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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 作者:陈志平 |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25804 |
上一章 第七十四卷 司马玄红颜逢知己 下一章 ( → ) | |
诗曰: 一男一女便成俦,那得人间有好逑。 虞舜英皇方燕婉,香山蛮素始风流。 莫夸夜月芙蓉帐,羞熬舂风燕子楼。 美不愧才才敌美,一番佳话自千秋。 话说四川成都府有个秀才,复姓司马,名玄,表字子苍,生得骨秀神清,皎然如⽟,赋 ![]() ![]() ![]() ![]() 二月初八⽇,随众⼊场坐在号房中,题目到手,做了七篇文字,就如锦绣一般,十分得意。一时⾝子困倦起来,心中想道:“此时尚早,且略睡片时,再誊真未迟。”因榻伏在板上,昏昏睡去。及一觉醒来,早有一更天气,正待誊写,只听得隔壁号房长吁短叹。司马玄听了,惊讶道:“这是为何?” 便立起⾝走出号房来,觑那隔壁号房中,一个举人拿着卷子,像有万分愁苦之状。司马玄看不过,因问道:“场中风檐寸晷,功名得失所关,老兄何事心伤,这等嗟叹?”那举人见司马玄问他,便立起⾝道:“小弟之苦,一言难尽!”司马玄道:“愿闻大意。”那举子道:“小弟姓吕名柯,就是本府宛平县人,做了二十年孝廉,⼊场六次,今年是四十二岁了。三年前,因家贫亲老,不得已就教在山东汶上县。到任后,不幸先 ![]() ![]() “夫妇为人轮之首,怎一个进士便欺负举人,要思量夺去?说来令人发指!也罢,我小弟弃着三年工夫,成就了兄罢。”吕柯道:“时光有限,兄如何成就得小弟?”司马玄道:“小弟七草俱完,虽不⾜观,断不出五名之外,送了兄,好与老嫂去完此一段姻缘。”吕柯道:“岂有此理?”司马玄道:“小弟年尚有待,便候下科也未为迟。况小弟不瞒兄说,久闻燕赵多佳人,尚要在此盘桓些时,寻一头好亲事,兄中后做个地主,为小弟周旋,未为不可。”吕柯道:“长兄⾼姓?”司马玄道: “小弟蜀人司马玄。”吕柯道:“原来就是四川榜首,久仰,久仰!长兄之言虽感意气而发,但数千里而来,岂可功名到手,舍己从人?”司马玄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因回号房取了卷子来,递与吕柯道:“吾兄许多不平,藉此可平,小弟不过费得三年工夫,兄再不必介意,小弟别了,异⽇当得再会。” 吕柯还要推辞,司马玄已早推病出场去了。吕柯展开来一看,果然篇篇锦绣,満心 ![]() “寒舍果然无人,承兄见谅!”不数⽇,三场已毕,写出策论来看,司马玄看了道:“虽然单薄,也还不出十名。”到了揭晓看榜,果然中在十名之上,大家 ![]() 司马玄住在京中毫无事体,每⽇只检名胜的所在去游览,就各处要寻访个绝世佳人。寻了年余,毫无影响,因想道: “古来传说多才妇女,如咏雪的谢道韫,作《⽩头昑》的卓文君,以我今⽇看来,皆是以讹传讹之虚语也。若是古人有此等才美妇人,为何今⽇遍寻,眼中再撞不见一个?”又想: “我辈男子终年读书,三年一次科举,尚求不出几个真才来,况闺中女子,又无师友,孤闻寡见,那得能诗能文?古来所传,大都皆是好奇好事者为之耳,如何认真去寻求?”由此,司马玄求才妇之心就灰冷了。 一⽇,吕柯的座师华岳六十岁,众门生俱制锦屏、寿文来祝。华岳设酒款待,吃了一⽇酒,众客散去,又留几个得意门生到书房中小饮,吕柯亦在其內。到了书房中一看,只见琴书満座,触目琳琅。众门生又饮了一回,各各起⾝闲玩,四壁都是名公大老的题咏。吕柯忽见一张小几上放着一柄金扇,制度甚精,展开一看,只见写着数行小字,笔法秀娟,有如美女簪花之态,吕柯爱之不舍,再读那字,却是一首五言律,上道: 忧国今元老,忘家旧散仙。 琴书香孔席,雨露満尧天。 鹤发⽩⽔⽩,桃年千复千。 ![]() 不肖女峰莲百拜祝椿龄六十吕柯看过一遍,心中惊喜不定道:“这明明是女儿祝⽗亲的寿诗,我倒不知华老有这等一个才女,须留心访问的确,好与子苍作媒,也可完我一件报德之事。”因细将这诗默记在心。 众门生又吃了一会酒,到晚散了,吕柯等不得进门,就忙忙走到书房中来,寻着司马玄说道:“兄终⽇叹息天下没有才女,小弟今⽇访着一个,读他的佳制,真令薛涛无⾊、易安减价。”司马玄忙问道:“是真么?兄莫要戏我!”吕柯道: “小弟怎敢戏兄!”司马玄道:“若不相戏却是何人?”吕柯就将华老祝寿、留饮书房、看见金扇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因取纸笔将前诗默出,递与司马玄看,道:“这不是他女儿做的,却是何人?”司马玄看了,赞不绝口道:“明明写着‘不肖女峰莲’,自然是他女儿无疑,但不信他女儿香闺弱质,如何有此秀美之才?只怕其中还有代替之故,若果是真,这一番真令我司马玄想杀也!”说罢,再拿起诗来颠倒细看“前六句化腐为奇,蔵巧若拙,已非近代才人所能,至于末二句,耳顺切六十,又以低祝关合耳顺,又以膝前缴出低祝,一段儿女爱慕⽗⺟情态,字字逗出。真匡夷所思,非灵心独露,谁能辨此?兄须为小弟细访!”吕柯因叫心腹家人到华衙去暗暗访问。家人访了来回复道:“华老爷家这位姐小才一十六岁,生得如花似⽟,兼且知书识字,做的诗文,华老爷也不能比他。华老爷爱如珍宝,恐有人求亲,故不在人前露说一字,所以人都不知。”