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县领导全集最新章节
艾叶小说网
艾叶小说网 仙侠小说 都市小说 竞技小说 历史小说 官场小说 玄幻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穿越小说 短篇文学 伦理小说 推理小说
小说排行榜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乡村小说 科幻小说 校园小说 架空小说 耽美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动漫美女 暮霭凝香 乱穿金庸 爱的幸福 混乱艺校 人间正道 天外邪犽 烺情侠女 卻望红杏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县领导  作者:史生荣 书号:39593  时间:2017/9/6  字数:12349 
上一章   第二十章    下一章 ( → )
县委组织部部长朱志打来电话。杨得玉和朱志联系不是太多,听出是朱志的声音,可能是对组织部长这个职位的敬畏,杨得玉情不自严肃了表情。朱志的语气却显得轻松愉快。朱志说,杨县长,这回我可要恭喜你巴结你了,你猜猜,是什么好事。

  组织部来的好事,当然是升官了。但最近并没谁提到要升他,况且也再没地方可升。估计是推举副县长的名额下来了。杨得玉说,朱部长,你那里的事,都是天大的大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猜到,你就快点给我透点信息吧,如果是好事,我现在就去感谢你。

  朱志哈哈笑一阵,说,你也不要感谢我,要感谢你就感谢。副县长候选人方案下来了,你猜咱们县一共几个?猜不到吧,四个!四个候选人报上去,最少也得批两个,你就等着当副县长吧。

  四个名额确实不少,一下提这么多,有那么多的空位子吗。朱志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次要进一步干部队伍年轻化,市里的不少副市长副书记都得进人大进政协,县一级要进人大政协的副县长副书记就更多。目前的县领导们一些人升到市里,一些人进人大政协,你想想,要空出多少位子。但这次有个条件,候选人要由全体同级干部推选,然后由县常委会研究上报。你老兄这回是没一点问题了,但老弟的事,你还得关心关心,推老弟一把。

  杨得玉刚要说我哪有那个能力,突然明白了朱志打电话来的目的。目的就是拉关系为推选他拉票。杨得玉马上说,那是肯定的,你老兄帮我这么大忙,全力提携我,我怎么能忘恩负义,我不仅自己推选你,我最少还可以拉几个弟兄推选你。

  两人又互相谦虚互相吹捧一阵,杨得玉问具体怎么推选。朱志说,具体方案没定,但上面规定了要同级干部无记名推举,我们初步确定以空白推荐表的形式让大家充分推举,推举后再由常委会决定。

  县里不定候选人,以空白表自由推举,得票就不会集中,任何人都不会有大的优势。杨得玉担心了问会不会以票数多少来决定。朱志说,你老兄怎么也犯了糊涂,民主推举也不是第一回,推举的结果公布不公布,推举票能占多大分量,只是作为参考还是以推举为主,这些不到常委会结束,谁也说不清楚。

  挂了电话,杨得玉心里一下没了底。如果委推荐,有滕书记做主,他被推荐基本是十拿九稳。现在让大家推荐,而且是自由推荐,无记名推荐,肯定会群雄四起,各显神通。虽然朱部长也认为他最有可能成为副县长,但只是嘴上说说,如果真推举,他未必会推举他,因为推举他,他的票数就会超过他,傻瓜才会这样做。根据以往这种推举的经验,如果你自己想当,你就必须推举那些最没希望被推举的人,只有这样,比你强的人得到的票才不会超过你。朱志是聪明人,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今天打电话来,除了拉票,也有麻痹他稳住他不让他活动的意思。

  朱志是组织部长,即使在公平的条件下,和朱志这样有实权管所有干部的人争选票,自己无疑处于劣势。杨得玉心如麻。好在有四个名额。仔细算算,强有力的对手也很多。有宣传部长,有办主任。这两人都是委常委,按惯例也应该是副县级了,怎么说都比他占有优势。朱志说四个候选人里至少要有一个乡镇领导,那么城关镇和三泉镇的委书记无疑又比他更有把握。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要在这样的形势下被推举出来,不但越想越没有把握,而且越想越觉得没了希望。

