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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 作者:陈志平 |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20100 |
上一章 第四十九卷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下一章 ( → ) | |
闲向书斋阅古今,偶逢奇事感人心。 忠臣反受奷臣制,肮脏英雄泪満襟。 休解绶,慢投簪,从来⽇月岂常陰? 到头祸福终须应,天道还分贞与滢。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圣人在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为用错了一个奷臣,浊 ![]() ![]() ![]() 他为人更狠,因有些小人之才,博闻強记,能思善算,介溪公最听他的说话。凡疑难大事,必须与他商量,朝中有“大丞相”、“小丞相”之称。他⽗子济恶,招权纳贿,卖官鬻爵。 员官求富贵者,以重赂献之,拜他门下做⼲儿子,即得升迁显位。由是不肖之人,奔走如市,科道衙门,皆其心腹牙爪。 但有与他作对的,立见奇祸,轻则杖谪,重则杀戳,好不利害!除非不要 ![]() 少小休勤学,钱财可立⾝。君看严宰相,必用有钱人。 又改四句,道是: 天子重权豪,开言惹祸苗。万般皆下品,只有奉承⾼。 只为严嵩⽗子恃宠贪 ![]() 家多孝子亲安乐,国有忠臣世太平。 那人姓沈,名炼,别号青霞,浙江绍兴人氏。其人有文经武纬之才,济世安民之志。从幼慕诸葛孔明之为人。孔明文集上有《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沈炼平⽇爱诵之,手自抄录数百篇,室中到处粘壁。每逢酒后,便⾼声背诵,念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往往长叹数声,大哭而罢,以此为常。人都叫他是狂生。嘉靖戊戍年中了进士,除授知县之职。 他共做了三处知县。那三处?溧 ![]() 吏肃惟遵法,官清不爱钱。豪強皆敛手,百姓尽安眠。 因他生 ![]() ![]() ![]() ![]() ![]() 睡到五更醒来,想道:“严世蕃这厮,被我使气 ![]() ![]() ![]() 沈炼带 ![]() ![]() 一纸封章忤庙廓,萧然行李⼊遐荒。 但知不敢攀鞍送,恐触权奷惹祸殃。 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且喜到了保安地方。 那保安州属宣府,是个边远地方,不比內地繁华,异乡风景,举目凄凉。况兼连⽇陰雨,天昏地黑,倍加惨戚。 ![]() 那人道:“小人姓贾,名石,是宣府卫一个舍人。哥哥是本卫千户,先年⾝故无子,小人应袭。为严贼当权,袭职者都要重赂,小人不愿为官。托赖祖荫,有数亩薄田,务农度⽇。数⽇前闻阁下弹劾严氏,此乃天下忠臣义士也。又闻编管在此,小人渴 ![]() 沈公再三扶起,便教沈-、沈褒与贾石相见。贾石教老婆 ![]() ![]() ![]() ![]() “农庄耝粝,休嫌简慢。”当⽇宾主酬酢,无非说些感慨时事的说话。两边说得情投意合,只恨相见之晚。 过了一宿,次早沈炼起⾝,向贾石说道:“我要寻所房子安顿老小,有烦舍人指引。”贾石道:“要什么样子的房子?” 沈炼道:“只像宅上这一所,十分⾜意了。租价但凭尊教。”贾石道:“不妨事。”