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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 作者:陈志平 |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16365 |
上一章 第六十三卷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下一章 ( → ) | |
钱如流⽔去还来,恤寡周贫莫吝财。 试览石家金⾕地,于今荆棘昔楼台。 话说晋朝有一人,姓石名崇,字季轮。当时未发迹时,专一在大江中,驾一小船,只用弓箭 ![]() 忽一⽇,至三更,有人扣船言曰:“季轮救吾则个!”石崇听得,随即推蓬,探头看时,只见月⾊満天,照着⽔面;月光之下,⽔面上立着一个老年之人。石崇问老人:“有何事故,夜间相恳?”老人又言:“相救则个!”石崇当时就令老人上船,问有何缘故。老人答曰:“吾非人也,吾乃上江老龙王。年老力衰,今被下江小龙欺我年老,与吾斗敌,累输与他,老拙无安⾝之地。又约我明⽇大战,战时又要输与他。今特来求季轮:明⽇午时弯弓在江面上,江中两个大鱼相战,前走者是我,后跟者乃是小龙。但望君借一臂之力,可将后赶大鱼一箭,坏了小龙 ![]() 石崇至明⽇午时,备下弓箭。果然将傍午时,只见大江⽔面上,有二大鱼追赶将来。石崇扣上弓箭,望着后面大鱼,风地一箭,正中那大鱼腹上。但见満江红⽔,其大鱼死于江上。此时风浪俱息,并无他事。夜至三更,又见老人扣船来谢道:“蒙君大恩,今得安迹。来⽇午时,你可将船泊于蒋山脚下南岸第七株杨柳树下相候,当有重报。”言罢而去。 石崇明⽇依言,将船去蒋山脚下杨柳树边相候。只见⽔面上有鬼使三人出,把船推将去。不多时,船回,満载金银珠宝等物。又见老人出⽔,与石崇曰:“如君再要珍珠宝贝,可将空船来此相候取物。”相别而去。 这石崇每每将船于柳树下等,便是一船珍宝,因致敌国之富。将宝玩买嘱权贵,累升至太尉之职,真是富贵两全。遂买一所大宅于城中,宅后造金⾕园,园中亭台楼馆。用六斛大明珠,买得一妾,名曰绿珠,又置偏房姨 ![]() ![]() 忽一⽇排筵,独请国舅王恺,这人姐姐是当朝皇后。石崇与王恺饮酒半酣,石崇唤绿珠出来劝酒,端的十分美貌。王恺一见绿珠,喜不自胜,便有奷滢之意。石崇相待宴罢,王恺谢了自回,心中思慕绿珠之⾊,不能够得会。王恺常与石崇斗宝,王恺宝物,不及石崇,因此陰怀毒心,要害石崇。每每受石崇厚待,无因为之。 忽一⽇,皇后宣王恺⼊內御宴。王恺见了姐姐,就流泪,告言:“城中有一财主富室,家财巨万,宝贝奇珍,富不可尽。 每每请弟设宴斗宝,百不及他一二。姐姐可怜与弟争口气,于內库內挪借奇宝,赛他则个。”皇后见弟如此说,遂召掌內库的太监,內库中借他镇库之宝,乃是一株大珊瑚树,长三尺八寸。不曾启奏天子,令人打抬往王恺之宅。王恺谢了姐姐,便回府用蜀锦做重罩罩了。翌⽇,广设珍羞美馔,使人移在金⾕园中,请石崇会宴,先令人打抬珊瑚树去园上开空闲阁子里安了。王恺与石崇饮酒半酣,王恺道:“我有一宝,可请一观,勿笑为幸。”石崇教去了锦袱,看着微笑,用杖一击,打为粉碎。王恺大惊,叫苦连天道:“此是朝廷內库中镇库之宝,自你赛我不过,心怀妒恨,将来打碎了,如何是好?”石崇大笑道:“国舅休虑,此亦未为至宝。”石崇请王恺到后园中看珊瑚树,大小三十株,有长至七八尺者。內一株一般三尺八寸,遂取来赔王恺填库,更取一株长大的送与王恺。王恺羞惭而退,自思国中之宝,敌不得他过,遂乃生计嫉妒。 一⽇,王恺朝于天子,奏道:“城中有一富豪之家,姓石名崇,官居太尉,家中敌国之富。奢华受用,虽我王不能及他快乐。若不早除,恐生不测。”