  杨得玉止不住一阵阵发慌。他想找找滕柯文,探探滕书记的口气。想想又不合适。消息还没公布,凭小道消息就去找,撑不住气不说,给滕书记的印象也不会好。

  财政局长白向林也打来了电话,问他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杨得玉故意问什么消息,白向林说,你老兄还装什么装,真是真人不相,越是成竹在,越是能撑得住气。你是稳胜券了,但你还得拉老兄一把,给老兄搭个手,推举推举老兄,如果上去了,老兄下辈子也不会忘了你。

  又一个对手跳了出来。杨得玉猛然意识到忽略了一个最主要最直接的竞争对手。如果为了考虑平衡,乡镇书记占一个名额,委那边两位部长一位主任如果上两个,那么另一个就要在政府这边争了。白向林管着财政,哪个领导不求财政不求人家,如果施点小恩小惠拉选票,无疑比朱志更加厉害。杨得玉简直是六神无主了。白向林连喂喂几声,杨得玉才回过神来,然后故意说,你是不是说候选人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白向林以为杨得玉真不知情,便说前几天市委那边就有消息传出了,然后向杨得玉细说了一遍。白向林说的和朱志说的差不多,可见事情真的就是这么回事了。杨得玉觉得事情真是可怕:大家都认为他最有希望,推举时肯定会都压制他,这样的结果就会更糟,很可能比那些最没希望的人的得票还要少。杨得玉感觉这回是彻底完了。这样一想,一股冷气一下从脊梁骨冒出,迅速扩散到全身,几乎要发抖打颤,以至于白向林又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些什么,都没了一点印象。

  又有王奋山和人事局长打来电话,说的也是这档子事情,言下之意也是让他关照一下投上一票。杨得玉这才明白,别人说他最有把握,事实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最有把握,而且每个人都不低估自己,即使那些别人看去最没把握只沾点边的,也都觉得自己也有可能,也不会主动放弃这一机会,也都会本能地拼命挣扎一番,就像溺水者看到了漂浮的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凭本能也要抓上一把。

  又有几个局长和乡镇一把手打来电话,说得都是这件事,杨得玉干脆将手机关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走一阵,他觉得应该找找滕书记,向滕书记汇报一下这些情况,然后看能不能采取些什么措施,制止这种拉票甚至贿选行为。

  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打通滕柯文的手机,滕柯文说他在乡下,晚上才能回来。

  挂了电话,杨得玉感觉大家都在彼此联络彼此拉票,手机的电波已经在空中形成了一张大网。他决定试试大家的手机,看是不是都成了热线。打了三个局长的手机,有两个正在通话。然后打乡镇长的手机,打了六个乡,也有四个在通话。这个结果更让他心惊跳。如果这些通话的手机有一半是谈推举,那么也说明有一大批人在活动。

  本打算今天要下乡去。水库大坝工程已经上马,但库区一个自然村的二百多口人怎么办,到现在还没定下来。县里目前有两种想法,一种是分散迁移到各乡,另一种是集中迁移到一处,办一个大型良种养殖场,养猪养牛养,一方面自己养殖,一方面为全县提供良种和技术示范。滕柯文的意见倾向后一种。前一种虽然搬迁费用小,但土地包给了个人,各乡都拿不出多余的土地,各乡都不愿意接收,搬迁户也不愿意搬迁,安排起来难度很大。集中安排费用大点,但能形成新的生产力,搬迁户也高兴。但养殖场办在哪里,县里有没有这样一片空地,而且还要有水有草有公路。滕柯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杨得玉,要杨得玉找出这么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提会议讨论。不少人提出应该选在官马沟。对全县的情况,杨得玉当然熟悉,自然想到了官马沟。官马沟不仅风景优美有水有草,而且在那里留下了他和乔的初夜。想起那片地方,他仍然止不住心动神摇,觉得那片草地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和谐。事实上官马沟已经成为全县最美的一个风景区,特别是那片草滩,更是人们忘情享受亲近大自然的一个好地方。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建养殖场,不但破坏风景,而且所有的植被,也将无一幸免,用不了多久,就会是又一个石沟。但除了官马沟,全县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不但没有这样的地方,就连一片平坦的空地也难找到。杨得玉决定先到地势比较平坦的几个乡跑跑,和乡干部们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找出个理想点的地方,哪怕是合办或其他方式合作也行,尽量保住官马沟,如果将来有了钱,将官马沟开发开发,就能为县城的市民提供一个休闲玩乐的好场所。

