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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故乡相处流传 作者:刘震云 | 书号:39149 时间:2017/9/5 字数:97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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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成是我姑夫,袁哨是我表姨夫。流亡路上,每当住下(住的是牛棚),吃饭(吃的是猪狗食),満脸灰尘倚着铺盖卷逮虱子或拿大针挑脚上的⽔泡时,曹成就感叹: “想当初我也是一国丞相,没想到现在也沦落为猪狗!” 猪蛋马上就恶狠狠地训斥: “小子,你骂谁呢?难道我们是猪狗吗?” 曹成马上就不说话,掩面啼哭。迁徙途中,曹成姑⽗不大与我们说话,偶尔与表姨夫袁哨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虽然二人千把年前是对头,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比较之下,两人成了知音。有时袁哨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馍星,也与曹分吃。同行的迁徙队伍有几十万,队伍中相 ![]() ![]() ![]() ![]() ![]() ![]() ![]() ![]() ![]() “我这主意到底怎么样?” 大家说: “不错呀⽩蚂蚁。” ⽩蚂蚁当即让⽩石头唱了一段戏。大家鼓掌。这天走到凉⽔河,到了晚上,宿在河边看瓜窝棚里。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大家偷了些瓜,坐在窝棚前分吃。瞎鹿拿起唢吶,吹起家乡的信天游。信天游是多么⾼亢、凄凉、抒情而直率的调子。它让我们想起了⻩土⾼原,让我们想起了我们潞泽两州的家乡。我们告别过去,却不知前边有什么等待我们。朱洪武要把我们迁徙到延津去,我们却不知将来的延津是个什么模样。不知未来,更思念过去。听着瞎鹿的唢吶,忘记了手头的香瓜。猪蛋突然哭道: “大槐树下说告别就告别,也不知俺娘怎么样了!” ⽩石头也说: “俺妹妹今年十六,过两年就是十八,俺与俺爹都不在家,谁与她做主?” 六指叹道: “我就会剃青瓢,不知将来延津时兴不时兴这头型。如果它时兴港台的锛式、刨式、凿式或锥子式,我可有力使不出来喽。” 议论半天,疲乏上来,大家倒头觉睡。第二天,大家又精神抖擞地上路,向着未来的延津。路上猪蛋又说: “别怕,一到延津,咱们再不是佃户了,就是大户人家了!” ⽩蚂蚁说: “就是。朱皇帝说得明明⽩⽩,肯迁徙者,到了延津,马上就可以跑马占地,跟蒙古王爷似的!” 孬舅瞪眼睛: “那昨天晚上还哭!” 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六指说: “看过,《草原小屋》吗?人家国美人也重迁徙,开发西部。去时穷得丁当响,几年下来,成了大财主。这时倚在铺盖卷上,怀里抱只波斯猫,吃着柿饼,回忆过去的艰苦创业,也 ![]() 连闷闷不乐的曹成和袁哨也加⼊议论。曹向上抱一抱 ![]() “成了财主,先蓄两个小!” 袁哨说: “好久没吃牛百叶和猪杂碎了。成了财主,先炖一锅牛百叶!” ⽩蚂蚁这时落在后边,正在跟儿子⽩石头嘀嘀咕咕。曹成跑到他们面前,跟⽩蚂蚁说: “怎么样老⽩,等我成了财主,还让石头给我捏脚!” ⽩石头脸上含笑,似对捏脚生活仍有留恋,但⽩蚂蚁朝地上啐了一口痰: “×你妈曹成,等你成了财主,我也成了财主,我安有让自己儿子,给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去捏脚?” 