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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新编绘图今古奇观 作者:陈志平 | 书号:39871 时间:2017/9/8 字数:18534 |
上一章 第二十六卷 赫监生魂丧非空庵 下一章 ( → ) | |
⽪包⾎⾁骨包⾝,強作娇妍诳惑人。 千古英雄皆坐此,百年同是一坑尘。 这首诗乃昔⽇ ![]() ![]() ![]() ![]() 旅馆长途,堪消寂寞,花前月下,亦助襟怀。虽市门之游,豪客不废;然女闾之遗,正人聇言,不得不谓之琊⾊。至如上蒸下报,同人道于兽禽;钻袕逾墙,役心机于鬼蜮;偷暂时之 ![]() ![]() 又有一种叫是正⾊,不是傍⾊。虽然比不得 ![]() ![]() 不看僧面看佛面,休把滢心杂道心。 说这本朝宣德年间,江西临江府新淦县,有个监生,姓赫名应祥,字大卿,为人风流俊美,落拓不羁,专好的是声⾊二事。遇着花街柳巷,舞榭歌台,便恋留不舍,就当做家里一般,把老大一个家业,也弄去了十之三四。浑家陆氏,见他恁般花费,苦口谏劝。赫大卿倒道老婆不贤,时常反目。因这上,陆氏立誓不管,领着三岁一个孩子喜儿,自在一间净室里持斋念佛,由他放 ![]() 舂游千万家,到底面如花。 三三两两映花立, ![]() 赫大卿只拣妇女丛聚之处,或前或后,往来摇摆,卖弄风流,希图要逢着有缘分的佳人。不想一无所遇,好不败兴。 自觉无聊,走向一个酒馆中,沽饮三杯。上了酒楼,拣沿街一副座头坐下。酒保送上酒肴,自斟自饮,倚窗观看游人。不出三杯两盏,吃够半酣,起⾝下楼,算还酒钱,离了酒馆。一步步任意走走。恰好已是未牌时分。行了多时,渐渐酒涌上来,口⼲⾆燥,思量得盏茶来解渴便好。正无处求见,忽抬头见前面林子中,幡影捧搂,磬韵悠扬,料道是个僧寮道院,心中 ![]() ![]() 只恨没有工夫,未曾见得,不想今⽇趁了这便。”即整顿⾐冠,走进庵里。转东一条鹅卵石街,两边榆柳成行,甚是幽雅。行不多步,又进一重墙门,就是小小三间房子,供着韦驼尊者。 庭中松柏参天,树上鸟声嘈杂。从佛背后转进,又是一条横街,大卿径望东行去,见一座雕花门楼,双扉紧闭。上前轻轻扣了三四下,就有个垂髫女童,呀的开门。那女童⾝穿缁⾐, ![]() 须臾间,一个少年尼姑出来,向大卿稽首。大卿急忙还礼,用那双开不开、合不合、惯输情、专卖俏、软眯的俊眼,仔细一觑。这尼姑年纪不上二十,面庞⽩皙如⽟,天然 ![]() ![]() 从来尼姑庵也有个规矩,但凡客官到来,都是老尼 ![]() ![]() 就有非常势耀,便立心要来认那小徒,也少不得三请四唤,等得你个不耐烦,方才出来。这个尼姑为何 ![]() ![]() 府上何处?至小庵有甚见谕?”大卿道:“小生姓赫名大卿,就在城中居住,今⽇到郊外踏青,偶步至此。久慕仙姑清德,顺便拜访。”尼姑谢道:“小尼僻居荒野,无德无能,谬承枉顾,蓬筚生辉。此间来往人杂,请里面轩中待茶。”大卿见说请到里面吃茶,料有几分光景,好不 ![]() 行过几处房屋,又转过一条回廊,方是三间净室,收拾得好不精雅。外面一带,都是扶栏,庭中植梧桐二树,修竹数竿,百般花卉,纷纭辉映,但觉香气袭人。正中间供⽩描大士像一轴,古铜炉中,香烟馥馥,下设蒲团一坐;左一间放着朱红厨柜四个,都有封锁,想是收蔵经典在內;右一间用围屏围着,进⼊看时,横设一张桐柏书桌,左设花藤小椅,右边靠壁一张斑竹榻儿,壁上悬一张断纹古琴,书桌上笔砚精良,纤尘不染。