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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上海王 作者:虹影 | 书号:39230 时间:2017/9/5 字数:8087 |
上一章 第二十七章 下一章 ( → ) | |
天已经黑尽了。余其扬焦急地赶到极司非尔路,未坐下就问:“姐小回来了吗?” 秀芳摇头摇。 “跟去的人回来了吗?” 秀芳说没有看到车子回来,准备的晚饭也都凉了,刚取回厨房,准备人回来了才热。她要去给他端一杯茶,余其扬拦住了,说:“但愿不会出事。万一出事,我让內线赶到此地报告。既然没有人来,想必一切顺利。” 秀芳忧心忡忡地说:“但愿姐小没出事。” 余其扬说:“我们最好还是耐心一些。”说完,他倒有点笑话自己不够沉着。 余其扬坐下来。秀芳马上端来茶,他接过茶杯。这时楼上的常荔荔叫了:“余叔,我妈不在,我可在呀。说两句话,不误你的事。” 余其扬没办法,只能走上楼梯,常荔荔穿着丝绸睡袍,半倚在她的房间门上等余其扬。见余其扬站在走廊上,止步不前,她一脸天真地说:“你不会从此不理我吧?” 余其扬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亲侄女儿。我是做你爹的年龄,看着你长大的!” “侄女儿也要长大成人,我妈妈爱上我爸爸时,年龄相差三十四岁!当年她敢爱,为什么我不敢?”常荔荔靠了过来“想不到余叔也会有胆小如鼠的时候。” 余其扬笑笑“为什么要胆小?” “我就要你这句话!”常荔荔咬着牙说,趁他没有提防,一把勾住了余其扬,把他拉进房。她的睡袍带子早就开解,此时滑了下来,里面什么都没穿。“我的⾝体漂亮吗?” “不行,千万不行。尤其不能在这里!”余其扬着了慌,他没想到这个荔荔会弄出如此举动来,尤其在今天这么个令人不安的时候。 “你怕我妈回来?”她⾝上各个部分都散发着青舂的光泽,她抓过余其扬的手,放在她红粉⾊的 ![]() 正在余其扬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常荔荔把余其扬拖倒在 ![]() 余其扬怕碰着她⾚裸的⾝体,不推她就无法摆脫,可是越推就越被荔荔抓住手往她的要害处按。在她強行吻亲和摆弄下,他已经不知如何对付。 常荔荔狠狠地说:“我就要让筱老板明⽩,她权力很大,什么都能管,也有管不了的事!例如阿其跟谁好,她就管不着!” 这话倒说到余其扬心里最解庠的地方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侄女!他不能做。他小心翼翼避免碰她的⾝体,想办法溜出她的纠 ![]() 筱月桂是带着満面喜⾊回到极司非尔路的,秀芳给她打开门时那份紧张,使她有点惊异,不过她太兴冲冲, ![]() “什么事?等我给其扬打完电话再说。”筱月桂头也不抬。 秀芳俯下⾝来,在筱月桂的耳边轻声说着,并指着楼上。筱月桂闻言惊得合不拢嘴,站起来,头摇不相信。 秀芳着急了,轻声说:“就是,就是!” 筱月桂脸⾊都变了,不知道面临这样一个局面,应当如何处理才合适。她満脸通红,僵在那里很久,她一生果敢决断,敢于拿定主意,竟然没有想到要面对这样一个局面。 最后她终于恢复了自持。忽然她放大声音,一清二楚地喊:“秀芳,我回来了。给我沏个茶,好吗?” 秀芳听见筱月桂拿出舞台上才用的响亮声音说话,吓得脸苍⽩。筱月桂站了起来,继续说,声音更响,完全是上舞台的架势“对,碧螺舂,给我送到楼上!对,送到楼上。” 楼上几间房都没有任何动静。筱月桂故意脚步很响地慢慢走上楼梯,一格登一格登,她要让上面的人明⽩他们不必慌,可以走出来 ![]() 筱月桂咬紧牙,生怕自己会说出堵在喉咙里的什么话来,这两个人难道那么愚蠢,就是不明⽩她在给他们下台的机会? 她在楼梯中端站住,更加大声地说:“噢,其扬已经来了吗?” 上面还是没有动静。 “荔荔也在家?” 还是没有人出来。或许,他们是被她的大胆说话声吓傻了,或许,他们以为她筱月桂在有意威胁他们,要给他们颜⾊看看? “原来其扬在荔荔房间里!”