天子准奏,口传圣旨,便差驾上人去捉拿太尉石崇下狱,将石崇应有家资,皆没⼊官。王恺心中只要图谋绿珠为妾,使兵围绕其宅 ![]() ![]() “汝辈利吾家财耳。”刽子曰:“你既知财多害已,何不早散之?” 石崇无言可答, ![]() 胡曾先生有诗曰: 一自佳人坠⽟楼,晋家宮阙古今愁。 惟余金⾕园中树,已向斜 ![]() 方才说石崇因富得祸,是夸财炫⾊,遇了王恺国舅这个对头。如今再说一个富家,安分守己,并不惹事生非;只为一点悭吝未除,但弄出非常大事,变做一段有笑声的小说。这富家姓甚名谁?听我道来:“这富家姓张名富,家住东京开封府,积祖开质库,有名唤做张员外。这员外有件⽑病,要去那: 虱子背上怞筋,鹭鸶腿上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上刮漆,痰唾留着点灯,捋松将来炒菜。 这个员外平⽇发下四要条大愿: 一愿⾐裳不破,二愿吃食不消,三愿拾得物事,四愿夜梦鬼 ![]() 是个一文不使的真苦人。他还地上拾得一文钱,把来磨做镜儿,捍做磬儿,掐做锯儿,叫声“我儿”做个嘴儿,放⼊箧儿。人见他一文不使,起他一个异名,唤做“噤魂”张员外。 当⽇是⽇中前后,员外自⼊去里面,⽩汤泡冷饭吃点心,两个主管在门前数现钱。只见一个汉,混⾝⾚膊,一⾝锦片也似文字,下面 ![]() 主客见员外不在门前,把两文撇在他笊篱里。张员外恰在⽔瓜心布帘后望见,走将出来道:“好也,主管!你做甚么,把两文撇与他?一⽇两文,千⽇便两贯。”大步向前,赶上捉笊篱的,打一夺,把他一笊篱钱都倾在钱堆里,却教众当直打他一顿。路行人看见也不忿。那捉笊篱的哥哥吃打了,又不敢和他争,在门前指着了骂。只见一个人叫道:“哥哥,你来,我与你同说句话。”捉笊篱的回过头来,看那个人,却是狱家院子打扮一个老儿。两上唱个喏,老儿道:“哥哥,这噤魂张员外,不近道理,不要共他争。我与你二两银子,你一文价卖生萝卜,也是经纪人。”捉笊篱的得了银子,唱喏自去,不在话下。 那老儿是郑州奉宁军人,姓宋,排行第四,人叫他做宋四公,是小番子闲汉。宋四公夜至三更前后,向金梁桥上四文钱买两只焦酸馅,揣在怀里,走到噤魂张的外门前。路上没一个人行,月又黑,宋四公取出蹊跷作怪的动使,一挂挂在屋檐上,从上面打一盘盘在屋上,从天井里一跳跳将下去。 两边是廊屋,去侧首见一碗灯。听着里面时,只听得有个妇女声道:“你看三哥恁么早晚,兀自未来。”宋四公道:“我理会得了,这妇女必是约人在此私通。”看那妇女时,生得: 丝黑丝的发儿,⽩莹莹的额儿,翠弯弯的眉儿,溜度度的眼儿,正隆隆的鼻儿,红 ![]() ![]() ![]() ![]() ![]() 那妇女被宋四公把两只衫袖掩了面,走将上来。妇女道: “三哥,做什么遮了脸子吓我?”被宋四公向前一-,-在 ![]() ![]() ![]() ![]() 宋国逍遥汉,四海尽留名。 曾上太平鼎,到处有名声。 写了这四句言语在壁上,土库也不关,取条路出那张员外门前去。宋四公思量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连更彻夜,走归郑州去。 且说张员外家,到得明⽇天晓,五个男女苏醒,见土库门开着,药死两个狗子,杀死一个妇女,走去复了员外。员外去使臣房里写下了状,滕大尹差王七殿直王遵,看贼踪由。 做公的看了壁上四句言语,数中一个老成的叫做周五郞周宣,说道:“告观察,不是别人,是宋四。”观察道:“如何见得?” 周五郞周宣道:“‘宋国逍遥汉’,只做着上面个‘宋’字; ‘四海尽留名’,只做着个‘四’字;‘曾上太平鼎’,只做着个‘曾’字;‘到处有名声’,只做着个‘到’字。上面四字道:‘宋四曾到’。”王殿直道:“我久闻得做道路的,有个宋四公,是郑州人氏,最⾼手段,今番一定是他了。”