司马玄听了,喜得心花俱开,因说道:“我司马玄千古相思,今⽇方有着落,纵然无缘,想死也不算虚死了!”吕柯道:“华老师官已尊矣,兄虽解元,若只如此求亲,也还不在他眼里。我想才人必定爱才,待小弟几时借个因由,请他与兄一会,酒席间,将兄大才逞露与他一看,他属意与兄,那时为兄作伐方有机会。”司马玄道:“兄言最为有理!” 过了几⽇,吕柯果然独自又借补寿名⾊,备了一席盛酒,单请华岳一人。华岳因爱吕柯,却不着情,只得来赴席,席中并无他人,只有司马玄相陪。相见叙了姓名,方才坐席饮酒。原来华岳虽绝口不向人言,然心下却也暗暗择婿。席间,看见司马玄少年发解,人物秀美,也十分注意。又见吕柯不住称赞其才,要求老师面试,华岳心下想道:“就考他一考也不妨。”到换了席,大家散步,华岳因说道:“诗文虽曰小道,要求全美者也甚难。前⽇生学 ![]() ![]() 尽道周公圣,谁知曼倩仙。 道开三百辈,功著九重天。 北阙心常一,南山寿已千。 远人都愿祝,难得到樽前。 华老太师六十遐龄西蜀后学司马玄顿首拜祝司马玄写完,叫人用-悬挂于厅壁之上,请华岳观看。华岳看了又看,十分 ![]() ![]() 叫人收了红绫诗卷,殷殷致谢而别。正是: 一首诗惊座,令人刮目前。 漫言仙路远,才子到非难。 吕柯与司马玄送了华岳起⾝回来,吕柯看着司马玄又惊又喜,商议道:“兄这一首诗十分妙了,只不该用他令爱的原韵,恐怕老师动疑。”司马玄道:“兴之所至,一时信笔,只指望借韵脚之灵打动姐小,却不思量到华老动疑,为之奈何?” 吕柯道:“他今将诗已携去,且看缘法如何。” 却说华岳回到家中,将诗细细展玩,十分爱赏道:“不意蜀中倒有此异才。只是前⽇女儿的寿诗正是这四个韵脚,此生如何得知?况我府中严密,谅无人透露,若有人透露,他也不敢在我面前酬和。若说偶然相同,却怎一字不差?此中莫非有天意耶?”因叫书童到书房中取了姐小的诗扇来,细将两诗较看,真是一个秀龙雕虎,一个锦心绣口,不相上下。看了又看,暗暗 ![]() ![]() ![]() 这⽇,姐小晚妆初罢,正焚香独坐,忽侍儿传送诗卷,姐小展开一看,见也是一首寿诗,句句都依他韵脚,而争奇竞险,大有并驱中原之意。姐小看了半晌,心下暗想道:“我这一首寿诗,自谓庒倒长安这些腐朽相公,不料西蜀小儒倒能出此隽思,明明步韵与我争衡,真可怪也!又真可爱也!”看了半晌想道:“这韵脚他外人如何得知?想是⽗亲与他说的了,⽗亲许多寿诗不拿与我,今独拿这首诗与我看,必有深意。不是为我择婿,便是怪我恃才,以此销我矜心,叫我怎生回对? 若十分赞好,未免怜才着相,⽗亲道我有心;若只微词相许,未免烧琴煮鹤,⽗亲又道我无目不肯服善。”想了半晌道: “我自有主意。”叫侍儿取笔砚花笺,又题和一首道: 涂抹原儿女,风流自谪仙。 骏驰舂草路,芳袭晚舂天。 颠倒言惟五,寻思颂 ![]() 漫言三百远,还在二南前。 峰莲题完,原叫侍儿送与老爷,华岳接来一看,満心 ![]() 过两⽇,就发帖请吕柯、司马玄小饮,二人见请, ![]() ![]() ![]() ![]() ![]() ![]() 司马玄看了原扇,又细观新词,再三逊谢道:“生学一是呈丑,暗获步韵之罪,又明抱形秽之羞,而反辱佳章谆谆垂誉,真不啻百朋三锡。童蒙小子何敢当此? ![]() ![]() ![]() 文章男子事,一但属闺仙。 恭读惭无地,荣嘘感自天。 眉年才八八,雪句已千千。 漫说葭难倚,明珠不敢前。 司马玄题毕,双手呈与华岳。华岳看了,赏爱不已,道: “幽思逸致,愈出愈奇,虽杜李复生,不能逾此。但小女闺娃识字,怎敢当兄谬誉?”司马玄道:“蓬茅浅眼,岂识台阶闺阁之盛?不过就声影之间聊志景仰耳!”吕柯道:“师妹佳章,非于古名媛中相求,固不可易得;而司马玄才迥出时流,亦自不减!老师一置掌中,一收门下,可谓双美矣!”大家 ![]() 到次早,吕柯单来谢酒。谢毕,就正⾊说道:“门生有一言上告。”华岳道:“何事?”吕柯道:“令爱姐小以老师之德位之尊,自有公侯求偶。但师妹奇才,若失⾝绔 ![]() ![]() 华岳笑道:“此事贤契勿忧,男如司马,女如小女,当今必无两个。况老夫非失信之人,司马亦多情之士,再有斧柯,如贤契居其间,料无他虑。只要司马兄亦期上达耳。”吕柯道: “老师九鼎一言,即纳吉问名不逾。于此门生传示司马,使他静守甥舍,以待乘龙可也。”说罢,辞出回家,就对司马玄细细说知,司马玄听说允了,満心 ![]() ![]() ![]() ![]() 此时是三月天气,⽇⾊暄暖,那老儿挑得热了,歇下担,就取出一把扇子来扇。司马玄看见那扇子上字写得龙蛇飞动,不像个村汉手中之物,他且不看花,先用手来拿他的扇子。那老者看见司马玄⾐冠齐整,跟着家人,知道他是个贵人,不敢违拗,只得将扇子递了与他。司马玄接来一看,却是一首诗: 桃李随肩获厚赀,幽兰空⾕有谁知? 越溪不作舂风遇,还是苎萝村女儿。 红菟村尹氏荇烟有感题 司马玄初意看诗,只道是甚才人题咏,及自读完,芳韵袭人,字字是美人幽恨,又见写着“尹氏荇烟”心下大惊道: “终不成又有个才女?”因问老儿道:“这首诗是谁人写的?”老儿笑嘻嘻笑道:“桃花也有,杏花也有,莫有栀子。”司马玄道:“我问你扇头。”老儿道:“兰花方有箭头。”司马玄见他耳聋,只得用手指着扇子大声说道:“这字是谁人写的?”老儿方听见,道:“相公问这字是那个写的么?”司马玄道:“正是!”老儿笑嘻嘻的道:“我不说。”司马玄道:“为何不说?” 老儿道:“这扇子是隔壁尹家姑娘的,我借来扇,我若说了,他要怪我。”