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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句顶一万句 作者:刘震云 | 书号:39158 时间:2017/9/5 字数:10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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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百顺十六岁之前,觉得世上最好的朋友是剃头的老裴。但自打认识老裴,两人没说过几句话。杨百顺十六岁的时候,老裴已经三十多了。老裴家住裴家庄,杨百顺家住杨家庄,之间相距三十里。中间还隔着一条⻩河,一年也碰不上几面。杨百顺没去过裴家庄,老裴来杨家庄剃过头。但杨百顺七十岁以后,还常常想起老裴。 老裴剃头的手艺并不是祖传。他爷是个织席的,捎带卖鞋。他爹是个贩⽑驴的,一年四季,背着褡裢、拿 ![]() ![]() 老裴: “从今往后。一切听你的。” 老蔡: “从今往后,别理你姐。” 由靠相好转到他姐头上,老裴有些蒙。老裴从小娘死得早,从六岁起,由他姐带大。老裴与他姐感情深,老蔡却与他姐闹过别扭。老裴想明⽩这理儿,低着头说:“反正她已经出嫁了,从今往后,不理她就是了。” 老蔡又问: “从今往后,你还去內蒙不?” 老裴: “去不去,还听你的。” 老蔡: “从今往后,别再提‘贩驴’二字。” 老裴只好放下褡裢和鞭子,不再贩驴。老裴这才知道,那个內蒙人不远千里来河南找他,并不是为了拼命,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但斯琴格勒孕怀,并不是老裴的责任,老裴还得替河北人背着黑锅,冤还冤在这里。⽑驴贩不成了,老裴便开始跟冯家庄的老冯学剃头。剃头倒不难学,学剃头三年出师,老裴两年半就离开老冯,自己担着剃头挑子,十里八乡给人剃头。这一剃就是七八年,只是自此不爱说话。师傅老冯给人剃头时,爱跟人聊天,十里八乡的事,数老冯知道得多。老裴给人剃头,一个头剃下来,一句话没有。大家都说师傅徒弟不一样。老裴话少不说,头剃着剃着,还爱长吁一口气。一个头剃下来,要吁四五口长气。一次老裴到孟家庄东家老孟家剃头。老孟家有五十顷地,二十多个伙计。二十多个伙计的头剃完,老孟的头剃完,太 ![]() ![]() 老裴提着刀子站在那里,脸红耳⾚,说不出话,最后还是东家老孟替他解了围,对老褚说:“兄弟,他那不是叹气,是长出气;不是剃头的事,是他个⽑病。” 老褚瞪了老裴一眼,这才坐下,让老裴接着剃头。老裴在外剃头不说话,剃一天头回到家,也不说话。家里每天有十件事。十件事全由老婆老蔡做主。老裴按老蔡的主意办,稍有差池,老蔡还张口就骂。老裴一开始还嘴,但一还嘴,老蔡就扯到了內蒙,老裴就不还嘴了。当面骂人不算欺负人,骂过第二天,老蔡又把老裴挨骂的情形,当作笑话,说给别人,就算欺负人了。但这话传到老裴耳朵里,老裴又装作没听见。十里八乡都知道,老裴在家里怕老婆。 这年夏天。老裴到苏家庄去剃头。苏家庄是个大庄。有四五百户人家,老裴在苏家庄生意最大,包了三四十户人家的头。三四十户人家,剃头的男人,有百十口子。老裴连剃两天。到第三天中午,方才剃完。老裴挑着剃头挑子往回走,在⻩河边上,遇上了曾家庄杀猪的老曾。老曾要去周家庄杀猪。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老裴和老曾常碰面,在一起说得着。两人便停下脚步,坐到河边柳树下昅烟。昅着烟,说些近⽇的闲话,老裴看着老曾头发长了,便说:“挑子里还有热⽔,就在这儿给你剃了吧。” 老曾摸摸自己的头发: “剃是该剃了,可周家庄的老周,还等着我杀猪呢。” 想想又说: “剃就剃。我剃个头,那个畜生也多活一会儿。” 老裴就在⻩河边上支起剃头挑子,给老曾围上剃头布,用热⽔给老曾洗头。待洗泛了,比划一下。就下了刀子。这时老曾说:“老裴呀,咱俩过心不过心?” 老裴一愣: “那还用说。” 老曾: “这里就咱俩,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想答答。不想答就别答。” 老裴: “你说。” 老曾: “十里八乡都知道你怕老婆,我觉得你不值呀。” 老裴的脸一⾚一⽩: “娘们家,有啥正 ![]() 老曾: “我知道你前几年有短处在她手里。我大胆说一句,长痛不如短痛。