出去踅了一回,转来道:“赁房尽多,只是龌龊低洼,急切难得中意。阁下不若就在草舍权住几时,小人领着家小,自到外家去住。等阁下还朝,小人回来,可不稳便?”沈炼道:“虽承厚爱,岂敢占舍人之宅?此事决不可。” 贾石道:“小人虽是村农,颇识好歹。慕阁下忠义之士,想要执鞭随镫尚且不能。今⽇天幸降临,权让这几间草房与阁下作寓,也表我小人一点敬贤之心,不须推逊。”话毕,慌忙吩咐庄客,推个车儿,牵个马儿,带个驴儿,一伙子将细软家私搬去。其余家常动使家火,都留与沈公⽇用。沈炼见他慨慡,甚不过意,愿与他结义为兄弟。贾石道:“小人一介村农,怎敢僭攀贵宦?”沈炼道:“大丈夫意气相投,那有贵 ![]() ![]() ![]() 倾盖相逢意气真,移家借宅表情亲。 世间多少亲和友,竞产争财愧死人。 却说保安州⽗老闻知沈经历为上本参严阁老,贬斥到此,人人敬仰,都来拜望,争识其面。也有运柴运米相助的,也有携酒肴来请沈公吃的,又有遣弟子拜于门下听教的。沈炼每⽇间与地方人等,讲论忠孝大节,及古来忠臣义士的故事。 说到伤心处,有时⽑发倒竖,拍案大叫;有时悲歌长叹,涕泪 ![]() ![]() ![]() ![]() ![]() ![]() 自古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只有权势之家报新闻的极多,早有人将此事报知严嵩⽗子。严嵩⽗子深以为恨,商议要寻个事头杀却沈炼,方免其患。适值宣大总督员缺,严阁老吩咐吏部,教把这缺与他门人、⼲儿子杨顺做去。吏部依言,就把那侍郞杨顺差往宣大总督。杨顺往严府拜辞,严世蕃置酒送行。席间屏人而语,托他要查沈炼过失。杨顺领命,唯唯而去。正是: 合成毒药惟需酒,铸就钢刀待举手。 可怜忠义沈经历,还向偶人夸大口! 却说杨顺到任不多时,适遇大同鞑虏俺答引众⼊寇,应州地方,连破了四十余堡,掳去男妇无算。杨顺不敢出兵救援,直待鞑虏去后,方才遣兵调将为追袭之计。一般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鬼混一场,那曾看见半个鞑子的影儿!杨顺情知失机惧罪,密谕将士,拿获避兵的平民,将他酝氛妒祝充做鞑虏首级,解往兵部报功。那一时,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沈炼闻知其事,心中大怒,写书一封,教中军官送与杨顺。中军官晓得沈经历是个惹祸的太岁,书中不知写甚么说话,那里肯与他送进。沈炼就穿了青⾐小帽,在军门伺候杨顺出来,亲自投递,杨顺接来看时,书中大略说道: 一人功名事极小,百姓 ![]() 书后又附诗一首。诗云: 杀生报主意何如?解道功成万骨枯。 试听沙场风雨夜,冤魂相唤觅头颅。 杨顺见书大怒,扯得粉碎。 却说沈炼又做了一篇祭文,率领门下弟子,备了祭礼,望空祭奠那些冤死之鬼。又作《塞下昑》云: 云中一片虏烽⾼,出塞将军已著劳。 不斩单于诛百姓,可怜冤⾎染霜刀。 又诗云: 本为求生来避虏,谁知避虏反戕生? 早知虏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杨总督标下有个心腹指挥姓罗名铠,抄得此诗并祭文密献于杨顺。杨顺看了,愈加怨恨,遂将第一首诗改窜数字。诗曰: 云中一片虏烽⾼,出塞将军枉著劳。 何似借他除佞贼?不须奏请上方刀。 写就密书,连改诗封固,就差罗铠送与严世蕃。书中说沈炼恨着相国⽗子,陰结死士剑客,要乘机报仇。前番鞑虏⼊寇,他昑诗四句,诗中有借虏除佞之语,意在不轨。世蕃见书大惊,即请心腹御史路楷商议。路楷曰:“不才若往按彼处,当为相国了当这件大事。”世蕃大喜,即吩咐都察院,便差路楷巡按宣大。临行,世蕃治酒款别,说道:“烦寄语杨公,同心协力;若能除却这心腹之患,当以侯伯世爵相酬,决不失信于二公也。”