  出了办公室,杨得玉又心里发慌。人家都在忙选票,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不做准备,谁就等于自动放弃。犹豫再三,杨得玉还是决定下乡的事过后再说,现在好好谋划谋划,看有没有办法打开局面。

  除了也拉票,别的办法还真想不出来。如果有办法,也只能在领导身上想。那年选举省人大代表,在选举大会上,高一定公开提醒大家,要一定把县里的主要领导选上,因为县领导最熟悉县里的情况,也最了解人民的意愿,也最能代表全县的利益,这样书记县长就以最高票当选为省人大代表。如果也能说服滕书记,让他在推举会上指个范围或者提个倾向意见,效果肯定比拉票更好。

  杨得玉决定晚上到滕柯文家里好好谈谈。

  虽然杨得玉觉得和滕柯文关系不同一般,滕柯文也很喜欢很欣赏他,但遇事求人,总要有所表示。细想起来,他还没给滕柯文送过什么。这么大的两项工程交给他,谁心里都觉得他总要有点收获,甚至发了大财,滕柯文会不会也这么看,会不会也这么想。他觉得想肯定会想的。前不久上面挖出了一个贪官,据说就是故意将有油水的差事和工程交给自己的亲信,然后再收亲信送上的钱财。许多人都知道滕柯文不收礼,实在推不掉的,就到财政或民政部门。但他认为,收礼不收礼也是相对的,不收礼是不收那些奢侈的东西和多余的钱财,并不是急需要的东西也不收,并不是像他这样可靠的人送点小礼物也不收。那天到省城跑资金,滕柯文说遇到了老同学不回宾馆睡,他就猜测可能是洪灯儿来了,果然第三天回来时洪灯儿在半路上出现了。说是碰巧,但碰这么巧,那只能说是有预谋。带洪灯儿到省城,应该是专门来给她买东西的,但回来时洪灯儿并没带大包小包。可能是那三天要跑的地方太多,滕书记没时间给她买。那天他就想,以后再到省城,一定代滕书记买一份礼物。现在杨得玉思考再三,怎么想都觉得代滕柯文为洪灯儿买份礼物是个好主意。

  礼物是现成的。那天包工头老吴来要工程款,就带了两盒化妆品,一对情侣表,一个小巧的女式手机。他本不想收,但老吴笑了说,不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用不着,是给你心爱的人的。老吴还说,男人生来就为女人活着,如果连心上人都亏待,这男人就活得亏心。又说比如我,这把年纪,吃没胃口穿没兴趣,只有身边的几个好女人,想想都让我心跳情动。一个秃头小老板都如此,他当然动了心,也当然想到了乔,他没有拒绝他的礼品。现在他突然觉得可笑,看来送礼者大多想得一样,大多要挖空心思往对方心里想,让对方能够喜欢,能够接受。

  打开文件柜,将礼物看看,他想,这些东西放到这里也是麻烦,送给乔也没有必要,一是乔有一个这样的手机,二是和乔结婚后,就是一家,这些东西多了没用还添麻烦。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杨得玉就给滕柯文家里打电话。约好九点半再去,九点三十分,杨得玉准时来到滕柯文的住处。

  先汇报一阵水库工程的事,然后提到这次推举。杨得玉说了人们拉票的情况,滕柯文问,有这么严重?杨得玉点点头。滕柯文沉默一阵,说,民主这东西,许多人天天叫了喊了要争取,真的争取来了,才发现还有许多问题,而且问题还比以前更多。所以,我以前就给人们说过,民主不是天生的东西,它是一定社会的产物,是和经济基础、社会形态、文化教育、道德传统等等一些东西紧密联系的,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经济和文化基础,就有什么样的文明民主。我们国家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官本位牢牢地扎在人们的心里,只要是个官,总有人要费尽心机地去争取。因为需要费尽心机,所以什么样的办法都有人去想,都有人去做,这就是一搞民主就出问题的原因。

