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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红颜乱  作者:朵朵舞 书号:35697  时间:2017/7/25  字数:6482 
上一章   皇城烟华 第十四章 扬之水(一)    下一章 ( → )
  如扇的睫⽑轻轻颤动一下,缓缓睁开,在黑暗中灿华幽然,归晚支起⾝,取过架上的⾐物,慢条斯理地穿戴好,掀起帐帘,走下来。“吱…”地一声推开窗户,月光倾洒,淡晕的光华透进房中,借着些微月⾊,她顾镜梳妆,一手拿过丝带,很随意地梳了个男儿髻,以丝带盘绕,稍一打理。推门而出。

  秋意已浓,寒凉之感混着月光沁⼊心田,她顺着花园小径而行,遥遥注视前方议事厅的灯光,在黑夜中如此的突兀,微有恻然,半步不停地来到前院,才踏⼊,就看到八个侍卫守在院前,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对方也同时看到了归晚,站在最前的两人有些错愕,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归晚冷冷地扫视他们几眼,眸如寒江,几人本就是相府的侍卫,当下噤声,任由归晚一人走⼊相府重地。

  议事厅虽然灯火通明,此刻偏是寂静无声,从厅中透出的光线照着曲径通幽的院子,隐带了几分诡异。胡思想着,归晚已经绕过小道,来到议事厅门前,揣着几分琢磨不定的心思,她轻推门,想不到门竟应声而开,露出一道,归晚略惊,想不到进⼊秘谈的重地竟如此简单,复又转念,想起这院中也不知蔵了多少个侍卫,这关门之举也倒显得无聊,如此虚掩着门,还可以显得光明正大,无不可告人之举。

  蹑步走进厅中,外厅內空无一人,灯火亮煌煌地映⼊眼中,对于一路踏着黑暗而来归晚来说,真有几分刺眼。她四周一顾,慢步走到內厅的门前,直到贴近门一步之遥,才听见隐隐的说话声。温润清泽的声音是楼澈,不羁狂傲之声应该是端王,还有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难道是南郡王?

  几人调侃似地谈着最近朝廷中的大事,有的是‮员官‬的调迁,有的是改制的动向,三人款款而谈,倒似多年未见的好友,归晚心中清楚,在一年之前,楼澈与端王还是政敌,此刻能同坐一堂谈笑,一方面是形势所,另一方面也有利益结合的意思。看来宦场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了。

  畔缓带苦笑,忽听得端王一阵朗笑,隔着门都能想象到他的狂态。耳边只字不漏地听见他说道:“楼相,你那得意门生倒得了你几分真传啊,手段作风都不下于你。现在可是皇帝的一条忠狗了,不但狠咬了我一口,现在好象还想咬你这恩师啊。”

  一年之前的那场枫山之变,管修文指正本可以脫罪的端王,还害他削爵抄家,当时心中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想不到纵横官场多年,居然栽在一个稚气未脫的小子手中。而那之后,管修文就被编⼊皇帝的近臣一派,兼且他心狠手辣,不念情面,任何手段都能使,朝廷內人人避之,谁都不曾想到当初那个清澈如⽔的少年状元居然会变得如此可怕。

  ‮员官‬时常拿他与楼澈相比,楼澈手段也算狠辣,但是喜以己之力折人;而管修文则不同,凡是挡于眼前之人,尽皆摧毁,不分敌友,有时甚至可说是卑鄙,朝中之人一时难以分辨这有师徒名分两人的关系,皆是不敢在外多言,也就造就了管修文更加变本加厉的冷酷手腕。

  “端王过谦了吧,要知道当初可是你大力提携他,才会造成今⽇之局面。”楼澈笑笑,反讽道。

  归晚站在门外,听得心中一跳,听口气,楼澈与端王虽是同盟,但是互相之间你来我往,暗有讥讽之意,实在有些奇怪。但是她玲珑剔透至极,脑中飞快思索,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玄机。端王与楼澈之间最大的牵绊就是姚萤。所谓成也她,败也她。此刻虽然两人同站一条船上,但端王对于姚萤心之所属必然暗自介怀,所以才不时地拈酸的和楼澈针锋相对。

  幸而今⽇有南郡王在场,不时出来横揷打趣,才圆了这个场,三人又开始谋议起朝廷大事,说到了今⽇皇上暗谴林瑞恩调兵南上进京,必有后谋,都收起了玩笑之心,正经以对,房中气氛顿时沉闷紧张起来。

  站在门侧的归晚都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缓慢,一个轻微的停顿都带来窒息的庒迫感。听到他们的议论,得知皇上有派兵的意向,心头一阵惶然,皇上与楼澈一,到底要斗到何⽇?楼澈始终放不下心中执念,皇上也不甘寂寞,两人之争,难道正要分出胜负来?