便教周五郞周宣,将带一行做公的去郑州⼲办宋四。 众人路上离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到郑州问了宋四公家里。门前开着一个小茶坊,众人⼊去吃茶。一个老子上灶点茶。众人道:“一道请四公出来吃茶。”老子道:“公公害些病未起在,等老子⼊去传话。”老子走进去了。只听得宋四公里面叫起来道:“我自头风发,教你买三文粥来,你兀自不肯,每⽇若⼲钱养你,讨不得替心替力,要你何作?”刮刮地把那点茶老子打了几下。只见点茶的老子,手把粥碗出来道: “众上下少坐,宋四公教我买粥吃了,便来。”众人等个意休不休,买粥的也不见回来,宋四公也竟不见出来。众人不奈烦,⼊去他房里看时,只见缚着一个老儿。众人只道宋四公,来收他。那老儿说道:“老汉是宋公点茶的,恰才把碗去买粥的,正是宋四公。”众人见说,吃了一惊,叹口气道:“真个是好手,我们看不仔细,却被他瞒过了。”只得出门去赶,那里赶得着?众做公的只得四散,分头各去,挨查缉获,不在话下。 原来众人吃茶时,宋四公在里面,听得是东京人声音,悄地打一望,又像个⼲办公事的模样,心上有些疑惑,故意叫骂埋怨,却把点茶老儿的儿子⾐服,打换穿着,低着头,只做买粥,走将出来,因此众人不疑。 却说宋四公出得门来,自思量道:“我如今却是去那里好? 我有个师弟,是平江府人,姓赵名正,曾得他信道:“如今在谟县。我不如去投奔他家也罢。”宋四公便改换⾊服,妆做一个狱家院子打扮,把一把扇子遮着脸,假做瞎眼,一路上慢腾腾地,取路要来谟县。来到谟县前,见个小店酒,但见: 云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舒长。 能添壮士英雄胆,会解佳人愁闷肠。 三尺晓垂杨柳岸,一竿斜刺杏花旁。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歌⼊醉乡。 宋四公觉得肚中饥馁,⼊那店酒去,买些个酒吃。酒保安排将酒来,宋四公吃了三两杯酒,只见一个精精致致的后生,走⼊店酒来。看那人时,却是如何打扮? 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下面宽口 ![]() 叫道:“公公拜缉。”宋四公抬头看时,不是别人,便是他师弟赵正。宋四公人面前,不敢师⽗师弟厮叫,只道:“官人少坐。”赵正和宋四公叙了间阔就坐。教酒保添只盏来筛酒,吃了一杯。赵正却低低地问道:“师⽗一向疏阔。”宋四公道: “二哥,几时有道路也没?”赵正道:“是道路却也自有,都只把来风花雪月使了。闻知师⽗⼊东京去,得拳道路。”宋四公道:“也没甚么,只有得个四五万钱。”又问赵正道:“二哥,你如今那里去?”赵正道:“师⽗,我要上东京闲直一遭,一道赏玩则个,归平江府去做话说。”宋四公道:“二哥,你去不得。”赵正道:“我如何上东京不得?”宋四公道:“有三件事,你去不得。第一,你是浙右人,不知东京事,行院少有认得你的,你去投奔阿谁?第二,东京百八十里罗城,唤做‘卧牛城’。我们只是草寇,常言:‘草⼊牛口,其命不久。’第三,是东京有五千个眼明手快做公的人,有三都捉事使臣。” 赵正道:“这三件事都不妨,师⽗你只放心,赵正也不到得胡 ![]() 赵正同宋四公⼊房里走一遭,道了“安置”赵正自去。当下天⾊晚,如何见得? 暮烟 ![]() 宋四公见天⾊已晚,自思量道:“赵正这汉手⾼,我做他师⽗,若还真个吃他觅了这般细软,好吃人笑!不如早睡。” 宋四公却待要睡,又怕吃赵正来后如何,且只把一包细软安放头边,就 ![]() 到明⽇天晓起来,头边不见了细软包儿。正在那里没摆拨,只见店小二来说道:“公公,昨夜同公公来的官人来相见。” 宋四公出来看时,却是赵正。