  杨得玉觉得滕柯文分析得很有道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官的现实利益太大了,所以官的惑力也就太大了。冒死求财,不如冒死求官。但这些话只能埋在心里,更不能在滕书记面前说。杨得玉说,滕书记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一讲,我心里好像也豁然开朗。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也有民主的弊端,更主要的是这种民主还不适合我们现在的情况,当然经济文化等等都还不配套成形。所以民主还要适当地集中,还要县委拿出一个适合咱们县具体情况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势必会出现贿选甚至买票的问题。

  滕柯文说,办法也用不着想,市里的文件规定得明白,再加附加条件不好待。其实民主推举也只是个测验,结果也只能供上面参考,县委具体怎么办,等推举结果出来再说。

  滕柯文的话让杨得玉放心了许多,看来自己确实有点撑不住气,有点大惊小怪,更有点缺乏老练。他想,如果推举只是个参考,推举不落到后面,县委就会有办法平衡平衡。杨得玉立即点头赞同滕柯文的意见,说,民主集中确实是个最好的办法,集中正确的民主,才能使民主真正能够体现。

  滕柯文叹口气说,我们的民主为什么和西方的不同,关键是许多政治经济文化的情况不同,比如资本主义国家,许多大官就是大资本家大财主,他们当官也可以,辞官也没什么;当官也不完全是为了钱,不当官也不是没有钱花。但我们就不行,当官是职业,是饭碗,不当官吃什么穿什么,所以大家不争也不行。

  对滕柯文这样的观点,杨得玉心里并不赞成。西方的官位同样是被角逐的中心。关键是利益太大,利益不仅仅是钱,还有别的,比如权力,比如荣耀,比如众人捧着。比如有个著名演员,他有不少钱,但给他个副县长,他便高兴得把自己的钱财捐光了去当这个官。可见这官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杨得玉再次点头赞同滕柯文的观点,说,滕书记说得对,但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我觉得滕书记应该在大会上讲讲,让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大家明白这个道理,对县委的集中也就不会有意见,也就不会再不干工作挖空心思地拉票了。

  滕柯文没有表态,也没再说什么。杨得玉也说不出口让滕柯文在公开场合公开推荐他,但滕柯文说民主推举只是个参考,让他心里有了底。两人又谈一阵别的事。时间不早了,杨得玉便起身告辞。

  滕柯文抓起杨得玉带来的包,说,拿的什么东西,我说过不要给我送东西。

  杨得玉说,也不是什么东西,我觉得咱们当领导的经常顾不上家,让子儿女也跟着受了委屈,就应该在物质上精神上给她们补偿补偿,所以我代你给嫂子买了点化妆品,安慰安慰嫂子。

  滕柯文翻看一下礼物,确实是女人用的日常物品,便说,以后再不能这样,真的是下不为例。

  天有点,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可能是今天一天太紧张了,并没感到变天,现在被冷风一吹,杨得玉感觉有点冷。看眼表,还不到十一点。几天没去乔那里了,今晚他想到乔那里看看。走几步,又觉得不合适。虽然老婆不会怎么样,但如果被别人看到,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在这关键时刻出问题,肯定会影响推举。杨得玉只好掏出手机给乔打电话问好。乔想让他过来,便问他忙不忙。他只好撒谎说很忙,等忙完了这摊事他就过来。

  不想起人们说处情人太累的话,确实是经验之谈,不仅累,还得两头哄,两头安抚。如果情人很年轻,那就不仅是累,而是上天给你的一种折磨,让你身心疲惫,让你要死要活,让你心甘情愿,又让你不能自拔。他想,等副县长选举完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再不受这份累,马上离婚结婚。

  杨得玉回家睡了,又觉得还是把工作干好最重要。打电话拉关系,人家嘴上答应你,说不定推举时故意不写你,反正是无记名,你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如果工作干好,能力又出众,有目共睹,不管怎么说,人心都有一杆秤,正义公正的人还是占多数,人家自然会推举你。