路楷领诺。不一⽇,奉了钦差敕命,来到宣府到任,与杨总督相见了。路楷遂将世蕃所托之语,一一对杨顺说知。杨顺道:“生学为此事朝思暮想,废寝忘餐,恨无良策以置此人于死地。”路楷道:“彼此留心,一来休负了严公⽗子的付托,二来自家富贵的机会,不可错过。”杨顺道:“说得是。倘有可下手处,彼此相报。”当⽇相别去了。 杨顺思想路楷之言,夜一不睡。次早坐堂,只见中军官报道:“今有蔚州卫拿获妖贼二名,解到辕门,伏听钧旨。”杨顺道:“唤进来。”解官磕了头,递上文书。杨顺拆开看了,呵呵大笑。这二名妖贼,叫做阎浩、杨胤夔,系妖人萧芹之 ![]() 原来萧芹是⽩莲教的头儿,向来出⼊虏地,惯以焚香惑众。哄骗虏酋俺答,说自家有奇术,能咒人使人立死,喝城使城立颓。虏酋愚甚,被他哄动,尊为国师。其 ![]() “天朝情愿与你通好,将俺家布粟,换你家马,名为‘马市’,两下息兵罢战,各享安乐,此是美事。只怕萧芹等在內作梗,和好不终。那萧芹原是国中一个无赖小人,全无术法,只是狡伪,哄 ![]() ![]() ![]() 杨总督看见获解到来,一者也算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个题目牵害沈炼,如何不喜。当晚就请路御史来后堂,商议道:“别个题目布摆沈炼不了,只有个⽩莲教通虏一事,圣上所最怒。如今将妖贼阎浩、杨胤夔招中,窜⼊沈炼名字,只说浩等平⽇师事沈炼,沈炼因失职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虏谋逆。天幸今⽇被擒,乞赐天诛,以绝后患。先用密禀,禀知严家,教他叮嘱刑部,作速覆本。料这番沈炼之命,必无逃矣。”路楷拍手道:“妙哉!妙哉!”两个当时就商量了本稿,约齐同时发本。严嵩先见了本稿及禀帖,便教严世蕃传话刑部。那刑部尚书许论,是个罢软没用的老儿,听见严府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覆本,一依杨路二人之议。圣旨倒下,妖犯着本处巡按御史即时斩决;杨顺荫一子锦⾐卫千户;路楷纪功升迁级三,俟京堂缺推用。 话分两头。却说杨顺自发本之后,便差人密地里拿沈炼下于狱中。慌得徐夫人和沈-、沈褒没做理会,急寻义叔贾石商议。贾石道:“此必杨、路二贼,为严家报仇之意。既然下狱,必然诬陷以重罪。两位公子及今逃窜远方,待等严家势败,方可以出头。若住在此处,杨、路二贼决不⼲休。”沈-道:“未曾看得⽗亲下落,如何好去?”贾石道:“尊大人犯了对头,决无保全之理。公子以宗祀为重,岂可拘于小孝,自取灭绝之祸?可劝令堂老夫人,早为远害全⾝之计。尊大人处,贾某自当央人看觑,不烦悬念。”二沈便将贾石之言对徐夫人说知。徐夫人道:“你⽗亲无罪陷狱,何忍弃之而去?贾叔叔虽然相厚,终是个外人。我料杨、路二贼,奉承严氏,不过与你爹爹作对,终不然累及 ![]() 说罢大哭不止。沈-、沈褒,齐声恸哭。贾石闻知徐夫人不允,叹息而去。 过了数⽇,贾石打听的实,果然扭⼊⽩莲教之 ![]() ![]() ![]() “极知久占叔叔⾼居,心上不安。奈家⺟之意, ![]() ![]() 他⽇相逢,以此为信。”沈-就提下二纸,双手摺叠,递与贾石。贾石蔵于袖中,流泪而别。原来贾石算定杨、路二贼设心不善,虽然杀了沈炼,未肯⼲休。自己与沈炼相厚,必然累及,所以预先逃走,在河南地方宗族家权时居住,不在话下。 却说路楷见刑部覆本,有了圣旨,便于狱中取出阎浩、杨胤夔斩讫。并要割沈炼之首,一同枭示。谁知沈炼真尸已被贾石买去了,官府也那里辨验得出。不在话下。 再说杨顺看见止于荫子,心中不満,便向路楷说道:“当初严东楼许我事成之⽇,以侯伯爵相酬。