相揖罢,请他⼊房里去,关上房门。赵正从怀里取一个包儿,纳还师⽗。宋四公道:“二哥,我问你则个,壁落共门都不曾动,你却是从那里来,讨了我的包儿?”赵正道:“实瞒不得师⽗,房里 ![]() 赵正道:“是吃我盘到你房门前,揭起学书纸,把小锯儿锯将两条窗栅下来,我便挨⾝而⼊,到你 ![]() 宋四公口里不说,肚里思量道:“赵正手⾼似我,这番又吃他觅了包儿,越不好看,不如安排走休!”宋四公便叫将店小二来说道:“店二哥,我如今要行,二百钱在这里,烦你买一百钱-⾁,多讨椒盐,买五十钱蒸饼,剩五十钱,与你买碗酒吃。”店小二谢了公公,便去谟县前买了-⾁和蒸饼。却待回来,离客店十来家,有个茶坊里,一个官人叫道:“店二哥,那里去?”店二哥抬头看时,便是和宋四公相识的官人。 店二哥道:“告官人,公公要去,教男女买-⾁共蒸饼。”赵正道:“且把来看。”打开荷叶看了一看,问道:“这里几文钱⾁?”店二哥道:“一百钱⾁。”赵正就怀里取出二百钱来道: “哥哥,你留这-⾁蒸饼在这里,我与你二百钱,一道相烦,依这样与我买来,与哥哥五十钱买酒吃。”店二哥道:“谢官人。”道了便去。不多时,便买回来。赵正道:“甚劳烦哥哥,与公公再裹了那-⾁。见公公时做我传语他,只教他今夜小心则个。”店二哥唱喏了自去。到客店里,将⾁和蒸饼递还宋四公。宋四公接了道:“罪过哥哥。”店二哥道:“早间来的那官人,教再三传语,今夜小心则个。” 宋四安公排行李,还了房钱,脊背上背着一包被卧,手里提着包裹,便是觅得噤魂张员外的细软,离了客店。行一里有余,取八角镇路上来。到渡头,看那渡船,却在对岸,等不来。肚时又饥,坐在地上,放细软包儿在面前,开解-⾁裹儿,擘开一个蒸饼,把四五块肥底-⾁多蘸些椒盐,卷做一卷,嚼得两口,只见天在下,地在上,就那里倒了。宋四公只见一个丞局打扮的人,就面前把了细软包儿去。宋四公眼睁睁地见他把去,叫又不得,赶又不得,只得由他。那个丞局拿了包儿,先过渡去了。 宋四公多样时,苏醒起来,思量道:“那丞局是阿谁?捉我包儿去。店二哥与我买的-⾁里面有作怪物事!”宋四忍气呑声走起来,唤渡船过来,过了渡,上了岸,思量那里去寻那丞局好。肚里又闷,又有些渴饥,只见个村店酒,但见: 柴门半掩,破旆低垂。村中量酒,岂知有涤器相如?陋质蚕姑,难效彼当垆卓氏。壁间大字,村中学究醉时题;架上⿇⾐,好饮芒郞留下当。酸-破瓮土 ![]() 宋四公且⼊店酒里去,买些酒消愁解闷则个。酒保唱了喏,排下酒来。一杯两盏,酒至三杯。宋四公正闷里吃酒,只见外面一个妇女⼊店酒来: 油头粉面,⽩齿朱 ![]() 那个妇女⼊着店酒,与宋四公道个万福,拍手唱一只曲儿。宋四公仔细看时,有些个面 ![]() ![]() ![]() ![]() 宋四公道:“打脊的检才!原来却才丞局便是你。”赵正道: “可知便是赵正。”宋四公道:“二哥,我那细软包儿,你却安在那里?”赵正叫量酒道:“把适来我寄在这里包儿还公公。” 量酒取将包儿来。宋四公接了道:“二哥,你怎地拿下我这包儿?”赵正道:“我在客店隔几家茶坊里坐地,见店小二哥提一裹-⾁。我讨来看,便使转他也与我去买,被我安些汗药在里面裹了,依然教他把来与你。我妆做丞局,后面踏将你来。你吃摆翻了,被我拿得包儿,到这里等你。”宋四公道: “恁地你真个会,不枉了上得东京去。”即时还了酒钱,两个同出店酒,去空野处除了花朵,溪⽔里洗了面,换一套男子⾐裳着了,取一顶单青纱头巾裹了。宋四公道:“你而今要上京去,我与你一封书,去见个人,也是我师弟。他家住汴河岸上,卖人⾁馒头。姓侯,名兴,排行第二,便是侯二哥。” 赵正道:“谢师⽗。”到前面茶坊里,宋四公写了书,吩咐赵正,相别自去。宋四公自在谟县。 赵正当晚去客店里安歇,打开宋四公书来看时,那书上写道: 师⽗信上贤师弟二郞、二娘子:别后安乐否?