有短处在人手里,一辈子别想翻⾝。” 老裴长吁一口气: “这个理儿我懂。能短痛早短痛了。可就是短不了呀。” 老曾: “为啥?” 老裴: “没短处在人手里,事儿倒好办;她尝到了握你短处的甜头,你想短痛,她倒不答应了。” 又吁出一口气: “不短也成,还有孩子呢。难就难在,从长说,她就可以不讲理了。” 老曾: “如果是我。她不讲理,我就打她,等她受不了,就该讲理了。” 老裴: “如果单是她,事情还好办,可她⾝后。还蔵着一个讲理的。” 老曾: “谁呀?” 老裴: “她娘家哥。” 老蔡他哥老曾知道,镇上一个开生药铺的,叫蔡宝林,左脸生一大痦子,嘴特能说,得理不让人,是一个死蛤蟆能 ![]() 又长出一口气: “都说论理好,真论起理来,事情倒更难办了。” 又说: “其实论理不论理我都不怕,就怕自己哪天忍不住,一时 ![]() 杀猪的老曾惊出一⾝冷汗: “老裴,剃头,我话说多了。” 杨百顺认识老裴那年十三岁。老裴之前,杨百顺有个好朋友叫李占奇。杨百顺十三岁时,李占奇十四岁,同在镇上老汪的私塾读《论语》。别人能成为好朋友是相互处得来,或你在这事上帮过我,我在那事上帮过你;他们俩能成为好朋友,是因为共同喜 ![]() “罗家庄的醋来啦——” 虽是小本生意,虽是耝吆喝,却也能养家糊口。但到了罗长礼这里,却不喜 ![]() ![]() ![]() ![]() ![]() ![]() ![]() ⽩花花的孝子伏了一地,开始嚎哭。哭声中。罗长礼又喊:“请后鲁邱的客奠啦——” 同时又喊: “张班枣的客往前请啊——” 后鲁邱的奠客跪叩起仰之间,张班枣的奠客已在后边排成一排。一批批奠客往前移动,罗长礼调停得纹丝不 ![]() ![]() ![]() ![]() “上回徐家庄的客不懂规矩,有些 ![]() “平⽇个儿不大,一到喊丧,咋就长⾼了呢?” “上次他到村里卖醋,想跟他说句话,到了跟前,又没敢说。” “十里八乡咋还不死人呢?” 聊到趣处,一个说: “我去茅房撒泡尿。” 另一个本来没尿,为了罗长礼也说: “我跟你去。” 杨百顺十三岁那年秋天,家里丢了一只羊。丢羊之前,先丢了一口猪。杨百顺先一天被雨淋着了,打摆子发烧,家里人去找猪,留他一人看家。打摆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昏昏沉沉之中,李占奇 ![]() 杨百顺脑袋烧得还有些 ![]() “啥?谁死了?” 李占奇: “王家庄的老王死了,快去看罗长礼!” 一听“罗长礼”三个字,杨百顺 ![]() ![]() ![]() ![]() ![]() 杨百顺: “一个破锣嗓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丧事非让他弄得七零八落!” 一怈劲儿,杨百顺又开始打摆子发烧。李占奇还要留下来比较一下牛文海和罗长礼的不同,看牛文海到底能七零八落到哪里去;杨百顺正在发烧,等不得牛文海,哆嗦着⾝子,又跑回十五里外的杨家庄。待回到家里,发现家里人都回来了,猪也找着了,但在杨百顺离开家到王家庄看罗长礼的时候,家里又丢了一只羊。早起丢猪是猪的事,下午丢羊可是杨百顺的事。杨百顺打着的摆子立马又停了。卖⾖腐的老杨一言不发,解下自己的⽪带。杨百顺的哥哥杨百业、弟弟杨百利。皆偷偷捂着嘴笑。老杨:“让你在家看家,你⼲啥去了?” 杨百顺不敢说自己到王家庄看罗长礼了,只好说:“我也找猪去了。” 老杨兜头菗了他一⽪带: “刚才李伯江还跟我说,你跟李占奇跑王家庄看罗长礼去了!” 李伯江是李占奇他爹。冤枉就冤枉在,杨百顺并没有看到罗长礼,只看到个牛文海。杨百顺不好解释这个,只好说:“爹,我打摆子发烧哇。” 老杨兜头又是一⽪带: “发烧?发烧能来回跑三十里?我看你不烧!” 又是一⽪带。杨百顺头上已有七八个⾎疙瘩。杨百顺:“爹,我不烧,我去找羊!” 老杨把一挂绳子扔到杨百顺脚下: “找着羊,把它拴回来;找不着,你也别回来了!” 又看杨百业和杨百利: “不是羊的事,说瞎话!” 说着说着又急了: “平时我支派你个事,难着呢,咋一听说罗长礼,你发着烧就跑了?谁是你爹?” 又瞪大眼珠看着众人: “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卖⾖腐的老杨,已经把一件事说成了另一件事。杨百顺赶紧拾起绳子,出门漫山遍野去找羊。但从下午找到晚上,羊没有找到,倒碰到几只 ![]() ![]() ![]() ![]() ![]() 那个黑影俯下⾝子: “别怕,我是裴家庄剃头的老裴,从这路过。” 借着月光,杨百顺看清了那人的脸。以前老裴到杨家庄来剃过头,见过,头也让他剃过,但没说过话。