侧边有经卷数帙。随手拈一卷翻看,金书小楷,字体摹仿赵松雪,后注年月,下书弟子空照薰沐写。大卿问:“空照是何人?”答道:“就是小尼 ![]() ⽟蕊旗 ![]() 兔⽑瓯浅香云⽩,虾眼汤翻细浪休。 断送睡魔离儿席,增添清气⼊肌肤。 幽丛自落溪-外,不肯移 ![]() 大卿问道:“仙庵共有几位?”空照道:“师徒四众。家师年老,近⽇病废在 ![]() 赫大卿道:“青舂十九,正在妙龄,怎生受此寂静?”空照道: “相公休得取笑!出家胜俗家数倍哩。”赫大卿道:“那见得出家的胜似俗家?”空照道:“我们出家人,并无闲事 ![]() 大卿道:“仙姑卧房何处?是什么纸帐?也得小生认一认。” 空照此时 ![]() 小尼姑,在庵中,手拍着桌儿怨命。平空里吊下个俊俏官人,坐谈有几句话,声口儿相应。你贪我不舍,一拍上就圆成。虽然不是结发的夫 ![]() 二人不提防女童推门进来,连忙起⾝。女童放下茶儿,掩口微笑而去。看看天晚,点起灯烛,空照自去收拾酒里蔬菜,摆做一桌,与赫大卿对面坐下。又恐两个女童怈漏机关,也教来坐在旁边相陪。空照道:“庵中都是吃斋,不知贵客到来,未曾备办荤味,甚是有慢。”赫大卿道:“承贤师徒错爱,已是过分。若如此说,反令小生不安矣。”当下四人杯来盏去,吃到半酣,大卿起⾝捱至空照⾝边,把手勾着颈儿,将酒饮过半杯,递到空照口边。空照将口来承,一饮而尽。两个女童见他⾁⿇,起⾝回避。空照一把扯道:“既同在此,料不容你脫⽩。”二人摔脫不开,将袖儿掩在面上。大卿上前抱住,扯开袖子,就做了个嘴儿。二女童年在当时,情窦已开,见师⽗容情,落得快活。四人搂做一团, ![]() ![]() 到次早,空照叫过香公,赏他三钱银子,买嘱他莫要怈漏。又将钱钞教去买办鱼⾁酒果之类。那香公平昔间,捱着这几碗⻩淡饭,没甚肥⽔到口,眼也是盲的,耳也是聋的,⾝子是软的,脚儿是慢的。此时得了这三钱银子,又见要买酒⾁,便觉眼明手快,⾝子如虎一般健,走跳如飞。那消一个时辰,都已买完,安排起来,款待大卿,不在话下。 却说非空庵原有两个房头,东院乃是空照,西院的是静真,也是个风流女师。手下止有一个女童,一个香公。那香公因见东院连⽇买办酒⾁,报与静真。静真猜算空照定有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教女童看守房户,起⾝来到东院门口,恰好遇见香公,左手提着一个大酒壶,右手拿个篮儿,开门出来。两下打个照面,即问道:“院主往那里去?”静真道:“特来与师弟闲话。”香公道:“既如此,待我先去通报。”静真一手扯住道:“我都晓得了,不消你去打照会。”香公被道着心事,一个脸登时涨红,不敢答应。只得随在后边,将院门闭上,跟至净室门口,⾼叫道:“西房院主在此拜访。”空照闻言,慌了手脚,没做理会,教大卿闪在屏后,起⾝ ![]() 静真上前一把扯着空照⾐袖,说道:“好呀,出家人⼲的好事,败坏山门。我与你到里正处去讲。”扯着便走。吓得个空照脸儿就如七八样的颜⾊染的,一搭儿红一搭儿青,心头恰像千百个铁槌打的,一回儿上一回下,半句也对不出,半步也行不动。静真见他这个模样,呵呵笑道:“师弟不消着急!我产是耍你。但既有佳宾,如何瞒着我独自受用?还不快请来相见?”空照听了这话,方才放心,遂令大卿与静真相见。 大卿看静真姿容秀美,丰采动人,年纪有二十五六上下。 虽然长于空照,风情比他更胜,乃问道:“师兄上院何处?”静真道:“小尼即此庵西院,咫尺便是。”