今有姑苏贼人赵正, ![]() 赵正看罢了书,伸着⾆头缩不上。“别人便怕了,不敢去; 我且看他如何对付我!我自别有道理。”再把那书折迭,一似原先封了。 明⽇天晓,离了客店,取八角镇。过八角镇,取板桥,到陈留县。沿那汴河行,到⽇中前后,只见汴河岸上,有个馒头店。门前一个妇女,⽟井栏手巾勒着 ![]() 赵正道:“这里是侯兴家里了。”走将⼊去,妇女叫了万福,问道:“客长用点心?”赵正道:“少待则个。”就脊背上取将包裹下来。一包金银钗子,也有花头的,也有连二连三的,也有素的,都是沿路上觅得的。侯兴老婆看见了,动心起来,道: “这客长,有二三百只钗子!我虽然卖人⾁馒头,老公虽然做赞老子,倒没许多物事。你看少间问我买馒头吃,我多使些汗⽔,许多钗子都是我的。”赵正道:“嫂嫂,买五个馒头来。” 侯兴老婆道:“着!”楦个碟子,盛了五个馒头,就灶头合儿里多撮些物料在里面。赵正肚里道:“这合儿里便是作怪物事了。”赵正怀里取一包药来,道:“嫂嫂,觅些冷⽔吃药。”侯兴老婆将半碗⽔来,放在桌上。赵正道:“我吃了药,却吃馒头。”赵正吃了药,将两只箸一拨,拨开馒头馅,看了一看,便道:“嫂嫂,我爷说与我道:莫去汴河岸上买馒头吃,那里都是人⾁的。’嫂嫂,你看这一块有指甲,便是人的指头。这一块⽪上许多短⽑儿,须是人的不便处。”侯兴老婆道:“官人休耍,那得这话来!”赵正吃了馒头,只听得妇女在灶前道: “倒也!”指望摆翻赵正,却又没些事。赵正道:“嫂嫂,更添五个。”侯兴老婆道:“想是恰才汗火少了,这番多把些药倾在里面。”赵正怀中又取包儿,吃些个药。侯兴老婆道:“官人吃甚么药?”赵正道:“平江府提刑散的药,名唤做‘百病安丸’,妇女家八般头风,胎前产后,脾⾎气痛,都好服。”侯兴老婆道:“就官人觅得一服吃也好。”赵正去怀里别搠换包儿来,撮百十丸与侯兴老婆吃了,就灶前-翻了。赵正道: “这婆娘要对付我,却倒吃我摆翻。别人漾了去,我却不走。” 特骨地在那里解 ![]() 不多时,见个人挑一担物事归。赵正道:“这个便是侯兴,且看他如何?”侯兴共赵正两个唱了喏。侯兴道:“客长吃点心也未?”寻来寻去,寻到灶前,只见浑家倒在地下,口边溜出痰延,说话不真,喃喃地道:“我吃摆翻了。”侯兴道:“我理会得了,这婆娘不认得江湖上相识,莫是吃那门前客长摆翻了?”侯兴向赵正道:“法兄,山 ![]() 侯兴看罢,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道:“师⽗兀自三次无礼,今夜定是坏他 ![]() 即时置酒相待。晚饭过了,安排赵正在客房里睡,侯兴夫妇在门前做夜作。 赵正只闻得房里一阵臭气,”寻来寻去, ![]() 探手打一模,一颗人头;又打一模,一只人手与人脚。赵正搬出后门头,都把索子缚了,挂在后门屋檐上。关了后门,再⼊房里,只听得妇女道:“二哥,好下手!”侯兴道:“二嫂,使未得!更等他落忽些个。”妇女道:“二哥,看他今⽇把出金银钗子,有二三百只。今夜对付分了,明⽇且把来做一头戴,教人喝采则个。”赵正听得道:“好也!他两个要恁地对付我 ![]() ![]() ![]() ![]() 赵正却在这里。”侯兴听得焦燥,拿起劈柴斧赶那赵正,慌忙走出后门去,只见扑地撞着侯兴额头,看时却是人头、人脚、人手挂在屋檐上,一似闹竿儿相似。侯兴教浑家都搬将⼊去,直上去赶。赵正见他来赶,前头是一派溪⽔,赵正是平江府人,会弄⽔,打一跳,跳在溪⽔里,后头侯兴也跳在⽔里来赶。赵正一分一蹬,顷刻之间,过了对岸。侯兴也会⽔,来得迟些个。赵正先走上岸,脫下⾐裳挤教⼲。侯兴赶那赵正,从四更前后,到五更二点时候,赶十一二里,直到顺天新郑门一个浴堂。赵正⼊那浴堂里洗面,一道烘⾐裳。正洗面间,只见一个人把两只手去赵正腿两上打一掣,掣翻赵正。赵正见侯兴来掣他,把两秃膝桩翻侯兴,倒在下面,只顾打。 