  陈县长要他明天陪她下乡去看看,这倒也是个机会。科级干部乡镇长占一半,跟县长下去跑一遍,不说狐假虎威,至少可以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一点认识,那就是杨得玉已经是县级领导了,选杨得玉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他想,明天尽力劝陈县长多花几天时间,争取把每个乡都巡视一遍。

  陈嫱本来只到中部几个乡看看,杨得玉建议每个乡都巡视一遍,陈嫱觉得也有必要。到西府县快两年了,有几个乡她还没去过。一县之长没去过管辖的乡府,怎么说也有点说不过去。但西边几个深山乡这几年刚修通简易公路,许多河沟没有桥梁,不仅很不好走,遇雨河沟还无法通过。陈嫱的车是奥迪轿车,坑洼路根本无法通行。陈嫱对杨得玉说,不用再调车,就坐你的越野车,同坐一辆车就可以了。

  陈县长最近心劲正足,热情正高。那天到教育厅跑回二百万,回到县里,滕柯文便在大会小会上夸陈嫱,说陈嫱放弃大城市舒适的生活来到县里,不叫苦不嫌累,一心扑在工作上,吃尽了苦受尽了累,为县里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那天滕柯文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又讲了这些后,陈嫱很受感动,轮她讲话时,她流泪了。她着泪动情地表了态,决心要和大家同甘共苦。那天二百多干部都被感动了,不少人也出了眼泪。现在要轻车简从,同坐一辆车下去,杨得玉当然高兴。但自己的吉普车毕竟有点低档,还有点漏土,在尘土路上跑一两个小时,里面的人就被得灰头土脸。把陈县长这样高雅讲究的女人身尘土,他这个助理也会感到难堪。杨得玉想把银行的那辆帕杰罗越野车借来,又考虑到那辆车太新太高档。坐这样高档的车下乡,不仅影响陈县长的形象,也会让穷乡镇干部们心理失衡,从而嫉妒憎恨到他这个助理的头上。杨得玉什么也没说,让陈嫱坐在前面,他和秘书坐在后面上了路。

  灾后抢种基本都种了萝卜,家家都收了不少,但都堆在院子里。问销售情况,农户怨声一片,不但价格低得吓人,每斤才六七分钱,而且还卖不出去。这一结果让杨得玉都觉得不可思议。陈嫱说,怎么可能,我那天回省城买菜,一斤胡萝卜还卖五哪。

  这个价格确实不正常。杨得玉说,现在一斤草都卖一钱,就是喂牲畜,胡萝卜怎么也比草的营养好,一斤胡萝卜怎么也值一角多钱,实在不行,我们就联系饲养场,喂牛喂羊喂猪,喂什么都不错,怎么会没有人要。

  陈嫱说是不是种得太多了,杨得玉说,如果在咱们县看,确实是多了,如果放在全省,甚至全国,我们种的再多,也没有多少,甚至都不可能影响市场。

  胡萝卜能贮存,也不怕冻,杨得玉建议县里发个文件,统一定个最低价,每斤低于一角钱不卖,然后县里再成立个营销贩运队伍,专门组织人到外面联系销路。

  再仔细分析,无论从哪方面看,根本的原因还是销路不畅。本地的人不出面跑,外地的贩运户又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县里出面组织一下很有必要。但市场经济了,市场也确实难以把握,如果发文让农户把胡萝卜贮存起来,万一到明年春天还销不出去,萝卜就会烂掉,那时的责任就要由县里来负。陈嫱决定打个电话,和滕柯文商量一下。

  滕柯文认为贮存是必要的,少于一不卖也是对的,但县里必须要组织一个强有力的销售服务队伍。滕柯文说,让农业局牵头,经贸局、个体经济发展局、扶贫办、民政局等有关部门全体出动外出跑销路,谁跑到客户谁提成。陈嫱说要不要她返回县城。滕柯文说,你如果想继续跑跑就继续跑跑,这些工作由我来布置实施,我让农业局何局长随时和你联系,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告诉他。