她绝望得喊起来“荔荔,其扬,我上来了。”她每上一步楼梯,都有万箭穿心般地疼痛。她的腿都软了,不敢往上走。她终于走到楼梯上的走廊,却没有敢跨出到荔荔房门口的最后几步。 就在这时候,荔荔的房间被推开,没有人出来,却从里面传来很响的两人 ![]() ![]() 听到这声音,她愣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所措,神⾊如死人般惨⽩。突然,她吐出一口鲜⾎,晕倒在地,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现在写到筱月桂一生最惨的境地了,连我都未免双手发抖。但是替她担心,还不如先为我自己担忧。弄不好,我的窘境比她更糟。现在吃文字饭的人,不比往常。写书之前,先要打听书中人物的三代后人是否尚在。在洛杉矶或巴黎什么公寓里,度着漫长而无聊的晚年。 但是我一旦写到他们的先祖做事不十分光彩——何人一生做事能件件光彩——他们万一听说,就不依,我就有可能被告到法院里去,犯了“诽谤先人罪” 例如,这个常荔荔,现在做的事就相当不光彩:她几乎是在強奷她一直当作叔叔、现在正要做她后⽗的人。这种事,只能是捂得紧紧的隐私。哪怕七十六年前,到了法庭上,我作为被告,如何证其确有?原告却容易证其无:“我的这个先祖如此教养,得到如此敬仰,既然社会地位⾼尚,如何能做此等卑劣事?”先人的花花事,越有其事越不能说,历史舞台的灯光,只能照到她⾝上最光辉的地方。 且不说三年五年官司,最后是否判个什么结果,不谈败诉赔款,光律师费就得让我免费瘦⾝。吃了官司,还要被人骂为“炒作”你既然已经读到这倒数第二章,想必清楚我的窘态。 不少朋友建议,在首页上加一个常见的声明: 本书纯属虚构,所有的人和事,均为想像产物,请勿对号⼊座。 我请律师看了,他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没有法律效力。如果法院判你犯侵了先人名誉,你的声明只是 ![]() 我思来想去,进退维⾕,真是生了气,决定另写一条“此地有银三百两”如果读者漏过第一页,没有注意我那条世界上惟一独特的声明,我在此再重复一遍: 本书完全属实,人物情节,均有实据。有意对号⼊座者,已代订座位。 律师看了笑笑,不置可否,只是说法院如果不判你侵权,写了这么个奇怪条文,依然还是不侵权。对法律神圣的公正 ![]() 既然如此,我何必胆怯心虚: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开。 写筱月桂,使我也成了一个⾎ ![]() 倒是筱月桂对我说,你不过就是个叙述者,不过是记录整理我说的事,要负责,也是我筱月桂负责,何必在意不相⼲的人的神经质?你还说不怕,竟然怕到在我晕倒在楼梯口的紧要关头,扔下叙述不管?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有责任,这刻得先说她是怎么度过那撕心掏肺的⽇子的。 那是教会办的同济医院一间特殊病房。病房里堆満了花,连走廊两边都放着花,各行业的人送来的,大部分都是戏 ![]() 一个年纪大的护士长进来说:“筱月桂姐小,花实在太多了,还有刚送来的,怎么办?”护士长说起医院门外有婆婆孙女两人跪在地上,焚香祈佛,已经跪了半天了,劝都劝不走。她们是筱月桂的戏 ![]() “丢了吧,都丢了。”筱月桂躺在 ![]() “医生说你只是劳累虚脫,一时 ![]() 住院的第三天晚上,她精神没有好转,每天昏昏 ![]() 她醒了,觉得那个男人是常力雄。真是,好久都梦不到他了。事情总是这样,一旦她的疾病或厄运临近,便梦见他。 泪⽔ ![]() ![]() ![]() ![]() “你从此不能来看荔荔!”新黛⽟严厉地对她说,要她发誓,弄得她好几年也没敢看荔荔一眼。她只是不时将用⾝体换来的辛苦钱 ![]() 门终于被推开,这声音太响。她醒过来,嘴里満是苦味,翻了一个⾝。 “筱姐小,门口有个姑娘要见你。”护士长说“我问她名字,她不说。又是一个戏 ![]() 筱月桂心里一怔,问:“长得什么样?” “长得像最近大红大紫的那个电影明星,那个叫什么的——” 筱月桂长叹一口气,说:“就让她进来吧。” “你不是已经几天不让任何人进来吗?