只见一个狱家院子打扮的老儿进前道:“你们看我面放手吧。”赵正和侯兴抬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师⽗宋四公。一家唱个大喏,直下便拜。宋四公劝了,将他两个去汤店里吃盏汤。侯兴与师⽗说前面许多事,宋四公道:“如今一切休论。 则是赵二哥明朝⼊东京去,那金梁桥下,一个卖酸馅的,也是我们行院,姓王,名秀,这汉走得楼阁没赛,起个浑名,唤做‘病猫儿’。他家在大相国寺后面院子里住。他那卖酸馅架儿上一个大金丝罐,是定州中山府窑变了烧出来的。他惜似气命。你如何去拿得他的?”赵正道:“不妨。等城门开了,到⽇中前后,约师⽗只在侯兴处。” 赵正打扮做一个砖顶背系带头巾,皂罗文武带背儿,走到金梁桥下,见一抱架儿,上面一个大金丝罐, ![]() 郓州单青纱现顶儿头巾,⾝上着一领缪盍子布衫。 ![]() ![]() 赵正道:“这个便是王秀了。”赵正走过金梁轿来,去米铺前撮几颗红米,又去菜担上摘些个叶子,和米和叶子安在口里,一处嚼教碎。再走到王秀架子边,漾下六文钱,买两个酸馅,特骨地脫一文在地下。王秀去拾那地上一文钱,被赵正吐那米和菜在头巾上,自把了酸馅去,却在金梁桥顶上立地。见个小的跳将来,赵正道:“小哥,与你五文钱,你看那卖酸馅王公头巾上一堆虫蚁屎,你去说与他,不要道我说。” 那小的真个去说道:“王公,你看头巾上。”王秀除下头巾来,只道是虫蚁屎,⼊去茶坊里揩抹了。走出来架子上看时,不见了那金丝罐。原来赵正见王秀⼊茶坊去揩那头巾,等他眼慢,拿在袖子里便行,一径走往侯兴家去。宋四公和侯兴看了,吃一惊。赵正道:“我不要他的,送还他老婆休!”赵正去房里换了一顶搭飒头巾,底下旧⿇鞋,着领旧布衫,手把着金丝罐,直走去大相国寺后院子里。见王秀的老婆,唱个喏了道:“公公教我归来,问婆婆取一领新布衫、汗衫、 ![]() 赵正便把王秀许多⾐裳着了,再⼊城里,去桑家瓦里闲走一回,买酒买点心吃了,走出瓦子外面来。却待过金梁桥,只听得有人叫:“赵二官人!”赵正回过头来看时,却是师⽗宋四侯兴。三个同去金梁桥下,见王秀在那里卖酸馅。宋四公道:“王公拜茶。”王秀见了师⽗和侯二哥,看了赵正,问宋四公道:“这个客长是兀谁?”宋四公恰待说,被赵正拖起去,教宋四公:“未要说我姓名,只道我是你亲戚,我自别有道理。”王秀又问师⽗:“这客长⾼姓?”宋四公道:“是我的亲戚。我将他来京师闲走。”王秀道:“如此。”即时寄了酸馅架儿在茶坊,四个同出顺天新郑门外僻静店酒,去买些酒吃。 ⼊那店酒去,酒保筛酒来。一杯两盏,酒至三巡。王秀道: “师⽗,我今朝呕气。方才挑那架子出来,一个人买酸馅,脫一钱在地下。我去拾那一钱,不知甚虫蚁屙在我头巾上。我⼊茶坊去揩头巾出来,不见了金丝罐,一⽇好闷!”宋四公道: “那人好大胆,在你跟前卖弄得,也算有本事了。你休要气闷,到明⽇闲暇前,大家和你查访这金丝罐。又没三件两件,好歹要讨个下落,不到得失脫。”赵正肚里,只是暗暗的笑。四个都吃得醉,⽇晚了,各自归。 且说王秀归家去,老婆问道:“大哥,你恰才教人把金丝罐归来?”王秀道:“不曾。”老婆取来道:“在这里,却把了几件⾐裳去。”王秀没猜道是谁,猛然想起今⽇宋四公的亲戚⾝上穿一套⾐裳,好似我家的。心上委决不下,肚里又闷,提一角酒,索 ![]() ![]() ![]() ![]() ![]() 次⽇,将着他闲走。王秀道:“你见⽩虎桥下大宅子,便是钱大王府,好一拳财。”赵正道:“我们晚些下手。”王秀道: “也好。”到三鼓前后,赵正打个地洞,去钱大王土库偷了三万贯钱正赃,一条暗花盘龙羊脂⽩⽟带。王秀在外接应,共他归去家里去躲。 明⽇,钱大王写封简子与滕大尹,大尹看了,大怒道: “帝辇之下,有这般贼人!”即时差缉捕使臣马翰,限三⽇內要捉钱府做不是的贼人。 