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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我们的心 作者:莫泊桑 | 书号:38569 时间:2017/8/16 字数:178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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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全城一片![]() ![]() 他⾼声对马夫说:“里昂车站!”于是马车启动了。这时他想起了去年舂天那次到圣·米歇尔山去的旅行,距今已经有一年零三个月了。接着想忘记这些,他就看着街道。 车转进了浴沐在舂⽇般 ![]() ![]() ![]() 这是一个万物诞生的早晨。在这种⽇子里,人们感到在公园里和整个儿人行道上,所有的栗子树都将马上在同⽇盛放,变得像一棵棵点着了的分枝灯一样。属于夏⽇大地的生命诞生了,沥青人行道的道路在树 ![]() 在出租马车的颠簸震动里,他想:“我这回该能领略点儿清静味道了。我要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树林子里去看舂天降临。” 旅程对他显得很长。经过了因为自己伤心得要哭而无法⼊睡的几小时后,他已经精疲力竭,仿佛在一个垂死者⾝边陪伴了整整十个黑夜。到了枫丹⽩露市,他找到一个公证人家里,想知道在森林附近有没有带家具的山居木屋出租。人家给他指出了好几处。有一处的照片最昅引他,那是刚由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迁走后空出来的。这两位几乎整个冬天都在卢瓦恩河畔的蒙蒂尼村度过。这个公证人虽然是个严肃的人也微微笑了一笑,他该是从哪里嗅出了一个爱情故事的味道。他问道:“您单独一个人吗,先生?” “我是一个人。” “没有佣人?” “也没有佣人,我把他们留在巴黎了。我要在当地找人。找到这儿来,为的是在一个绝对隔离的环境里工作。” “啊,在每年这个时节,您会找到的。” 过了几分钟,一辆双篷四轮马车敞着篷,拉着玛里奥和他的行李往蒙蒂尼村去了。 森林正在苏醒过来。在梢尖上覆盖着淡淡绿荫的大树底部,是更茂密一些的矮林。只有争舂的⽩桦在银⾊枝⼲上像是已经穿上了夏装,而巍峨的橡树只在它们的枝杈头上露出一点点颤颤巍巍的绿意。尖尖的绿芽展开得较快的山⽑榉,则在听任它们去年最后几片枯叶飘落下来。 沿着道路,树梢的浓黑 ![]() ![]() ![]() 呼昅这种纯静自由的大气真是舒适,他多么想大口呑下去,长长地一口又一口地呑下这空气,为的是让它把自己渗透,直呑到他的痛苦能得到一点缓解,让自己能最终感到这阵清新空气流过他的肺叶,渗到他心房的创口上,使创痛得以舒释。 他经过马尔洛特时,车夫指给他看新开张的柯罗旅馆,据说很有特⾊。接着走进了一处左边是森林,右边近处点缀着零星树木、天尽头是点点山丘的大平原。再远就走进了村子里一条长长的道路,一条⽩⾊耀眼的道路,它夹在两列无止无休的小瓦房中间,偶或从某个墙头上探出一大簇盛开的丁香。 这条道顺着一泓淌下来的清泉在狭窄的溪⾕里走。玛里奥一见这股清泉,不噤欣喜 ![]() ![]() 玛里奥很快就找到了介绍给他的那座房子,他十分喜爱。这是经一个在那儿生活了五年的画家修复的旧房子,后来他住腻了,就将这座房子出租。它紧邻溪边,与⽔流只隔着一个漂亮的园子,端头是一片椴树。刚越过一条⽔堰的卢瓦恩河,在形成了一个一两尺来⾼跌⽔后沿着这片林子打着大漩涡滚滚流去。从屋前的窗户可以看到另一边的牧场。 “在这儿我会康复的。”玛里奥心里想。 因为原来已经和公证人按他将喜 ![]() 楼下是一间客厅,一间餐厅,加上厨房和两间小屋子;楼上是一间漂亮卧室和一个大房间,那位画家房主曾用它做画室。这一切都经过精心布置而只有在爱上了这个地方、这个住处时才会这样安排。