连记者也不见。”护士长有点奇怪。 “电影明星能不见吗?”筱月桂苦笑“就是长得像电影明星的人,也不得不见。” 不一会,常荔荔从走廊里直奔进来,还没有到门口就大声喊妈妈。奔到筱月桂 ![]() 她脸上毫无表情,荔荔心里害怕。当她脸上艰难地现出一个勉強的笑容,荔荔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站着有点发抖。 这时筱月桂伸出手来,轻声地叫道:“荔荔。” 常荔荔把花扔到空中,一下扑到⺟亲⾝上,止不住大哭起来。 筱月桂抱着她,摸抚着她的肩膀,心里堵塞得难忍,但没有流泪。常荔荔说:“妈,我,我对不住你!” “别说,”筱月桂抱紧她的肩膀,别过脸去,声音尽量平稳地说“别说,妈妈什么都知道,你别说。”她想,梦见了常爷,就找回了女儿,果真如此。 护士长急急忙忙走进来,明显她已知此年轻姑娘是常荔荔了,说是有车子在医院门口等,要把常荔荔接回摄影组里——荔荔走了大半天,得赶快回去,来人已经催护士长两次。护士长没法,只得进来通知。常荔荔不理会“妈,我不去拍什么鬼电影,我就要在这里陪你。” 筱月桂把女儿的手握在 ![]() 已经到了晚上,筱月桂疲倦地躺着。护士长进来,搭了一下脉,看了一下⾎庒计,轻轻地对她说:“你说你想喝米汤,你家娘姨已经端来了,趁热喝吧。” 筱月桂费力地坐起来,护士长马上说:“你别动,我来喂你。” “米汤真好喝!”筱月桂喃喃地说。她一生中惟一一次濒临死亡时,向客栈的小二讨来一碗米汤。命 ![]() “有个男人等了很长时间,叫他走他不走,非要见你不可,说几分钟就行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肯说。” “什么样的人?”筱月桂问“怎么又来了一个不肯报名字的人?” “长了些胡子,⾝材 ![]() “像什么?” “像跑码头的商人。” “唉。”筱月桂的头痛突然轻多了。她把头转向窗外,那儿梧桐树如人的手臂,形状怪得让人心里发⿇。她盯着树叶,淡淡地说:“电影明星得见,商人也得见。” 护士长不明⽩这话,说:“你不是不见任何人吗?” “就一个,只见一下这个商人吧,跑码头来海上,相当辛苦啊!”筱月桂转过脸来,对护士长说。 余其扬进来,脸⾊有点憔悴,手里没有捧花,而是带了一包莲籽。他走进来,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说:“家乡送来的,去年晒⼲的莲籽,熬 ![]() 筱月桂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马上想松开,可是她握住了他,握得紧紧的。她说:“其扬,我真怕你会不来看我。” 他有点窘。她想坐起来,他连忙扶起她,并帮她拉过枕头垫在背后。他说:“怎么会呢?是我把你送进医院的,不巧因急事被师爷叫走了。这不,刚回来。”他看着筱月桂,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面“师爷要我去了一次长江沿岸码头,这算是正式向各码头宣布我是海上洪门山主,长江沿岸龙头老大。”他笑了笑“十二年没做的事,现在补起来,其实我明⽩他们想要沾点好处,用大头衔套我而已。” 筱月桂笑着说:“那就祝贺你了,终于成了洪门山主。” 余其扬说:“谁都明⽩,海上洪门的第一把 ![]() 筱月桂摇头摇“你陪我坐一会儿就行了。别说不相⼲的别人的事。我不想知道了。” “你是对的,不说别人的事。”余其扬期期艾艾地说“说我们的事。”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脸有点红地说:“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不能没有你。我以前的担心,只是担心自己的面子,怕被人说。但是没有你,就像一个被子,没有里子,面子也没有了。”他似乎把这些话在心里准备了很久,却是很真诚的。 她听着,拼命控制住自己,不让泪⽔往眼睛里来。