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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官场现形记 作者:李伯元 | 书号:38576 时间:2017/8/16 字数:12856 |
上一章 第四十四回 跌茶碗初次上台盘 拉辫子两番争节礼 下一章 ( → ) | |
却说申守尧因为跟他拿⾐帽的老妈说出他的窘况,一时面上落不下去,只得嗔怪老妈不会说话,顺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不料用力过猛,把老妈打倒了。偏偏这个老妈又是个泼辣货,趁势往地下一躺,说了声“老爷,你尽管打!你打死我,我也不起来了!”说完了这句,就在地下号陶痛哭起来。幸亏这时候,有些小老爷因为方才站班已经见着首府,他们说话的档口,早已散去十之八九,此时所剩不过五六个人,被他这一哭,却惊动了许多人,一齐围住来看。申守尧只得红着脸,弯了![]() ![]() ![]() ![]() 几个人当中,毕竟是老头子秦梅士古道热肠,便说:“守兄的⾐帽脫下来没有人拿,我们怎么走呢?”说完,喊了一声“小狗子”只见一个面⻩肌瘦的小厮应了一声,跑过来叫了一声“爸爸”一旁侍立,却举起一只袖子来擦鼻涕。老头子道:“这位是随老伯,这位是申老伯,见过了没有?”小狗子说:“申老伯是认得的,只是随老伯没有见过。”老头就叫他请安。小狗子果然请了一个安,叫了声“老伯”随凤占便晓得是老头子的儿子了,于是拉住了手,问长问短,又道:“世兄品貌非凡,将来是要一定发达的。”老头子道:“承赞,承赞。这是三小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不肯读书,外才倒还有点。每逢兄弟上衙门,省得带人,总是叫他跟着,或是拿拿⾐帽,或是拜客投投帖。这些事情还做得来。”老头子一面说,一面回头吩咐儿子道:“你在这里站着听什么!还不拿鞋来给我换!”小狗子听说,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把鞋取出,等他爸爸换好。老头子亦一面把⾐裳脫下折好,同靴子包在一处,又把申守尧的包裹、靴子、帽盒,亦 ![]() ![]() ![]() 闲话少叙。单说秦梅士打发儿子把申守尧的⾐帽送到他的寓处,只见那老妈正坐在堂屋里哭骂哩,气得申守尧要立刻赶他出去。老妈坐着不肯走,口称:“要我走容易,把工钱算还了给我,我立刻走。还有老爷许我的,天天跟着上衙门拿⾐帽,另外加钱给我的。”申守尧道:“那时说明⽩,有了差使再贴补你,如今我老爷并没有得什么差使,你怎好问我要呢?”老妈道:“这个不贴,送礼的脚钱总应该给我的了。”申守尧道:“送礼也有限得几注。”老妈道:“不管他多少,总是我名分上应得的钱。老爷,你是做官做府的人,难道还吃我们这几个脚钱不成?我记得清清楚楚,自从去年五月到如今,大大小小,也有三块多钱的脚钱。从前你老爷说过,这笔钱要提给太太六成,余下的替我们收着一块儿分。如今多算点,太太名下算扣掉两块大洋,还有一块多钱的多余。连着十三个半月的工钱,一个月八角洋钱,八得八,三八两块四,再加半个月四角洋钱,一共是十元八角。加上脚钱。老爷,我就再让些,你一共给我十二块洋钱罢。” 申守尧一听老妈要许多钱,急得头里火星直迸,恨不得伸手就要打他,嘴里嚷着骂:“混帐八王蛋!岂有此理!我老爷那里欠你这许多工钱?我有数的,也不过还该你三个月没有付,如今倒赖我说是有十三个半月没付,真正岂有此理!就是送礼的脚钱,我也是笔笔有帐,通共不到一块钱。除掉太太的六成,所余不过三四角洋钱,那里有这许多?明明讹人罢哩!