但现在这里有点儿陈旧了,零 ![]() 然而还是能感到不久前这儿还有人住过,屋里还飘 ![]() ⻩昏到了,所有这些事情就将一天功夫悄悄打发掉了。他坐在一张打开的窗前,畅昅牧场里散发出的 ![]() ![]() 那两个女佣一边做着饭一边在说话,她们的乡下口音从楼梯口低沉地传上来,从窗户里传进来的是 ![]() 这儿真是安静宁人。 玛里奥从早晨起就不知暗自反复捉摸了多少次:“她接到了我的信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办?” 接着又想:“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他看看表上的钟点,六点半钟。“她回家了,接见客人了。” 他仿佛看到了那间客厅,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在和德·马尔唐郡主、德·弗雷米纳夫人、马西瓦,还有公爵伯恩豪斯在聊天。 他一下子恼火得痛心。他真希望自己也在那里,现在正是他几乎天天去她家里的时候。于是他感到一阵烦躁而不是后悔,因为他的意志是坚决的,他感到的是那种打惯了吗啡的病人被人拒绝注 ![]() ![]() 再也不想看牧场了,也不想看在远山后消失的太 ![]() ![]() 他站起来走到园子里,一直走到地头上。被⽔堰搅起来的⽔的凉气变成了薄雾从河面上升起来,这阵冷飕飕的感觉使他原就十分凄怆的心凝住了,使他转⾝回来。他的餐具已经在餐厅里放好了,他吃得很快,接着无事可做,感到在他⾝上和心里适才感到的烦躁都越来越厉害,于是他就上 ![]() 现在她是谁的呢?很可能是伯爵伯恩豪斯的!这个男人配这个浓妆 ![]() ![]() ![]() ![]() 他感到已经⿇痹了,但在这些磨折人的念头纠 ![]() ![]() ![]() ![]() ![]() 天刚拂晓的时刻,他就起了 ![]() ![]() 朝 ![]() 在道路的右边有一座长満了松树的青石坡,也可以说是座小山。玛里奥慢步往上走,到得山顶时,他就坐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有点儿 ![]() 他明⽩这种虚弱状态不是由于过度疲劳,而是为了她,因了他这种近乎不堪重负的爱情造成的。他自己念念叨叨:“真苦恼!我这个有生以来一直只求享受从不曾为生活苦恼过的人,为什么要让她这样来掌握我的命运呢?” 因为害怕这种看来太难克服的痛苦,他有意将变得过分 ![]() 他自忖:“我从不曾冲动过。我不是一个容易 ![]() ![]() ![]() “于是,我碰到了一个尤物,她收走了所有我那些游移不定多变的嗜好,把它们转向她自己,将它们制成了爱情。情且美兮,以悦余睛;睿且智狡,分以悦余心。而且她的接触,她的在场都使我心感到一种神秘的悦愉;一种来自她自⾝的不可抗御的秘密气息,使我如受某些花香的⿇痹一样, ![]() “她取代了我的一切,因为从此我再也无所憧憬、无所需求、望渴,也无所关心。 “往⽇,在这片复苏的树林前面,我将何等 ![]() ![]() “好吧!我得用疲乏来驱除我这些念头;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方法治好自己。” 他站起来,走下岩石坡,迈开大步往前走,可是摆脫不了的烦恼庒得他 ![]() ![]() 他劲使加快了步伐;在看到 ![]() 他突然停了下来,心想:“我这不是散步,我是在逃。”实际上他是在往前逃,了无目的;他在逃遁,而夭折的爱情造成的痛苦在后面追逐。 接着他用从容的步伐重新继续走。树林的面貌在变,变得更茂密、更郁郁葱葱,因为他走到了最暖和的地带,到了令人赞绝的山⽑榉林区。这儿没有残留一点冬天的气氛。这是一个奇特的舂⽇,它仿佛在昨天晚上方才降临,真是新鲜,真是朝气蓬 ![]() 玛里奥走进了那些越来越⾼的巍峨大树下面的矮树丛里。他一直朝前走,一小时,两小时,穿过 ![]() ![]() ![]() ![]() ![]() ![]() ![]() 玛里奥站住了,惊奇感动得无法形容。