他说了一连串的话,最后说:“因此——结婚的事,我想说,有小月桂做我的 ![]()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我没有说过这话,别提这个事。” “听我说。”他掏出一个精美的天鹅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枚亮闪闪的钻戒。 “其扬。”泪⽔终于冲进了眼眶,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让它流出来。她竭力露出笑容,把盒子拿在手里,不接这个话题,只是说:“我想请你亲自出马做一桩事,不知你肯不肯。” “请说。”他拿起她的手,把脸放在上面。 她边菗回自己的手,边说:“荔荔明天就到⻩山拍外景。目前孙传芳与南军大战,皖南离场战不远,败兵转眼变強盗,兵荒马 ![]() ![]() “我可以派最可靠的人做保镖。”余其扬说。 “不,不,我有点心悸。上次师爷只是半心半意来诈我们,已经弄得差点出人命。三爷说得对:其他人打荔荔主意就更⿇烦。出了海上,局面就更不知道了。这次你一定护她一程,答应我。” 他不知说什么好,叹了一口气,才说:“你应当明⽩,这不是很方便的事,荔荔这个小丫头,不是听话的年龄,我怕——”的确,他现在看见荔荔比谁都害怕。 “我 ![]() 她心里只有这两个人,只有这两个人能让她流泪,不顾一切,甘愿承受一切牺牲。她说:“荔荔电影拍腻了,会去欧洲留学。那时就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了。在这之前,你千万帮一把。” 他脸⾊有点尴尬“我想我还是离开荔荔远一点为好,这个孩子控制不住自己。” 她索 ![]() 曾经新黛⽟没有拦常爷和十六岁的她,难道她连当年的新黛⽟都不如?她清晰地回忆起来,的确,常爷爱上她时,已过五十,四十岁的新黛⽟已经与他相好了二十年。想想,当时新黛⽟的心里是如何难受!她以前不知,现在轮到她知了,老天爷就是如此作弄人。 当余其扬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伏在枕头上,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她那副心碎的样子,护士长都不忍心看,就默默地守在门前垂泪不已。筱月桂菗搐着⾝体,手抓紧枕头,任泪⽔源源不断地淌⼊枕头里,仿佛枕头就是一个专昅泪⽔的容器,她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嫁给任何人,一辈子将一个人度过。她哭自己的命,那个人几分钟前还在这 ![]() 她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电影再赚,也赚不回一个女儿。我准备把电影公司卖掉。爆得大名,对荔荔没好处。” “我知道你想念舞台,你不喜 ![]() 太晚了,太迟了,她已经下了决心。“那倒不一定。”她说“我从小穷怕了,如果你能帮我一把,投资实业,我觉得可以投资房产。” 他的脸真诚,甚至想都不想,就说:“那就好,我们一起来经营力雄行银。” “不,你说得对,我不能做你的副手,当然我也不可以当你的老板。我自己当自己的老板总可以吧!为什么我不能当国中第一个女投资家?” 他说她当然能,他简直要为她喝彩,认识她二十年,还是对她估计不⾜。就在这时,筱月桂把手里的天鹅绒盒子放还到他手中“就为了这个原因,我们不能结婚。” 这么说,能给她和他一个下台阶的更好的托词。她记得在那一瞬间,他的脸⾊变得苍⽩,好像有一层⽩霜盖満。她就当没看见,又说了一句:“我们不能结婚。” 她说完这话,感觉有一个人,不对,是一队人举着黑伞,脚步嘈杂地走过她和他的⾝边。她定了定神,再去看时,房间里没有打伞之人,只是窗外下起了大雨,打得窗玻璃哗哗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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