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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离魂衣(离魂衣的消息)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01 时间:2017/9/5 字数:78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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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暮舂的下午,莺飞草长,暖⽇方暄。若梅英由青儿陪着,从汽车上缓缓下来。 车门开处,先探出一双穿着黑缎镶⽔钻的⾼跟鞋,接着是旗袍掩映下的半截小腿,然后全⾝都出来了,立刻昅引了満街的目光。 “胭脂坊”的老板胡瘸子早已是笑 ![]() ![]() ![]() ![]() 穿燕尾服的绅士停了他的手杖——那时叫司迪克的——站在街树的掩映下向这边遥望,叹息着这为什么是条喧闹的街市而不是一个华尔兹的舞场,那样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向她邀舞; 做女生学打扮或是女写字员打扮的姐小们眼含了妒意,远远地避到街的那一边去,向卖糖炒栗子的小贩讨价还价,嗔骂:“看什么呢?还不算钱?”却趁机将栗子多抓了几颗进纸袋; 小贩们的眼光飘过女生学的头,手忙脚 ![]() 青儿这时候也从另一边下了车,举过伞来将梅英的全⾝遮住了,梅英这才款款迈动步子,依依行来。 而整条街的人,不由自主都一齐轻轻叹了口气… 海上,城隍庙街口,小宛看着假想中的若梅英冉冉走近,不由自主,轻轻叹了口气。这便是汉乐府《陌上桑》里所写的情形了吧:“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脫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一个女子的美,美到这种地步也就算到了尽头了,难怪会遭天妒。 蓦然间,看到若梅英站住,回过头来,对着自己嫣然一笑,招了招手。 小宛心神恍惚,本能地 ![]() 张之也叫:“喂…”然而已经来不及。 小宛追上去,撞在一架 ![]() 车主是个矮小的海上女人,立即大呼小叫不依不饶地撒起泼来,拉住小宛咒骂索赔。 小宛狼狈至极,一边道歉一边弯下⾝来帮忙捡拾。张之也忙拦在前面,指着那女人说:“我明明看到你是自己故意撞上来的,还赖人!我们去管理所讲清楚。”一边亮出记者证来。 女人悻悻:“记者怎么啦?记者就可以撞坏东西不赔?”一边喋喋不休着,一边却悻悻地捡起东西准备掉转车头走了。 小宛蓦地⾝子一僵,手里紧紧攥着一樽嵌照片的银相框,呆呆地站着,仿佛失魂落魄,张之也与那海上女人的争吵竟是听而不闻。 那女人正转⾝ ![]() 小宛如梦初醒,拉住女人说:“我买你这个相框!” “你买?”女人站定下来,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宛,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你买得起吗?” “一个破相框,最多五六十年,也算不上什么古董,十块八块的,有什么买不起?”张之也明知女人会漫天要价,忙提前封口。 果然女人大叫起来:“十块八块?我给你十块八块你给我找这么一个相框去!你看清楚,这是银的,纯银,镂花的,起码有上百年历史…” “上百年?你不看看她穿的⾐裳,是礼服,四十年代的…” “我没跟你说照片,我说这相框…” “我就买这照片。”小宛打断她“你把这相框拿回去,这照片给我,多少钱?” 张之也气笑了:“小宛,你买椟还珠怎的?” “买照片?”那女人翻翻眼睛:“那不行,我这照片和相框是配套的,必须成套卖,没有二百块钱,是说什么也不会出手的。” “二百块?我看二十还差不多。小宛,我们去别家找,这种四五十年代的相框我见得多了…” 不等张之也说完,小宛已经取出钱来:“就二百,我买了。” 张之也一愣,看住小宛,若有所悟。 那女人料不到小宛这样痛快,倒犹疑起来:“其实二百块算便宜的了,这相框,这做工,这花纹,要搁在国外,那应该进博物馆的,卖给老外,两千他也得掏…” 这次,连旁边围观的人也都笑了,纷纷打趣:“行了大姐,这不是在国中吗?谁家没个旧相框旧照片的?二百块不少啦,您就别贪了便宜再卖乖啦!” 女人讪笑:“我收购这个也要本钱的,你以为多便大宜呢?这是早年兴隆旅馆老板私蔵的物件,他孙子前些⽇子搞 装修,把祖宗的珍蔵捣腾出来,上个月才到我手上呢。” “兴隆旅馆?”仿佛一 ![]() “请问,兴隆旅馆在什么地方?” “那是老名字,现在早翻了重盖了,你们是来找老海上感觉的吧?我知道,现在跑到海上来怀旧的人特别多…”女人收了钱,态度好很多,热心地说清路线,又补充着“啊,现在改成宾馆了,叫海蓝店酒。” 海蓝?!张之也和小宛面面相觑,寒意顿生——海蓝店酒,不是他们刚刚定下的店酒吗? 