本来这钱我是要立刻给你的,因为你会讹人,如今把脚钱罚掉,我不给了。”老妈道:“还有工钱呢?”申守尧道:“依我算三个月工钱就拿了去。彼此一刀两断,永远不准进我的大门!”老妈道:“好便宜!你倒会打如意算盘!十三个半月工钱,只付三个月!你同我了事,我却不同你⼲休!还有送礼的脚钱,也不能少我半个的!老爷,你试试!你如果少我一个钱,我同你到江夏县打官司去!赖了人家的工钱,还要吃人家的脚钱,这样下作,还充什么老爷!”申守尧不听则已,听了他这番议论,立刻奔上前来,一手把老妈的领口拉住,要同他拼命。老妈索 ![]() 他主仆拌嘴的时候,太太正在楼上捉虱子,所以没有下来,后来听得不象样子,只得蓬着头下来解劝。其时小狗子还未走,亦帮着在旁边拉申守尧的袖子。小狗子一手拉,一面说道:“申老伯,你不要去理那混帐东西。等他走了以后,老伯要送礼,等我来替你送,就是上衙门,也是我来替你拿⾐帽,这些事情我都会做。不稀罕他,取他的宝!”申守尧道:“世兄,你是我们秦大哥的少爷,我怎么好常常的烦你送礼拿⾐帽呢?”小狗子道:“这些事我都做惯的,况且送礼是你申老伯挑我嫌钱,以后十个钱我亦只要四个钱罢了。”申守尧听了他的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想:“我们当佐班的竟不晓得是些什么东西,养出来的儿子都如此的下作!” 正想着,齐巧太太亦下来了,见是老爷同老妈呕气,太太心上是明⽩的,晓得老爷这两天是没有钱,不要说是十二块,就是三块亦拿不出;面子上只得劝老爷不要生气,却丢了个眼⾊把老妈召呼到后面窝盘①他,叫她不要生气,仍旧做下去“老爷一时气头上说的话是不好作准的。”起先老妈还一口咬定不答应,噤不住太太左说好话,右说好话,面情难却,也只好住下来再说。 ①窝盘:哄骗。 当时,秦小狗子把申守尧拉开之后,即便把⾐帽等等一一点 ![]() 小狗子去了,申守尧听了听后面没有声息,晓得太太已经把老妈窝盘好了,不至于问他要钱,于是一块石头放下。这天仍是太太叫老妈出去当了当买了米来,才有饭吃。等到做好,太太一头吃饭,一头数说道:“当初我嫁你的时候,并不想什么大富大贵,只图有碗 ![]() ![]() 向来申守尧吃了中饭出门,一定是要半夜里才回来,这天出去了不到两个钟头就回来了。一进门,拍手跳脚,竟把他兴头的了不得!太太见了反觉稀奇,问他:“为什么大早的回来?”他说:“好了!好了!我们做佐班的向来是被人家庒住了头做的,没有人拿我们当作人的。如今好了,有了出头之⽇了!”太太问他:“怎么有了出头之⽇?”申守尧道:“我刚才同朋友出门,走到素来我同他商量借钱的胡太爷家。齐巧胡太爷出差回来,禀见藩台。藩台同他说:“刚刚从院上下来,制台今天已有过话:自从明天起,凡是佐杂一班,一概有个坐位,不像从前只是站着见了。’制台还说:‘大小都是皇上家的官,我瞧他不起,便是亵du朝廷的命官。坐了下来,他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同他谈谈。’太太,你想这位制台也总算好的了。想我候补了十几年,真正气也受够了。到底如此,彼此坐下谈两句,他也好晓得晓得我。你不记得今年八月里,算命的还说我今年流年腊月大利?看来就此得法,也未可知。而且还有一样,藩台见制台也不过有个坐位,如今我们佐班竟同藩台一样,你想这一跳跳的多⾼!” 太太听了,寻思了半天,说道:“慢着!你从前不是对我说,你们做官的并不分什么大小,同制台就同哥儿兄弟一样?怎么你今儿又说从前都是站着见他呢?站着见他,不就合他的二爷一样吗?”申守尧脸上一红,一时回答不出,歇了好一会,才说道:“如今好了,是用不着站着见他了。”一面支吾,一面心上寻思:“难怪他们妇道之家,不懂得我们当佐杂的,连制台衙门里的一条狗还不如,能够比上他的二爷倒好了!”