  乡里确实有不少问题,杨得玉也说继续跑跑,陈嫱决定按计划每个乡都去看看。

  西府县偏远,但土地面积很大,有一万一千多平方公里,比内地三四个县还大。从地图上看,西府县像条领带,越往西南走,面积越广大,地势越高峻,气候越寒冷。过了六弯乡,情景就大不一样。这里的人烟已经稀疏,地面已经结了薄冰,但田里的胡萝卜还没收完,不少村民仍冒了寒冷在挖在收。停车下去看看,再问问村民,村民们一肚子怨言,骂县里乡里瞎胡叫喊,像催命的阎王,整天着让种,种得太多,又让去摘棉花,害得萝卜到现在收不回去。

  外出摘棉花的人们已经回来十多天了。因为今年许多省的农民都涌去摘棉,摘棉的价格一下降了下来。虽然行前签了合同,但到处价,签的合同就不能兑现,不然人家就不雇用你,或者象征地让你摘点。原估计每人至少可挣到一千元,结果平均挣了六七百块。但对贫困家庭来说,六七百块也是一大笔收入。谈到这些收入,村民们也算满意,谩骂也变成了无可奈何和牢

  陈嫱心里还是觉得满意,觉得县政府还是为民办了些实事,萝卜收不回去骂娘,总比没有东西骂娘要好。再西行,就看到羊在许多萝卜田里啃。下车去问,村民都说不收了,干脆让羊去吃,吃完地上的,羊就会用蹄子刨了吃地下的。陈嫱一行还是觉得可惜。来到乡政府,陈嫱要乡领导下去多做做村民的工作,尽量让大家多收点,如果找到销路,说不定能卖一大笔钱。

  五峰乡是全县最偏远最贫穷的一个乡,有不少村民还住的是破败的草顶房。路上还遇到了一位村民跪了拦车要钱葬母。贫困让陈嫱感到吃惊。本想深入到村里看看,但没有路,只好直接到乡政府。

  乡政府过去是个小寺院,南面敞开,北西东三面盖了房子。房子有十几间,委政府所有的机关都在这里,大多一间屋一个单位一块牌子,也有一间屋挂两三个牌子的。因为集中在一个院子里,又正是吃午饭时间,听到车响,一下还是跑出许多人。看到是县长来了,许多人又害羞似的躲了回去,只有几个主要领导急忙跑了过来。但主要领导也不大方,想和陈嫱握手,又有点难为情伸不出手。见陈嫱大方地伸出手,才很害羞地握了握。

  书记乡长都是快五十岁的黑红脸汉子,陈嫱虽然和他们见过面,但面对面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书记和乡长一时显得很拘束,既像个害羞的新女婿,又像个初见先生的小学生。陈嫱对两人的印象更加糟糕,感觉他们好像从不洗脸,从不刷牙,嘴的黄牙,浑身的旱烟臭。这哪里像个书记乡长,如果放到城里,别说被当成地地道道的民工,即使被当成叫花子,那也不是眼力的问题。这样的领导,这样的水平和观念,又怎么能给群众出谋划策,领导群众致富奔小康呢?陈嫱忍了不寻问了一些乡里的情况,然后说到汉子拦车讨要埋葬费的事。乡长说,咱们这里祖祖辈辈就穷,气候差,好的年景能收点青稞,一般的年景只能收点山药,于是就形成了外出讨饭的习惯。秋天田里的东西收过,就成群结伙外出,讨点米白面,也讨几个零花的现钱。这几年虽然不缺吃穿,但已经形成了习惯,再说能讨到的钱也越来越多,于是外出讨要的人不但不少,反而更多,能出去的,基本都出去。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已经形成了要饭的品牌,人们一听说是五峰的,便立马慷慨解囊,说五峰的乞丐是真正的乞丐,是真穷到了要饭的地步,他们不偷不抢,见人就喊大爷大娘,不论给多给少,一律磕头谢恩。说天下的要饭人,五峰的最优秀。

  几个人还是止不住笑了,但笑过之后,便是一阵苦涩。陈嫱严肃了脸说,面对这么多困难,你们乡里想没想点办法,想了哪些具体办法,采取了什么具体措施。

  书记和乡长轮说了许多,但都是空话套话,什么大力宣传的方针政策,认真落实县里的指示,开了多少次会,下了多少次村,等等,只有组织了三百多村民到新疆摘棉一项是实事,但也是县里组织的。陈嫱生气了说,不要说空话,只说办了哪些事,有一件说一件,没有就说没有,然后说说你们每天在干什么。