今⽇失信,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晌,答道:“沈炼是严家紧对头,停止诛其⾝,不曾波及其子,斩草不除 ![]() ![]() 破巢完卵从来少,削草除 ![]() 可惜忠良遭屈死,又将家属媚当权。 再过数⽇,圣旨下了。州官奉着宪牌,差人来拿沈炼家属;并查平素往来诸人姓名,一一挨拿。只有贾石名字,先经出外,只得将在逃开报。此见贾石见几之明也。时人有诗赞云: 义气能如贾石稀,全⾝远避更知几。 任他罗网空中布,争奈仙禽天外飞。 却说杨顺见拿到沈-、沈褒,亲自鞫问,要他招承通虏实迹。二沈⾼声叫屈,那里肯招?被杨总督严刑拷打,打得体无完肤,沈-、沈褒熬炼不过,双双死于杖下。可怜少年公子,都⼊枉死城中!其同时拿到犯人,都坐个同谋之罪,累死者何止数十人。幼子沈-尚在襁褓,免罪,随着⺟徐氏,另徙在云州极边,不许在保安居住。路楷又与杨顺商议道:“沈炼长子沈襄,是绍兴有名秀才。他时得第,必然衔恨于我辈。 不若一并除之,永绝后患。亦要相国知我用心。”杨顺依言,便行文书到浙江,把做钦犯,严提沈襄来问罪。又吩咐心腹经历金绍,择取有才⼲的差人,赍文前去;嘱他中途伺便,便行谋害,就所在地方讨个病状回缴。事成之⽇,差人重赏,金绍许他荐本超迁。 金绍领了台旨,汲汲而回,着意的选两名积年⼲事的公差,无过是张千、李万。金绍唤他到私衙,赏了他酒饭,取出私财二十两相赠。张千、李万道:“小人安敢无功受赐?”金绍道:“这银两不是我送你的,是总督杨爷赏你的。叫你赍文到绍兴去拿沈襄,一路不要放松他,须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回来还有重赏。若是怠慢,总督老爷衙门不是取笑的,你两个自去回话。”张千、李万道:“莫说总督老爷钧旨,就是老爷吩咐,小人怎敢有违!”收了银子,谢了金经历,在本府领下公文,疾忙上路,往南进发。 却说沈襄号小霞,是绍兴府学廪膳秀才。他在家久闻得⽗亲以言事获罪,发去口外为民,甚是挂怀, ![]() ![]() 霎时间,亲戚都来与小霞话别。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说几句劝解的言语。小霞的丈人孟舂元,取出一包银子,送与二位公差,求他路上看顾女婿,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子又添上金簪子一对,方才收了。沈小霞带着哭,吩咐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为我忧念,只当我已死一般,在爷娘家过活。你是书礼之家,谅无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 指着小 ![]() ![]() 沈小霞道:“得个亲人做伴,我非不 ![]() ![]() 一路行来,闻氏与沈小霞寸步不离,茶汤饭食,都亲自搬取。张千、李万初时还好言好语,过了扬子江,到徐州起旱,料得家乡已远,就做出嘴脸来,呼么喝六,渐渐难为他夫 ![]() ![]() 这里夫 ![]() ![]() 次⽇,早起上路。沈小霞问张千道:“前去济宁还有多少路?”张千道:“只有四十里,半⽇就到了。”沈小霞道:‘济宁东门內冯主事,是我年伯。他先前在京师时,借过我⽗亲二百两银子,有文契在此。他管过北新关,正有银子在家。我若去取讨前欠,他见我是落难之人,必然慨付。取得这项银两,一路上盘 ![]() 李万随口应承了,向张千耳边说道:“我看这沈公子是忠厚之人,况爱妾行李都在此处,料无他故。放他去走一遭,取得银两,都是你我二人的造化,有何不可?”