正想着,又听得太太说道:“你不要骗我了。你站着见也好,坐着见他也好,就是跪着见也好,我只要有钱用,有饭吃,不要当当就好了。”申守尧道:“你不要愁,如今兴了这个规矩,以后就有了指望了,你等着罢。”太太也不理他。 本来次⽇申守尧是不上衙门的,因为制台有了这句话,又说检班次老的,一天先传见二三十员。自己算了算:“论起资格来,虽然还算不得十二分老,论不定制台⾼兴,或者多见几个,也未可知。与其临传不到,还是早去伺候的为是。”主意打定,次⽇一早,仍旧是老妈拿了⾐帽跟着到了制台衙门。头天制台的话早已传遍的了,所以到了这天,那些佐贰老爷都兴头的了不得,上衙门的格外来得多。申守尧到了制台大堂底下,换好⾐帽,会见秦梅士、随凤占一⼲人。随凤占说是昨晚已蒙藩宪挂牌,今天禀见,带着禀辞。又说蕲州吏目一缺,打听得近两年来,全被前任弄坏了,见了制军,有些话要得当面请示。秦梅士亦预备下多少话,见了制军要面禀。 一⼲人正在那里簇簇私议,只见藩台、臬台、粮道、盐道,以及各著名局所总办、道班、府班、首府、首县,同、通、州、县班实缺、候补,一起一起的进去出来。从藩、臬起,首府止,出来上轿的时候,一班佐杂老爷都赶着走出来站班。那些大人们,有两位客气的,还同他们点点头;有几个架子大的,便亦昂头不顾的走出去了。 各官自清早七点钟上院,一等等到十二点,制台方才统通见完。然后巡捕拿手本下来,说是传见三十位佐班。某人某人,叫着名字,叫了上去,依着齿序,鱼贯而人,不得搀前落后。各位太爷虽然⾼兴,毕竟是第一次上台盘。由不得战战兢兢,上下三十六个牙打对。还有几个名字在后的,恐怕不能露脸,便越过几个人跳上前去,前头的人又不答应,便上前去拉他们,后头的不服,又同前头的吵闹起来。巡捕官等得不耐烦,连连催道:“快些罢!…有话下来说!我睢你这些太爷,怎么好啊!”那些太爷被巡捕吆喝了两句。不敢则声,一齐放放马蹄袖,跟了进来。走到会客厅上,制台已经站在居中,传谕不要磕头。大众团团请了一个安。制台摊了一摊手,说了一声“坐”便团团的坐了下来。有些人两只眼睛只管望着大帅,没有照顾后面,也有坐在茶几上的,也有一张椅子上已经有人坐了,这人又坐了下去,以致坐无可坐,又赶到对面,在厅上兜了一个大圈子的。 ![]() 大家必恭必敬,声息俱无,静听大帅吩咐,只听得贾制台说道:“现在各处官场体制,佐杂见首府多半都是站班见的,不要说是督、抚了。我如今破除成例,望你们大家都知道自爱才好。这两天事情忙,过几天我还要挨班传见,当面考考你们。听清慡了没有?”起先众人听制台说要试考,早已彼此面面相觑,一声回答不出。等到临了问“大家听见了没有”方才有两个答应了一声。制台见话已说完,无可再说,只得端起茶碗送客。随凤占进来的时候,原预备有许多说话面禀的,及至见了制台,不知不觉,就像被制台把他的气 ![]() ![]() 这里众人先还不敢走,只见制台的一个跟班进来说道:“诸位太爷不走等甚么?还想大人再出来送你们吗?倒合了一句俗话,‘鼻子上挂鲞鱼,叫做休想!”众人听说,只得相将出来。申守尧思思索索的跟在众人后头,走的很慢。那爷们又说道:“刚才大人的话可听见了没有?这厅上的椅子,除了今天,明天又没得坐了。如果舍不得,不妨再进来多坐一会去。”众人虽明晓得他是奚落的话,但奈何他不得,只好低着头退了出去,仍走到大堂底下。秦梅士年老嘴快,首先走来把申守尧埋怨一顿,说:“我们熬了几十年,才熬到这们一个际遇,如今又被你闹回去了。你一人的成败有限,这是关系我们佐班大局的,怎么能够不来怪你呢!”申守尧自知理屈,不敢置辩。还是随凤占为人圆通,忙过来解劝道:“惟其只有今天坐得一次,越显得难得之机会。将来我们这辈人千秋之后,这件事行述上都刻得的。老前辈以为何如?”众人议论了一回,各自散去。随凤占随又分赴别位大宪衙门,叩谢禀辞,预备上任。