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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说吧,房间 作者:林白 | 书号:39252 时间:2017/9/5 字数:78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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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午是一块锐利无比的大石头,它一下击中了我的![]() ![]() 当时我站在单位的院子里,感到 ![]() ![]() ![]() ![]()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大家都打饭去了,或者结伙到外面吃。走廊两边也没有人。自行车満満地靠放在走廊的一边,一辆车就是一个人。全单位开大会,所有的车都堆在一起,我到得早,所以我的车在最里面,被两三层车挡住了,我绝望地搬开一辆又一辆车,我摸着自己的车的时候心里难过极了,我已经知道,别人的车之所以全在这里堆着,是因为别人不需要回家,因为他们接着就要开会,一点半就要开会,开会的就是继续聘用的,没有得到开会通知的人就意味着不被聘用,而没有得到通知的人全单位只有我一个。 他们什么都没有对我说,我站在院子里看到所有的人兴⾼采烈地去吃饭的背影时自己明⽩了过来,院子里的树叶发着亮,他们后脑勺的头发也发着亮。然后办公室空了,走廊空了,院子也空了。 从这个中午开始,我整个人变得有些神经兮兮,有时独自发呆,有时碰到不管谁都要唠叨一遍解聘的事,我意识到从此我的生活就要改变了,我再也没有班可上,再也没有人需要我上班了。 我有时在家闷头大睡,有时在街上的阅报栏看看报,主要是看招聘消息,那几乎全是文秘、电脑录⼊员、服务员,没有合适我的职业。我头脑⿇木,一筹莫展。没有人能帮助我,我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 这种情形延续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深港建设报》这一码事,我的精神才开始振作起来。 这个现在已经不存在了的报纸曾经像一只瑰丽的大气球,它悬挂在天空中,天蓝的背景是神秘繁华的港香,气球下方是浮动在明亮的 ![]() 冬天的时候东北一家报纸的编辑来京组稿,到我们《环境时报》副刊办公室坐了一会儿,那个脸上长着⿇点、说话也像⿇雀一样的女孩喳喳地说:要不是我脸上有点问题我早就去深圳了,他们来招人,我们东北新闻界 ![]() ![]() 在冬天的时候,解聘的遭遇尚未到来,它被时间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一点气息都没有逸出。环境时报的院子里,丁香树在安静地过冬,柏树从容地苍翠着,副刊部红⾊的门框、绿⾊的窗框、灰⾊的屋顶全都毫无声息地端伏在冬季里。时间一块一块地流动,在它的上空,哔哔剥剥地爆响的是《深港建设报》。现在回想起冬季,这个报纸的名字的确就像爆竹一样在那段⽇子炸响。深是深圳,港是港香,深港就是这两个地方的综合,是一加—大于二的相加,深圳已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名字,再加上一个繁华美妙的港香,简直就无以复加。正如深圳是焰火火红的颜⾊,港香就是这颜⾊里闪亮的金光,它们互相辉映,蔚为大观,一次、二次、三次地闪烁在灰⾊ ![]() ![]() 被解聘之前我从未真正想到要去试试。在我的想象中,深圳是一个终⽇忙碌、没有午睡和闲暇的地方,而且所有的东西都贵得吓人。我既害怕⾼速度又害怕⾼消费,更重要的是我清楚自己青舂已逝,妙龄不再,在那个看重⾊相的地方我没有什么优势。因此《深港建设报》在我的意念中一直是一只悬浮在空中的气球,而不是一块可以充饥的蛋糕。但我现在还是来到了这里,而且《深港建设报》都完蛋了我还待在这里,这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和南红住在这个叫⾚尾村的地方,听地名就有一种穷途末路之感。我丢掉了工作,南红不但失去了她的男朋友和珠宝城的位置,还得了盆腔炎躺在 ![]() ![]() ![]() 大粪的臭味从关紧的窗口逸进来,那是一畦包心菜,一畦青蒜,一畦小葱联合发出的气味,但在它们中间或在它们之上,我还是常常看到单位院子的那些丁香,那些⽩⾊的花朵从青芒峰立的葱蒜间升起。环绕着丁香的垃圾桶,土⻩⾊的陶釉上有一只黑⽩间杂的大熊猫,年深⽇久,下部积満了尘土与污迹。我的心情时好时坏。 南红躺在 ![]() ![]() ![]() ![]() ![]() ![]() ![]() 她对什么都不抱信心。有时她不愿意吃饭,说懒得吃,吃不吃无所谓,死了就拉倒了。有时她又想通了,说怎么活都是活着,这时她就表示想吃炒米粉。我也喜 ![]() ![]() ![]() 但好心情总是一闪而逝,南红挠头的声音把虱子的概念传给了我,我对虱子本来没有什么印象,从未仔细看到过这种与人类关系密切的小动物。在我的想象中,那首先是一种肥硕的虫子,肚子大而圆,里面装満了一肚⾎,它的四只细腿在人的⽑发或肌肤上爬来爬去,有时在⾐服的皱褶里。它在谁的头⽪上咬一口谁就会感到一阵刺庠。如果谁老不洗头澡洗它就会出现在谁的⾝上。 有的虱子有翅膀,这样的虱子是狗的虱子。狗虱与人虱是不同的。 南红挠头的声音充満了感快。我说南红你把头发剃掉算了,我来帮你。 她不作声,也不翻⾝。后来我找房东借了一把剪刀,如果这是一把剃刀就更好了,它银光闪闪,薄而锋利,我轻轻地刮着南红的头⽪,她的头发脫落的地方头⽪泛着青⾊,就像电影《 ![]() ![]() 她低头坐在 ![]() 头发剪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了虱子。