张千道:“虽然如此,到饭店安歇行李,我守住小娘子在店上,你紧跟着同去,万无一失。” 话休絮烦。看看巳牌时分,早到济宁城外,拣个洁净店儿,安放了行李。沈小霞便道:“那一位同我到东门走遭,转来吃饭未迟。”李万道:“我同你去。或者他家留酒饭也不见得。”闻氏故意对丈夫道:“常言道:‘人面逐⾼低,世情看冷暖。’冯主事虽然欠下老爷银两,见老爷死了,你又在难中,谁肯唾手 ![]() ![]() ![]() 却说沈小霞回头看时,不见了李万,做一口气急急的跑到冯主事家。也是小霞合当有救,正值冯主事独自在厅。两人京中旧时 ![]() ![]() ![]() 冯主事道:“贤侄不妨。我家卧室之后,有一层复壁,尽可蔵⾝,他人搜检不到之处。今送你在內权住数⽇,我自有道理。” 沈襄拜谢道:“老年伯便是重生⽗⺟!”冯主事亲执沈襄之手,引⼊卧房之后,揭开地板一块,有个地道从此而下。约走五六十步,便有亮光,有小小廓屋三间,四面皆楼墙围裹,果是人迹不到之处。每⽇茶饭,都是冯主事亲自送⼊。他家法极严,谁人敢怈漏半个字!正是: 深山堪隐豹,密柳可蔵鸦。不须愁汉吏,自有鲁朱家。 且说这一⽇李万上了⽑坑,望东门冯家而来。到于门首,问老门公道:“你老爷在家么?”老门公道:“在家里。”又问道:“有个穿⽩的官人来见你老爷,可曾相会?”老门公道: “正在书房里留饭哩。”李万听说,一发放心。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厅上走一穿⽩的官人出来。李万急走上前看时,不是沈襄。那官人径自出门去了。李万等得不耐烦,肚里又饥,不免问老门公道:“你说老爷留饭的官人,如何只管坐了去,不见出来?”老门公道:“方才出去的不是?”李万道:“老爷书房中还有客没有?”老门公道:“这倒不知。”李万道:“方才那穿⽩的是甚人?”老门公道:“是老爷的小舅,常常来的。” 李万道:“老爷如今在那里?”老门公道:“老爷每常饭后,定要睡一觉;此时正好睡哩。”李万听得话不投机,心下早有二分慌了,便道:“不瞒大伯说,在下是宣大总督老爷差来的。 今有绍兴沈公子,名唤沈襄,号沈小霞,系钦提人犯,小人提押到于贵府。他说与你老爷有同年叙侄之谊,要来拜望。在下同他到宅,他进去了。在下等候多时,不见出来,想必还在书房中。大伯,你还不知道,烦你去催促一声,教他快快出来,要赶路哩。”老门公故意道:“你说的是甚么说话?我一些不懂。”李万耐了气,又细细的说了一遍。老门公当面的一啐,骂道:“见鬼,何尝有什么沈公子到来!老爷在丧中,一概不接外客。这门上是我的⼲系,出⼊都是我通禀,你却说这等鬼话!你莫非是⽩⽇撞么?強装什么公差名⾊,掏摸东西的!快快请退,休 ![]() 李万道:“这个门上老儿好不知事!央他传一句话,甚作难。 想沈襄定然在內。我奉军门钧帖,不是私事,便闯进去怕怎的?”李万一时耝莽,直撞⼊厅来,将照壁拍了一拍,大叫道: “沈公子,好走动了!”不见答应。一连叫唤了数声,只见里头走出一个年少的家童,出来问道:“管门的在那里?放谁在厅上喧嚷?”李万正要叫住他说话,那家童在照壁后张了张儿,向西边走去了。李万道:“莫非书房在那西边?我且自去看看,怕怎的!”从厅后转西走去。原来是一带长廊。李万看见无人,只顾望前而行。只见屋宇深邃,门户错杂,颇有妇人走动。李万不敢纵步。依旧退回厅上,听得外面 ![]() ![]() ![]() 李万忍着肚饥,守到晚,并无消息。看看⽇没⻩昏,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免脫下⾐衫,抵当几文钱的火烧来吃。去不多时,只听得扛门声响,急跑来看,冯家大门已闭上了。李万道:“我做了一世的公人,不曾受这般呕气。主事是多大的官儿,门上直恁作威作势!