且说他这个吏目①,在湖北省佐贰实缺当中,虽然算不得好缺,比较起来,还算中中。随凤占自己又抱定了一个宗旨,叫做“事在人为”他的意思,以为各种样缺总要想法自己去做,决没有赔累的。他捐了花样,新选到省,手中本来略有几文。因为吏目自从九品,上任之后,轿子跟着只能打把蓝伞,乡下人不懂得,还说这轿子里的老爷是穿“服”②的。心想蓝伞实在不好看,要捐个五品翎衔又够不上。齐巧有人用他十二块钱,抵押给他一张空⽩五品翎顶奖札。他得了这个,非凡之喜,立刻穿戴起来,手本上居然加了“蓝翎五品顶戴”六个小字。又想在省里做好四副衔牌带去:一副是“蕲州右堂”一副是“五品顶戴”一副是“赏戴蓝翎”那一副凑不出,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我的五品翎顶是军功上来的”便凑了一副“军功加级三”把四副官衔牌凑齐,找了个漆匠加工制造,五天包好,带去上任。 到了蕲州,照例先去禀见堂翁区奉仁。知州大老爷没有官厅,右堂太爷至此,只得先下门房,见了门政大爷,送过门包,自然以好颜相向,彼此如兄若弟的鬼混了半天。门政大爷随口编了几句恭维的话,随凤占亦说了些“诸事拜求关照”的话。等到里头堂翁请见,跟着手本进去,一般花⾐补服,灿烂夺目。同堂翁区奉仁虽然在省城里已经见过,不能算数,重新磕头行礼。区奉仁让他坐下,彼此敷衍了几句,端茶送客。随凤占辞了出来,预先托过执帖门上,凡是堂翁衙里官亲、老夫子,打帐房起,钱⾕、刑名、书启、征收、教读、大少爷、二少爷、姑爷、表少爷,由执帖门上领着,一处处都去拜过。每处一张小字官衔名片。也有见着的,也有挡驾的。连堂翁的一个十二岁的小儿子,他还给他作了一个揖。又托执帖门上拿手本替他到上房里给太太请安,太太说不敢当,然后退了出去。其时一个州衙门已经大半个走遍了。下来之后,仍在门房里歇脚。门口几位拿权的大爷,是早已溜的 ![]() ![]() ![]() ①吏目:官名,清代的州吏目掌佐理刑及官署事务。 ②服:指丧服。 预选吉⽇是第二天腊月十九,接钤任事。到了这天,地保办差,招了无数若⼲的化子,替太爷打着伞,抗着牌;又弄了两个鼓手,一个打鼓,一个吹唢呐,一路吡哩叭喇冬,一直吹进了衙门。随凤占⾝穿朝服,下了轿,一样三跪九叩首,赞礼生吆喝着,接过了木头戳子,因为上有堂翁,放不得炮,只放了两挂一千头的鞭炮。下来便是改换公服,升堂受贺。启用木戳。自有他那手下的一班人向他行礼。退堂之后,接着又到堂翁跟前禀知任事,照例三天衙门,不用细述。 随凤占虽系初任,幸亏是世代佐班,一切经络都还牢记在心,并不隔膜。他晓得做捕厅的好处全在三节,所以急急赶来上任,生恐怕节礼被前任预支了。到地头的头一天,禀见堂翁下来,就到盐公堂以及各当铺等处拜会管事人。见面之后,无非先拿人家一泡臭恭维,慢慢的谈及缺分清苦,以后全仗诸位帮忙,然后再谈到年下节敬一层。蕲州城厢里外一共有七家当铺,內中有两家当铺是新换挡手,只知道年下送捕厅有此一分礼,那署事的预先托人来预借,挡手的不晓得新选实缺就要来的,以为早晚都是一样,他既来借,乐得送个人情。有两家老硬的,却板定一定要到年下再送,预先来借,竟其一⽑不拔。那署事的却也拿他无可如何。还有两家通融理办,等他来借,只借给他一半。譬如一向是送两块洋钱的,先叫他带一块去,说明⽩那一块须留送正任,那署事的亦只好罢手。內中只有盐公堂的管事人,因同这位署事的是同乡,见他来借,另外送了他两块,说是彼此乡情,格外送的程仪。至于正项,须得到年下方好支送。那署事的为盐公堂的节礼向比别处多些,不肯轻轻放过,便道:“从中秋到年下一共是一百三十五天,我做了一百二十来天,这笔钱应该我得。”但虽如此说,无奈人家只是不肯送,便也无可如何,只得罢手。 