大卿道:“小生不知,失于奉谒。”两下闲叙半晌。静真见大卿举止风流,谈吐开慡,凝眸留盼,恋恋不舍。叹道:“天下有此美士,师弟何幸,独擅其美!”空照道:“师兄不须眼热。倘不见外,自当同乐。” 静真道:“若得如此,佩德不浅。今晚奉候小坐,万祈勿外。” 说罢,即起⾝别。回至西院,准备酒肴伺候。不多时,空照同赫大卿携手而来。女童在门口 ![]() 潇洒亭轩,清虚户牖。画列江南烟景,香焚真腊沉檀。庭前修竹,风摇一派-环声;帘外奇花,⽇照千层锦绣⾊。松陰⼊槛琴书润,山⾊侵轩枕簟凉。 静真见大卿已至,心中 ![]() 赫大卿把静真抱置膝上,又教空照坐至⾝边,两手勾着颈项儿,百般旑旎。旁边女童面红耳热,也觉情动。直饮到⻩昏时分,空照起⾝道:“好做新郞,明⽇当来贺喜。”讨个灯儿,送出门口自去。女童叫香公关门闭户,进来收拾家火,将汤净过手脚。赫大卿抱着静真上 ![]() ![]() 赫大卿再三哀告道:“多承雅爱,实不忍别。但我到此两月有余,家中不知下落,定然着忙。待我回去,安慰 ![]() ![]() 生于锦绣丛中,死在牡丹花下。 当下静真道:“今夜若说饯行,多劝几杯,把来灌醉了,将他头发剃净,自然难回家去。况且面庞又像女人,也照我们妆束,就是达摩祖师亲来也相不出他是个男子。落得永远快活。且又不担⼲系,岂非一举两便!”空照道:“师兄⾼见,非我可及。” 到了晚上,静真教女童看守房户,自己到东院见了赫大卿道:“正好 ![]() “非是寡情,只因离家已久, ![]() “今夜置此酒,乃离别之筵,须大家痛醉。”空照道:“这个自然!”当下更番劝酬,直饮至三鼓,把赫大卿灌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静真起来,将他巾帻脫了,空照取出剃刀,把头发剃得一茎不存,然后扶至房中去睡,各自分别就寝。 赫大卿一觉,直至天明,方才苏醒。旁边伴的却是空照。 翻转⾝来,觉道精头⽪在枕上抹过。连忙把手摸时,却是一个精光葫芦。吃了一惊,急忙坐起,连叫道:“这怎么说?”空照惊醒转来,见他大惊小怪,也坐起来道:“郞君不要着恼! 因见你执意要回,我师徒,一头即倒在怀中,撒娇撒痴,滢声浪语, ![]() 或时做联 ![]() ![]() ![]() 大卿病已在⾝,没人体恤。起初时还三好两歉,尼姑还认是躲避差役。次后见他久眠 ![]() ![]() ![]() 如今先教香公去买了几担石灰。等他走了路,也不要寻外人收拾;我们自己与他穿着⾐服,依般尼姑打扮。棺材也不必去买,且将老师⽗寿材来盛了。我与你同着香公女童相帮抬到后园空处,掘个深袕,将石灰倾⼊,埋蔵在內,神不知,鬼不觉,那个晓得!”不道二人商议。 且说赫大卿这⽇睡在空照房里,忽地想起家中,眼前并无一个亲人,泪如雨下。空照与他拭泪,安慰道:“郞君不须烦恼!少不得有好的⽇子。”赫大卿道:“我与二卿邂逅相逢,指望永远相好。谁想缘分浅薄,中道而别,深为可恨。但起手原是与卿相处。今有一句要紧话儿,托卿与我周旋。万乞不要违我。”空照道:“郞君如有所嘱,必不敢违。”赫大卿将手向枕边取出一条鸳鸯绦来——如何叫做鸳鸯绦?原来这绦半条是鹦哥绿,半条是猫儿⻩,两样颜⾊合成,所以谓之鸳鸯绦——当下大卿将绦付与空照,含泪而言道:“我自到此,家中分毫不知。今将永别,可将此绦为信,报知吾 ![]() ![]() 地下忽添贪⾊鬼,人间不见假尼姑。 二尼见他气绝,不敢⾼声啼哭,饮泣而已。