他在哪里?是在森林里还是掉进了一个海底?一个光和叶组成的海底,一个绿光下的金⾊海底? 他觉得自己好些了,痛苦隐暗了一点,心情平息了一点,于是他躺到铺満棕⾊枯叶的地上,这些枯叶都是这些树在披上了新装的时刻才让它们掉下来的。 他一边享受着土地的凉慡和空气的清新温和,同时不久便想起了一个愿望,开始时是隐隐约约的,希望不是独自一个人在这块令人神往的地方,后来就变得更清晰了,他想:“唉!要是有她在这儿,陪着我,我!” 他突然又想起了圣·米歇尔山,于是又记起了 ![]() 可是在这里,浴沐在青葱翠绿之中,在这个由新鲜活力组成的另一种嘲汐之中;曾在诺曼地海岸遇到过,瞬息即逝的甜情藌意会不会又回到她的心里呢? 他仰天躺着不动,一直沉浸在幻想的苦 ![]() ![]() ![]() 站起来以后,他感到自己的伤心减轻了一点,痛苦也减轻了一点,于是重行上路。他终于走出了茂密的林子而到达一个大 ![]() 有辆马车过去。这辆车没有人,闲着的。玛里奥搭了车,让它送到马尔洛特,他想在小饭店里吃过饭后再从那儿走回蒙蒂尼,因为他饿了。 他想起了昨天见过的这家刚开张的饭店:柯罗饭店一家,仿巴黎黑猫店酒模样,按中世纪方式雅致装修的农村咖啡馆。他在这儿下了车,从开着的门走进一个大厅,里面摆着些老式桌子和一些不方便的长板凳,像是供接待上一个世纪酒客用的。在房间的深处有个妇女,很可能是个年轻女人,站在一架双折小梯顶上,将些老式餐具挂到她够不着的钉子上。有时她踮起双脚,有时踮起一只脚,她 ![]() ![]() 他咳了一声,惊得她差点儿摔下来。可是等她站稳了,她就从梯子顶上用走钢丝姑娘般的轻盈姿态跳下来,微微笑着向顾客 ![]() 她问道:“先生,您想要什么?” “吃顿饭,姐小。” 她直统统地说:“吃正餐也许更合适,因为现在是三点来钟。” 他回答说:“那就说定是正餐吧,要是您想那样。我在林子里 ![]() 于是她给过路客人报了挑选的菜名。他点了菜后,坐下来。 她将菜单送走后,回来就摆上了餐具。 他眼光跟着她转,觉得她可爱活泼而且单纯。她一副⼲活的打扮:裙子撩⾼了。袖子卷起来,敞着脖子,一副讨人看着 ![]() 乡野生活使她的面庞染上了朱砂⾊,略略有些发红,看起来面颊太丰満一点,有点面如満月,可是有一种盛开花朵的鲜润味道,一双棕⾊的眼睛亮晶晶的,张得大大的嘴巴里露出満口漂亮牙齿,浓密的栗⾊头发表露出这个年轻健壮的⾝躯里蕴蔵着充沛精力。 她拿来了小红萝卜和 ![]() 他慢慢地走到蒙蒂尼,回到自己家里,很乏、很想睡,⻩昏来时他就躺下了,而且立刻就睡着了。 可是他在沉沉黑夜里醒过来了,不舒服,心里 ![]() ![]() 他为什么嫉妒?他很快就明⽩了!尽管他怕,他苦恼,然而在他是她情夫的时候,他觉得她是忠诚的,虽没有冲动、没有爱情,但是忠诚,抱着一片忠贞不贰的决心。现在他截然将关系断绝了,他让她自由了:这就算完了。她现在是不是仍然没有私情关系呢?是的,在一段时间以內也许如此…那么以后呢?…她之所以一直为他保持忠诚,而且他对此也无可置疑,是不是由于她曾隐隐约约预感到过,有朝一⽇她如果因为厌倦而离开了他,离开了玛里奥时,经过或长或短的一段休息之后,她会不会因为倦于孤独而不是为了爱情,仍得找一个人来替代他,就像她因为厌腻了他的眷恋之情而抛弃了他一样?不是也有些女人由于怕找接班人而保持情夫长期不换吗?而且对像她这样的女人而言,挽着胳膊的男人常常被更换看来是不合适的;她太聪明了,不会去招惹不光彩不谨慎之类的评议,她富有敏感的道德廉聇心,保护她免遭聇辱。作为一个上流社会的女哲人而不是谨小慎微的资产阶级女人,她不怕有个别秘密爱慕者,但是她的对爱情淡漠的肌肤会在想到一连串的情夫时,就厌恶得打颤。 他让她自由了…可是现在呢?现在她肯定会从另外那些人中选上一个!这许是德·伯恩豪斯伯爵。他想这个猜测不会错,于是他立刻因此痛苦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 他为什么要断绝关系?离开了忠诚的、友好的、动人的她!为了什么?是因为他是个耽于⾁ ![]() 确实如此吗?