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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温泉 作者:莫泊桑 | 书号:38568 时间:2017/8/16 字数:146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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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惯于起得早而最先去浴沐的人,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们或者是两个人并排或者是单独地在大树底下,沿着那条从昂华尔的山隘流出来的溪河慢慢地散步。 别的浴客从昂华尔镇上走过来,随即匆匆地进了浴室。那是一座大的建筑物,底层专为温泉治疗而设,二楼是乐园,咖啡座和台球室。 自从盘恩非医生在昂华尔山⾕的尽头发现了这股泉⽔——他称做盘恩非温泉——以来,当地和附近的几个地主们,胆怯的投机事业者,就打定了主意,在倭韦尔尼省①的这个风景幽绝的小山⾕央中,造了一所可做各种用途的大房子,能够同时供治疗和乐娱之用,房子下层出卖矿泉,淋浴和盆浴,上层呢,甜味烧酒、啤酒和音乐,自然的环境虽然荒野,却很教人快乐,随地都有很⾼的栗树和核桃树。 ①倭韦尔尼是法国旧⽇的一个省区的名称,位置在中部偏南之处。十八世纪之末,它被分为甘大尔省,驼姆⾼峰省,阿利埃省等行政区域。但一般语文上仍多袭用旧⽇省名。此省区內有⾼山峻岭和很多的死火山噴口,也有肥沃平原。昂华尔镇在驼姆⾼峰省境內。 为了造一个在任何温泉城市不可少的风景区,他们沿着那条小溪围了一部分凹地;在那里开了三条小径,其中一条几乎是笔直的,另外两条都是弯弯曲曲绕着的,在第一条尽头地方,引了一道由泉⽔源头上分过来的人工泉⽔,使它在一个用⽔泥砌的大⽔槽里涌上来,⽔槽上面盖着一个茅草顶棚,用一个被大家亲昵地称呼做玛利的,神情冷淡的妇人管理着。那个沉静的倭韦尔尼妇人戴着一顶永远雪⽩的小帽,全⾝罩在一条掩住工作服的永远很洁净的大围裙里,每逢望见有一个浴客在小径上对她走过来,她就慢慢地站起了。认清楚了那个人,她就在她那活口动的玻璃小柜子里拣出了那个人的玻璃杯,随后用一只装着长柄的锌质小瓢从从容容把泉⽔装満了杯子。 浴客神⾊黯淡,微笑了,喝完了⽔, ![]() 浴客们的人数并不多。昂华尔温泉站是在六年之前才开始接收病人的,经过六年的营业,顾客的人数比第一年开幕的时候多不了好多。那一共约莫有五十来人,主要部分是为了欣赏当地风景来的:首先因为昂华尔这个小市镇的令人神往的美,它是完全淹没在参天的大树丛中的,弯曲的树⼲耝得像房子那样大小,其次因为山岭重重叠叠,素来以富于隘道出名,尤其那一段异样的小山⾕对着倭韦尔尼省的大平原展开,却突然在那座竖着好些死火山的噴口的⾼山脚下终止,在一条形态狞恶峥嵘的裂罅边终止,裂罅当中満布着崩塌了的或者尚未崩塌而使人感到威胁的岩石,有一道溪⽔对着好些巨人样的石头顶上像瀑布一样直落下来,在每一块石头前面形成一个⽔ ![]() 这温泉站正像一般的温泉站一样,也是由一本宣传小册子开始的,当时小册子的作者就是盘恩非医生。他首先用冠冕的和感叹的文体来极力赞美本地的阿尔卑斯山式的昅引力。