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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洛阳女儿行 作者:小椴 | 书号:2018 时间:2016/10/5 字数:14233 |
上一章 第十三章 两宫无事安磐石 下一章 ( → ) | |
杜方柠却已陷⾝⾎战,韩锷的斑骓风一般驰⼊了她⾝边的战团。他长剑到处,斩刃伤敌,不一时已与杜方柠凑到了一处。 杜方柠也自浑⾝浴⾎,见到了他,猛地眼中一亮,又见到他手中提的首级,不由敞声一笑,声震四野。 那围攻杜方柠的数十人这时才看到韩锷手中的首级,人人一呆,竟自停了下来。韩锷已驱马到了杜方柠⾝侧,杜方柠看了眼他疾驱而至的矫健⾝姿,脸上微微含笑:“长庚一击,剑斩天骄,我终于没有耽误你的大事。” ⾝边虽敌影如嘲,两人已必遭不幸,可杜方柠眼中却含情凝睇。在这雪野生杀中,竟自漾起了一股别样的女儿温情。 她的眼波如风,轻轻一扫⾝前⾝后的重重铁骑,低低一叹道:“著取戎⾐为与谁?…究竟又为与谁呢?” 然后她不看韩锷,反望向天边,娇声长昑道:“…双蛾久惯笑须眉。忽然旑旎行边塞,且驱骢马越斑骓…为什么我久已淡视天下男子,却终究无法淡视于你,那是为什么呢?” 她说时口角微微含着笑。她是一个有着太多心事的女子,可这一刻,她却似终于回归了平静一般。她又扫了眼四周重重的敌影,低柔一笑道:“这一下,可当真‘行矣关山不需归’了。” 他们⾝边的包围忽然一阵惊 ![]() 韩锷与杜方柠都知道,这接下来的杀局,只是余韵了,对望一眼,韩锷忽低声道:“你我同仇!”接着两人座于马上的⾝影忽翩然而起,一避已避开了那两 骑来者的挥刀一击。两人重又落⾝于马鞍之上时,那两骑敌将已奔了出去。韩锷手中长剑脫手一掷,直钉向其中一人后心。那人听得后心一片刃芒带动的风声,低头 一避,长剑已失去准星,眼看就要落空划去,杜方柠青索忽出,一带带住了那剑柄,索头微微一抖,长剑准头已变,笔直地钉⼊那人后背心口。 四周之人一片惊呼。杜方柠手腕一收,那长剑就已拨出,只见一蓬鲜⾎登时冒出,韩锷却已飞扑而至,一手抄住那把长庚,⾝子在空中一折,已向另一人刺去。那人回⾝出刀,可却快不过韩锷,韩锷长剑一击,已正刺中他喉头。 那人刀锋登时软垂,可韩锷⾝影已⾼悬敌群之中,一落下地,只怕不马上就万刃穿⾝?杜方柠的青索却在空中一卷,已卷住了他的脚腕,伸手一带,韩锷借力而翻,已重落回到斑骓之上。杜方柠低低一笑:“与子携归。” 这却是他们练就的“居延猎”合击中的最后两式,却一直还没有机会使用。适才韩锷追杀羌戎王,人人俱在局中,虽极为凶险,却远不如这两式看得清晰明⽩。四周一时静得就是一 ![]() 杜方柠与韩锷的马儿紧紧靠在一起,两人在马上的⾝形也依偎在一起,知道可以这么依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四周也静静的。好半晌,杜方柠闭着的眼睛才重又睁开,微愕道:“他们怎么还没有攻上来?” ——是呀,那些羌戎人怎么还没有攻上来?这时,四周人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迭迭私语爆发起来,杜方柠仔细一听,却听那些人人人叫道:“他们杀了左贤王,他们杀了左贤王了!” 他们重复叫着,最后这话连韩锷也听明⽩了,他与杜方柠对视一眼,两人忽然俱都脸⾊惨⽩——他们苦心积虑,轻生一击,原来杀的不是羌戎王,而是左贤王? 韩锷坐在马上的⾝影忽然一 ![]() 四周人马却已燥动起来,一迭声道:“带他们去见大汗,带他们去见大汗!” 