老裴:“你叫啥?为啥睡在这儿?” 一句话问得杨百顺好生辛酸。虽然以前没说过话,但此情此景,杨百顺只好拿老裴当亲人,将自己叫啥,怎么打摆子发烧,怎么去王家庄看罗长礼,罗长礼没看着,怎么家里又丢了羊,挨了爹的打,自己去找羊,羊也没找着,不敢回家,一五一十,给老裴讲了。接着扳着自己的脑袋,让老裴看头上的⾎疙瘩。老裴听后,长出一口气:“我听明⽩了,不是羊的事,中间拐着好几道弯呢。” 又伸手摸了摸杨百顺的头: “你睡这儿不冷呀?” 杨百顺: “叔,我不怕冷,我怕狼。” 老裴又叹息一声: “按说这事不该我管,可谁让我碰上了呢。” 拉起杨百顺的手: “走,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 杨百顺自生下来,头一回感到人的手是暖的。两人离开杨家庄,一⾼一低往前走,杨百顺也是没话找话:“叔,您走夜路不怕狼呀?” 老裴嗖的一声从 ![]() 杨百顺笑了。老裴拉着杨百顺的手来到镇上,又来到镇东头,去敲一家饭铺的门。开饭铺的叫老孙。敲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老裴又敲,里边点灯了,老孙的声音在骂:“哪个⻳孙呀?都下半夜了。” 待打开门,见是老裴,笑了。因老裴常到老孙的饭铺给老孙剃头。老孙除了剃头,最爱打眼,老裴常用马尾给他打眼。进得屋来,饭铺的锅灶都是凉的。老孙又捅开火炉,洗洗手,做了两碗羊⾁烩面。热腾腾地端上来,说:“三碗的羊⾁,我给做了两碗。” 老裴敲着烟袋,指了指烩面: “吃吧。” 杨百顺一海碗烩面吃下去,吃得満头大汗。这时 ![]() 老裴摆摆手,没再说什么。几十年后,杨百顺还记着这碗烩面。但事后杨百顺才知道,那晚老裴带杨百顺吃烩面,并不是为了杨百顺。前一天,老裴去巩家庄剃头。巩家庄村子不小,有二百多户人家,但老裴在巩家庄生意不大,剃头只包到三户人家。这里是臧家庄剃头的老臧的地盘。但三户人家也算生意,巩家庄离裴家庄又近,只有五里路,老裴没嫌活儿少,一个月也来巩家庄剃一回头。去巩家庄时天是晴的,到晌午剃完头,天变脸下起了雨。雨倒也不大,但淋淋沥沥,下个不停。老裴看看天,一时三刻,没有放晴的意思。巩家庄的老巩劝老裴:“吃过中饭再走吧,别再淋出病来。” 老裴: “五里路。一跑就到了。” 向老巩借了个蓑⾐,披在⾝上,一路跑回裴家庄。裴家庄村头有个牛屋,老裴跑到裴家庄村头,看到一个少年在牛屋房檐下躲雨。老裴没在意,那个少年却冲他喊了一声“舅”老裴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姐的大儿子,名叫舂生。他姐十六年前嫁到了阮家庄,阮家庄离裴家庄二十二里。舂生已经十五岁了,早起到县城去卖布,卖完布回来,走到裴家庄,遇上下雨,便在房檐下躲雨。老裴自十年前出了內蒙的事,老婆老蔡不让老裴与他姐来往,老裴也就不再与他姐来往。有时趁着出去剃头,偷偷拐到阮家庄看一看。突然在自家村头遇到舂生,是否把他带回家,老裴有些为难。如是平⽇,老裴和舂生说上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现在正赶上下雨,见过外甥,扭头就走,老裴面⽪上说不过去,于是硬着头⽪,把舂生带回了家。家里老蔡正在做饭,做的是烙饼摊 ![]() ![]() ![]() ![]() ![]() ![]() ![]() 正是这句话,使老裴光了火,兜头扇了老蔡一巴掌。耳光扇完,事情就闹大了。梅朵的生⽇也不过了。事情闹大不是老蔡又跟他打闹,而是老蔡掉庇股回了娘家,第二天一早,把她娘家哥搬来了。娘家哥进门,坐下,开始跟老裴讲理。老裴就怕跟老蔡娘家哥讲理,因娘家哥讲起理来,不但理与别人不同,说话也绕。老裴和老蔡打架因为几张饼,但娘家哥放下饼,一竿子支出去几十年,先从老裴的爹娘说起。老裴的爹娘年轻的时候,也常打架。老裴的爹是老实爹,但他娘是“常有理”啥叫“常有理”?就是“不讲理”不是他娘死得早,蔡家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裴家。接着又说到自老蔡嫁给老裴,发生过的千百次口角。这些口角,这些口角的缘由,老裴都忘了,但桩桩件件,桩桩件件的起因,娘家哥记得。千百件的针头线脑,越扯越长,扯得老裴脑袋都大了。这时老裴不佩服别的,就佩服娘家哥记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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