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虱子,我小时候生活在镇子上,很早就知道有这种动物,并且知道有一种梳头的工具叫作篦子的,就是专门对付虱子的,几乎每家都有。我也听说过某某女生曾经长过虱子,但我们都躲得远远的,虱子像病毒一样会传染,不一定因为讲卫生就不长虱子。女生的长发油汪汪的,善良的老教师用篦子替她从发 ![]() 后来我看见了它们,我尽可能地贴近头发 ![]() 秃了头的南红坐在 ![]() ![]() ![]() 消灭了虱子并不能使我心情好起来,它出现在南红的头发上向我昭示了生活的真相,在我知道被解聘的消息的那一刻起我就听到了虱子的声音,我觉得它们其实早就不动声⾊地爬进了我的生活中,而我的生活就像纷 ![]() 剃了头的南红变得安静了,她不再搔头,也不像以前那样老躺在 ![]() 她跟我说她的一切,诉说使她舒服。 有一天我忽然说:“南红,我想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 她当时正坐在 ![]() 南红没有说话。她又开始摇晃⾝子,但她晃得有些慢,看来她是在想。 半天她说你写吧,不要用我的真名就行,就算我作贡献吧。 我买了两本稿纸和圆珠笔,吃完早饭我就把厨房的灶台擦⼲净,好在这一带农民的房子都装修得不错,每家的灶台都贴了瓷砖。我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木椅子搬到厨房,把灶台当作我的桌子,崭新而厚实的一本稿纸端正地放在瓷砖上,⼲净、明亮、目清气慡的,有一种新的开始的感觉。我觉得选中厨房写作的念头真的不赖,房间里虽然有一张三屉桌,但它上面堆満了 ![]() ![]() 我暗暗庆幸南红租住的这套一居室五脏俱全,厨房里有瓷砖的灶台,这真是太好了。厨房,这是多么令我感到全安的地方。我跃跃 ![]() 但我一时有些写不出来。 我多年不写作,现在才发现自己找不到语感了。我心里拥挤着许多东西,不管我在做什么,到街上买东西、做饭、洗⾐服、上厕所,甚至在跟南红说着话,我要写的东西都会在我的脑子里奔腾,它们真像是大海里的⽔,层层叠叠,一浪又一浪。但它们没有流畅的通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它们写出来。我脑子里出现的是某件事的开始或结局,某个人无法忘记的面容,某阵心疼的疼,某时生气的气,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写出来。 我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五年不写作,我原有的语言能力就几乎完全丧失了。我在一张纸上 ![]() ![]() ![]() 我到底是在哪里丢失了我的语言的呢?它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丢失了,就像时间一样无声地流走了。它们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的时候我正在为吃饭和孩子而忙碌,它们落地的声音我无从察觉。我完全知道自己夸大了它们,我当年的语言也许只是一种石头,我却在时光的流转中把它们看成了晶石。现在我下笔艰涩,回想起几年前的写作,当时心里想写的东西总能很快找到表达,或者说它们像正手和反手,互相 ![]() ![]() 到底是什么从 ![]() ![]() 我开始到图书馆去。从⾚尾村到在荔湖公园的图书馆很方便,不用倒车,坐13路,三站就到了。而且那里环境也不错,有一个荔湖,虽然跟北海不能比,但毕竟是一个湖,还有比别处更多更集中的草地和树木,这比⾚尾村的喧闹和混杂要好多了。 图书馆使我感到亲切,我对它的內部结构了如指掌。进了门我就像回到了自己家,无须找任何人打听,轻车 ![]() ![]() 在那个上午,我几乎不能静下心来读任何一本杂志,我打开一本,心里又惦记着另一本,每本的目录中都有一些昅引我读的篇目,五年前活跃的青年作家的名字有一些如今还在目录上,我喜 ![]() ![]() ![]() 阅读唤起了我即将遗忘的一切,杂志的名字、作家的名字、责编的名字,以及阅览室里安静的气氛,读者梦幻般的神情,它们整体的气息包裹着我,与写作相关的往事就这样扑面而来。构思、写作、 ![]() 我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从南红离开N城到深圳,还是从去年冬天她来京北,从她一个男友写到另一个男友,或者⼲脆从80年写代起,那些夸张的尖叫和做作的拥抱、别出心裁的生⽇晚会、稀奇古怪的⾐服…许多个点都可以切⼊,这些点像星星一样布満了南方的天空。它们变动着自己的位置,像在冰上行走那些优美地滑动,形成各自的轨迹,它们互相 ![]() ![]() 同时我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生活中的点连接起来,连接的方式有许多种,到底哪一种是最好的?我想我所能做的有两点,一是将我所想到的不分先后统统写出来,然后按照不同的方法把它们连接起来,这样或许可以判断出哪一种组合更理想。第二是我 ![]() 我想我脸上的恍惚神情就是持续的阅读带来的,我把它们带回⾚尾村,我推门进房的手势就带上了它们,我去买回的青菜上和我洗的⾐服的皱褶里,有时会浮出一些句子和单词,这些携带着能量的词句像一些具有巫 ![]() ![]() 那些在这个时候打中我的內心的词句就像中医里的针灸,它们刺中了我的哑门⽳,于是哑巴说话,铁树开花。就这样,我不能不写下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我相信,它们等候的就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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