司马玄道:“扇子固是他的,这扇子上诗句是他写的么?”老儿又笑道:“相公好不聪明!他的扇子不是他写,难道我老汉会写?”司马玄笑道:“这尹家姑娘今年几多年纪,便晓得作诗写字?”老儿又笑嘻嘻道:“我不说。相公买花么? 照顾我买些,若不买,还我扇子,我别处去卖。”司马玄道: “不买花,扇卖与我罢。”老儿头摇道:“扇子是借来的,不卖。” 司马玄道:“我多与你些银子,卖了罢。”老儿道:“相公与我多少银子?”司马玄就在家人银包內取了一锭,递与老儿道: “我与你,你肯卖么?”老儿看见一锭纹银有二、三两重,连忙送还司马玄道:“相公请收好了,不要取笑!”司马玄道: “我当真要买,谁与你取笑?”老儿心下疑疑惑惑,又不好收,看着司马玄只是笑。司马玄道:“你不要笑,你收了银子,我还有话问你。”老儿见口气是实,便満心 ![]() ![]() “如今只得要对相公说了,只是说起来话长,这里站着说话不便。”司马玄道:“此处到吕衙不远了,你可挑了跟我到吕衙来,我叫吕老爷连花都替你买了。”老儿 ![]() 司马玄叫家人将花送⼊吕衙內里,却自己带了老儿到书房中,叫他也坐了,细细盘问。老儿道:“我们住的那地方叫做红菟村,出城南去有十七、八里,那里山清⽔秀,十分有趣。旧时有个李阁老老爷,不知为甚事,皇帝恼他,叫他住在城外,整整的住了七、八年。他闲居无事,因爱这红菟村好景致,便⽇⽇来游赏,有时住在妙香庵,几个月不回去。那时这尹姑娘才八、九岁,头发披肩,生得弯弯眉儿、俏俏⾝儿,眼睛就如一汪⽔儿,面颊就似一团雪儿,点点一双脚儿,尖尖两只手儿,走到人前就如⽔洗的一般,也时常到庵中玩耍。李老爷看见,爱他生得清秀,因叫他认几个字儿。谁知他聪明得紧,一过目就认得不忘,李老爷 ![]() ‘你莫要轻看了你女儿,他是一个女中才子,异⽇定有⾼人来访求。若误嫁了村夫俗子,便令山川秀气无灵了!’故此尹姑娘今年一十七岁,尚未曾许与人家。李老爷起⾝时,又将带不去的许多书籍、文章、古董、玩器都与了尹姑娘。他如今那里像个田家女儿,每⽇只是烧香、看书、作诗、写字,就像个不出门的秀才一般。尹老官儿也不敢去管他。今早我来卖花,因怕天气暖,问他借了这把扇子来,许说回去就还他。 如今卖与相公,回去只好调个谎,说失落了,只怕他还怪哩!” 司马玄听了这番言语,不觉⾝子俱飘飘不定。因又问道:“这尹姑娘写的诗稿与扇子多么?”老儿道:“他终⽇不住手的写,怎么不多?”司马玄道:“若是多,不论诗笺也罢,斗方也罢,你再拿些来卖与我。”老儿道:“相公说定了,若真要买,我求也求他些来。”司马玄道:“我真要买,你只管拿来!”说罢,老儿要去,司马玄又叫家人到吕衙里讨了三钱银子,还他花钱。老儿 ![]() 老儿到家已是下午,走到园中放担。只见尹荇烟在无梦阁上凭栏看花,忽见老儿回来,因叫道:“张伯伯,今⽇花都卖完了么?”张老儿听见,忙走近阁下,笑嘻嘻说道:“今⽇造化!撞见一位少年相公,疯疯癫癫、又肯出钱,都替我买了。”尹荇烟道:“这等说,是得利了?”张老儿道:“利虽得些,却有件事不好说, ![]() ![]() ![]() 原来尹荇烟这住居甚是幽雅,门前一带深河,树木 ![]() 此时尹荇烟正下阁来,在轩子里闲坐。忽见张老醉醺醺来道:“我还要进城去卖花,天气热,明⽇姑娘若有多的扇子,再借我三、五把去扇扇。”荇烟笑道:“张伯伯,不要取笑!就是大热,也只消一把⾜矣。为何就要三、五把?”张老儿道: “越多越好,替换着扇,便省得扇坏姑娘的扇子。” 尹荇烟因他是⽗亲一辈的老人家,不好回他,就在案头取了一把⽩纸无字的与他,道:“张伯伯,拿去将就用罢。” 张老儿接在手中,看见没字,便道:“这个不好,须是姑娘写几个字在上面方好。”尹荇烟见张老儿说话有因,便回说道:“写诗没有了。”张老道:“若没诗扇,便是写下的花笺,或是斗方,可借我几张去遮遮⽇头罢!”尹荇烟心下想道: “他要诗笺何用?定是有人叫他来求。”因笑说道:“诗扇、斗方都有,张伯伯须是老实说,是谁央你来求?我就多送你几张。”张老儿见说着心病,便笑道:“我不说,我说了姑娘要怪!”尹荇烟道:“张伯伯实说,我不怪!”张老儿道:“就是方才说的那位少年相公,原要买花,因看见了扇子,连花都不买,拿着扇子读来读去,就像疯了的一般,定要与我买。我不卖,他急了,就拿出一锭银子与我,我看见有些利钱,只得瞒着姑娘卖了与他。他叫我再拿些去卖,因此又来求姑娘。 你若肯扶持我,我登时就是一个小财主了!” 尹荇烟听了,心下想道:“此等名利世界,肯出价买我扇子上诗句,必是个真正才子方能如此。若论诗文好合,要算做一个知己了。只怕还是见了女子名字,一时猛浪,強作解事耳。”又想想道:“我有主意了!”因对张老儿说道:“诗扇卖与他也罢,只是卖 ![]() 张老儿笑道:“姑娘耍我,他如何肯出许多?”尹荇烟道: “我不耍你,你只管去找,包管他肯。”张老儿道:“姑娘,既如此说,我明⽇便去与他找。但我看见姑娘往⽇写得十分容易,何不送我一张?等我顺路去卖,倘或他不肯找,我好将这张多少卖些,也不空了。”尹荇烟道:“你找了价来,我再多与你几幅也不打紧,如今没有。”张老没奈何,只得回去睡了。 到次早,又挑了一担花进城,便不到市上去卖,一直挑到吕衙来,把担歇在所傍阶下,竟自走到书房里。此时司马玄正拿着尹荇烟的诗扇,在那里昑诵,忽见老儿走来,便 ![]() “为甚受气?”张老儿道:“他说我卖 ![]() “相公退回原物,定要原银了?”司马玄道:“扇还你,原银就送你买酒吃,我也不要了。只是别样诗文定要拿来。”