他只用些经过选择的和表示华美的形容词,那些制造印象不着边际的形容词。他说附近各处都是清幽的:満是美不胜收的或者明媚可爱的风景。那些近在咫尺的散步地方,也都有一种能使艺术家和游览者精神感动的奇景。随后,小册子的叙述突然不用转折,就落到盘恩非温泉的治疗功用上去了,说温泉含有重碳酸盐、钠质的、混合的、轻酸 ![]() ![]() ![]() 除了三家旅馆同时涌出之外,随后某天早上,镇上又发现有两个新医生布置了诊所,谁也不很明⽩他们是怎样来的,因为在温泉城市里,医生们都好像从泉⽔里冒出来似的,如同气体泡儿一样。这两位新医生就是何诺拉医生和拉多恩医生:第一位是倭韦尔尼人,第二位是从巴黎来的。一种烈猛的怨恨随即在拉多恩医生和盘恩非医生之间爆发了,而何诺拉医生,那个胡子刮得很⼲净和⾐服穿得清洁的胖子,素来是微笑的和柔和的,向第一位伸着右手,向第二位伸着左手,和他俩的关系都保持得不坏,但是盘恩非医生却以昂华尔的温泉站和浴室的医务视察头衔统制着全局。 这头衔是他的势力,而浴室是他的所有物。他在那儿消磨⽩天的光 ![]() 这一天,他正提着一阵快步走来了,快得使他那件旧式方襟大礼服①的两幅宽大的⾐襟,飘动得像是两只翅膀;忽然听见有人叫着:“医生!”他立刻停住了脚步。 ①方襟大礼服和丝光⾼型大礼帽,在欧洲一般都要到盛大的礼节场面上才有人用,但是在法国,凡是爱摆空架子的人,随时都爱穿戴这两件东西。 他的⾝子转过去了。他那副⼲瘦的脸,挂着好些在 ![]() ②参阅前条注释。 “早安,侯爷,今天早上您可好?” 一个修饰得很仔细的矮个儿,洛佛內尔侯爷,向医生伸着手,回答道:“很好,医生,很好,至少不算坏。我始终还有些 ![]() “是呀,我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向您说的。我女儿今天早上到了这儿,我所以想首先跟您谈谈她的情形,因为我的女婿昂台尔马,韦林·昂台尔马,那个行银家…” “是呀,我知道。” “我的女婿有一封写给拉多恩医生的介绍信。我呢,我只对您有信心,所以我央求您答应先到旅社走一趟,先走一趟…您可明⽩…我宁愿先把事实跟您坦⽩说…您现在可有时间?” 盘恩非医生重新戴上帽子,很受感动,很不安。他立刻回答:“我有时间,马上可以去。您可愿意我陪了您去?” “那是当然的。” 他们立即对浴室转过背来,提着快步由一条弯弯的小径往坡上向着大光明旅社的大门走;那旅社当初为了使旅客们望得见一点风景,正造在山坡上。 走到二楼,他们就进了一间客厅,那是同洛佛內尔和昂台尔马两家住的那些屋子相连的客厅;这时候侯爷让医生独自留在客厅里,自己却去找他的女儿。 他几乎立刻就带着她转来了。那是一个金⻩头发的青年妇人,⾝材不⾼大,⾎⾊不充⾜,相貌很漂亮,神情像是个孩子,但是那双大胆地睁开的蓝眼睛对人发出一种果断的顾盼,因此使这个娇小玲珑的人,取得了一种刚毅而媚妩的趣情和一种罕见的个 ![]() 盘恩非医生肯定昂华尔的温泉是可以有特效的,他立刻开方子。 他的方子素来像是一份公诉状,外貌是显得怕人的。 方于是写在一大张小生学用的⽩纸上面的,列成好些条文,每条字数各有二三行不等,字体狂 ![]() ![]() 条文下面列出种种应当由病人在早上,中午或者晚上空肚子去服的药⽔、药丸、药粉、前后相接,神态狰狞。 