曹成眨眼想了想,也觉得⽩蚂蚁说得有道理。又琢磨出不管现在怎么努力,也回不到过去的风云时光了,不噤叹了一口气。当晚觉睡,大家遭劫。一群強盗蒙着脸,打着呼哨,旋风般地到了跟前,来搜我们这些迁徙流民的 ![]() “现在哪里还找得着这样的义士!” 接着又摆出过去丞相派头,对瓦碴说了些仁义道德的大道理。瓦碴叉手站着,诺诺答应。曹又为了把他和我们这些一般流民区分开来,在向瓦碴介绍众人时,把我们这些一般人都忽略了,只说“这也是跟我一块去延津的”然后单独介绍了一下袁哨,说这就是过去的“主公”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顾不得记因为沈姓小寡妇刚结下的仇。瓦碴也忙向袁哨作了个揖,叫声“主公”叉手站在一边。袁哨见曹成不记前几天的仇,介绍时将他单独提出来,与众人分开,也很感动,情感回到了前几天一块与曹咬耳朵分吃馍星的时候;也上前呼应曹成口气,摸着瓦碴的背说: “有这样的壮士,何愁将来不能起事!” 瓦碴又对众人作了个揖,看亲戚情分,又单独摸了我一下头,将抢到的散碎银两,又还给我们,食指与中指放到嘴里打声呼哨,众人又呼哨而去。強盗走后,大家松了一口气,说是一场虚惊,又倒头觉睡。这时惟有曹成与袁哨睡不着,仍在 ![]() ![]() 但到第二天 ![]() ![]() ![]() ![]() ![]() ![]() ![]() “谁再嚷,我挖个坑埋了他!” 瞎鹿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又用手揪着老婆的⾐襟,让她 ![]() ![]() 正在这时,一道红光飞驰到人群前。走得近了,才知道红光是一群火把。火把里夹杂着呼哨。大家吓得筛糠,以为又遭土匪抢劫,都暂时顾不得谁是沈姓小寡妇的奷夫,都头扎在地上、庇股撅到天上躲蔵。瞎鹿也不再责骂,忙将散碎银两往沉 ![]() ![]() “你等众人在此喧哗什么?朕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不醒,第二天才好工作,没想到五更 ![]() ![]() 众人听了朱一番教训,忙将头重新扎到地上喊: “我等死罪,我等死罪,不知皇上就在⾝边,请皇上恕我们一恕。” 朱摆了摆手: “既然你们这样说,不知不为过,那就恕你们一恕。我还有个⽑病,觉睡一被吵醒,就再睡不着。既然睡不着,我也只好与民同乐了。众人等!” 大家答: “众人在!” 朱: “我来问你,你们为何在此喧哗?” 一问为何喧哗,大家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于是矛盾四起,群情 ![]() “我好命苦!” 瞎鹿指天划地,哭诉自己当八王的无辜和聇辱。曹、袁、⽩蚂蚁手捂着挨了耳光的脸,大呼冤枉。一锅 ![]() “你们听出头绪了吗?” 众和尚捺 ![]() “没有。” 朱: “你们没有,我却听了出来。” 接着为自己听出头绪沾沾自喜,咳嗽一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们,这是一桩桃花案!” 和尚们一听是桃花案,马上跟皇上一样奋兴,一个头像胖头鱼一样的和尚撺掇皇上说: “皇上,这案有意思,你给问一问!” 朱: “一路迁徙,异常辛苦,碰到这样的趣事,当然要问一问。设案,升堂!” 于是,在一片猪粪的圹野上,设案,升堂。朱用镇堂木拍着案子: “带瞎沉氏!” 沈姓小寡妇被带到前边。 朱: “抬起头来!” 沉抬起头。 朱端详一阵,说: “怪不得你在历史上有名,长得果然标致。瞎沉氏!” 沉含泪道: “奴家在!” 朱: “咱们先不说偷奷长短,咱们先说些知心话。我且问你,你在历史上也算有名分的人了,如何下嫁给瞎鹿?他不就一个顾得了吹笛顾不了捂眼的民间艺人吗?” 沈这时如同见了知音,憋不住小声啼哭,吐了肺腑之言: “我这也是毫无办法。” 朱: “流落民间多长时间了?” 