  书记低了头不做声。乡长叹口气,说,咱们这里太穷,你看到了,我们这些乡干部别说干工作,就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过来。具体地说,就是办公没经费,出门没汽油。因为办公经费少,就承包到每一个人头上,一般干部每年五元,领导干部每年十元,只够买点墨水稿纸。如果搞什么活动,谁搞费用只能由谁来承担。我和书记有辆摩托车,但没钱买油,只有到县里开会时,才能骑一骑。至于我们的个人生活,更是没法提。我们只能拿三四百块的基本工资,就这点基本工资,也要等到年底把所有的费用都收上来,才能发下去。

  这么说他们基本是闲着,惟一的工作就是应付上面的事情。县里考虑过合并乡镇减少开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但五峰这样地域广大的乡,还是决定不减不合。减了合了,怕村民几年也没法见到一个乡干部,怕连基层政权都没人去维持。但也不能不发展。陈嫱讲了她的意见,要求乡干部们多下下乡,给农民出出主意,帮他们搞点种植养殖项目。陈嫱讲了半天,末了,乡长却又叹口气,说,难呀,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老百姓不仅穷,也大多不识字,也死笨,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不想学。我给你讲两件事。有次我们落实上面的指示,到村里讲三个代表。我们六个人一进村,村民们就手指头点了数我们,然后说,不是说三个代表吗,怎么来了六个,那三个的饭由谁来管。还有,公路修通后,上面来了不少人和车,有越野车后面背了个轮胎,轮胎用袋子套着,围观的群众便指了袋子里套着的轮胎说,还是人家当官的有钱,出门带这么大的烙饼,还用汽车驮着,烙饼比我们的锅还大。

  这个乡长看起来蔫不唧,肚里却有不少幽默感,更有不少农民式的狡猾,属于那种有点见识又没有大见识,有点文化又没有大文化的乡下油滑干部。这种人往往自以为聪明有本事,有一肚子蔫主意,你说你的,他干他的,他不得罪你,也能应付你,你打他三子,也不一定能打出个响来。陈嫱想,这样不思改革不思进取混日子的油滑干部,土包子干部,明年乡镇干部换届选举时,一定要彻底换掉,换一批有改革进取精神的年轻人来干,改变一下得过且过的工作现状。

  乡里要去买招待陈嫱一行,杨得玉立即制止。他知道陈嫱咽不下乡里的饭,倒不是嫌乡里的饭不好,而是嫌不够卫生。陈嫱曾不好意思地偷偷和他说过,说她看到乡下大师傅那双黑呼呼的手和指甲的污垢,嘴里的饭就没法下咽。来时,他便在车上放了许多东西,有一箱方便面,一箱饮料,一箱火腿肠烧酱罐头等等。这样一来便不在乡里吃饭,也给乡里减少了许多麻烦和负担。杨得玉告诉乡长,陈县长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自带了吃的,乡里烧点开水就行,咱们一起吃方便面。

  吃过方便面,陈嫱一行便上了路,决定到相邻的另一个乡看看,然后连夜返回县城。

  刚出乡政府,就下起了雨夹雪。山路本身就不好走,山坡的雨水到路上,更是泥泞难行。这一来司机更是提心吊胆,双手死死把了方向盘向前移动。往前开一段,路被水冲断了,一条深沟横在面前。司机下车准备搬石头垫路,杨得玉下车看看,觉得不能再冒险前行。万一滑下悬崖,就是不得了的大事。杨得玉果断决定返回五峰乡,晚上就在五峰乡住宿。

  乡里还从没有县长来住过,五峰乡当然也没有旅店。书记的屋子干净点,便安排陈嫱睡在那里。安排杨得玉睡乡长的屋,杨得玉觉得不大合适。五峰乡地处两省界,往南往西都是另一个省的高山牧场。不说这么大的山野可能有坏人野兽,就说乡政府,这么多人难保没有坏人氓,万一哪个傻瓜晚上对陈嫱图谋不轨,那么破的木门,伸进一筷子轻轻一拨,门就能拨开。干了坏事逃进山里,你连个凶手都无法抓住。杨得玉要求他和秘书都住在陈县长的隔壁,晚上轮值班守夜。