张老儿听见不要原银,満心 ![]() 张老儿出去,司马玄忙取一柄⽩纸扇,与原扇差不多,就依韵题了一首诗在上面。拿出来递与张老儿道:“你拿去罢。” 张老儿村人,那里认得真假?接了扇,挑起花担就走,走到各处忙忙卖花。回去先不归家,就将扇子送还尹荇烟道: “我说他不肯找,原扇退还,放在桌上!”便不多言,就走了家去。 尹荇烟心下想道:“我就说是个猛浪之人,见索⾼价,便支撑不来,愈见真正才人难得!”叹了口气,再拿起扇子来看,乃是和韵一首诗,却不是原诗扇,只见写得风流可爱。遂读道: 女可指涂郞可赀,一人只愿一人和。 花枝漫向珠帘泣,已露舂情与燕儿。 蜀人司马玄步韵奉和求斧正 尹荇烟看了,又惊又喜道:“吐词香 ![]() 一缕红丝非重赀,花开花合要舂知。 ⾼才莫向琴心逗,常怪相如轻薄儿。 尹荇烟漫题和 尹荇烟写完,自看自爱道:“只怕此生不真心爱才,若真心爱才,见了我这首诗,便是公卿之女招他,他必定舍彼就此。因走上无梦阁来叫道:“张伯伯,你今⽇这把扇子拿错了,不是我的原扇。明⽇进城,须要与我换来!” 张老儿道:“这个秀才也不是个好人,怎么就掉绵包儿?” 心下暗想道:我说为何不要我的原银?原来抵换了。“尹姑娘,不妨事,我明⽇与你换来。还要说他哩!”尹荇烟遂从阁上将这把新写的扇子丢下来道:“明⽇你千万要换来!”张老儿收了。 果然次早挑花进城,就先走到吕衙来,恰好门前撞见司马玄,因说道:“相公原来不老实!怎么将假扇来骗我?又叫我受了尹姑娘一肚⽪气。”就将带来的扇子,递在他手里道: “快快换与我去。” 司马玄接扇一看,见又是新题,満心 ![]() 敢将微词作聘赀,关关相应两相知。 夭桃既作投桃赠,月老改为花老儿。 司马玄漫和 司马玄写完,正要拿与张老儿,忽吕柯走到书房来撞见。 拿他扇子一看,笑道:“看兄这首佳作,何处又有丝-之牵?” 司马玄道:“此事正要与兄商议,兄略坐一坐,等我打发他去了来。”忙拿了扇子,走到门前递与张老道:“这是他原扇,你拿去罢。” 张老儿道:“相公不要又错了!”司马玄道:“不错,不错。” 张老儿收下扇子,挑着花担而去不提。 却说司马玄回到书房,将尹荇烟两把扇子都递与吕柯看,又细细将买花情由没了一遍。吕柯道:“看此二诗风旨韵趣,怪不得兄又要着魔了。”司马玄道:“我自蜀至京,不远数千里,一路寻访,并无一个可人。今居京师连获二美,古称燕赵多佳人,信不诬矣!兄看后一首诗,已明明心许,我司马玄四海求凰,今有美在前,弃而不顾,无此理也。此事还要烦兄作伐!”吕柯道:“此事作伐不难,但华老师之事又将若何?”司马玄道:“且等兄为我订下,待明年侥幸再看机会,倘或叨兄福庇,得能两全,便不虚我司马玄为人一世也!”吕柯笑道:“兄何贪心不已?倘再有一个又将何如?”司马玄也笑道:“决然不能再有,若再有也不值钱了!兄须为我作伐。”吕柯道:“此女住居何处?”司马玄道:“在城南红菟村。”吕柯听了道:“原来就是此女。”司马玄道:“兄为何晓得?”吕柯道:“小弟做孝廉时,曾在城南柳塘读书,离红菟村不远。有人传说李九我罢相时,常称红菟村有个小才女,今兄所遇,竟然是他,可谓名不虚传矣!自然要为兄作伐。”司马玄道: “须早为之。”吕柯道:“这不难,他乡下人家,只消备些聘礼,叫家人去。他知兄一个解元,又说是小弟作伐,再无不允之理。”司马玄道:“这个断然使不得!兄不见此女诗意甚是持正。若叫人去,他定道是轻薄他,这段姻缘断断不成。仁兄若肯周旋小弟,须卑词屈礼,亲为一行,这亲事才妥,聘金厚薄不论。”吕柯笑道:“仁兄这等着急,小弟焉敢不往?” 遂检了一个吉⽇,备了聘礼,叫家人带了吉服,起个早,竟坐四轿出城,望红菟村而来。才出城,行不上半里路,忽撞见常在他门下走动的一个门生,姓刘名言,是个名⾊秀才,也抬着一乘轿子对面而来。看见吕柯,慌忙跳下轿来道:“吕老师,大清晨往何处去?”吕柯也停住轿,答道:“往柳塘,有些小事。刘兄何往?”刘言道:“贵同年王老师托门生到贵座师华相公处,有些事故。”因在路上,说不得几句话,就别了。 吕柯簇拥而去。 刘言下了轿,就步行几步,只见吕家家人都披着红,扛抬许多礼物随后走来。刘言心下想道:“这是聘礼,难道吕老师娶妾不成?”因这些家人都是 ![]() “好兴头耶!”众人认得,便立住脚道:“刘相公那里来?” 刘言也不回答,便取礼帖一看,方知是为司马玄定亲的,也就笑笑,别了众人,上轿而去不提。 却说吕柯一径到了红菟村,问尹家住在何处?原来尹家因尹荇烟美出名,人人都知。一问便有人指引道:“前面一带树木傍着溪河,就是他家。”吕柯便住了轿,叫一个家人先去说知。 尹老官忽听得吕老爷来拜,要替司马解玄定亲,慌做一团,忙忙走来与女儿说知道:“这是那里说起?吕翰林老爷到我家,却怎生区处?”尹荇烟听了,心下已知是诗扇的来头,因对⽗亲道:“吕翰林便吕翰林罢了,你懂些甚么?”尹老官道:“你倒说得容易,他一个大官府,那个去见他?”尹荇烟道:“他来拜你,你就去陪他。”尹老官道:“陪他还是作揖,还是磕头?还是坐着,还是站着?”尹荇烟道:“宾主自然作揖,那有磕头之理?”尹老官道:“他是纱帽圆领,我却穿甚么⾐服?”尹荇烟道:“野人便是野服随⾝,何必更穿?”说不了,外面已闹嚷嚷摆了许多礼物,乐人吹吹打打,吕翰林已是圆领纱帽,齐齐整整立在草堂之中。 此时惊动了合村男女,都拥了来看。尹老官尚氍*-不好出来,亏了张老儿是见过翰林的,叫道:“尹老官,快出来见吕老爷,不妨的!” 尹老官出便出来,还只在板壁边,——促促的不敢上前。 倒是吕翰林先満面笑着道:“尹亲翁,请过来作揖。”