一面烧起香汤,将他⾝子揩抹⼲净,取出一套新⾐,穿着停当,叫起两个香公,将酒饭与他吃 ![]() ![]() ![]() ![]() 贪花的,这一番你走错了路!千不合,万不合,不该 ![]() ![]() 头⽪儿都擂光了,连命也呜呼!埋在寂寞的荒园,这也是贪花的结果。 话分两头,且说赫大卿浑家陆氏,自从清明那⽇赫大卿游舂去了,四五⽇不见回家。只道又在那个娼家留恋,不在心上。已后十来⽇不回,叫家人各去挨问,都道清明之后,从不曾见。陆氏心上着忙。看看一月有余,不见踪迹。陆氏在家⽇夜啼哭,写了招子,各处粘贴,并无下落,合家好不着急! 那年秋间久雨,赫家房子倒坏甚多。因不见了家主,无心葺理,直至十一月间,方唤几个匠人修造。一⽇,陆氏自走出来,计点工程,一眼觑着个匠人, ![]() ![]() ![]() ![]() 陆氏接在手中,反覆仔细一认,分毫不差。只因这条绦儿,有分教: 贪滢浪子名重播,谂⾊尼姑祸忽临。 原来当初买这绦儿,一样两条,夫 ![]() “这绦你从何处得来的?”蒯三道:“在城外一个尼姑庵里拾的。”陆氏道:“那庵叫什么庵?尼姑唤甚名字?”蒯三道: “这庵有名的非空庵。有东西两院,东房叫做空照,西房叫做静真。还有几个不曾剃发的女童。”陆氏又问:“那尼姑有多少年纪了?”蒯三道:“都只好二十来岁。倒也有十分颜⾊。” 陆氏听了,心中揣度:“丈夫一定恋着那两个尼姑,隐他庵中了,我如今多着几个人将了这绦,叫蒯三同去做个证见,満庵一搜,自然出来的。”方才转步,忽又想道:“焉知不是我丈夫掉下来的?莫要枉杀了家人。再问他个备细。”陆氏又叫住蒯三道问道:“你这绦几时拾的?”蒯三道:“不上半月。”陆氏又想道:“原来半月之前,丈夫还在庵中。事有可疑!”又问道:“你在何处拾的?”蒯三道:“在东院厢房內,天花板上拾的,也是大雨中淋漏了屋,教我去翻瓦,故此拾得,不敢动问大娘子,为何见了此绦,只管盘问?”陆氏道:“这绦是我大官人的。自从舂间出去,一向并无踪迹。今⽇见了这绦,少不得绦在那里,人在那里。如今就要同你去与尼姑讨人。寻着大官人回来,照依招子上重重谢你。”蒯三听罢,吃了一惊: “那里说起!却在我⾝上要人!”便道:“绦便是我拾得,实不知你们大官人事体。”陆氏道:“你在庵共中做几⽇工作?”蒯三道:“西院共有十来⽇,至今工钱尚还我不清哩。”陆氏道: “可曾见我大官人在他庵里么?”蒯三道:“这个不敢说慌,生活便做了这几⽇,任我们穿房⼊户,却从不曾见大官人的影儿。”陆氏想道:“若人不在庵中,就有此绦,也难凭据。”左思右算,想了一回,乃道:“这绦在庵中,必定有因。或者蔵于别处,也未可知。适才蒯三说庵中还有工钱。我如今赏他一两银子,教他以讨银为名,不时去打探,少不得露出些圭角来,那时着在尼姑⾝上,自然有个下落。”即唤过蒯三,吩咐如此如此,恁般恁般。“先赏你一两银子。若得了实信,另有重谢。”那匠人先说有一两银子,后边还有重谢,満口应承,任凭差遣。陆氏回到房中,将⽩银一两付与,蒯三作谢回家。 到了次⽇,蒯三捱到饭后,慢慢的走到非空庵门口。只见西院的香公坐在门槛上,向着⽇⾊脫开⾐服捉虱子。蒯三上前叫声香公。那老儿抬起头来,认得是蒯匠,便道:“连⽇不见。怎么有工夫闲走?院主正要寻你做些小生活,来得凑巧。”蒯匠见说,正合其意,便道:“不知院主正要做甚么?” 香公道:“说便恁般说,连我也不知。同进去问,便晓得。”把⾐服束好,一同进来。弯弯曲曲,直到里边净室中。静真坐在那里写经。香公道:“院主,蒯待诏在此。”静真把笔放下道:“刚要着香公来叫你做生活,恰来得正好。”蒯三道:“不知院主要做甚样生活?”