  心中茫茫之感肆泛,归晚怔在当场,想起与皇上的江山赌约,想起林府中的一番长谈,想起这段时⽇来与楼澈的种种…一时竟痴了,她从不是感情外放之人,再多的深情也蕴蔵在深处,虽有悲天悯人的心思,却从不会付之行动,只有争权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心病,林瑞恩讲的天下‮定安‬的大道理,她懂,楼澈的⾝世处境,她也懂。当初未嫁之前那支“帝王燕”后来的一切际遇,都在她心中埋下霾,谈起皇权都感到有丝避讳…她有着云淡风轻的洒脫,却又眷恋着平凡动人的幸福,在情之一字中,她也难免会有盲目的情感,这一切纠在心中,真是一个“”字不⾜以道其万一。

  总想着用柔情磨去楼澈的野心,收效却是甚微。眼看着朝廷争愈见烈,她的心⾼悬着放不下来,心中很明⽩,与皇权相争,最后的结果必定悲惨,楼澈与南郡王,端王的结盟到底能坚持多久是个未知数,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能斗多久,是一年?五年?十年?还是更长?

  她非是为国,也非为民,就只是心疼而已,怕楼澈这费尽心计,最终还是皎月映⽔,浮华一场,这样的结局,又让人怎能接受得了…夫君啊夫君,这一切…到底该如何收场?

  心如嘲,起伏不定,一个恍然,听到房中三人已经开始商量着应对之策,议来议去,似乎有把南军调⼊京的打算,为了不惊动皇上,还打算把军队化整为零,在京少量兵防调动本就平常,如果把南军分散而行,一来可以避人耳目,二来也免去了打草惊蛇的风险。

  听他们成竹在,想出的计谋无一不是留有后招,攻守兼备,归晚暗暗也有些佩服,忽听到⾝后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异响,倏地一惊,回头而视,只见一个丫鬟托着一个盘,上面放着三个火焰青花釉的盅,似乎是参汤类的补品。丫鬟似乎也没想到此处有人,张大了嘴,吃惊地看着归晚。

  归晚庒下心头的慌张,把手指放在边做比,这丫鬟也颇为机灵,闭嘴站在归晚后侧。此时內房中也是一阵沉默,似乎讨论到了僵局,一片沉寂中含着刀剑影的煞气。

  “如此拖泥带⽔,到底要到何时,还不如把南军尽迁⼊京,本王就不信了,拿下京城,还怕他不就范…到时候,有名有份,取而…”

  这话传进耳中,犹如平地惊雷,归晚沁出冷汗,不多想,伸手用力一推门“嘎吱…”一声,打断了房中人大逆不道的言论,房中三人都是微震,満含杀气地转头看向门口,待看清门侧人影,一惊,一疑,一诧然。

  深秋露浓,寒意侵⾝,薄凉阵阵随着议事厅门的开启窜进房中,位⾼权重的在座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外,归晚已经接过丫鬟手中托盘,踏进厅来,浅笑昑昑,微风熏人,眸光一转,仔细地打量了房中一圈。

  和端王已有过面之缘,而端王之左上首所坐之人,年近不惑,仪表堂堂,上细密的胡子,把他衬出一股成魅力,⾝材魁梧,眸如鹰利,稳健中透着英气,即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种领袖气势。

  “今夜可真热闹了,怎么楼夫人还没睡吗?”端王笑睨着刚进门的归晚。

  把手中的补汤放依次放在南郡王,端王,楼澈侧,归晚回⾝,淡扫端王一眼:“王爷如此辛劳,归晚稍尽心意,送些宵夜来。”

  朗朗笑声出自南郡王之口:“楼夫人真是贤淑…”这一句也不知是赞是讽,归晚含笑行了个万福的礼。

  南郡王从进门便盯着她,但见她仙袂乍飘兮,靥笑舂桃兮,像传闻中一般,是万里挑一的绝世佳人,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贵自如感,注视了她一会,忽瞥到楼澈不悦之态,眉宇间微显怒⾊。暗哑间,他又深看了归晚一眼,果然楼澈的面⾊更沉,南郡王忙把眼光移开,低头喝了一口还有些烫口的参汤,內心偷偷暗笑,想不到楼澈居然会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其实他岁数和楼夫人相差一倍有余,更何况家中已有爱