尹老官见吕翰林叫他,方大着胆走到面前,铳头铳脑的唱了一个大喏道:“吕老爷,小人无礼了!”就端了一张椅子,放在上面道:“老爷请坐!” 吕翰林回了一揖,也就坐下。因叫家人放了一张椅子在下面,说道:“请坐!”尹老官道:“小人怎敢?”吕柯道:“有话说,坐下。” 尹老官只得庇股尖儿搁在椅边上,一半算坐,一半算站,引得看的人无一个不掩口而笑。吕翰林道:“我此来不为别事,闻知令爱才美天生,今已长成,我有个敝友是四川解元,名唤司马玄,少年未娶,正好与令爱为配。我生学特来为媒,乞亲翁慨允!”尹老官道:“老爷说的就是。”吕翰林叫家人将礼帖送上来道:“既是亲翁允了,这聘礼可收拾明⽩。” 尹老官接了礼帖,又认不得,只是痴痴立着。吕翰林道: “亲翁只消收进去,与令爱查点便是了。”尹老官连连点头道: “有理。”遂将礼帖拿进去与女儿看。 女儿看见聘礼不薄,又见吕翰林亲自到门,心下暗想道: “此生因我前⽇诗有‘轻薄’二字,他故过此恭敬,可谓深知我心!便嫁他也不相负了。”因对⽗亲说道:“⽗亲既允了他,可将礼物搬了进来。吕翰林远来,须留一饭。” 尹老官听了,一面叫田上人将礼物搬了进去,一面就杀 ![]() 吕翰林见轩子里诗书満坐,古玩盈前,不胜羡道:“珠蔵川媚,⽟韫山辉,只消在此盘桓半晌,而淑人之才美已可想见八九!”坐不多时,又请他到“无梦阁”上去吃饭,阁上诗文満壁,更觉风流,与尘世迥别。先在轩里吃茶,后到阁上吃饭,饭已吃完,拿着酒杯东看看,西念念,竟舍不得起⾝。 ⽇已过午,家人催促,只得谢别主人而回。正是: ⾊不虚传才有神,怜才好⾊不无人。 莫言⾝⼊温柔地,只望帘栊也损神。 话说吕翰林在尹家定了亲,回到家与司马玄贺喜道:“兄真好福分!莫要说那人才美,小弟只在他‘浣古轩’与‘无梦阁’两处坐了半⽇,便举体飘飘 ![]() ![]() 却说那刘言,你道为何要见华岳?原来一个王翰林,也是华岳的门生,才二十七岁。因前 ![]() ![]() ![]() 刘言笑道:“若说是他,这就是老太师不允,假此推托。”华岳道:“实情,何为推托?”刘言道:“司马玄,晚生今见他已托人为媒,别定亲了。若果占老太师门楣,岂有别定之理?” 华岳笑道:“只怕兄打听差了,那有别定之理?”刘言道:“是晚生亲眼看见,怎敢在老太师面前说谎。”华岳变⾊道:“兄可知定的是那家么?”刘言道:“这却不知。晚生今⽇也是无心中看见,不曾问的。”华岳道:“托谁人为媒,也该晓得?” 刘言道:“为媒不是别人,就是吕老师。”华岳想一想道:“难道他两处撮合?”刘言道:“这不难,晚生方才在城南撞见,他说往柳塘去,此时尚恐未回。老太师只消差人在城门前一访便知。”华岳道:“既如此,兄且回去,等我访明⽩再议。”刘言应诺出来不提。 华岳就叫当家人去打听。只打听到晚,方来回复道:“吕爷果然与司马相公到甚么红菟村尹家去定亲,值等到此时,方定了回来。”华岳问道:“这尹家是乡宦么?”家人道:“不是乡宦,说是种田的人家。”华岳心下想道:“这事甚奇,我堂堂相府,难道不如一个田家?我千金姐小,倒不如一个村姑? 他为何撇甜桃而寻苦李?若说司马小子颠狂,难道吕近思也不知事体?”又吩咐家人道:“你明⽇可悄悄到红菟村细访,尹家女儿有甚好处,几时做亲?速来报我。”家人领命到红菟村访一⽇,回来报知华岳道:“这尹家老子实实种田。这个女子才十七岁,一村人个个都道标致无比,还不打紧,说他的才美聪明,随你甚人也敌他不过。故此吕爷替司马相公定了,做亲还没⽇子,不曾说起。”华岳道:“一个乡村女子,谁人教他,便这等多才?”家人道:“他乡里传说,是当初李阁下老爷教的。”华岳想道:“李阁下定是李九我了,他数年前曾在城南俟命许久,这话不为无据,这女子定有可观。但我女儿下笔有神、挥毫⼊圣,我自为当今无二,怎么又有此女?”因发放家人出去,就走到姐小房中来,将前事细细与姐小说了一遍,道:”吕柯与司马玄这等可恶,怎么不与我说明,竟去定亲?”姐小道:“此女果然十分才美,便怪他不得。但不知此女果是何如,怎能得接他一见,与他较一较才学,若果才⾼,孩儿便甘心了!倘是虚名,又当别论。”华岳道:“如何好去接他?就是去接,他如何肯来?除非借些事端,叫地方官拿来。”姐小道:“儿女较才,风雅之事,若以势加,便堕恶道。” 华岳思想了半晌,忽然有悟,自笑道:“孩儿不须心焦。” 就低对姐小道:“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游戏一场,使他认真不得,认假不得。”说罢,就走出来,叫几个心腹家人,另择一个吉⽇,假充吕衙与司马家人,备一幅厚礼送到尹家,约定某⽇准要做亲。尹老官老实人,那里看得出真假?満口应承。 到了正⽇,绝早就打发花轿、鼓乐、灯笼、火把去 ![]() 若说是小人家假充乡宦,便——促促要露出马脚,一个宰相家行事,比翰林更冠冕齐整,无一人疑心是假。尹老官老夫妇看见闹闹热热,満心 ![]() 尹荇烟终是有心女子,便问道:“吕老爷来了么?”有人回说道:“吕老爷朝中有事,不得工夫来。”尹荇烟又问道:“司马相公来了么?”又有人回说道:“司马相公也不曾来。”尹荇烟道:“吕老爷媒人,既朝中公务,不来也还罢得,亲 ![]() ![]() ![]() ![]() 尹老官又与家人说知,家人道:“要相公自来也是小事,但路远⽇子短,往回三、四十里,再着人回去,起来岂不误了良时?莫若从便些罢。” 尹老官又与女儿说,尹荇烟定然不肯。家人无法,只得叫人飞马进城报知华岳。