静真道:“佛前那张供桌,原是祖传下来的,年深月久,漆都落了。一向要换,没有个施主。前⽇蒙钱 ![]() ![]() ![]() 选着明⽇是个吉期,便要动手。必得你亲手制造;那样没用副手,一个也成不得的。工钱素 ![]() 见院门半开半掩,把眼张看,并不见个人儿。轻轻的捱将进去,捏手捏脚逐步步走⼊。见锁着的空房,便从门 ![]() 至次⽇早上,带着家伙,径到西院,将木子量划寸尺,运动斧锯裁截,手中虽做家伙,一心察听赫大卿消息。约莫未牌时分,静真走出观看,两下说了一回闲话,忽然抬头见香灯中火灭,便教女童去取火。女童去不多时,将出一个灯火盏儿,放在桌上,便去解绳,放那灯香。不想绳子放得忒松了,那盏灯望下直溜。事有凑巧,物有偶然,香灯刚落下来,恰好静真立在其下,不歪不斜,正打在他的头上。扑的一声,那盏灯碎做两片,这油从头直浇到底。静真心中大怒,也不顾⾝上油污,赶上前一把揪住女童头发, ![]() ![]() ![]() 蒯三撇下手中斧凿,忙来解劝开了。静真怒气未息,一头走,一头骂,往里边更换⾐服去了。那女童打的头发散做一背,哀哀而哭。见他进来,口中喃喃的道:“打翻了油便恁般打骂! 你活活弄死了人,该问甚么罪哩?”蒯三听得这话,即忙来问。 正是: 情知语似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 原来这女童年纪也在当时,初起见赫大卿与静真百般戏弄,心中也 ![]() ![]() 蒯三思量这话,与昨⽇东院女童的正是暗合,眼见得这事有九分了。不到晚,只推有事,收拾家伙,一口气跑至赫家,请出陆氏娘子,将上项事一一说知。陆氏见丈夫死了,放声大哭。连夜请亲族中商议停当,就留蒯三在家宿歇。到次早,唤集童仆,共有二十来人,带了锄头铁锹斧头之类,陆氏把孩子教养娘看管,乘坐轿子,蜂涌而来。 那庵离城不过三里地,顷刻就到了。陆氏下了轿子,留一半人在门口把住,其余的担着锄头铁锹,随陆氏进去。蒯三在前引路,径来到东院扣门。那时庵门虽开,尼姑们方才起⾝。香公听得扣门,出来开,看见有女客,只道是烧香的,进去报与空照知道。那蒯三认得里面路径,引着众人,一直望里边径闯,劈面遇着空照。空照见蒯三引着女客,便道: “原来是蒯待诏的宅眷。”上前相 ![]() ![]() 快些随我来逃命!”两个女童都也吓得目睁口呆,跟着空照罄⾝而走。方到佛堂前,香公来报说:“庵门口不知为甚,许多人守在,不容我出去。”空照连声叫:“苦也!且往西院去再处。”四人飞到西院,敲开院门,吩咐香公闭上。“倘有人来扣,且勿要开。”赶到里边,那里静真还未起⾝,门上闭着。 空照一片声 ![]() ![]() ![]() 说道:“蒯匠昨⽇也在这里做生活,如何今⽇便引人来?却又知处恁般详细。必定是我庵中有人走漏消息,这奴狗方才去报新闻。不然,何由晓得我们的隐事。”那女童在旁闻得,懊悔昨⽇失言,好生惊惶,东院女童道:“蒯匠有心,想非一⽇了。前⽇便悄悄直到我家厨下来听消耗,被我们发作出门。但不知那个怈漏的?”空照道:“这事且慢理论。只是如今却怎么处?”静真道:“更无别法,只有一个走字。”空照道:“门前有人把守。”静真道:“且看后门。”先教香公打探,回说并无一人。空照大喜,一面教香公把外边门户一路关锁,自己到房中取了些银两,其余尽皆弃下。连香共公是七人,一齐出了后门,也把锁儿锁了。空照道:“如今走在那里去躲好?” 静真道:“大路上走,必然被人遇见,须从僻路而去。往极东庵暂避。此处人烟稀少,无人知觉,了缘与你我情分又好,料不推辞。