所以一看方子,旁人总以为读到了一篇这样的东西:“案据某某先生⾝染某种慢 ![]() “第二项——应当服些溴化钾,这药必然使他倒胃口,削减一切机能,多生包疖和鼻息发臭; “第三项——应当服些碘化钾,这药必然使他⾝上的一切分泌腺,脑部的和其余的全体⼲枯,并且在不多的时间內,使他变成 ![]() “第四项——应当服些⽔杨酸钠,这药的治疗功用还没有证明,不过病人服用以后,仿佛会在闪电般的情形之下忽然⾝死。 “并且同时可以服点使人发痴的三绿乙醛,服点毁败视官的颠茄;而一切使人败坏⾎ ![]() ![]() 医生在那张纸的正面和反面写了好久,随后,如同一个法官签署一件死刑判决书似地签了名。 那个青年妇人坐在对面瞧着他,她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她的嘴 ![]() 他恭恭敬敬行过告别礼就走了,他一走,她就把那张写黑了的纸 ![]() 门开了,⽗女俩听见昂台尔马的声音正说:“请进去,医生!”拉多恩医生随即出现了。这位从巴黎来的医生⾝体笔 ![]() 侯爷发呆了,既不知道怎样说,也不知道怎样做,这时候,他的女儿正用手帕掩在嘴上,假装咳嗽的样子,使自己不至于当着这个新进来的人狂笑。他用稳定态度打了招呼,依照青年妇人的一个手势坐下。昂台尔马跟在医生后面,仔细向他说起他 ![]() ![]() 昂台尔马还很年轻,是犹太人,以代替旁人经纪银钱为专业。他在那种业务之中范围做得很大,并且行行都精通:他随机应变的本领,理解事物的迅速和判断力的可靠真是令人惊奇。在⾝材的比例上,他是过于胖一点,因为他一点也不算⾼;滚圆的脸,光秃的头,胖孩子的神气,肥大的手,耝短的腿,他像是过于鲜润而不十分结实,说起话来,口才非常地好。 他从前用狡猾手腕娶了洛佛內尔侯爷的女儿,目的是想把自己的投机事业扩张到一个本来不是属于他固有的社会里去。并且那位侯爷每年的息金收⼊约莫有三万金法郞上下,而子女一共只有两人,但是昂台尔马先生的家财,在他三十岁结婚的时候已经达到了五六百万;而他那时的投资又可以使它达到一千万或者一千二百万的数目。洛佛內尔先生是个优柔寡断的,变动不定的意志薄弱的人,最初他愤怒地拒绝过旁人提议这种婚姻,想起亲生的女儿要嫁给一个以⾊列人,心里便很不以为然,随后,经过半年的抵抗,他在累积的金钱庒力之下让步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将来的孩子们必须在天主教的范围之內受教养。 可是他们一直等着,而孩子们连一个都还没有消息。侯爷醉心于昂华尔的温泉已经两年了,这时候他想起了盘恩非医生的小册子也曾肯定温泉医得好不怀妊的妇人。 所以他把他的女儿带到昂华尔来了,为了替她安顿,他的女婿也陪着她来,并且 ![]() ![]() 拉多恩医生现在让他一直说到底,随后他转过脸向着青年妇人问:“您可有话要补充,夫人?” 她郑重地回答:“不,一点也没有,先生。” 他接着说:“那么,我请您宽掉您的旅行外⾐和 ![]() ① ![]() 她诧异了;他就活泼地说明他的方法:“老天呀,夫人,那是很简单的。在从前,人人相信一切的病全是从⾎ ![]() “所以只须胃囊有发肿现象,心脏的运动就受到妨碍,它的跳动就变成了 ![]() ![]() ![]() ![]() ![]() “因此,我们第一件应当做的事,就是要查明一个病人全部器官的体积以及它的位置是否都是正常的;因为只须有很小的小⽑病就可以影响一个人的健康。因此,倘若您允许的话,夫人,我就要来很细心地给您诊察,并且把您各项器官的界限,体积和位置画在您的浴⾐上面。” 他已经把帽子搁在一把椅子上了,他自如自在地谈着,他那张宽嘴巴张开又闭上,在两边刮得光光的脸蛋儿上形成两条深的皱纹,这样子也使得他有些儿像一个神⽗。 