沉: “千年左右了。” 朱感叹: “历史是一笔胡涂帐,真是难说。目前真是孕怀了?” 沉点点头。 朱: “谁的孩子?” 沉: “我也不知道哇!” 接着大声哭叫起来。 朱说: “知你为难。叫瞎鹿!” 瞎鹿上前。 朱: “沉孕怀不是你⼲的好事?” 瞎鹿头摇: “不是!如果是,我还打人耳光吗?” 朱: “说得有理。你说是谁?” 瞎鹿指着曹、袁: “就是他俩!” 接着把反间计的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又指⽩蚂蚁: “主意是他出的主意,要治罪一块治罪!” 吓得曹、袁忙跪到地上磕头: “冤枉冤枉,小的们与沉前世有缘不假,但这次端的不是小的⼲的,请皇上明镜⾼悬吧!” ⽩蚂蚁也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皇上饶我这次,下次再不给人出主意了!” 朱思索一阵,瞅了众人一遍,手伸头发里挠着: “事情看来有些复杂。” 转头问胖头鱼: “如之奈何?” 胖头鱼说: “当初咱们在寺里时,师傅是如何对待咱们的?依我说,这帮刁民,每人先揍他们五十军 ![]() 朱: “说得有理,就这么办!” 立即有如狼似虎的军士上来,用军 ![]() 胖头鱼: “其实这案情也简单,谁×的沈姓小寡妇,沈自然知道。一个大活人,上了她的⾝,往短里说,几分钟下来,她会不知道?” 朱: “说得有理,提沈姓小寡妇!” 提沈姓小寡妇。 朱: “沉,我来问你,是何人上了你的⾝?往短里说,几分钟下来,你有印象。从实说来,朕给你做主!上了人家⾝,×了人家×,把肚子弄大了,就这样没事了不成?” 沉只是啼哭,不说话。 朱又挠头: “你要不说话,这事就难办了。” 又说: “当然,这可以理解,这纯属个人私生活。这样吧,众和尚!” 众和尚: “在!” 朱: “把沉带到我密室,私下问问,也许能问出个所以然。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是不大好说,案子不宜审理;就是硬着审理出来,也与大家面上不好看。你们看呢?” 众和尚: “皇上圣明,说的有理。” 朱一挥手: “把沉带到我密室。” 众和尚: “zh!” 于是,朱将沉带走,将庇股肿红或⽪开⾁绽的我们众人留在了旷野上。 两天后,沉被放回,朱亲自陪着。据说,在密室问了两夜,每夜问到下三点,沉这时倒不哭了,倚在朱的怀里,但仍说不出人所以然。沈说,自上路以来,实在是太疲倦了。每晚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明。一天夜里,如醉如痴,如梦如幻,似乎有一个汉子上了她的⾝,又似乎没上,后来胡里胡涂事情了结,清早发现自己的 ![]() ![]() ![]() “不怕,这事没完,从明天起,我陪你在队伍大军中寻找。只要找着那人,我说一句话,咱们立即把他就地正法!” 自此,朱陪着沉,开始在几十万人的大军中寻找奷夫。众和尚、军士在旁边陪着,孬舅、猪蛋、曹成、袁哨、瞎鹿、六指、⽩石头、⽩蚂蚁、我等众人也在旁边陪着。六指撅嘴埋怨道: “为了找一个野汉子,这要耽误多少路程!” 几十万迁徙人群,在大路上徐徐而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队伍趟起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乌鸦在头上飞,兔子在地下跑,流亡迁徙的人群,似一条长长的灰⾊的带子,在盘绕牵动着地球。当然这是从远里看,杂在人群中,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只会感觉到到处都是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走,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这里,都在世界上走动和迁徙。