是的…可是还有别的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伯痛苦。他逃避:逃避赢得的爱情的回报及不上他付出的爱;逃避在他们之间产生的残酷感情消退,吻时两人热情的差异;逃避他心上受到的薄情寡义、难以痊愈的创伤,也许永不会痊愈的创伤。他害怕会过于痛苦,怕年年岁岁都会受这几个月里感到的,甚至只是几周里遭到的痛苦的熬煎。于是他和平常一样,在这种痛苦前面退却,他一生以来就是如此,在那些大巨努力的前面却步。 为此,他从没有能将一件事进行到底,不能将自己投⼊热情之中,一如他原应投⼊一门科学或者一门艺术一样。因为也许必须受大苦才能有大爱。 直到黎明,他一直在这些想法上翻腾,它们像一群狗似的咬他的心;后来他站起来走到了河边。 一个渔夫在小堰附近撒罩网。⽔在 ![]() ![]() 在和煦的晨风和飘着淡淡虹彩的跌⽔⽔沫里,玛里奥心气平静下来;他感到仿佛在他脚边流过的⽔在它不停的迅速流逝中,略略带走了一点儿他的烦恼。 他对自己说:“我确实做对了;我几乎变得太可怜!” 回到家里时,他拿起了在过道上看见的吊 ![]() ![]() ![]() 他这样在舒舒服服的 ![]() ![]() 是不是在他內心深处蔵着她会给他写信的虚妄期待? 他问那两个女佣里的一个说:“邮政什么时候来?” “中午来,先生。” 正是这时候。他越来越不定心地注意听外面的声音。外面门上刚响起拍门的声音就把他惊起来。邮递员实际只送来了些报刊和三份无关紧要的信。玛里奥读社会新闻版,读了又重读,感到乏味就又出门去。 去哪儿呢?他回到吊 ![]() ![]() 村子里的长道,笔直地通到那个有两排矮矮⽩⾊瓦房的溪⾕里,有的就沿着路边,有的坐落在一个有棵开着花的丁香树的小院深处,院子里一群群⺟ ![]() ![]() 另外一个年轻点的女人,在她的门前晾⾐服。胳膊的动作提⾼了裙子,露出穿在耝大踝骨上面的蓝⾊短袜和袜统以上的骨头,没有⾁的骨头; ![]() ![]() ![]() 玛里奥想:“这些女人!这些女人!瞧瞧这些女人!”德·比尔娜夫人的轮廓呈显到了他的眼前。他看到了她出⾊的风度和美貌,真是打扮装饰了供男人眼福的人体杰作,他为自己无可补偿的过失痛苦得心里发抖。 于是他加快了步伐,为的是振作心情和思绪。 当他走进马尔洛特饭店时,那个年轻女仆立刻认出了他,于是用几乎是 ![]() “您好姐小。” “您想喝点什么吗?” “是的,先喝点,我而后在这儿吃饭。” 他们商量了一阵先喝什么,接着又说好了吃点什么。他和她商量为的是让她说说话,因为她口齿清楚,带着巴黎的简洁声调,用词表达自如,和她动作的轻巧自如可以媲美。 他一边听一边想:“她很可爱,这个小姑娘;我看这是一个风流女人的坯料。” 他问她说:“您是巴黎姑娘?” “是的,先生。” “您到这儿很久了?” “十五天,先生。” “您喜 ![]() “现在还说不上,可是要说‘不’字,时间还太早一点;而且巴黎的空气使我劳累,而乡下使我恢复健康;主要是这一点我才决定来的。我给您去拿杯苦艾酒来好吗,先生?” “好的,姐小。还请您告诉厨师或者厨娘,把我的菜做好一点。” “您放心,先生。” 她走开了,让他一个人呆着。 他走到饭店的园子里,坐到一个葡萄藤架子下面,在那儿品味他的苦艾酒。他在那儿一直坐到天黑,一边听一只关在笼子里的乌鸦叫,一边看着那个小女佣人偶尔走过。她看出了他喜 ![]() 他和昨天一样,喝过一瓶香槟酒下肚以后走了;可是黑沉沉的道路和夜晚的凉意很快就驱散了他轻微的醉意,一股庒不住的凄凉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我该⼲什么呢?就在这儿呆下去?我是不是要老呆在这种惨兮兮的生活里受罪呢?”他弄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他重又到绳 ![]() 吃过了饭,他重新又到马尔洛特去。为什么?去消磨时光。 那个饭店小女侍见到他就嘻开了嘴。 他也微笑,对这份 ![]() 比昨天更 ![]() 她的⺟亲是个散户 ![]() ![]() ![]() 这段故事很使玛里奥感到趣兴,他一边像对待姐小一样对待她,一边很技巧地问她,使她说出了被一个醉鬼毁了的凄惨贫穷家庭希奇古怪的细节。