昂台尔马兴⾼采烈,⾼声说道:“不错,不错,很有 ![]() ![]() 在他嘴里“很有现代 ![]() 青年妇人很开心了,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屋子里,过了两三分钟,穿着全⽩的浴⾐重新走出来。 医生要她躺在一张长躺椅上,随后从⾐袋里取出一枝铅笔,那是三个笔头的,一黑、一红、一蓝,他着手在这个新顾客⾝上来听诊和敲诊了,一面在浴⾐上面画了好些颜⾊不同的短线条,标出各种诊察的结果。 这种工作经过一刻钟之后,她像是一幅地图了,图上不仅像是指出陆大、海洋、海岬、河流,家国和城市,而且像是列出大地这一切部别的名称,因为医生在每条分界线上写了两个或者三个只有他一人看得懂的拉丁字。 可是,等到他听过了昂台尔马夫人內脏一切声响,又敲过了她⾝上的一切不响亮的或者响亮的部分以后,他从⾐袋又取出一本红⽪烫金的手册来,手册的內容是按着字⺟先后次序分列的,他查过手册的通检表,照着次序揭开,然后写着:“诊察第六三四七号。——昂…夫人,二十一岁。” 随后,把浴⾐上的种种颜⾊不同的记载从头到脚都重看一遍,如同埃及学家判别象形文字似地读着,他把那些记载都抄在手册上。 他抄完了以后,说道:“一点放心不下的事都没有,一点不正常的处所也没有,只是有点轻微的,很轻微的腺外渗润的⽑病,大概洗上三十来次轻酸 ![]() 昂台尔马夫人跑到镜子跟前看看自己,后来她由于一种快活孩子的狂笑,全⾝都动摇起来。 “哈!他们真是有趣的,他们真是稀奇古怪的!说呀,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我马上要会他!韦勒①,您去替我找来哟!应当还有第三个,我要会他。” ①韦勒是韦林的昵称。 丈夫发呆了,问道:“怎样,第三个,第三个什么?” 侯爷不得不解释一下,一面表示歉意,因为他有点害怕他的女婿。他说盘恩非医生曾经来看他本人,他便引了医生到过基督英这儿,为的是要知道医生的见解,因为他很信服这个老医生的经验,老医生是本地生长的,而且温泉是他发见的。 昂台尔马耸着肩头,并且肯定只有拉多恩医生可以治疗他的 ![]() 基督英问道:“共忒朗可在这儿?”这个共忒朗是她的哥哥。 她⽗亲回答:“在这儿,他已经到了四天;跟着他一块来的,还有他一个朋友,就是他常常谈起的波尔·布来第尼,现在他俩正一块儿在倭韦尔尼省里周游。他俩都是从它尔山和蒲尔布勒那一带过来的,下星期六,他们再动⾝到甘大尔去。” 随后他问基督英,她昨天在铁路上过了一宿,现在是不是想在午饭以前先去休息;但是她昨晚在卧车上睡得很好,所以她只要花一小时去梳妆,然后她想去参观昂华尔镇和浴室。 她的⽗亲和她的丈夫都回到各自的屋子里了,等候她梳妆完毕。 不久她教人去请他们,后来他们一同都下坡来了。最初一望见昂华尔镇她便感到很奋兴,那个镇是建在那个树林当中和那个深奥的小山⾕当中的,山⾕在各方面仿佛都受到好些⾼得像小山一样的栗树的封锁。无论在哪儿,在住宅的门前在院子里以及在街上,都看得见栗树,那都是三四百年来,随着自然生长的趋势而繁茂的,并且到处也都是泉眼,那都是在一块竖立的黑石头上穿出一个小孔的泉眼,从中噴出一道清泉再形成弧线落在一个⽔槽里。一种新鲜的畜舍气息在这种浓密的绿 ![]() ![]() 但是,在这几位散步的人面前,忽然涌出一种跳跳蹦蹦的古怪音乐。那简直可以说是一架声音微弱的手摇风琴,一架用破了的,呼昅过促的,有⽑病的手摇风琴。 