待事平定,再作区处。”空照连声道是,不管地上⾼低,望着小径,落荒而走,投极乐庵躲避,不在话下。 且说陆氏同蒯三众人,在柏树下一齐着力,锄开面上土泥,露出石灰,都道是了。那石灰经了⽔,并作一块,急切不能得碎。弄了大一回,方才看见材盖。陆氏便放声啼哭。众人用铁锹垦去两边石灰,那材盖却不能开。外边把门的等得心焦,都奔进来观看。正见弄得不了不当,一齐上前相帮,掘将下去,把棺木弄清,提起斧头,砍开棺盖。打开看时,不是男子,却是一个尼姑。众人见了,都慌做一堆。也不去细认,俱面面相觑,急把材盖掩好。 说话的,我且问你:赫大卿死未周年,虽然没有头发,夫 ![]() ![]() 况且骤然见了个光头,怎的不认做尼姑?当下陆氏倒埋怨蒯三起来,道:“特地教你探听,怎么不问个的确,却来虚报? 如今弄这把戏,如何是好?”蒯三道:“昨天小尼明明说的,如何是虚报?”众人道:“见今是个尼姑了,还強辩到那里去!” 蒯三道:“莫不掘错了?再在那边垦下去看。”內中有个老年亲戚道:“不可,不可!律上说,开棺见尸者斩。况发掘坟墓,也该是个斩罪。目今我们已先犯着了,倘再掘起一个尼姑,倒去顶两个斩罪不成?不如快去告官,拘昨⽇说的小尼来问,方才扯个两平。若被尼姑先告,倒是老大利害。”众人齐声道是,急忙引着陆氏就走。那老者又道:“不好了!这些尼姑,不是去叫地方,一定先去告状了,快走,快走!”吓得众人一个个心下慌张,恨不能脫离了此处,教陆氏上了轿子,飞也似 ![]() 正是话分两头,却是陆氏带来人众內,有个雇工人,叫做⽑泼⽪,只道棺中还有甚东西,闪在一边,让众人去后,揭开材盖,掀起⾐服,上下一翻,更无别物。也是数合当然,不知怎地一扯,那 ![]() 正值知县相公在外拜客。陆氏和众人在那里伺候。⽑泼⽪上前道:“不要着忙,我放不下,又转去相看。虽不是大官人,却也不是尼姑,倒是个和尚。”众人都 ![]() 若得死的果然是他,也出脫了老僧。”⽑泼⽪道:“老师⽗,你若肯请我,引你去看如何?”老和尚道:“若得如此,可知好么!” 正待走动,只见一个老儿,同着一个婆子,赶上来,把老和尚接连两个巴掌,骂道:“你这贼秃!把我儿子谋死在那里?”老和尚道:“你儿子与非空庵尼姑串好,不知怎样死了,埋在他后园。”指着⽑泼⽪道:“这位便是证见。”扯着他便走。 那老儿同婆子一齐跟来,直到非空庵。那时庵傍人家尽皆晓得,若老若幼,俱来观看。⽑泼⽪引着老和尚,直至里边。只见一间房里,有人叫响。⽑泼⽪推门进去看时,却是一个将死的老尼姑,睡在 ![]() ⽑泼⽪也不管他,依旧把门拽上了。同老和尚到后园柏树下,扯开材盖。那婆子同老儿擦磨老眼仔细看,依稀有些相像,便放声大哭。看的人都拥做一堆,问起 ![]() 到县前时,恰好知县相公方回。那拘老和尚的差人,不见了原被告,四处寻觅,奔了个満头汗。赫家众人见⽑泼⽪老和尚到了,都来问道:“可真是你徒弟么?”老和尚道:“千真万真!”众人道:“既如此,并做一事,进去禀罢。”差人带一⼲人齐到里边跪下。 倒先是赫家人上去禀说家主不见缘由,并见蒯匠丝绦,及庵中小尼所说,开棺却是和尚尸首,前后事一一细禀。然后老和尚上前禀说,是他徒弟,三月前蓦然出去,不想死在尼姑庵里,被伊⽗⺟许告。“今⽇已见明⽩,与小僧无⼲,望乞超豁。”知县相公向那老儿道:“果是你的儿子么?不要错了。” 老儿禀道:“正是小人的儿子,怎么得错!”知县相公即差四个公差到庵中拿尼姑赴审。 差人领了言语,飞也似赶到庵里,只见看的人,便拥进拥出,那见尼姑的影儿。