单说随凤占自到蕲州之后,东也拜客,西也拜客,东也探听,西也探听,不上三天,居然把前任署事的一本帐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放在肚里。自己又去同人家讲:“兄弟本来今年是不打算到任的了,只因宪恩⾼厚,晓得年底下总有点出息,所以上头才叫兄弟赶了来的。兄弟倘若随随便便,不去顶真,不特自己对不住自己,并且辜负上头的一番美意。至于一切照例规矩,料想诸位都是按照旧章。”说到这里,噤不住強作 ![]() 闲话少叙。却说随凤占接印下来,忙叫自己的內弟同了一个心腹跟班,追着前任清算 ![]() ![]() ![]() ![]() ![]() ![]() 前任听说他来,只得出来相见。只见他进门之后,勉勉強強作了一个揖。归坐之后,把脸红了几阵,要说又不慡慡快快的说,呑呑吐吐了半天,才说道:“兄弟今⽇过来,有一桩事情要请教…”说到这里,又咽住了。歇了一会,又说道:“论理呢,兄弟世代为官,这几个钱也见过的。但是既然犯了本钱出来做官,所为何事?倘若一处不计较,两处不在乎,这也可以不必出来现世了。这事论不定还是他们因我们新旧 ![]() 前任署事的见他说了半天只是绕圈子里,还没有说到本题;虽然心上也有点数,究为何事,不得而知,楞在那里,不则一声。随凤占见他不答,只得又说道:“所为的并非别事,就是年下节礼一层。这笔钱虽然有限,也是名分所关,所谓‘有其举之,莫敢废之’,我们也犯不着做什么好人不要。但是这笔钱,兄弟一向是晓得的,总得拖到年下,他们方肯送来。有几处脾气不好的,弄到大年三十还不送来,总要派了人到他们店里去等,等到三更半夜,方才封了出来。我说他们这些人是犯 ![]() 随凤占又笑嘻嘻说道:“做官的苦处,你老哥是晓得的。我们这个缺,一年之计在于三节;所以兄弟一接印之后,就忙忙的先去打听这个。这也瞒不过吾兄,这是我们养命之源,岂有不上劲之理。谁知连走几家,他们都说这分年礼已被老兄支来用了。兄弟想,兄弟是实缺,老兄不过署事。倘若兄弟是大年初一接印,这笔钱自然是归老兄所得;倘若是二十九接印,年里还有一天,这钱就应兄弟得了。兄弟听他们说话奇怪,心想吾兄是个要面子的人,决不至于如此无聇。而且他们这笔钱一向非到年下不付,何以此番忽然慷慨肯借?所以很疑心他们趁我们新旧 ![]() ![]() 前任一想:“这事遮遮掩掩,终不是个了局,不如说穿了,看他如何。”想定主意,便哼哼冷笑了两声,说道:“你老哥也太精明了!固然你是实缺,兄弟是署事。你说你是宪恩⾼厚,叫你来收节礼的,难道兄弟不是上宪栽培,就会到这里来吗?辛苦了一节,好容易熬到年下,才收人家这分节礼。我们算算⽇子看:你到任不过十几天,我兄弟在任一百多天,论理年下的这分礼统通都应该我收才是。你是实缺,做得⽇子长着哩,自然该我们署事的占点便宜。” 随凤占见他直认不辞,不觉气愤填膺,狠狠的说道:“那可不能!通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照此说来,一定这个钱已经被你支了用了!我赶了来做什么的!我同你老实说:彼此顾 ![]() ![]() 把门的是认得的,连忙上前相劝。谁知两个人都用死力揪住不放,再三的拉亦拉不开。两家的管家都跟着。一揪揪到门房里,只见执帖门上同了几位门政大爷正在那里打⿇雀牌哩。见了这个样子,一齐上前喝阻。随凤占说:“他眼睛里太没有我实缺了!我要见堂翁,请堂翁替我评评这个理!”前任亦说“一共总我只收到人家四块钱的节礼,这钱也是我名分应得的。他要见堂翁,我就陪他来见堂翁。我没有短处,不怕什么!”几位门政大爷听了他二人说话,无可袒护,只得上来劝的劝,拉的拉,好容易才把他两位拉开。州里执帖门跺着脚说道:“你二位这是怎么说呢?说起来,大小是个官,怎么连着一点官礼都不要了?快别这个样子,叫上头听见了生气,就是旁人瞧着也要笑话的。