‮姐小‬得知这个消息，哭得死而复生，几番要寻自尽，被舂鸿二人苦劝。走出相别，哭得两目‮肿红‬，声音呜咽，一句也说不出，连舂鸿二人都哽塞不住。‮姐小‬停了一会，方才出声道：“平⽇与兄一⽇不见，尚且难堪，何况守制三年，远离千里？既不谐伉丽，从此便为路人。吾兄节哀顺变，保全金⽟之躯，服阕上官，别议佳偶，宗祧为重，勿久鳏居。妾自命薄，不能与兄长为夫妇，但既以⾝与兄，岂能异⽇复事他人？妾以死自誓而已，勿以妾为深念。”次⽇，乃破匣中鸾镜，断所弹琴上冰弦，并前时手帕，付与魏郞。果是：

　　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

付与东风。

　　魏郞接了，置于行李之中。夫人置酒饯别，命‮姐小‬出送，‮姐小‬哭得两目‮肿红‬，出来不得，托言有疾。魏郞亦不愿云华出来，愈增伤感，垂泪而去。

　　不说魏郞归到襄

守制，且说灵昭是年果中浙江乡试，明年连捷舂榜，授陕西咸宁知县，遂同⺟亲、姐姐上任。那云华自别魏郞之后，终⽇饮恨，染成一病，柳憔花悴，⽟减香消，好生凄惨。况且一路上道途辛若，到县数十⽇，奄奄将死。夫人慌张，不知致病之由，将舂鸿细细审问，方知是为着魏郞之故，懊恨无及，早知如此，何不配与魏郞，屈断了这块心头⾁。只得好言劝解道：“待你病好，断然嫁与魏郞罢了。”怎知病⼊膏肓，已无可救之法，果然是《牡丹亭记》道：

　　怕树头树尾，不到的五更风。和俺小坟边立断肠碑一统，怎能够月落重生灯再红！

　　不数⽇，竟一病而亡了。夫人痛哭，自不必说。灵昭把‮姐小‬棺木权厝于开元寺僧舍，期任満载归。

　　适值县有大盗逃到襄

，官遣康铧到彼捕盗。舂鸿遂出‮姐小‬所作之诗，遗命叫人寄去与魏郞，遂乘便付与康铧。灵诏得知，拆开来一看，乃集唐诗成七言绝句十首，与魏郞为永诀之词也。夫人看了道：“人都为他死了，生前既违其志，死后岂可又背其言乎？”遂命寄去。魏郞接了康铧寄来之诗，拆开来一看，其诗道：

　　两行情泪雨前流，千里佳期一夕休。

　　倚柱寻思倍懊恨，寂寥灯下不胜愁。

　　相见时难别亦难，寒嘲惟带夕

还。

　　钿蝉金雁皆零落，离别烟波伤⽟颜。

　　倚阑无语倍伤情，乡思撩人拔不平。

　　寂寞闲庭舂又晚，杏花零落过清明。

　　自从消瘦减容光，‮雨云‬巫山枉断肠。

　　独宿孤房泪如雨，秋宵只为一人长。

　　纱窗⽇落渐⻩昏，舂梦无心只似云。

　　万里关山音信断，将⾝何处更逢君。

　　一⾝憔悴对花眠，零落残魂倍黯然。

　　人面不知何处去，悠悠生死别经年。

　　真成薄命久寻思，宛转蛾眉能几时？

　　汉⽔楚云千万里，留君不住益凄其。

　　魂归冥漠魄归泉，却恨青娥误少年。

　　三尺孤坟何处是，每逢寒食亦潸然。

　　物换星移几度秋，鸟啼花落⽔空流，人间何事堪惆怅，贵

同归土一丘。

　　一封书寄数行啼，莫动哀昑易惨凄。

　　古往今来只如此，几多红粉委⻩泥。

　　魏郞看了，得知凶信，哭得死而复生，遂设位祭奠，仰天誓道：“子既为我捐生，我又何忍相负。唯有终⾝不娶，以慰芳魂耳！”作祭文道：

　　呜呼！天地既判，即分陰

，夫妇假合，人道之常；从一而终，是谓贤良。二三其德，是⽇滢茺。

　　昔我参政，暨先平章，僚友之好，金兰其芳；施及寿⺟，与余先堂，义若姐妹，闺门颉颃。适同有妊，天启厥祥，指腹为誓，好音琅琅。乃生君我，二⽗继亡。君留新⽔，我返荆襄，彼此阔别，各天一方。