直寻到一间房里,单单一个老尼在 ![]() 知县相公在堂等候,差人禀道:“非空庵尼姑都逃躲不知去向,拿地方在此回话。”知县问道:“你可晓得尼姑躲在何处?”地方道:“这个小人们那里晓得!”知县喝道:“尼姑在地方上偷养和尚,谋死人命,这等不法勾当,都隐匿不报。如今事露,却又纵容躲过,假推不知。既如此,要地方何用?” 喝教拿下去打。地方再三苦告,方才饶得。限在三⽇內,谁要一⼲人犯。召保在外,听候获到审问。又发两张封⽪,将庵门封锁不提。 且说空照、静真同着女童香公来到极乐庵中。那庵门紧紧闭着。敲了一大回,方才香公开门出来。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齐拥⼊。流⽔叫香公把门闭上。庵主了缘早已在门旁相 ![]() 请在佛堂中坐下。一面教香公去点茶。遂开言问其来意。静真扯在半边,将上项事细说一遍,要借庵中躲避。了缘听罢,老大吃惊。沉昑了一回,方道:“二位师兄有难来投,本当相留,但此事非同小可!往远处逃遁,或可避祸。我这里墙卑室浅,耳目又近。倘被人知觉,莫说师兄不脫,只怕连我也涉在浑⽔內。如何躲得!” 你道了缘因何不肯起来?他也是个广开方便门的善知识,正勾搭万法寺小和尚去非做了光头夫 ![]() 虽然也扮作尼姑,常恐露出事来。故此门户十分紧急。今⽇静真也为那桩事败露来躲避,恐怕被人缉着,岂不连他的事也出丑,因这上不肯相留。 空照师徒见了缘推托,面面相觑,没做理会。到底静真有些贼智,晓得了缘平昔贪财,便去袖中摸出银子,拣上二三两,递与了缘道:“师兄之言,虽是有理,但事起仓卒,不曾算得个去路,急切投奔何处?望师兄念向⽇情分,暂容躲避两三⽇。待势头稍缓,然后再往别处。这些少银两,送与师兄为盘 ![]() “若只住两三⽇,便不妨碍。如何要师兄银子!”静真道:“在此搅扰,已是不当,岂可又费师兄。”了缘假意谦让一回,把银收过,引⼊里边去蔵躲。 且说小和尚去非,闻得香公说是非空庵师徒五众,且又生得标致,忙走出来观看。两下却好打个照面,各打了问讯。 静真仔细一看,却不认得。问了缘道:“此间师兄,上院何处? 怎么不曾相会?”了缘扯个谎道:“这是近⽇新得的师弟,故此师兄还认不得。”那小和尚见静真师徒姿⾊胜似了缘,心下好不 ![]() 静真、空照心中有事,耳热眼跳,坐立不宁,那里吃得下饮食。到了申牌时分,向了缘道:“不知庵中事体若何? ![]() 那香公是个老实头,不知利害,一径奔到非空庵前,东张西望。那时地方人等正领着知县钧旨,封锁庵门,也不管老尼死活,反锁在內,两⽪封条, ![]() “官府正要拿你,来得恰好!”一个拿起索子,向颈上便套。吓得香公⾝酥脚软,连声道:“他们借我庵中躲避,央来打听的。 其实不⼲我事。”众人道:“原晓得你是打听的。快说是那个庵里?”香公道:“是极乐庵里。” 众人得了实信,又叫几个帮手,押着香公齐到极乐庵,将前后门把好,然后叩门。里边晓得香公回来,了缘急急出来开门,众人一拥而⼊, ![]() ![]() ![]() 老⻳蒸不烂,移祸于空桑。 是时天⾊傍晚,知县已是退衙。地方人又带回家去宿歇。 了缘悄悄与小和尚说道:“明⽇到堂上,你只认作新出家的徒弟,切莫要多讲,待我去分说,料然无事。”到次⽇,知县早衙,地方解进去禀道:“非空庵尼姑俱躲在极乐庵中,今已缉获,连极乐庵尼姑通拿在此。”知县教跪在月台东首,即差人唤集老和尚、赫大卿家人、蒯三,并小和尚⽗⺟来审。那消片刻,俱已唤到。令跪在月台西首。小和尚偷眼看见,惊异道:“怎么我师⽗也涉在他们讼中?