基督英嚷着问:“这是什么?” 她⽗亲笑起来了:“这是昂华尔乐园里的乐队。一共用了四个人,造成这样一种噪响。” 于是他引着她去看一张粘在一个农庄角儿上的红纸黑字的广告: 昂华尔乐园 七月六⽇星期六——大演奏会。 主持人:玛尔兑勒先生,巴黎国营奥迪雍剧场演员。 组织人:名作曲家圣郞德里先生,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第二名大奖获得者。 钢琴师:佘韦勒先生,巴黎国立音乐学院优等奖状获得者。 笛师:诺瓦罗先生,巴黎国立音乐学院奖状获得者。 低音大提琴师:尼戈尔狄先生,比京皇家音乐学会奖状获得者。 大演奏会完毕后,名剧大表演:《林中的 ![]() 编剧者:卜安底乙先生。 剧中人 扮演者姓名 出⾝ 拉班德…玛尔兑勒…巴黎国营奥迪雍剧场。 雷佛叶…贝底尼韦勒…巴黎滑稽剧场。 冉昂…洛巴尔末…皤尔多市营大剧场。 菲丽嫔…倭迪兰姐小…巴黎国营奥迪雍剧场。 在表演间,乐队仍将同样由名作曲家圣郞德里先生指挥。 基督英很响亮地读了一遍,她笑了,她诧异了。她⽗亲接着说:“喔!你一定会觉得他们是好耍的。我们就去看他们罢。” 他们都向右转了,后来都到了风景区里。浴客们庄重地从容地在那三条小径上散步,喝过他们的矿泉就走开了。有几个坐在长凳上的,用他们的手杖或者 ![]() ![]() 有人叫着“基督英!”她回头一望,原来是她的哥哥。他向她跑过来和她吻颊,又和昂台尔马握手,以后他就挽着他妹子的胳膊,把她引开,让他的⽗亲和妹夫落在后面。 于是他兄妹俩谈着话。他是一个很出众的大孩子,像他妹子一样 ![]() “我先头以为你还没有起 ![]() “波尔是谁?噢,对呀,是你的朋友!” “波尔·布来第尼。真的,你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浴沐。” “他生了病?” “没有。不过他同样受着治疗。他新近害了恋爱病。” “所以为了恢复原状,他现在去洗轻酸 ![]() ![]() “是的。我教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哈!他从前很伤心过。他是一个 ![]() 刚才,她还是微笑的;现在,她变成严肃的了,说道:“将来看见他,我一定觉得好耍。” 然而,对她说来“爱情”这两个字并不意味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有时也想到过爱情,正和一个穷人想着一串珍珠项链一样,想着一圈金刚钻庒发圆梳一样,对于这种可能的不过也是辽远的东西也抱着一种愿望。她是 ![]() ![]() 从前有人把昂台尔马介绍给她做未婚夫的时候,她最初是拒绝的,听见要做一个犹太人的 ![]() 她对他指出犹太民族已经到了复仇的时期,说是以前,他们正像大⾰命以前的法国民人一样是被庒迫的民族,而现在,快要用⻩金的势力庒倒其他民族了。侯爷固然没有宗教信仰,但是他深信上帝的概念不过是一种具有立法作用的概念,较之简单的“正义”概念更适合于保存世上的笨人、知识缺乏的人和生 ![]() 于是,他同意韦林·昂台尔马和基督英·洛佛內尔的婚姻了。 