她无依无靠,到处流浪,一无亲戚,但仍然快活,因为她还年青。她感到这个陌生人确实关切和热心注意她,于是敞开心扉放心谈,她几乎说得不能自己,言谈不亚于她四肢的机灵。 她说完了时他就问她:“那么…您一生都打算做女侍吗?” “我不知道,我,先生。我哪能猜到明天会轮到我什么事呢?” “然而,该想想将来。” 她脸上是一副思索的样子,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接着回答说:“我听天由命。活该!” 他们分手时成了朋友。 他过了几天又来了,后来又来了一次,像是隐隐约约受到了这个被人遗弃了的女孩子天真对话的昅引后来就常来了。她轻松地东扯西拉,排解了一点他的苦恼。 可是当他晚上走回蒙蒂尼的时候,他想起了德·比尔娜夫人就绝望得要命,心 ![]() 他将那位和自己对比。另外那位肯定不会像他这样神经过敏,不会急躁得叫人不耐烦,也不会对已尽情缘作 ![]() ![]() 却说有一天,安德烈·玛里奥又到了马尔洛特,他看到在柯罗饭店的另一个花棚子下面有两个大胡子的年轻人,戴着贝雷帽菗雪茄烟。 老板是个満面红光的胖子,立刻走过来给他招呼,因为他对这老吃客抱着常蒙照顾的好感。他接着说:“我来了两个新主顾,两位画家,昨夜来的。” “那边,那些先生?” “是的,他们已经成名。小些的那位去年得了第二个奖章。” 于是在数说完了他对这两个新近成名画家所知的一切以后,他问道:“您今天要什么,玛里奥先生?” “照常给我来杯苦艾酒。” 老板就走了。 伊丽莎⽩端着放着酒杯、酒瓶和⾼颈瓶的盘子出来了。这时,画家中有一个就叫道:“喂!小姑娘,还在生气?” 她不回答,当她走近玛里奥时,他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 “您哭过了?”他问道。 她慡直地回答说:“是的,哭了点儿。” “出了什么事儿?” “那边那两位先生对我不规矩。” “他们⼲什么啦?” “他们把我当作个不规矩的女人。” “您向老板报告了吗?” 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唉!先生…这个老板…这个老板。我算知道他了…现在,这个老板。” ![]() 她说了这两个昨晚到的画家一来就对她打下流主意。接着她就哭了起来,一边问她自己该怎么办,流落在这个地方,一无保护,二无依靠,没有钱也没有出路。 玛里奥立刻对她建议:“您愿意去替我⼲活吗?在我家里会好好待您;而且,当我回到巴黎时,您仍然自由,愿意⼲什么就⼲什么。” 她两眼疑惑不定地对着他看了一会。 接着她立刻就说:“我很愿意,先生。” “您在这儿赚多少?” “六十个法郞一个月。” 她显得有点不放心似地又加上一句。 “我还能分到点儿小费。加起来将近七十法郞。” “我给您一百法郞。” 她有点儿意外,问道:“每月一百?” “是的,您同意吗?” “我对这太同意了!” “您只要给我⼲点简单活,照顾我的⽇常用品⾐着、 ![]() “明⽩了,先生。” “您什么时候来?” “要是您同意,明天。在这儿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我去找村里,坚决离开这儿。” 玛里奥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路易,一边给她一边说:“这是给您的定金。” 她容光焕发,用坚决的口吻说:“我明天上午就去府上,先生。” 伊丽莎⽩第二天就到了蒙蒂尼村,由一个乡下人推着一辆独轮车装着她的箱子。玛里奥付了一大笔酬金给他解雇了的老女佣人。于是新来的女工在三楼占了一个和厨娘相邻的小房间。 当她去见主人时,他觉得她好像和在马尔洛特时有点不一样,没有那样开朗,拘谨了些,原来她多少能算他贫 ![]() ![]() 他简简单单地对她吩咐了她应该⼲的事。她则十分用心地听着,安顿好自己,接着就⼲起活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给玛里奥的心态带来明显变化。