　　⽇月流迈，逾十五霜，千里跋涉，访君钱塘。佩服慈训，初言是将，冀遂口约，得偕姬姜。姻缘浅薄，遂堕荒唐，一斥不复，竟尔参商。呜呼！君为我死，我为君伤！天⾼地厚，莫诉哀肠。⽟容月貌，死在谁旁？断弦破镜，零落天光，人非物是，徒有涕滂。

　　悄悄寒夜，隆隆朝

，佳人何在？令德难忘。曷以招子？谁为巫

？曷以慰子？鳏居空房！庶几斯语，闻于泉壤；岘山郁郁，汉⽔汤汤，山倾⽔竭，此恨未央！呜呼‮姐小‬！来举予筋。尚飨。

　　不觉光陰似箭，转眼间魏郞已经服満赴都，恰也升陕西儒学正提举，阶奉议大夫。那时贾灵昭尚未満任，魏郞方得相见，升堂拜⺟，而夫人益老矣。彼此相见，不胜悲感。舂鸿、朱樱益增伤叹。

　　魏郞问‮姐小‬殡宮所在，即往恸哭，以手拍棺叫道：“云华知魏寓言在此乎？想你精灵未散，何不再生以副我之望耶？”

　　恸哭而回。

　　是夕宿于公署，似梦非梦，仿佛见云华走来，魏郞忘记他已死，便一把搂住。云华道：“郞君勿得如此！妾死后，陰府以我无过，命⼊金华宮掌笺奏之任，今又以郞君不娶之义以以为有义，不可使先参政盛德无后，将命我还魂，而屋舍已坏。今

借尸还魂，尚未有便，数在冬末，方可遂怀，那时才得团圆也。”说毕，忽然乘风飞去。魏郞惊觉，但见淡月侵帘，冷风拂面，四顾凄然而已。遂成《疏帘淡月》词一阕道：

　　溶溶皓月，从前岁别来，几回圆缺。何处凄凉，怕近暮秋时节。花颜一去终成诀，洒西风，泪流如⾎。美人何在？忍看残镜，忍看残殃！忽今又梦里，陡然相见，手携肩接；微启朱

，耳畔低声儿说：

　　“冥君许我还魂也，教我同心罗带重结。”醒来惊怪，还疑又信，枕寒灯灭。

　　魏郞到任，不觉已到冬天。有长安丞宋子璧，一个女子姿容绝世，忽然暴死，但心头甚暖，不忍殡殓。三⽇之后，忽然重活起来，不认⽗⺟，道：“我乃贾平章之女，名娉娉，字云华，是咸宁县贾灵昭之姐，死已二年，陰司以我数当还魂，今借汝女之尸，其实非汝女也。”⽗⺟见他声音不类，言语不同，细细盘问，那女子定要到咸宁县见⺟亲、哥哥，⽗⺟留他不住。那咸宁县与长安公廨恰好相邻，只得把女子抬到县堂，女子径走进拜见夫人、哥哥，备细说还魂之事。夫人与哥哥听他言语声音，举止态度无一不像。呼叫舂鸿、朱樱，并索前⽇所遗留之物，都一毫不差，方信果是还魂无疑。宋子璧与

陈氏不肯舍这个女子，定要载他回去。女子大怒道：

　　“⾝虽是你女儿⾝体，魂是贾云华之魂，与你有何相⼲，妄认他人女为女耶？”宋家夫妇无计，只得叹息而回。

　　夫人道：“此天意也。”即报与魏郞，魏郞即告诉夫人梦中之事。于是复缔前盟，重行吉礼，魏郞新

，夫人往送，舂鸿、朱樱都随‮姐小‬而来。正是：

　　一女变作二女，旧人改作新人。

　　宋子璧夫

一同往送，方知其女名为“月娥”提举廨宇后堂旧有匾额名“洒雪堂”盖取李太⽩诗“清风洒兰雪”之义，为前任提举取去，今无矣。方悟当⽇伍相祠中梦兆，上句指成婚之地，下句指其

之名。魏郞遂遍告座上诸人，知神言之验。此事喧传关中，莫不叹异。

　　魏郞与月娥产三子，都为显官。魏郞封为太禧宗-院使兵部尚书，年八十三卒。月娥封郡国夫人，寿七十九而殁。平昔昑咏赓和之诗共A余篇，题曰《唱随集》有诗为证：

　　《还魂记》载贾云华，尽拟《娇红》意未除。删取烦言除剿袭，清歌一曲叶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