这么庞大复杂雄浑的队伍向前走,朱陪着沈逆向在人群中穿行,扳人的脸,在寻找奷夫。头一天寻找,沉还有些不好意思,多亏朱的鼓励。第二天第三天就习惯了,到了第四第五天,渐渐有了趣兴,沉感到自己突然回到了青舂少女时代,在一个庞大行进的队伍中,逆向寻找自己的哥哥或者情人或者新婚久别的丈夫。这寻找就有情感⾊彩了。扳一个人的脸,又扳一个人的脸,众人也感动,不顾沉是在寻找奷夫。前几天大家还有些害怕,惟恐避之不及,因为找到谁谁就得被就地正法,几天之后,也习惯了,也动了感情,也将自己变成了被寻找的哥哥、情人或者新婚久别的丈夫。大家都想让沉扳一下脸。为了大家都被扳上,有的还打了架,动了刀子。最后,沉从几十万人中逆向挑出几个。几个兴冲冲的,感到立即就要与沉重新团聚了。但等朱带着和尚和军士恶狠狠走过来,要对他们就地正法时,几个人才回过味来,抱头扑到地上,大呼“冤枉”朱让沉指: “到底是哪一个,指出来,让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奷了人,就能当没事人了?” 这时沉又指不出来了。因为当时情况似梦非梦,天又那么黑,沉梦中就是有印象,也只能是个大体,现在面对几个相向的⾝体和面孔,她又犹豫了,又掩脸啼哭了。何况她挑选奷夫时还有私心,她怕挑选出的哥哥、情人或丈夫如是秃头癞疮者,也被人见笑;结果尽拣那些英俊潇洒的往外择。这些英俊潇洒的人现在倒了霉。朱见沉啼哭,又作了难。胖头鱼说: “既然指不出哪一个,看这几个被挑出来的,油头粉面,眼睛滚圆,跟女人似的,也不是好人。好人如何能长这种样子?依我看,一个打他们一百军 ![]() 朱点头。立即有军士上来,打军 ![]() ![]() 沈姓小寡妇孕怀案就这样了结了。了结之后,朱又来到我们中间,做我们的工作。说此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一切往前看。人生自古以来,此等事层出不穷,不要把它看得太重。又单独找瞎鹿谈,说人生在世,可关心的事多得很,何必因为别人揷一杠子就斤斤计较。说句实话,你不要把女人看得太珍惜了。就说沈,沉就是不孕怀,不被人奷,跟你之前,就是处女吗?以前不也在曹、袁⾝边呆过?可见你內心深处,也未必重视这个,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我说得对不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女的多得是,一花凋落,百花又开,子子孙孙,哪有穷尽?说你不大度,你就不大度;说你小心眼,你就小心眼。如此说来,我倒觉得曹、袁不错。人家过去丞相的丞相,主公的主公,沉过去属于他俩,现在时过境迁,沉流落风尘,下嫁给你,人家嫉妒怀恨了没有?到底人家是大人物,你是平民;人家是鹰,你是个 ![]() ![]() 第二天起,瞎鹿因祸得福,成了我们这帮流民的小头目。整天跑前跑后,兴冲冲为我们张罗。因皇上说过不要不服气,表面上没人与他为难。只是猪蛋和孬舅,有时横着眉看他。孬舅说: “老猪,这个 ![]() 猪蛋: “可不!” 又感叹: “时世变化,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曹、袁在一旁窃窃私笑。 ⽩石头在撅着庇股给⽩蚂蚁挑脚上的⽔泡。因为一个⽔泡挑得疼,大针刺到了⾁里,⽩蚂蚁倒昅一口冷气,兜头打⽩石头一巴掌。⽩石头“哇”地一声哭了。 我与沉坐在一起。沉虽然孕怀了,但⾝上仍有一股年轻女人的芳香。这遥远疲惫的迁徙路上。我又想朱这人不错,何时我能重温旧梦,给他老人家也捏一回脚,也算没有⽩识一些字,也与猪蛋、孬舅、瞎鹿、⽩石头等愚昧民众区分开来。俺爹在大槐树老家,也能嗍上猪尾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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