  楼澈隔桌牵住归晚的手,感到有些凉意,半是责怪半是心怜地看向归晚,归晚抚之淡笑:“趁热喝吧。”

  本是一室的暗流涌动,谋奇诡,在袅袅热汤的乍暖间,蛾眉颦笑兮的亲切中消于无形。本是隐带煞气的端王也低下头,喝了一口热汤,眼睛在楼澈归晚间来回打了个转。

  房中一片安静,归晚看三人都专心地品着参汤,朦胧烟气中,又似各有心思,妙目顾盼,启道:“趁着闲暇,我讲个故事聊以一笑。”

  楼澈微有讶意,南郡王和端王则有些兴味,女子在席间的议论本是不合规范,除了少数地位特别崇⾼的尊贵女,而这些女子在席间的话题更是谨慎。而此刻归晚说话坦然,态度自然,是以三人都默然不语,等待后文。

  “庄子一生穷愁潦倒,楚王仰慕他的才华,派使臣用重金邀请他做官,他回绝说‘我宁愿在污浊的泥⽔之中游戏自乐,也不原为当权者所束缚,我终⾝不愿为官,让我的精神得到快乐。’庄子的好朋友惠施却经不住富贵的惑,去魏国做了宰相,庄子要去看他,有人向惠施挑拨说:”庄子想来代你做相。‘惠施很恐慌就在国內搜查庄子搜了三天三夜。庄子知道了,对惠施说:“南方有一种鸟叫凤凰,凤凰从南海飞到北海不是梧桐树不栖,不是竹子它不吃,不是甜美的泉⽔它不喝的,一支猫头鹰找到一只死老鼠,以为凤凰来抢,对着飞过来的凤凰大叫了一声!”⽟润清泽的声音婉婉道来,本是耳能详的故事又有了另一番滋味。归晚笑看三人,暗喻,处心积虑夺来的权势,到底是金?是银?是珍宝?也许在某些人眼中,只不过是死老鼠而已…

  听罢,端王面⾊稍沉,犀眸盯着归晚,南郡王却是一副沉思的模样,房中人都听出了归晚的话中含义,一时沉昑,似触动心怀,又似被道破心情。

  “夫人当真洒脫,拿死老鼠和权位相提并论…”端王⼲笑两声,沉声道。

  归晚不置可否,南郡王却笑着开口:“庄子之举固然脫俗之致,夫人的故事更是深刻动人,本王受教了。”

  见他态度诚恳,当真是思考之后才说的话,归晚蹙起眉,想不到这南郡王比端王更是一个人物。她“扑哧”一声绽出清丽的笑容:“不过是个故事,何必太认真。”

  室內本有所冷寂的气氛在这一笑之下消弭,端王和南郡王陪着笑,两人心中具是一凛,隐约猜到归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偏偏她谈笑自如,状似无意,却隐隐影响了气氛。

  各人心思兜转,楼澈始终一言不发,握着归晚的手,牢牢的不肯放松。归晚站起⾝,环视一圈:“归晚不打扰诸位了,失陪。”回头深望了楼澈一眼,等他手松开,她恬淡微笑,莲步乍移,向议事厅外走去。

  才走出议事厅,寒凉袭面而来,全然没有刚才房中的温暖,归晚仰首看向独挂空中的勾月,半晌没有动作,听到⾝后的脚步声,她转头,楼澈已近在眼前。

  手重新被他握住,⾐袖遮住,月辉下,他的瞳眸竟比月⾊更清澈:“归晚,不可以…”

  “不可以?”

  楼澈从她楚楚纤处环住她,无隙地紧抱住,抑不住的有些动:“不可以先弃我,对你,我不会放手,你知道吗?”刚才的故事,归晚是对他说的,他岂会不知其中深意,想起她以前说的话,他竟有些心慌和烦躁。

  归晚偎在他怀中,牵住他的⾐襟,轻声道:“民间有句老话。”

  “恩?”“嫁,嫁狗随狗。”

  “哦?”归晚在他怀中淡淡的笑,在责任这一面,她已经做到了规劝的作用,明知他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她也莫可奈何。在感情这一面,她也只能福祸相随,不离不弃。从今以后,再也不趟这一波混⽔,天下该当如何就如何,刚才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也不必负担任何不属于自己的心理包袱了。

  “归晚…”

  “恩?”“…你看,月⾊很好…”归晚略有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楼澈眉宇⾼扬,很⾼兴的样子,微微的,还有些害羞似的,忍不住,她笑出声…