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讲讲开。俗话说的好,叫做是‘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怎么你二位连这两句话都不晓得吗?”他俩扭进来的时候,各人都觉着自己理长,恨不得见了堂翁,各人把各人苦处诉说一顿。及至被执帖大爷训斥一番,登时哑口无言,不知不觉,气焰矮了大半截,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执帖门上又叫三小子绞手巾给他俩擦脸,又叫泡盖碗茶,着实殷勤。 那班打⿇雀牌的人也不打了,一齐拿眼睛钉住他俩,听他说些什么,始终随凤占熬了半天,熬不住了,把前任预支年礼的话,原原本本述了一遍。前任见他开口。也抢着把他的苦况陈说一番。又说:“可怜我到了临要 ![]() ![]() 一直等到年下,随凤占还差人到那两家当铺去讨年礼。人家回称早就送过了。随凤占道:“我没有收到,不能算数。”后首说来说去,大家总念他大小是个朝廷的官,将来论不定或者有仰仗他的地方,也就不肯过于同他计较,又每家送了他一只大洋,方才过去。 正是光 ![]() 闲话休题。且说蕲州是⻩州府该管,到了这个时候,府太尊便把合属的捕厅开了单子,酌派两位解犯进省。这趟到省,不定有一月、半月耽搁,本缺未便久悬,例在本府候补佐贰当中轮派两人前往代理,亦是调剂属员的意思。这年府太尊所委两人,偏偏有随凤占在內。到得四月初十边,本府公事跟着府委代理的一同下来。随凤占照例 ![]() ![]() 不料到省之后,各属犯人刚刚这天到齐。臬台正要请抚台几时秋审,偏偏这天抚台得了病症,请了几个大夫都医不好。又有人说:“抚台犯的是外症,面目浮肿,很不好看,嘴里还有一股气味,叫人闻了恶心。后首来请到一位外国大夫,方才有了把握,配了几瓶药⽔,送给抚台吃过。据外国大夫说:吃了他这个药⽔,有什么病症,一齐从小便里出去,决不会上头面的了。但是一时总得避风,不能出外见客。因此就把这“秋审”一事耽误下来。一班实缺捕厅太爷眼巴巴望着,恨不得早把此事办过,也可以早些回任。无奈抚台病着,一时不能举行,公事不完,又不敢擅离省城一步。各位太爷异常焦躁。 书中单表随凤占随太爷只因端节就在目前,一时不能回任,眼看着一分节礼要被人家夺去,更是茶饭无心,坐立不安。等到四月二十六这一天,听得同寅说起抚台的病虽有转机,但一时总难出外,必须节后方能举行秋审。他一听此信,犹如浑⾝浇了一盆冷⽔一般。回寓后,一言不发,踌躇了半夜,方想出一条主意来。他想:“照此样子下去,不过闲居在省,一无事事,我何如趁此挡口,赶回蕲州,就骗人家说是公事已完。人家见我回来,自然这节礼决计不会再送到别人手中去了。等到节礼收齐,安安稳稳,过完了节,我再回省。神不知,鬼不觉,岂不大妙!”主意打定,立刻叫家人收拾行李,出城过江,趁了下⽔轮船,径向蕲州进发。临走的时候,有同他住在一起一位同差的,问他那里去。他说:“接到家信,太太在蕲州生产,家里没人照应,不得不亲自回去。这里的事,千万拜托老兄不要说破。”人家见他说得如此恳切,这种顺⽔人情自然乐得送的,便亦无话,听其自去。谁知他老人家回到蕲州,既不禀见堂翁,亦不拜客,并不与代理的见面,天天钻在那几家当铺里,或是盐公堂里走走,同人家说:“我已经回来了,几时几⽇接的印。”人家都信以为真。到了五月初三,所有的礼物都被他收了去了。 那代理的人起先听说抚台有病,把“秋审”一事搁起,晓得实缺一时不得回来,満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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