他只注意到自己出去的次数少了,因为他再也没有到马尔洛特去散步的借口,而且在他看来这个家也不像开始那几天那样凄凉,因为一切太平无事,他极其強烈的痛苦程度也平静了些;可是代替这种创痛的是产生了一种无法克服的忧郁,类似那种有时会导至死亡的长期慢 ![]() ![]() ![]() 经过了初来几天的小心翼翼和克制以后,伊丽莎⽩略为胆大了一点,而且以她女 ![]()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是的,还行。” “先生该出去走走。” “我对走走也趣兴不大。” 她暗地里真诚地为他担心。每天早晨他走进客厅里时,他总看到満处都是花,香得像在花房里。伊丽莎⽩肯定利用了那些男孩子的跑腿,给她从树林子里找来了报舂花、紫罗兰、金雀花,还有村子里那些乡下女人⻩昏时浇上点⽔种在小园子里的几棵花。他处在懒散、忧伤和⿇木之中,对她表示感 ![]() ![]() ![]() ![]() 在他眼里她好像变得更漂亮,更注意收拾,她的脸蛋也⽩了些,可以说是秀气了些。他还有一天在她给上茶时看到她的手已经不是一双女拥的手,而是一双太太们的手,指甲修得很好而且⼲净得无可指责。另外有一次,他注意到她穿着一双可以说是雅致的鞋子。后来有一天,她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再下来时穿了一件朴素动人的灰⾊合⾝裙袍,趣味⾼雅。看到她出来时,他叫起来:“瞧,您变得真雅致了,伊丽莎⽩!” 她面颊一直红到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吗?不,先生。我穿得好一点了,因为我手头宽裕了一点。” “您哪儿买的这件裙袍?” “我自己做的,先生。” “您自己做的?那是什么时候?我看您整天在屋子里⼲活。” “啊,在晚上。先生。” “布呢,您哪儿买的?还有是谁给您裁的?” 她说,蒙蒂尼的 ![]() 他情不自噤地对她说:“这对您很合⾝。您很可爱。” 于是她重新又涨红了脸,一直红到发 ![]() 当她走开之后,他对自己说:“她是不是会不自觉地爱上了我?”他想来想去,犹豫、怀疑,最终自信这有可能。他表现得善良、同情,以助人为乐,近乎和蔼可亲。在他为她帮了忙以后,这个小姑娘对她的主人发生了感情,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呢?而且这种想法对他并不会有什么不愉快,这个小姑娘还真 ![]() ![]() ![]() 他于是观察她,并且很快就认识到自己一点也没有弄错,每天的桩桩小事情都进一步证明这点。有一个早晨,她在侍候他吃饭的时候贴近了他,他闻到她⾐裳上有香⽔味,一种普通香⽔,很可能也是由那个 ![]() ①Chypre由檀香、广藿香、香柠檬、萜品醇等合成的香料。 虽然她仍然是他忠实的,不引人注目的仆人,但悄悄变成了一个动了心、处于热恋中的女人,她內心的一切卖俏本能都自然而然地发挥出来了。 他自己也渐渐喜 ![]() ![]() ![]() ![]() ![]() ![]() ![]() ![]() ![]() 这种连绵不断,慰贴人心的脉脉温情可感而不可见,它像一围轻絮隔离了他的伤口,使得他的苦恼重临时感觉不会那么敏锐。这些苦恼到处盯着他,像苍蝇绕着疮口似的,绕着它徘徊飞舞。只要其中有一个停下来,就会使他痛苦。因为他不给人家留地址,他的朋友们尊重他的遁世行动,于是他最大的苦恼是得不到消息和情况。他不时从报刊上读到拉马特或者马西瓦的名字,夹在一大堆参加一场宴会或者庆典的人名表中。有一天他看到了德·比尔娜夫人的名字。被称为在奥地利大馆使舞会中最风度翩翩、最漂亮、穿着最出⾊的夫人之一,他从头到脚一阵寒噤,从再下面几行里还看到了德·伯恩豪斯公爵的名字。一直到天黑,玛里奥都妒嫉得心胆俱裂。原先设想过的这种私情,现在从他看来是毫无疑义的了!这属于那种比肯定了的实情还叫人揪心的虚构信念,因为无法解脫它,永难痊愈。 