至于基督英,她又受着伊甲东夫人的不动声⾊的庒力;这妇人本是她⺟亲生前的朋友,在侯爵夫人死了以后,她变成了基督英的亲昵导师,这个导师的庒力和⽗亲的庒力并合在一块儿,又遇着哥哥的自私自利的漠然态度,她所以也同意嫁这个很有钱的胖孩子了——尽管他并不丑陋,可是她不大喜 ![]() 现在,她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孩子,肯殷勤,不愚笨,在亲昵生活中并不耝俗,但是她时常还和忘恩负义的共忒朗嘲笑他。 他向她说:“你丈夫的颜⾊比从前更红粉了,头发也更秃了。他像是一朵病了的花,或者一只剃了⽑的啂猪了。他从哪儿弄到这种颜⾊?” 她回答:“我对你保证这绝对与我无关。某些⽇子,我真想把他贴在一个糖果盒子上做商标。” 他兄妹俩这样说着,就走到昂华尔的浴室的大门外了。 有两个男人坐在大门两边的麦秸靠垫的椅子上,背靠着墙,嘴里昅着烟斗。 共忒朗说:“你看,两个好家伙。看左边的那一个罢,戴着一顶希腊小帽的驼子!那是卜兰当老汉,从前在立雍监狱里当看守,现在变成了这个浴室里的稽查,几乎就是营业主任。在他看来,情况是一点没有变化的,所以他现在管理病人如同他从前管理囚犯一样。于是浴客们始终全是囚犯,浴沐的雅座都是囚房,淋浴的厅子是地牢,而盘恩非医生使用巴拉杜克氏的测深法替病人洗胃的地方是神秘的苦刑室。他对于任何男人都不打招呼,道理就是一切判了罪的男 ![]() ![]() ![]() 于是共忒朗找着右边的那个人,慢慢地对他说:“塞米诺先牛,这是我妹妹昂台尔马夫人,她想买一张浴沐十二次的长期票。” 出纳员是个很长很瘦和神气很可怜的人,他站起了,走进了盘恩非医生诊察室对面的办公室,打开了账簿并且问:“姓什么?” “昂台尔马。” “您说是…?” “昂台尔马。” “怎么读的?” “昂——台——尔——马。” “很好。” 于是他慢慢儿写着,等到写完之后,共忒朗问:“您可愿意把我妹子的姓再读一遍给我听?” “成,先生。昂胎尔巴夫人。” 基督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买好了她的票子,随后问道:“楼上是什么声音?” 共忒朗挽着她的胳膊说:“去看看罢。” 好些生气的声音,从楼梯上传过来了。他俩上了楼,开了一扇门,看见了一间大的咖啡座,中间摆着一个球台。有两个男人分开站在球台的两边,彼此都脫去了上⾐,手里各自握着一 ![]() “十八个。” “十七个。” “我告诉您说我打中十八个。” “不对,您只打中十七个。” 那是这乐园的营业主任玛尔兑勒先生,巴黎国营奥迪雍剧场的演员,他和他剧团的丑角洛巴尔末先生,皤尔多市营大剧场的演员,打着台球做⽇常的消遣。 玛尔兑勒原是个跑江湖的丑角,曾经跑过好些码头,后来才主持昂华尔乐园,他那庞大而疲软的肚子,系着一条不知如何系稳的 ![]() ![]() ![]() 刚一起 ![]() 所以他们使得大家都避开了,并且他们从不觉得生活没有趣味,尽管玛尔兑勒的企业在季节之末就要倒闭。 乐园的出纳员是个女的,神情疲乏,每天从早到晚瞧着这种打不完的台球,从早到晚听着这种没有结局的争论,从早到晚端着大杯的啤酒或者小杯的甜味烧酒,送给这两个乐此不疲的打球人。 但是共忒朗牵着他的妹妹:“我们到风景区里去罢,那儿要凉慡些。” 走到了浴室的尽头,他们忽然望到了乐队就在一个国中式的亭子里演奏。 一个金⻩头发的青年用狂热的态度奏着提琴,利用自己的头,利用一头按着拍子摇动的长发,利用⾝体的一屈一伸和左摇右摆如同乐队队长的指挥 ![]() 他的三个助手,一个是钢琴师,他的钢琴装着小轮子,每天早上从浴室的过道推到亭子里;一个是笛师,是个大得很的胖子,他吹笛子的神气就像是 ![]() 她正停着脚步观察他们,忽然有一位先生向她哥哥打招呼。