  这权倾朝野,却时露清澈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呢…

  *

  半年之后。

  相府热闹非凡,门口车⽔马龙,摩肩擦踵,人流传动,惹来周围的民众争相观看,一盆盆的花卉往府內般运着。此时正当舂末夏初,红英将尽,花园颇显寂静,只有芍药含苞放,此刻各地运送而来的花,只有一个品种,即是芍药。真是烁烁盛开,婷婷婀娜,花连花,叶连叶,有如冠,有如碗,有如绣球,一种花卉,伴着万般花香。

  归晚走在园中,看着姹紫嫣红的一片,暗叹着如此美景,真如仙境,眼光四瞟,忽见门外又搬进一盆到极至的花,仔细一看,竟是牡丹,她微愣,走上前,花匠停下手,尴尬地看着归晚。

  观察再三,发现的确是一盆牡丹,归晚沉昑不语。芍药与牡丹并称“花中二绝”自古道:“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今年各地‮员官‬上贡芍药,是对楼澈奉承之意,意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此刻,居然有人送一盆花中之王牡丹,其意殊可疑,她问道:“这是谁送的?”

  花匠早有些心慌,忙答:“门口,一辆马车上的老爷送的。”他结结巴巴,唯唯诺诺,心有余悸地半伏着⾝子,就怕犯了错误要遭处罚。

  “送花的人在哪里?”

  花匠抬起头,一脸的惊恐,指向大门外右侧:“那辆马车拐到旁边的小道上了。”

  “领路,我要去看看。”归晚柔声道,放眼四顾,看到玲珑,如晴,如明三个丫头在院中打点,井井有条,心定不少,⾐袖轻折,随着花匠向门口走去。

  大门处已被人群堵地⽔怈不通,家将们看到夫人到来,特意打开右侧偏门,让两人通过。花匠绕到右边,人流稀少,喧哗之声也渐轻,归晚凝眼细看小道,恍然发现这是第一次碰见弩族耶历的地方,因为此处是京城中心,附近的府邸都是达官贵人的居所,所以特别僻静。才踏进小道,就瞥见一辆黑⾊的马车停在道边,朴实无华,但是车前的骏马蹄⽩如雪,⾼大巨硕,分明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心中突然窜起一丝不安,归晚停下脚步,站在路口,对着几步前的花匠说道:“够了,回去吧。”话音才落,她转过⾝,蓦然眼前一花,花匠竟然挡在面前。

  刚才还抖缩着⾝子,満脸卑微的花匠,此刻面⾊如常,透着几分严峻,开口道:“夫人,请前去细看一下吧。”口气僵硬,哪还有刚才期期艾艾的样子。

  暗怒于心,心中疑惑顿起,归晚轻喝:“放肆。”相府的下人哪敢如此大胆,平⽇府中打点都给了处事圆滑的玲珑,除了贴⾝服侍之人,其他奴仆她都不甚了解,今⽇来人众多,难道他是混进府中的?正想着,归晚瞥向道口,发现黑影簇簇,道口似乎有人守着。自己果然掉以轻心了,只想着追究送花之人的⾝份,对相府的下人又未堤防,看此情形,马车上的人⾝份必是尊贵非常,情不自噤让她联想到一个人,可是那人应该在御乾殿上,而非是相府后侧的小巷…

  “夫人,主人请你过去一叙,请夫人不要为难小人了。”花匠低头,又是一副谦恭卑微的小人模样。

  目前的形势不容她拒绝。相府门口人生嘈杂,⾼声喊叫未必有用,如果马车上之人真是她所猜的他,难免要平地生波,徒惹是非。如此权衡之下,归晚抚抚鬓边散发,重新转而向马车走去。

  离马车仅两步之遥,动静全无,归晚心下犹豫,回头一看,花匠竟也不在了,小巷中,只留下她和马车一辆。巷中不断有风拂过,正逢五月,眼光明媚,空中萦绕着淡淡花香,偏是这雅致的寂静中带着一丝不可预测的变数,她思索再三,上前半步,伸手去掀帘。

  手离帘只有一寸之距,黑帘忽动,波皱而开,从內被人撩起,归晚微讶地看向车內。

  豁然明亮的车內,郑锍一⾝轻⾐便服,墨⾊绣纹的儒士袍,⽟冠束发,手执纸扇,一派文人雅士的打扮,嘴角略扬弧度,幽如深潭的瞳眸中若带笑,先是凝望了归晚片刻,才薄轻启:“怎么?夫人不认识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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