张之也想起来:“小宛,为什么对这张照片这么上心?” “你不是一直想见若梅英吗?”小宛炯炯地看着张之也“这个就是啊。” “若梅英?”张之也大惊,仔细端详“有这样的事?” 照片上,一男一女,女的梳着当时著名的爱司头,对着摄影机抿嘴而笑,笑容虽然有些稚气拘促,但已风韵俨然,活⾊生香,仿佛吹一口气儿就能从照片上下来似的;男的穿长衫,手里捏着顶礼帽,儒雅中透着英气,风流俊逸,⽟树临风。 张之也赞叹:“真是一对璧人。” “如果这个男人就是张朝天,我就明⽩梅英的心了。”小宛仍然没能从刚才的震撼中走出来,指着路口说:“是若梅英引我过来的,我刚才看见她就站在那里,还有我 ![]() ![]() “你 ![]() ![]() “六十年前的我 ![]() ![]() “又胡说了,你 ![]() ![]() “可我的确看见了,还有胡瘸子呢,他的店就在那儿,店名叫做‘胭脂坊’,连那个牌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对面是家卖糖炒栗子的…”小宛忽然醒悟过来“之也,我不是见鬼,而是见到了实真——六十年前的实真!” 张之也没一句废话,拉起小宛就走过去,径直问老板:“请问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家布庄?” “那是五六十年前的事儿啦。”店主呵呵笑“从解放,这儿就改了卖糕点。” “那家布庄叫什么,您知道吗?” “知道,名字怪好听的,叫胭脂坊。” … 张之也和小宛面面相觑,她竟然真地看见,看见发生在六十年前的海上的旧时风月。怎么会?莫非,她的眼神可以穿越时空? 小宛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头,一时无言。之也沉默半晌,勉強说:“先不理这些,还是赶紧找到林菊英再说吧。” 是那种典型的海上弄堂房子。 ![]() ![]() ![]() 海上人向来是不习惯握手的,他们住在最拥挤的地方,过着最隐私的生活。 之也和小宛一走进堂口,就清楚地感觉到两边涮碗洗菜的人的眼光齐刷刷飘过来,眼光中夹杂着弄堂人看大厦人的敌意,和本地人看外地人的鄙夷,一种窥视,一种抗拒,一种在热情和冷漠中徘徊的犹豫,似乎不知道该对这两个⾐冠楚楚的外地人视而不见好,还是拿出主人的⾝份来招呼两句好。 挂在半空的 ![]() 小宛对着门牌号打听一个坐在矮凳上摘⾖角的中年妇女:“请问25号是这里吗?” “是这儿。你找谁?” “林菊英老 ![]() ![]() “啊,你就是那个说要采访我们 ![]() ![]() ![]() ![]() ![]() ![]() 罗哩罗嗦地,打量着弄堂里的闲人们都听清楚了,才带了之也和小宛上楼来,扬声叫唤:“ ![]() ![]() 在小宛心目中,一直以为林菊英既是成名的老艺术家,家中一定相当豪华排场。哪知进了门才知道,竟是 ![]() 正打量着,林菊英从里屋出来了,倒是收拾得⼲净清慡,头发抿得一丝不苟,精神也还好,并不像七八十岁的老人,提起“群英荟”往事,立刻 ![]() ![]() “现在知道您的人也很多。”张之也拿出看家本领,満面舂风地恭维“您是著名的京剧艺术家嘛,要不我们怎么能凭一张报纸找到您?” “艺术家。哼哼…”林 ![]() ![]() 小宛笑起来,这 ![]() ![]() 幽默。虽然抱怨牢 ![]() “现今的歌星走⽳,一场秀几十万;可是京剧演员呢,好一点的演出费也只有一场一百,怎么比?普通的龙套演员,月工资才六七百块,生活费都不够,可是受的罪呢,比歌星影星不知苦多少倍。电视里天天采访电影明星,说他们演得多么苦多么累,比起戏人来,算什么?”老 ![]() ![]() ![]() 张之也安慰着:“但是京剧的确是一门艺术,是国中文化的一项重要遗产,对于那些著名的老艺术家们,老百姓至今也是家喻户晓的,像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马连良…” 循循善 ![]() ![]() ![]() ![]() ![]() 话题渐说渐深,老人沉浸在回忆中,苦辣酸甜,都涌上心头:“人生如戏,戏弄人间哪。这戏与历史从来都分不开。想当年马连良一出《海瑞罢官》,不起眼儿的一出戏,也还算不得马连良的扛鼎之作,可是竟然引发出一场‘史无前例’来。牵三扯四地,由此冤死了多少伶人戏子…啊,那个时候,已经叫民人演员了,现在,又拔一层⾼儿,叫艺术家。有什么用?来场运动,还不是头一批当炮灰…” 老人家说着说着 ![]() 文化人集体挨斗,荀慧生,老舍,若梅英,全部都被押在太庙前跪着挨批…” “若梅英?”小宛和张之也蓦地紧张起来:“若梅英也在里面?” “在,哪能不在呢?几百个文化界名人哪!齐齐跪在太庙前,看着戏⾐成堆地被点着,烧成灰烬,那是戏人们一生的心⾎呀。若师姐的头被人家摁着,看大烧⾐,烧到她自个儿的箱子时,她哭得那个惨哪,那么傲 ![]() 隔了近三十多年,老人家忆及当年惨况,犹自惊心,她扎撒着手,仰起头,凄厉地模仿着若梅英当年的惨呼,寒冽至极。 