也有那沈公子好笑,老婆行李都在下处,既然这里留宿,信也该寄一个出来。事已如此,只得在房檐下胡 ![]() ![]() ![]() 一时间,家中大小都聚集来,七张八嘴,好不热闹。街上人听得宅里闹吵,也聚拢来围住大门外闲看。惊动了冯主事,从里面踱将出来。且说冯主事怎生模样: 头戴栀子花匾摺孝头巾,⾝穿反摺 ![]() ![]() 众家人听得咳嗽响,道一声“老爷来了!”都分立在两边。主事出厅问道:“为甚事喧嚷?”张千、李万向前施礼道:“冯爷在上,小的是奉宣大总督爷公文来的,到绍兴拿得钦犯沈襄。 经由贵府,他说是冯爷的年侄,要来拜望。小的不敢阻挡,容他进见。自昨⽇上午到宅,至今不见出来,有误程限。管家们又不肯代禀。伏乞老爷开恩,快些打发上路。”张千便在 ![]() ![]() ![]() 冯主事一头骂,一头走进宅去了。大小家人奉了主人之命,推的推,搡的搡,霎时间被众人拥出大门之外。闭了门,兀自听得嘈嘈的 ![]() ![]() 却说闻氏在店房里面,听得差人声音,慌忙移步出来,问道:“我官人如何不来?”张千指李万道:“你只问他就是。”李万将昨⽇注⽑厕出恭,走慢了一步,到冯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以后这般这般,备细说了。张千道:“今早空肚⽪进城,就吃了这一肚寡气。你丈夫想是真个不在他家了,必然还有个去处,难道不对小娘子说的?小娘子你早说来,我们好去抓寻。”说犹未了,只见闻氏噙着眼泪,一双手扯住两个公人,叫道:“好,好!还我丈夫来!”张千、李万道:“你丈夫自要去拜什么年伯,我们好意容他去走走,不知走向那里去了,连累我们在此着急,没处找寻,你倒问我要丈夫!难道我们蔵过了他?说得好笑!”将⾐袂掣开,气忿忿的对虎一般坐下。 闻氏倒走在外面,拦住出路,双⾜顿地,放声大哭,叫起屈来。老店主听得,慌忙解劝。闻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无子,娶奴为妾。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个多月⾝孕,我丈夫割舍不下,因此奴家千里相从,一路上寸步不离。昨⽇为盘 ![]() “小娘子休得 ![]() ![]() 闻氏道:“依公公等候他一⽇不打紧,那两个杀人的凶⾝,乘机走脫了,这⼲系却是谁当?”张千道:“若果然谋害了你丈夫要走脫时,我弟兄两个又到这里则甚?”闻氏道:“你欺负我妇人家没张智,又要指望奷骗我。好好的说,我丈夫的尸首在那里?少不得当官也要还我个明⽩!”老店官见妇人口嘴利害,再不敢言语。店中闲看的,一时间聚下四五十人。闻说妇人如此苦切,人人恼恨那两个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我们引你到兵备道去。”闻氏向着众人深深拜福,哭道: “多承列位路见不平,可怜我落难孤⾝,指引则个。这两个凶徒,相烦列位替奴家拿他同去,莫放他走了。”众人道:“不妨事,在我们⾝上。”张千、李万 ![]() 那一⽇正是放告⽇期,闻氏束了一条⽩布裙径抢进栅门。 看见大门上架着那大鼓,鼓架上悬着个槌儿,闻氏抢槌在手,向鼓上 ![]() 闻氏哭倒在地,口称:“泼天冤枉!”只见门內吆喝之声,开了大门,王兵备坐堂,问击鼓者何人。中军官将妇人带进。闻氏且哭且诉,将“家门不幸遭变,一家⽗子三口死于非命,只剩得丈夫沈襄,昨⽇又被公差中途谋害”有枝有叶的细说了一遍。王兵备喝张千、李万上来,问其缘故。张千、李万说一句,妇人就剪一句。妇人说得句句有理,张千、李万抵搪不过。王兵备思想道:“那严府势大,私谋杀人之事,往往有之,此情难保其无。”