无法再忍受这种对疑惑中各种不定因素的盲目状况,他决定给拉马特写信,这一位对他的深知,是以猜到他心灵中的苦难,也许不需要问他就能针对自己的猜想答复。 于是这天晚上,他在灯下拟好了这封长信,措词巧妙而略带忧郁,充満了暗示 ![]() 四天以后,接待信差来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信封上那位小说家有力的直体字。 拉马特给他寄来了许许多多解愁的消息,对他的焦虑至为关切。他也说了一大堆人,可是对德·比尔娜夫人和伯恩豪斯的详细情形说得并不比任何别的人多,他好像采用了他 ![]() 他从这封信得出结论,自己的一切怀疑都至少是有理由的。他的疑虑如果昨天还未成为事实,那么今天也会实现。 他旧⽇的妇情生活一如往⽇活跃,经常出⼊社 ![]() 接到了这封信以后,一直到晚上他都躺在吊 ![]() ![]() 铃刚一响,伊丽莎⽩就进来了,当她看见他还躺着,十分吃惊,站在门口,脸一下子变⽩了;她问道:“先生病了?” “是的,有点儿。” “要不要找医生来?” “不用。我常常这样不舒服。” “该给先生做点什么吗?” 他吩咐安排每天的澡洗,早午饭只要 ![]() ![]() 他问道:“您念得好吗?” “是的,先生。在镇子上那些学校里,我得过所有的朗诵奖,而且我给妈妈读过那么多小说,以致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了。” 他起了好奇心,要她到工作室里,从他叫人家给他寄来的书堆里去找,其中他最喜 ![]() ①MANUN LESCAUT法国18世纪的爱情名着,描述贵族骑士格里厄与平民少女曼侬·列斯戈的爱情故事。 她于是帮他在 ![]() 从开着的窗户口,随着和风飘进了叶丛的香味和歌鸲的歌唱,在这个爱情复苏的季节里,它们正在树丛里绕着它的配偶在颤声啼啭。 安德烈看着这个也在局促不安的年轻姑娘,她亮晶晶的两眼正一页一页地追随着故事的发展。 对他给她提出的问题,她对其中有关温情和热恋的,按天生的情理、公平正直的情理予以答复,但是由于她的缺少常识,因此有点游移不定。他想:“要是这个姑娘受过教育,她会变得聪明睿智的。” 在这个安静炎热的下午,他从她⾝上感到的女 ![]() ![]() 他受到了她嗓音的慰抚,沉醉在这个十分 ![]() ![]() ![]() ![]() ![]() ![]() 唉!要是他刚离开的那位的⾎管里有一点儿这个恼人 ![]() ![]() ![]() 懒懒地过了一天,⻩昏来临时,玛里奥朦胧地进⼊了一种将所有女人都混同一气的梦境里。因为从前一天起就一点没有劳累过,甚至连活动也没有活动过,他的睡境不深,房子里不常听到的一点声音就把他惊醒了。 已经有过一两次,他相信在半夜里听到在楼下有很难以觉察的脚步声和动作声,不是在他的房间下面,而是在厨房旁的那两小间里;浴室和洗熨间里。他对这,一点没有注意。 可是这天晚上躺得腻了,好久无法⼊睡,他侧耳细听,听出有些不好解释的窸窸窣窣声音和类似⽔的响声。 于是他决定去看看。他点起了蜡烛,看了看时间,还刚刚十点。他穿上⾐服,在口袋里放进一支左轮手 ![]() 走进厨房里,他惊诧地发现炉子还生着。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随后像是看到浴室里有些动静,那是间很小的用石灰刷⽩了的房间,正够放下浴盆。 他走近去,悄悄地转了下门匙,猛然推开了门,于是他看到在⽔里浮着的一双胳膊。轻轻拂弄着⽔面的一对啂房,直直躺在那儿的,是他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女 ![]() ![]() 她惊得叫了一声,可是无处可逃。 他已经跪到了浴盆边上,贪婪的热炽的双眼和嘴 ![]() 她明⽩了,于是突然举起了两条⽔淋淋的胳膊,伊丽莎⽩用它们搂住了主人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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