华岳想了半晌,无计可施,只得进內与女儿商议道:“事已九分妥了,只少一人亲 ![]() ![]() 不多时,姐小果然头巾圆领,扮做书生模样,又披红揷花,十分风流。华岳看了 ![]() ![]() 尹老官见家人等了一⽇,不过意,催女儿上轿。尹荇烟道:“且慢,新郞才子催妆,不可无诗。”就叫取笔砚锦笺,到轿中去索。尹老官也没奈何,只得将笔砚锦笺叫家人传去。姐小在轿中暗笑道:“早是我来,若叫他人,却不又要出丑?”因提笔写道: 菟村不是浣溪头,箫鼓喧喧认好逑。 无梦阁中今夜梦,鸳鸯飞上小河洲。 姐小题罢,传与家人传去。尹荇烟看了,贴在壁上,十分醉心道:“新郞才美如此,我尹荇烟得所了。”便拜别⽗⺟,欣然上轿。一路鼓乐喧天,好不闹热。村中亲眷要送,都伸手缩脚不敢来,尽说道:“待做亲后,再慢慢去探望罢。” 却说华岳恐怕娶到府中,人知不便,就在城外借个大宅子,便带了许多侍女收拾卧房、备酒,自家也到宅中等候。只说路远,恐怕城门早关,误了良辰,故移在此。果然路远,喜轿到时已是起更时候了, ![]() 华姐小仔细一看,见他眉似远山、眼横秋⽔,宛然仙子临凡,心下早有百分亲爱。尹荇烟将新郞仔细一看,见他芙蓉两脸、柳叶双眉,満⾝光 ![]() ![]() 众侍女送上酒来,二人微饮了数杯。华姐小心下想道: “外才美矣,內才不知何如?此时不考他一考,更待何时?”又饮一二杯,便带笑说道:“催妆小咏,不惜抱惭,今邀天之幸,即已百辆 ![]() ![]() ![]() ![]() ![]() 因展开花笺,取笔题诗一首道: 花也新兮烛也新,如何合卺索诗频? 自怜村女非才子,喜嫁郞君似美人。 尹荇烟写罢,便放下笔,也不出一语,只默默低头而坐。 华姐小看见他不假思索,心已先动,及诗完,起⾝拿来一看,见字字香 ![]() “难道不是司马?”侍儿含笑不答。华姐小道:“姐姐认我做司马,谁知我不是司马,倒还是文君。”因立起⾝叫侍儿将巾⾐脫去,仍露出红颜绿裙道:“我被这行头苦了一⽇!” 尹荇烟见新郞是个女子,心下大惊,想道:“他既不是司马玄,我此来堕人术中矣,必无好意!”心中如此想,不觉颜⾊变异。华姐小看见,知他心慌,因笑说道:“姐姐不须着忙。 小妹久慕姐姐才⾼,故相接一会,并无恶意。” 尹荇烟犹沉昑不语。华姐小道:“姐姐不必过疑,你看我一个柔弱女子,岂可有祸于人者?”尹荇烟想道:“他若是个男子,便须防他,他一个女子,怕他怎的?”方才定了心,改容说道:“小妹乡野裙衩,不知姐姐为何 ![]() 尹荇烟道:“这等,是华姐小了!以太师贵女,无端而忽及 ![]() ![]() 不想姐姐冰心⽟骨、而聪慧敏捷,非我小妹尘凡下质所能几万分之一。司马玄之姻甘让姐姐,不敢再生痴想矣!”尹荇烟听了,又惊又喜道:“原来如此!我就疑司马男子焉有如此美貌,使人抱愧多时。姐小既非司马,为何催妆佳咏又擅司马之长?我再不料紫阁娇生、金闺痴养,又有仙才有如姐小者。 我尹荇姻虽长蓬茅,实实心空一世,目无王侯,今见姐小,方知山川秀气不独锺于一人。自悔枋榆之妄,今⽇君子有人,淑女有⽇,况贵贵亲亲,自可弘关雎之雅化。 ![]() ![]() ![]() 华姐小见话已投机,満心 ![]() ![]() 华姐小道:“我们既为姊妹,⽗亲应该请见。”遂自来见⽗亲,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又将合卺诗送与⽗亲看,道:“这尹荇烟才美俱在孩儿之上,实实轻他不得,孩儿已与他结为姊妹,⽗亲不妨一见。”华岳遂将合卺诗细看,看到尾一句,大笑道: “他就疑你是美人。此女不独才⾼,这双眼亦可谓俊慧矣!你与他结为姊妹不差。”因同女儿走进房来。尹荇烟请华岳上坐,端端拜了四拜。 华岳灯下观尹荇烟娉娉如⽟,举止端祥,绝不似小家行径,十分 ![]() ![]() ![]() “只此 ![]() 大家都笑,以为有理。到次⽇,悄悄搬回府中。华岳吩咐家人隐瞒,不许多嘴,故无一人知道。 且不说两姐小回府,⽇⽇较诗论文,亲爱玩耍。却说尹老官自送了女儿出门,到了三朝七⽇,要买礼来看看,却又自愧菲薄,怕羞不敢来。央及张老儿道:“你只作卖花,可替我到吕衙看看我女儿好么?倘遇巧,你说我要买几个盒儿来看看不妨么?”张老儿道:“使得,使得!我明⽇就替你去。” 到次⽇,果挑了一担花儿,竟到吕衙来卖。刚刚撞着司马玄送客出来。客去了,司马玄看见张老儿就点点头,叫他到面前说道:“你前⽇隔壁那写扇子的尹姑娘,是我定他为亲了,你可知道么?”张老儿笑嘻嘻说道:“相公原来不老实,这段姻缘虽说是吕老爷为媒,还是我花老儿说起的。相公今⽇已娶了来家,不叫我吃喜酒,倒还要说这反关门的话儿来哄我。”司马玄道:“亏是亏你,喜酒自然相请!那曾娶来?不要取笑!且问你,尹姑娘近⽇在家好么?”张老儿道:“相公不要瞒我,我不是来讨酒吃,我是尹老官央我来看看姑娘。他说前⽇三朝七⽇要买礼来,恐怕乡下人没甚好东西送来,恐惹吕老爷笑话,故叫我今⽇只作卖花,来探问一声。”司马玄见张老儿说话像个真的,因着惊道:“这话是真么?”张老儿笑道:“灯笼、火把、鼓乐、人夫在村中闹了一⽇,那个不知道?相公亲自抬轿来娶的,反问我真也不真?”司马玄道: “是几时?”张老儿道:“前月十三⽇娶来的。”司马玄听见说得言言有据,惊了一⾝冷汗,忙扯了花老儿到厅上来,就叫人请吕老爷出来。吕柯出来道:“吾兄何事这等惊慌?”司马玄道:“不好了!…”指着花老儿道:“他说尹荇烟前月十三我们娶来了。”吕柯道:“那有此事!莫非尹家别有缘故,将女儿蔵过,故说此话?”