便差中军官,押了三人,发去本州勘审。 那知州姓贺,奉了这项公事,不敢怠慢,即时扣了店主人到来,听四人的口词。妇人一口咬定二人谋害他丈夫。李万招称为出恭慢了一步,因而相失。张千、李万又不肯招认。 想了一回,将四人闭于空房,打轿去拜冯主事,看他口气若何。冯主事见知州来拜,急忙 ![]() ![]() “此地并无相识。”知州道:“你丈夫是甚么时候去的?那张千、李万几时来回复你的说话?”闻氏道:“丈夫是昨⽇未吃午饭前就去的,却是李万同出店门。到申牌时分,张千假说催赶上路,也到城中去了,天晚方回来。张千兀自向小妇人说道: ‘我李家兄弟跟着你丈夫,冯主事家歇了。明⽇我早去催他出城。’今早张千去了一个早晨,两人双双而回,单不见了丈夫。 不是他谋害了是谁?若是我丈夫不在冯家,昨⽇李万就该追寻了,张千也该着忙,如何将好言语稳住小妇人?其情可知。 一定张千、李万两个在路上预先约定,却叫李万乘夜下手。今早张千进城,两个乘早将尸首埋蔵停当,却来回复小妇人。望青天爷爷明鉴!”贺知州道:“说得是。”张千、李万正要分辩,知州相公说道:“你做公差,所⼲何事?若非用计谋死,必然得财卖放。有何理说?”喝叫手下将那张、李重责三十。打得⽪开⾁绽,鲜⾎迸流,张千、李万只是不招。妇人在旁,只顾哀哀的痛哭。知州相公不忍,便讨夹 ![]() 那公差其实不曾谋死,虽然负痛,怎生招得?一连上了两夹,只是不招。知州相公再要夹时,张、李受苦不过,再三哀求道:“沈襄实未曾死,乞爷爷立个限期,差人押小的找寻沈襄,还那闻氏便了。”知州也没有定见,只得勉从其言。闻氏且发尼姑庵住下。差四名民壮,锁押张千、李万二人追寻沈襄,五⽇一比。店主释放宁家。将情具由申详兵备道,道里依缴了。 张千、李万一条铁链锁着,四名民壮,轮番监押。带得几两盘 ![]() 那临清去处又大,茫茫 ![]() ![]() ⽩金廿两酿凶谋,谁料中途已失囚? 锁打噤持熬不得,尼庵苦向妇人求。 官府立限缉获沈襄,一来为他是总督衙门的紧犯,二来为妇人⽇⽇哀求,所以上紧严比。今⽇也是那李万不该命绝,恰好有个机会。 却说总督杨顺、御史路楷,两个⽇夜商量,奉承严府,指望旦夕封侯拜爵。谁知朝中有个兵科给事中吴时来,风闻杨顺横杀平民冒功之事,把他尽情劾奏一本,并劾路楷朋奷助恶。嘉靖爷正当设醮祝-,见说杀害平民,大伤和气,龙颜大怒,着锦⾐卫扭解来京问罪。严嵩见圣怒不测,一时不及救护,到底亏他于中调停,止于削爵为民。可笑杨顺、路楷杀人媚人,至此徒为人笑,有何益哉! 再说贺知州听得杨总督去任,已自把这公事看得冷了。又闻氏连次不来哭禀,两个差人又死了一个,只剩得李万,又苦苦哀求不已。贺知州吩咐打开铁链,与他个广捕文书,只教他用心缉访,明是放松之意。李万得了广捕文书,犹如捧了一道赦书,连连磕了几个头,出得府门,一道烟走了。⾝边又无盘 ![]() 却说沈小霞在冯主事家复壁之中住了数月,外边消息无有不知,都是冯主事打听将来,说与小霞知道。晓得闻氏在尼姑庵寄居,暗暗 ![]() 光陰似箭,一住八年。值严嵩一品夫人欧 ![]() ![]() 时有方士蓝道行,善扶鸾之术。天子召见,叫他请仙,问以辅臣贤否。蓝道行奏道:“臣所召乃是上界真仙,正直无阿。 万一箕下判断,有忤圣心,乞恕微臣之罪。”嘉靖爷道:“朕正愿闻天心正论,与卿何涉?岂有罪卿之理?”蓝道行画符念咒,神箕自动,写出十六个字来,道是: ⾼山番草,⽗子阁老。⽇月天光,天地颠倒。 嘉靖爷爷看了,问蓝道行道:“卿可解之。”蓝道行奏道:“微臣愚昧未解。”嘉靖爷道:“朕知其说。⾼山者山字连⾼,乃是‘嵩’字;番草者番字草头,乃是‘蕃’字:此指严嵩、严世蕃⽗子二人也。朕久闻其专权误国,今仙机示朕,朕当即为处分。卿不可怈于外人。”蓝道行叩头,口称“不敢”受赐而出。从此嘉靖爷渐渐疏了严嵩。