马观察马翰得了台旨,吩咐众做公的落宿,自归到大相国寺前,只见一个人背系带砖顶头巾,也着上一领紫衫,道: “观察拜茶。”同⼊茶坊里,上灶点茶来。那着紫衫的人怀里取出一裹松子胡桃仁,倾在两盏茶里,观察问道:“尊官⾼姓?” 那个人道:“姓赵,名正,昨夜钱府做贼的便是小子。”马观察听得,脊背汗流。却待等众做公的过捉他,吃了盏茶,只见天在下,地在上,吃摆翻了。赵正道:“观察醉也。”扶住他,取出一件作怪动使剪子剪下观察一半衫蹋安在袖里。还了茶钱,吩咐茶博士道:“我去叫人来扶观察。”赵正自去。 两碗饭间,马观察肚里药过了,苏醒过来。看赵正不见了,马观察走归去。睡了夜一,明⽇天晓,随大尹朝殿。大尹骑着马,恰待⼊宣德门去,只见一个人裹顶弯角帽子,着上一领皂衫,拦着马前,唱个大喏,道:“钱大王有礼目上呈。” 滕大尹接了,那个人唱喏自去。大尹就马上看时, ![]() 是⽔归于大海,闲汉总⼊京都。三都捉事马司徒,衫褙难为作主。盗了亲王⽟带,剪除大尹金鱼。 要知闲汉姓名无?小月旁边匹土。 大尹看罢,道:“这个又是赵正?直恁地手⾼。”即唤马观察马翰来,问他捉贼消息。马翰道:“小人因不认得贼人赵正,昨⽇当面错过。这贼委的手⾼,小人访得他是郑州宋四公的师弟。若拿得宋四,便有了赵正。”滕大尹猛然想起,那宋四因盗了张富家的土库,现告失状未获。即唤王七殿直王遵,吩咐他协同马翰访贼人宋四、赵正。王殿直王遵禀道: “这贼人踪迹难,求相公宽限时⽇,又须官给赏钱,出榜悬挂,那贪着赏钱的便来出首,这公事便容易了办。”滕大尹听了,立限一个月缉获,依他写下榜文:“如有缉知真赃来报者,官给赏钱一千贯。马翰和王遵领了榜文,径到钱大王府中,禀了钱大王,求他添上赏钱,钱大王也注一千贯。两个又到噤魂张员外家来,也要他同赏。张员外现在失了五万贯财物,那里肯出赏钱?众人道:“员外休得为小失大。捕得着时,好一注大赃追还你。府尹相公也替你出赏,钱大王也注了一千贯,你却不肯时,大尹知道,却不好看相。”张员外说不过了,另写个赏单,勉強写⾜了五百贯。马观察将去府前张挂,一面与王殿直约会,分路缉查。 那时府前看榜的人山人海,宋四公也看了榜,去寻赵正来商议,赵正道:“可奈王遵、马翰,⽇前无怨,定要加添赏钱,缉获我们。又可奈张员外悭吝,别的都出一千贯,偏你只出五百贯,把我们看得恁 ![]() 且说宋四公才转⾝,正遇着向⽇张员外门首捉笊篱的哥哥,一把扯出顺天新郑门,直到侯兴家里歇脚。便道:“我今⽇有用你之处。”那捉笊篱的便道:“恩人有何差使?并不敢违。”宋四公道:“作成你趁一千贯钱养家则个。”那捉笊篱的倒吃一惊,叫道:“罪过!小人没福消受。”宋四公道:“你只依我,自有好处。”取出暗花盘龙羊脂⽩⽟带,教侯兴扮作內官模样“把这条带去噤魂张员外解库里去解钱。这带是无价之宝,只要解他三百贯,却对能说:‘三⽇便来取赎,若不赎时,再加绝二百贯。你且放在铺內,慢些子收蔵则个。’”侯兴依计去了。张员外是贪财之人,见了这带,有些利息,不问来由,当去三百贯⾜钱。侯兴取钱回复宋四公,宋四公却教捉笊篱的到钱大王门上揭榜出首。钱大王听说获得真赃,便唤捉笊篱的面审。捉笊篱的说道:“小的去解库中当钱,正遇那主管,将⽩⽟带卖与北边一个客人,索价一千五百两。有人说是大王府里来的,故此小的出首。”钱大王差下百十名军校,教捉笊篱的做眼,飞也似跑到噤魂张员外家,不由分说,到解库中一搜,搜出了这条暗花盘龙羊脂⽟带。张员外走出来分辩时,这些个众军校那里来管你三七二十一,一条索子扣头,和解库中两个主管,都拿来见钱大王。钱大王见了这条带,明是真赃,首人不虚,便写个钧帖,付与捉笊篱的,库上支一千贯赏钱。钱大王打轿,亲往开封府拜滕大尹,将⽟带及张富一⼲人送去拷问。大尹自己缉获不着,倒是钱大送来,好生惭愧,便骂道:“你前⽇到本府告失状,开载许多金珠宝贝。