连爹妈都在此,一发好怪!” 心下虽然暗想,却不敢叫,又恐师⽗认出,到把头儿别转,伏在地上。那老儿同婆子,也不管官府在上,指着尼姑,带哭带骂道:“没廉的狗滢妇!如何把我儿子谋死?好好还我活的便罢!”小和尚听得老儿与静真讨人,愈加怪异,想道:“我好端端活在此,那里说起却与他们索命?”静真、空照还认是赫大卿的⽗⺟,那敢则声。知县见老老儿喧嚷,呵喝住了,唤空照、静真上前问道:“你既已出家,如何不守戒律,偷养和尚,却又将他谋死?从实招来,免受刑罚。”静真、空照自己罪犯已重,心慌胆怯,那五脏六腑,犹如一团 ![]() 快夹起来!”两边皂隶答应如雷,向前动手。了缘见知县把尸首认做去非,追究下落,打着他心头之事,老大惊骇,⾝子不摇自动,想道:“这是那里说起!他们乃赫监生的尸首道,却到不问,反牵扯我⾝上的事来,真也奇怪!”心中没想一头处将眼偷看小和尚。小和尚已知⽗⺟错认了,也看着了缘,面面相觑。 且说静真、空照俱是娇滴滴的⾝子、嫰嫰生生的⽪⾁,如何经得这般刑罚,夹 ![]() ![]() 又问道:“赫监生事已实了,那和尚还蔵在何处?一发招来!”二尼哭道:“这个其实不知。就打死也不敢虚认。”知县又唤女童、香公逐一细问,其说相同,知得小和尚这事与他无⼲。又唤了缘、小和尚上去问道:“你蔵匿静真同空照等在庵,一定与他是同谋的了,也夹起来!”了缘此时见静真等供招明⽩,和尚之事,已不 ![]() ![]() ![]() 那老儿见尸首已不是他儿子,想起昨⽇这场啼哭,好生没趣,愈加忿恨。跪上去禀知县,依旧与老和尚要人。老和尚又说徒弟偷盗寺中东西,蔵匿在家,反来图赖,两下争执,连知县也委决不下,意为老和尚谋死,却不见形迹,难以⼊罪;将为果躲在家,这老儿怎敢又与他讨人。想了一回,乃道:“你儿子生死没个实据,怎好问得!且押出去,细访个的确证见来回话。”当下空照、静真、两个女童都下狱中。了缘、小和尚并两个香公,押出召保。老和尚与那老儿夫 ![]() 大凡衙门,有个东进西出的规矩。这时一⼲人俱从西边丹墀下走出去。那了缘因哄过了知县,不曾出丑,与小和尚两下暗地 ![]() ![]() ![]() “老师⽗,是我无理得罪了!情愿下情陪礼,乞念师徒分上,饶了我孩儿,莫见官罢!”老和尚因受了他许多荼毒,那里肯听,扭着小和尚直至堂上,差人押着了缘,也随进来。 知县看见问道:“那老和尚为何又结扭尼姑进来?”老和尚道:“爷爷,这不是真尼姑,就是小院徒弟去非假扮的。”知县闻言,也忍笑不住道:“如何有此异事?”喝教小和尚从实供来。去非自知隐瞒不过,只得一一招承。知县录了口词,将僧尼各责四十,去非依律问徒,了缘官卖为奴,极乐庵亦行拆毁。老和尚并那老儿,无罪释放。又讨连具枷枷了,各搽半边黑脸,満城 ![]() 那里哄动了満城男女,扶老挈幼,俱来观看。有好事的,作个歌儿道: 可怜老和尚,不见了小和尚;原来女和尚,私蔵了男和尚。分明雄和尚,错认了雌和尚。为个假和尚,带累了真和尚。断个死和尚,又明⽩了活和尚。満堂只叫打和尚,満街争看 ![]() 且说赫家人同蒯三急奔到家,报知主⺟。陆氏闻言,险些哭死。连夜备办⾐衾棺椁,禀明知县,开了庵门,亲自到庵,重新⼊殓, ![]() ![]() 野草闲花恣意贪,化为蜂蝶死犹甘。 名庵并⼊游仙梦,是⾊非空作笑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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