有御史邹应龙看见机会可乘,遂劾奏:“严世蕃凭藉⽗势,卖官鬻爵,许多恶迹,宜加显戮。其⽗严嵩溺爱恶子,植 ![]() 冯主事得此音信,慌忙报与沈襄知道,放他出来,到尼姑庵访问那闻淑女。夫妇相见,抱头而哭。闻氏离家时孕怀三月,今在庵中生下一孩子,已十岁了。闻氏亲自教他念书,《五经》皆已成诵,沈襄 ![]() ![]() ![]() 臣⽗炼向在保安,因目击宣大总督杨顺杀戮平民冒功,昑诗感叹。适值御史路楷陰受严世蕃之嘱,巡按宣大,与杨顺合谋,陷臣⽗于极刑,并杀臣弟二人,臣亦几乎不免。冤尸未葬,危宗几绝,受祸之惨,莫如臣家。今严世蕃正法,而杨顺、路楷,安然保首领于乡。使边廷万家之怨骨,衔恨无伸;臣家三命之冤魂,含悲莫控:恐非所以肃刑典而慰人心也。 圣旨准奏,复提杨顺、路楷到京,问成了死罪,监噤刑部牢中待决。 沈襄来别冯主事,要亲到云州 ![]() ![]() 一连寻访两⽇,并无踪迹。第三⽇,因倦借坐人家门首。 有老者从內而出,延进草堂吃茶。见堂中挂一轴子,乃楷书诸葛孔明两张《出师表》也。表后但写年月,不着姓名。沈小霞看了又看,目不转睛。老者道:“客官为何看之?”沈襄道:“动问老丈,此字是何人所书?”老者道:“此乃吾亡友沈青霞之笔也。”沈小霞道:“为何留在老丈处?”老者道:“老夫姓贾名石。当初沈青霞编管此地,就在舍下作寓。老夫与他八拜之 ![]() 沈小霞将济宁事情备细说了一遍。贾石口称“难得”便吩咐家童治饭款待。沈小霞问道:“⽗亲灵柩,恩叔必知,务求指引一拜。”贾石道:“你⽗亲屈死狱中,是老夫偷尸埋葬,一向不敢对人说知。今⽇贤侄来此搬回故土,也不枉老夫一片用心。”说罢,刚 ![]() 贾石指道:“遇巧!遇巧!恰好令弟来也。”那小官便是沈-,下马相见。贾石指沈小霞道:“此位乃大令兄讳襄的便是。”此⽇弟兄方才识面,恍如梦中相会,抱头而哭。 贾石领路,三人同到沈青霞墓所,但见 ![]() ![]() “正要商议大事,休得过伤。”二沈方才收泪。贾石道:“二哥、三哥,当时死于非命,也亏了狱卒⽑公存仁义之心,可怜他无辜被害,将他尸藁葬于城西三里之外。⽑公虽然已故,老夫亦知其处。若扶令先尊灵柩回去,一起带回,使他⽗子魂魄相依。二位意下何如?”二沈道:“恩叔所言,正合愚弟兄之意。”当⽇又同贾石到城西看了,不胜悲感。次⽇另备棺木,择吉破土,重新殡殓。三人面⾊如生,毫不朽败,此乃忠义之气所致也。二沈悲哭,自不必说。当时备下车仗,抬了三个灵柩,别了贾石起⾝。临别,沈襄对贾石道:“这一轴《出师表》,小侄 ![]() 此时京中员官,无不追念沈青霞忠义,怜小霞⺟子扶柩远归,也有送勘合的,也有赠赙金的,也有馈赆仪的。沈小霞只受勘合一张,余俱不受。到了张家湾,另换了官座船,驿递起人夫一百名牵缆,走得好不快!不一⽇,来到济宁。沈襄吩咐座船,暂泊河下,单⾝⼊城到冯主事家,投了主事平安书信,园上领了闻氏淑女并十岁儿子下船,先参了灵柩,后见了徐夫人。徐氏见了孙儿如此长大,喜不可言。当初只道灭门绝户,如今依然有子有孙;昔⽇冤家皆恶死见报,天理昭然。可见做恶人的到底吃亏,做好人的到底便宜。 闲话休提。到了浙江绍兴府,孟舂元领了女儿孟氏,在二十里外 ![]() ![]() 冯主事为救沈襄一事,京中重其义气,累官至吏部尚书。 忽一⽇,梦见沈青霞来拜,说道:“上帝怜某忠直,已授京北城隍之职。以年兄为南京城隍,明⽇午时上任。”冯主事觉来,甚以为疑,至明午忽见轿马来 ![]() 生前忠义骨犹香,精魄为神万古扬。 料得奷雄沉地狱,皇天果报自昭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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