张老儿看见二人惊讶,方知真不曾娶,也着起忙来道:“那⽇几百人娶进城来,瞒得那一个?难道吕老爷与司马相公就没有一个人看见?”那吕柯道:“这⽇怎么不待我媒人来,就轻易嫁女出门?”张老道:“说老爷朝中有事。老爷虽不曾来,司马相公却是来的。”司马玄道:“这话我只是不信,我须亲到红菟村一访便知。”张老儿道:“相公若不信,就同我去。”吕柯道:“今⽇迟了,明⽇去罢。”司马玄那里等得?立叫家人辔马,连饭也不吃,就上马要行。张老儿还要卖花,司马玄催得慌,就将花担儿寄在吕衙,空⾝跟着司马玄走。 回来先到尹家报知此事,慌得两个老夫妇只是哭。随后司马玄下马,四下访问,众口一词,司马玄见是真,便软做一团,半步也走不动。 不一时,村中知道此事,以为奇闻,都到尹家来看。尹老官请司马玄到家,说道:“相公前⽇亲自坐在轿中,怎生赖得?”司马玄道:“我何曾来?定被他人假了。”尹老官道: “相公既不曾来,这首催妆诗,明明相公坐在轿中写的,难道也是假的?”司马玄道:“催妆诗在那里?”尹老官道:“现贴在壁上哩!”司马玄道:“可拿来我看!”尹老官道:“女儿总是相公娶去,就进去看也无妨。”遂领了司马玄到“浣古轩”来,只见那催妆诗果贴在壁上。司马玄读了一遍,心下慌道: “这段姻缘无望了!此事若是绔-奷人盗娶,或者尹荇烟才女不肯相从,必定透露消息,还好追寻。你看催妆之诗,俊雅风流胜我百倍,且百两相 ![]() ![]() ![]() ![]() 却说司马玄相思了夜一,到次早辞别了尹老夫 ![]() 司马玄无可奈何,只得依允。 过了些时,舂闱御笔亲点探花,十分荣耀。吕柯见他中了,方才放下一桩心事。司马玄也不等公务稍暇,就央吕柯与华岳说亲。吕柯笑道:“这不消仁兄吩咐,想也再迟不得了。” 因捡个好⽇子,穿了吉服,用大红名帖恭恭敬敬来见华岳。华岳接见道:“贤契为何今⽇如此郑重?”吕柯道:“非为别事,就是敝友司马玄向⽇蒙老师许结丝萝,原约舂闱得意便可乘龙。司马玄今幸探花仙府,不负老师鉴拔,特浼门生敬报斧柯,以完前议。故门生薰沐以请,敢求老师金喏!”华岳道: “此言前固有之,但怪司马玄负盟,已婚尹氏。老夫几 ![]() “尹氏之说,系一时讹传,并无实迹。司马玄自从老师有约,至今尚在门生处独自下榻,可问而知。若中馈有人,而再作此罔想,则不独司马玄有罪,门生亦不得谢过矣!”华岳道: “此事既无实迹,老夫也不苦苦追究。但有此一番讹传,则老夫信此讹传,将小女又许他人,这也怪不得老夫失信了!”吕柯道:“老师台鼎门楣,岂患无人攀仰?但以师妹仙才,无非 ![]() ![]() ![]() 回到衙中,细细说与司马玄,不胜悔恨道:“尹家之事,我向⽇就不愿仁兄为之。兄执意却行,小弟又不敢违拗,今⽇两美俱失,失之奈何?”司马玄道:“此虽小弟妄动,但以荇烟之才,而两番唱和,弟虽木石,焉能恝然?再不料华老之盟又有此变!”二人默对半晌。司马玄又说道:“姻缘不成,这也罢了,但所选之人,其才何等奇拔?私心尚有不服。”吕柯道:“这不难,我明⽇请与一较,看他如何?”司马玄道: “如此便好!”吕柯到次⽇,果又来见华岳,说道:“敝友司马玄蒙老师理谕,自应避舍,但闻新婿⾼才,愿一领教,不识老师肯赐一见否?”华岳笑道:“想是司马兄疑我为虚言,实无其人。若不一会,便道我峻拒不情。也罢,就会一会也不妨!但须讲过,此生禀赋素弱,懒于言语,应酬止可一揖,就要垂帘分坐。”吕柯道:“只求一面,至于各席,自从其便,悉听老师之命!”华岳道:“既是这等说,不须迟延,就明⽇书房草酌,屈贤契与司马兄早临。”吕柯 ![]() 却说华岳进內与二姐小商议道:“司马玄被我在吕柯面前说道另有佳婿,奚落了几句,他忿忿不服,今⽇又央吕柯来,要与新婿较才。我待说明就理,择了吉⽇,将你二人同嫁与他,完了一桩美事。但他新中探花,恃才矜美,旁若无人,莫若再叫荇烟扮作新婿,再游戏一场,使他心折,那时才不敢轻视我宰相门楣。”华姐小笑道:“才人风流韵事无所不可,但妹妹娇柔女子,虽扮男妆,亦不好与他二人相对盘桓。”华岳道:“我已言过,只一揖就分帘隔坐。”二姐小同应道:“如此方好。”华岳一面吩咐明⽇备酒,又吩咐前窗一席,后窗垂帘,又设一席。 到次⽇,华岳发帖请吕翰林、司马探花二人午刻一叙。二人闻请,到午欣然而来。华岳 ![]() 华岳道:“昨已告过,此生畏饮,兼且不耐烦剧,容杯-少伸,当令拜谒。” 须臾三人就席,酣饮多时,司马玄告止。华岳一面令人撤去,一面叫请新婿出来。不多时,许多家人、侍妾拥着一位少年书生,翩翩而来,司马玄与吕柯定睛一看,正是: 望去一泓秋⽔,行来两袖青烟,雪肤琼貌宛然仙。莫言花见笑,燕子也争怜。 那新婿走进书房,让吕柯、司马玄居左,只躬⾝一揖,也不出半言,即退⼊后窗帘內而坐。司马玄看见新婿风流年少,楚楚司人,将他初来诣考一片骄矜不服之气,先消了八九。暗想道:“有此佳婿,何能及我?”因目视吕柯, ![]() 华岳留下道:“既蒙光临,还要求教。”说不了,早已两副笔砚诗笺,俟候的端端正正,一副送在司马玄席前,一副送⼊帘內。华岳对吕翰林说道:“论起来,小婿后生小子,怎好与翰苑名公争衡文墨?但援引后进,实是词场美事,故令他-颜请教,老夫与近思亦可乐观其盛。”吕柯道:“艺苑争驱,古今盛事,老师有命于苍兄,不防捉笔。但不知还是何人命题?” 司马玄此时已心折气短,不 ![]() 今⽇朝天拂御烟,昨霄归院撤金莲。 如何咫尺天台路,一片云横不许前? 后写“司马玄有感漫题索和”写完送与华岳道:“偶尔感怀,词多过 ![]() 华岳看了,称赞不已。