  乡长提出乡里派人值班,杨得玉小声说不可靠,万一值班的人起了坏心,那不更是引狼入室。

  陈嫱的秘书三十出头,杨得玉对秘书说,你年轻瞌睡多,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也不用出去看,就坐在屋里听着隔壁,有什么动静立即叫我。

  因为还没有生火炉,屋子里正是最阴冷最难受的时节。被子是乡长的,白被里已经成了黑灰色,这还不算,轻轻一动,就有一股扑鼻的烟草和汗臭的混合味。杨得玉知道书记的被子也好不到哪里,说不定比乡长的更差,不知陈嫱今晚如何盖这被子。杨得玉只去外衣,缩手缩脚睡了下来。

  被冻醒,发现秘书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看表,离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乡里没有电,杨得玉便让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杨得玉起让秘书睡了,便决定到屋外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天,整个山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但让你辨不清方向,感觉上下天地都成了一个整体,无法分辨。杨得玉提了顶门出来,仍感到有点害怕。轻轻将耳贴到门听,能够听到陈嫱那均匀的呼吸声。杨得玉放心了回来,刚坐下不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得玉吓一跳,急忙抓起看,是陈嫱打的。陈嫱说,我想起,有点怕,你过来一下。

  杨得玉跑出来。敲敲门,陈嫱才敢起来摸索了开了门。杨得玉借助手机的亮光找到火柴,点着了油灯。见陈嫱披了被子站在前。陈嫱说太冷,把她冻醒了。其实陈嫱是要小便。杨得玉只好领她来到外面。陈嫱想到院子外面去,杨得玉说,山里有野兽,就在院子里吧。

  陈嫱不敢再往远走,只好就地蹲了。杨得玉模模糊糊能看到她一点身影,但撒的声音却那样响亮,虽然能感觉到她极力控制,但声音还是异常清晰,杨得玉几乎能够听出她在如何控制速度如何控制声音。杨得玉止不住心跳加剧,刚想蹲下看个究竟,她却站了起来。

  回屋再睡,陈嫱连大衣都不。杨得玉笑了说,你没经验,穿得越多,盖了被子越冷,原因是被子和衣服之间有空隙,冷热气流在空隙层形成交流,所以更冷。把大衣掉,被子就比较贴身,再把大衣在被子上面,就暖和多了。

  按杨得玉的指导,陈嫱重新睡下。杨得玉给陈嫱紧被子,要走时,陈嫱突然变了声说,我怕,你坐下陪陪我。

  杨得玉愣一下,感觉今晚要发生点什么。杨得玉浑身一阵激动,将椅子搬到她前坐了,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陈嫱说,你屋里一晚灯亮着,我知道你一夜没睡,一晚担心我,一直坐了为我守着。

  她竟然认为他一晚没睡,杨得玉不由感到惭愧,觉得自己做得很是不够。杨得玉谦虚了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也睡了一会儿。

  陈嫱说,你别哄我,我一打电话你立即就接了,并且马上跑了过来,说明你就在门边坐着。

  杨得玉说,这里地处界,野兽也多,人也复杂,我不心不行啊,如果出了事,不说没法待,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良心。

  陈嫱的眼睛又有点润。沉默半天,她说,乡长说下面铺了两层狼皮,睡了不冷,害得我想想就怕,半夜才睡着。

  女人说害怕,当然是要男人陪了睡。一股热迅速弥漫了杨得玉的全身。他想说再不用害怕,我来陪你睡,又张不开口。想捏住她的手表示一下爱意,又有点胆怯。万一她没有这个意思怎么办?他决定再坐近一点看看她的反应。他再贴近一点,她一下有点不安。她轻声说,谢谢你,你还是回去睡吧。

  杨得玉一下清醒过来。再给她掖掖被子,然后默默起身,默默出了门。
上一章   县领导   下一章 ( → )
县领导全集免费阅读,艾叶小说网为大家提供县领导全集最新章节免费阅读,县领导情节跌宕起伏、内容扣人心弦,史生荣是县领导全集免费阅读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