小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老人眼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怪异地亮着,情绪完全沉浸在回忆中:“若师姐当时的样子,就像发了疯,不顾红卫兵小将的鞭打,一次次往火里冲,要抢救那些戏⾐,她越冲,那些小将就打得越凶…那次大烧⾐, ![]() “若梅英,也是在批斗中死的?” “也是,也不是。”老人皱紧眉头“若师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一直是梨园中的一段悬案,谁也说不清。那天批斗,我和她紧捱在一起下跪,大烧⾐的时候,红卫兵打她,我还帮着求饶。可是后来,张朝天突然出现了…” “张朝天?!”小宛和张之也再一次齐齐叫出声来。 “你们也知道张朝天?”老人抬起眼来。 “他是不是若梅英的情人?” “你怎么知道?”林菊英诧异“他们俩的事儿,连戏班子的人也很少知道呢,她就私底下跟我说过,那也是因为没办法,要托我帮她送信。报上不可能登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小宛犹豫一下“我 ![]() ![]() “青儿?”林菊英皱眉苦想“好像是有点印象, ![]() ![]() ![]() “若梅英有女儿吗?”这次连张之也也惊呆了。 林菊英点点头:“若师姐可怜呀,她因为张朝天负心,一气之下嫁给了那个广东军阀,跟去了广东。大太太不容她,想方设法地设计她,若师姐无所谓,成天除了吃烟就万事不理。那军阀很快对她厌倦了,可没等撒开手,自己暴病死了。还在孝里,大太太就将若师姐赶出了家门。可怜若师姐当时刚刚生产,只得将孩子扔在观音堂门前就走了…” “观音堂?”张之也一惊“是哪里的观音堂?又是哪一年的事?” “具体时间我也说不来,解放前吧,不是1948年就是1949年。地址我倒记得,是广东肇庆。” “赵自和嬷嬷!”这次是小宛和张之也不约而同,一齐出声。 张之也更加紧张地追问:“那是不是一间自梳女住的观音堂?” “是呀,你又怎么知道的?”林 ![]() ![]() 小宛蒙住脸,事态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比她想象的还要传奇,原来赵嬷嬷竟是若梅英的女儿,难怪她说过在批斗若梅英时会觉得刺心地痛,伤天害理。她向若梅英举起鞭子的时候,竟不知道,她鞭挞批斗的竟是她的亲生⺟亲。如果自己告诉她这一事实,她怎么承受得了啊?! 张之也接着问:“若梅英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张朝天?” “没有。”林菊英肯定地说“若师姐离开广东后就来了海上,她嗓子倒了,活儿也废了,不能再上戏,就一直跟着我在剧院打杂混⽇子,到处打听张朝天的消息。可是没有人知道。直到太庙大烧⾐,我们被叫到京北挨批,在批斗会场上见了面,才知道他原来在京北。” “张朝天也捱批了吗?”小宛隐隐希望张朝天是在“文⾰”中出了事,那么,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已经见了若梅英却没有最终同她在一起了。她仍然不愿意相信他是负心。 然而林菊英说:“没有。张朝天是保皇派,不在挨斗之列,不过杀 ![]() 我要问你一句话。小宛忍不住掩住脸哭泣起来。只有她知道,若梅英要问的那句话是什么。 林菊英长叹:“若师姐这辈子,真是没过过几天好⽇子呀。她整个的后半生,都在寻找那个张朝天,好容易见到了,却是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时间,他们两个这一辈子,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当时若师姐和张朝天两个,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都反反复复地往对方那边冲着,中间隔着好多人,⾝后又跟着好多人,会场 ![]() ![]() “被抬去了哪里?” “当时我也不知道,还是后来传出来的,是被抬进了一个什么⾰命委员会的驻地,一个小楼里,一连审了几天,后来就跳了楼…人家说,跳楼的时候,那个张朝天就在楼下,眼看着她一摔八瓣,她死的时候那个样子,那个样子,那已经不成样子了呀!可怜若师姐花容月貌,一代佳人,就那么惨死街头,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呀,临死嘴里还喊着:不要走,我要问你一句话…” 老人说着痛哭起来,而小宛早已泣不成声。 三十多年前的惨事,在老人的叙述中历历重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提起,还是这般地刺人心腑! 历史,对无关的人来说只是故事,对于有过亲⾝经历的人,却是累累伤痕,永不愈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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