我想你庶民之家,那得许多东西?”却原原放线做贼! 你实说这⽟带甚人偷来的?”张富道:“小的祖遗物,并非做贼窝赃。这条带是昨⽇申牌时分,一个內官拿来,解了三百贯钱去的。”大尹道:“钱大王府里失了暗花盘龙羊脂⽩⽟带,你岂不晓得?怎肯不审来历,当钱与他?如今这內官何在?明明是一派胡说!”喝教狱卒将张富和两个主管一齐用刑,都打得⽪开⾁绽,鲜⾝迸流。张富受苦不过,情愿责限三⽇,要出去挨获当带之人。三⽇获不着,甘心认罪。滕大尹心上也有引起疑虑,只将两个主管监候,却差狱卒押着张富,准他立限三⽇回话。 张富眼泪汪汪,出了府门,到一个店酒里坐下,且请狱卒吃三杯。方才举杯,只见外面踱个老儿⼊来,问道:“那一个是张员外?”张富低着头,不敢答应。狱卒便问:“阁下是谁?要寻张员外则甚?”那老儿道:“老汉有个喜信要报他,特到他解库前,闻说有官事在府前,老汉跟寻至此。”张富方才起⾝道:“在下便是张富,不审有何喜信见报?请就此坐讲。” 那老儿捱着张员外⾝边坐下,问道:“员外土库中失物,曾缉知下落否?”张员外道:“在下不知。”那老儿道:“老汉倒晓得三分,特来相报员外。若不信时,老汉愿指引同去起赃。见了真正赃物,老汉方敢领赏。”张员外大喜道:“若起得这五万贯赃物,便赔偿钱大王,也还有余。拼些上下使用,⾝上也得⼲净。”便问道:“老丈既然的确,且说何名姓?”那老儿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张员外大惊道:“怕没此事。”老儿道: “老汉情愿到府中出个首状,若起不出真脏,老汉自认罪。”张员外大喜道:“且屈老丈同在此吃三杯,等大尹晚堂,一同去禀。”当下四人饮酒半醉,恰好大尹升厅,张员外买张纸,教老儿写了首状,四人一齐进府出首。滕大尹看了王保状词,却是说马观察、王殿直做贼,偷了张富家财,心中想道:“他两个积年捕贼,那有此事?”便问王保道:“你莫非挟仇陷害么? 有甚么证据?”王保老儿道:“小的在郑州经纪,见两个人把许多金珠在彼兑换。他说家里还蔵得有,要换时再取来。小的认得他是本府差来缉事的,他如何有许多宝物?心下疑惑。 今见张富失单,所开宝物相象,小的情愿跟同张富到彼搜寻。 如若没有,甘当认罪。”滕大尹似信不信,便差李观察李顺,领着眼明手快的公人,一同王保、张富前去。 此时马观察马翰与王七殿直王遵,俱在各县挨缉两宗盗案未归。众人先到王殿直家,发声喊,径奔⼊来。王七殿直的老婆,抱着三岁的孩子,正在窗前吃枣糕,引着耍子。见众人罗唣,吃了一惊,正不知甚么缘故。恐怕吓坏了孩子,把袖帽子掩了耳朵,把着时房。众人随着脚跟儿走,围住婆娘问道:“张员外家赃物,蔵在那里?”婆娘只光着眼,不知那里说起。众人见婆娘不言不语,一齐掀箱倾笼,搜寻了一回。 虽有几件银钗饰和些⾐服,并没赃证。李观察却待埋怨王保,只见王保低着头,向 ![]() ![]() ![]() ![]() ![]() “常闻得捉贼的就做贼,不想王遵、马翰真个做下这般勾当!” 喝教将两家 ![]() 滕大尹情知张富冤枉,许他召保在外。王保跟张员外到家,要了他五百贯赏钱去了。原来王保就是王秀,浑名“病猫儿”他走得楼阁没赛。宋四公定下计策,故意将噤魂张中外土库中赃物,预教王秀潜地埋蔵两家 ![]() 却说王遵、马翰正在各府缉获公事,闻得 ![]() ![]() ![]() 这一班贼盗,公然在东京做歹事,饮美酒,宿名娼,没有奈何得他。那时节东京扰 ![]() 只因贪吝惹非殃,引到东京盗贼狂。 亏杀龙图包大尹,始知官好自民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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