“早安,亲爱的爵爷。” “早安,医生先生。” 接着,共忒朗作介绍了:“我的妹妹,——何诺拉医生。” 她面对着第三个医生了,不过她勉強忍住她的愉快的表情。 他向她致敬并道寒暄了:“我希望夫人没有生病罢?” “偏偏有一点点。” 他没有盘问,就换了谈话的主题。 “您可知道,亲爱的爵爷,等会儿您就可以在本处山⾕的口儿边,看到一幕最使人发生趣兴的事?” “究竟是什么,医生先生?” “阿立沃老汉将要炸掉他那座石头堆。哈!对于您,那一点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我们,却是一件大事!” 接着,他说明了这事情的原委。 原来阿立沃老汉是全镇之中最富的农人,旁人知道他每年有五万金法郞以上的利润收⼊,昂华尔镇对着平原的路口一带的葡萄田全是他一个人的产业。正在镇口边和山⾕分离之处,有一座小而又小的矮山,或者不如说有一座大型的小丘,阿立沃老汉的最好的葡萄田通通都在这小丘上面。在某丘葡萄田的央中,靠近公路和溪流相距只有几步的地方,耸立着一座⾼大得异乎寻常的岩石,一个石头堆,那是妨害耕种的,并且使得有一部分葡萄田在它的掩蔽之下难于受到充⾜的 ![]() 十年以来,阿立沃老汉每个星期都说就要炸掉他那个石头堆;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决定动手。 每逢地方上有一个孩子动⾝去服兵役,阿立沃老汉必定对他说:“你将来请假回来的时候,带点儿火药给我去炸那块岩石。” 后来所有的小兵都在他们背包里,带回一点偷来的火药给阿立沃老汉去炸岩石。他聚了一木桶这样的火药;而岩石却没有炸掉。 最后,这一星期以来,大家看见他带着儿子一同去挖空那座大岩石,他儿子就是大个儿雅格,浑名叫做巨人。今天早上,他⽗子俩把火药装満了那座大岩石的空肚子;后来又塞住了口子,只让它通过一条引线,一条从烟草店里买来的昅烟火绳。 他们预备在两点钟点燃火绳。因为火绳是很长的,所以火药炸起来大约是两点五分或者至迟会延到两点十分光景。 基督英对这件事情感到趣兴,一想起这种炸爆已经快乐起来,她认为那是一种儿童游戏,对于她的单纯的心是合意的。他们走到风景区的尽头了。 “再远可以通到哪儿?”她问。 何诺拉医生回答:“通到世界尽头,夫人,就是通到倭韦尔尼省里的一个并无出路而极其著名的山隘,那是地方上最美观的天然奇景之一。” 但是一阵钟声在他们后面响了。共忒朗嚷道:“怎么,已经是午饭的时刻了!”他们都转⾝回旅社去。 一个⾼大的青年人 ![]() 共忒朗说:“我的小基督英,我给你介绍波尔·布来第尼先生。”随后又向他这个朋友说:“这是我妹妹,老朋友。” 她觉得他生得难看。他的头发是黑的,剪得很短,并且是直竖的,眼睛太圆,表情几乎像是硬 ![]() 他向她说:“您是今天早上到的,夫人?” 他的声音是不大响亮的。 她回答:“是的,先生。” 但是共忒朗望见了侯爷和昂台尔马正向他们打手势,教他们赶快去吃午饭。 于是何诺拉医生向他们道别了,一面问他们是不是真地想去看炸掉那个石头堆。 基督英肯定地说她是去的;后来紧靠着哥哥的胳膊,挽着他向旅社里走,一面慢腾腾地低声说:“我饿得像一只狼了,等会儿当着你这个朋友那么放量大吃,我真要很不好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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