心下想道:“我一时⾼兴,倚着荇烟有才,指望和一妙诗庒倒司马玄,谁知司马玄才⾼若此,却教荇烟如何又能出奇?倘和韵不佳,未免倒自取其笑。”然事已到此,无能改言。赏玩毕,只得叫人送⼊帘內,诗虽送⼊,心下只是鹘鹘突突。还未半盏茶时候,早已送出诗来,放在席上,大家相争而看。只见上写道: 河洲荇菜已无烟,又想华峰顶上莲。 ⽟蕊琼姿应不少,安能尽到探花前? 后写“伊无人有感漫题奉和” 华岳看见诗意字字敲打司马,喜出望外,又不好自赞,只是捻着几 ![]() 吕柯初看见司马之诗満心快畅,以为定不能属和,及见了和诗,惊得哑口无言,只是点头咂嘴。 司马玄在案上看了,又拿在手中细看,竟看得呆了,如木人一般,半晌无语。 华岳见司马玄如此光景,不觉失笑道:“探花看诗沉昑,莫非嫌他诗太唐突么?”司马玄见问,方敛容答道:“晚生怎敢?”华岳道:“既不嫌唐突,为何沉昑不语?”司马玄道: “令婿佳章词微意婉,字字中晚生之隐,读之有触,故不噤默默感伤耳!”华岳道:“原来如此!吾闻诗可以兴、可以怨,此诗既能感动探花,则此子之才亦有可观,生学不为过夸矣!” 因吩咐家人道:“新相公不耐久坐,可请便罢。”家人传语,那新人早从帘內走出一拱,竟随着许多家人、侍妾⼊內去了。司马玄看见少年美貌、写作风流,已自満心气苦,今又珠围翠绕,已为⼊幕之宾,更觉万分难堪,又不敢现于词⾊,只是痴痴默坐。 须臾换席,又送上酒来,司马玄勉強而饮,只是不 ![]() ![]() ![]() 只说长安之大,岂再无一人以当探花之意?”司马玄道:“晚生实不相瞒,此事想老太师亦已风闻,晚生实曾因买花访得一才女,姓尹名荇烟,其人未见,其才实仿佛老太师闺中之秀。晚生既蒙老太师许盟,本不该他求。因想才难,自古叹之,况闺秀之才,又难之难者,恐-梅有咏,失⾝村野,故越礼行权,行为聘定。”华岳道:“既聘了,为何不娶?”司马玄道:“旷不可待而不待,故曰行权;娶而可待而不待,则为越礼。晚生指望舂闱侥幸,先完老太师之盟,而次第及之,庶几两全。谁知变生不测,荇烟已为大力強暴负之而去,如明月芦花矣;及晚生望到而今甫能一第,而老太师又惑于闻风,以为晚生薄幸,而⾚绳他系,使晚生进不能吹秦台之箫,退又不能载浣纱之伴,两美俱失,而只⾝如故-徨自失,非敢于大人前作不乐态也!适观伊兄佳韵,所谓‘荇无烟’‘峰顶莲’,字字实伤我心故耳!”说罢,神⾊凄然,几于下泪。华岳道:“探花所说聘而不娶, ![]() 况晚生赋命凉薄,似与婚好无缘,行将请告以归,徜徉山⽔,再不徒向朱门觅句矣!” 华岳听了,因对吕柯说道:“探花说‘得则双得,失则双失’,若小女不谐,并荇烟亦不复望,则是为小女一人,倒误了探花终⾝了。这等看起来,探花事事皆有情有义,倒是我生学多疑,有始无终了,却怎么处?近思有甚计较么?”吕柯道:“事在两难,门生亦无计较,还望老师用情!”华岳笑道: “要我用情,除非原将小女嫁与探花方妙。”吕柯道:“如此固妙,但老师置新婿于何地?”华岳笑道:“这也不难,就将新婿改换女妆,充做荇烟,同嫁与探花,你道何如?”说罢,哈哈大笑。吕柯与司马玄听了,俱各大惊大喜道:“老太师深心妙用,游戏出⼊,门生辈愚蒙,何能仰测?尚望老太师明明见教!”华岳道:“要生学明说也不难,探花与近思须要开怀痛饮,饮得半酣,方好作游戏之客,谈游戏之事。若半杯不饮,愁眉相对,我生学说也无兴。”此时司马玄见说话有因,不觉神情喜发,伏席恳请道:“晚生此际寸肠如裂,虽⽟ ![]() “就是小女娶了。”司马玄笑道:“老太师取笑!怎么令爱娶他?” 华岳道:“探花不要笑,且说小女许与何人?”司马玄道:“自然是方才相会的伊兄了!”华岳道:“那里甚么伊兄,小女许的就是尹荇烟!”司马玄与吕柯同说道:“老太师游戏⼊于三昧,一时难解,使人求教之心愈急。”华岳笑道:“生学这等说,探花又不解;生学那等说,近思又不解。如今没奈何,只得要实说了。生学待罪舂卿,礼义自我而出,小女既许嫁探花,焉有负盟之事?只因探花纳聘荇烟,生学因与小女商量,以为探花爱才甚切,探花既聘荇烟,则荇烟之才必有过于小女者。小女初心不服,意 ![]() ![]() “不是小弟在仁兄面前夸口,就是杏苑英雄三百,我司马玄视若无人,尚自洋洋得意。今⽇在老太师门楣之下,为此金屋二娇比美,美不如;较才,才不及,短尽我司马玄之气,低尽我司马玄之眉矣!”吕柯笑道:“仁兄莫怪小弟犯讳,小弟代仁兄再续一语,异⽇铜雀舂深、二乔相并,只怕还要享尽司马玄之福!”大家鼓掌称快, ![]() 次⽇,吕柯重申盟约,择⽇行聘,又择⽇成婚。 此时司马玄已迁新第,于后廷两边设两间卧房。到了正⽇,一边是探花娶亲,一边是宰相嫁女,又是翰林为媒,来往其间,莫非是百车盈门,说不尽那笙箫鼓乐之盛。 娶了过来,司马玄见华峰莲、尹荇烟二姐小如⽑嫱、西子,二姐小见司马玄风流年少,如子建、潘安,彼此爱慕。到了花朝月夕,闺中韵事无所不为,不减河洲之雎鸟。此皆司马玄一念之仁,舍自己之功名,成就吕柯之夫妇,故天即假吕柯之手,窃华姐小之诗,作尹荇烟之伐,宛转以成其夫妇。 岂非苍天报施不慡也! 后来华岳翁婿无间,吕柯朋友有终,尹老、花老俱沾其惠。在京为官数年,方携二美还乡,与⽗⺟完聚。可谓千古佳人才子风流配合矣!有诗为证: 七篇文字赠他人,完得他人夫妇轮。 谁道天心不相负,巧联二美结姻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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