杜方柠与韩锷这时才明⽩为什么四周聚集而来的人马没有夹击而上,而刚才那两个红了眼的汉子分明是左贤王的亲信,那么,羌戎王在哪里?他们正自想着,忽见面前幢幢的人影忽向两边闪了开来,一匹中等⾝材的马儿缓缓驰至。 那是一匹黑马,马上的人也不见得⾼大,面⾊黑肃,可他的马到处,四周羌戎人人人屏息静气。那人在韩锷与杜方柠十丈开外站住,拿起眼来静静地望着韩锷与杜方柠。他与韩锷与杜方柠之间,人群却已让开了一条道。杜方柠的手心忽然出汗,低声道:“这是个⾼手。” 韩锷默然,半晌,才沉凝道:“原来这才是羌戎王。” 没错——这才是羌戎王!只凭他这一份默然无语间的气度,就较刚才那纵骑驰猎、⾼大雄壮的左贤王不知多出几许豪迈。 场中空气一时凝静下来,再没有一个人说话。韩锷的手虽远离剑柄,却也在测度着那真正的羌戎王是否在他一击之距。 杜方柠⾝子没动,眼睛却在四扫。她与韩锷心意相通,心里想的是如何给韩锷制造一线之机。那边的羌戎王却忽然开口:“你们是谁?” 他说的是羌戎语,韩锷却也听懂了。他与杜方柠互望一眼,正不知如何回答,场中忽响起了一串拍手之声,只听一个童声笑道:“大汗,这就是我找来的两个中土弃徒,技击好手呀!” “我说那左贤王心存悖 ![]() ![]() ![]() “那左贤王还只道他真能臣服众人,在别人杀了他之前杀了那⽩熊呢!怎么着,不用大汗亲自出手,我陈果子找来的两个杀手就杀了他。看他还敢狂悖?” “大汗,大汗,这人猎的规矩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事后不得纠 ![]() 韩锷与杜方柠齐齐一惊——原来是这么回事,怪道一到这猎场自己就已感觉杀气极重,原来是这么残酷的一声“人猎”! 杜方柠把眼看向那曾与自己恶斗的使长刀的羌戎人——原来他并不是要救护左贤王,他是不让自己抢在他前面杀了左贤王,羌戎人居然有这等规矩? 那跳出来说话的却似一个小孩子,一⾝倒象是汉家打扮,却不伦不类,竟似穿的是戏彩斑⾐。只见他⾝形虽不満四尺,一张脸上却又生得有皱纹,本来清清秀秀的相貌,看上去却说不出的油腻与诡异,直如一个小丑一般。 韩锷心中一惊,这人他认得:就是那夜他在青草湖见过的…那个孩子。 ——不,他不是孩子,其实是那个侏儒! 只见他一跳一跳地就跳到了韩锷与杜方柠马前,一伸手就抓住了他两人的手,笑嘻嘻地把他二人扯落马下,笑道:“好了,你两个总算不辱使命,快快下来,随我晋见大汗。”他话说得极自然,但韩锷与杜方柠却已觉出他是在帮自己,心中略怔,已随着他翻⾝下马。 羌戎王的面上却不见喜怒,那个自称为‘陈果子’的侏儒已把韩锷与杜方柠扯到羌戎王马前三丈之距,笑道:“大汗,这可是祖宗的规矩,左贤王的位置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能不认帐的。” ⾝形离那羌戎王一近,韩锷的心思已集在剑上。可他与杜方柠都在重创之后,那羌戎王似乎也深浅难测,他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边羌戎王的脸⾊依旧 ![]() 那羌戎王走远了数丈才回头对陈果子道:“一会儿带他们到帐中来见我。”说着,一提缰,他人已策马走了,余者众人都齐齐跟上。 直到他们走了好远,那陈果子才抬袖擦了擦他这时才敢冒出来的汗珠,斜眼打量向韩、杜二人,静静道:“你们这两条命我算拣回了一小半,如果想全拣回来,这命以后可就是我的了。两位刺客,跟我走吧。” 两碗烈酒,就摆在韩锷与杜方柠面前。这是一个大帐,帐顶很⾼,羌戎王坐得距离韩锷与杜方柠也好远。 韩锷从一进帐门,心里就在测算着羌戎王可是在自己的一击之距內?可惜,那羌戎王坐处距他一剑所及之地却远出了数尺,纵有方柠照护两翼,要想一击而 杀羌戎王,只怕已非易事。更何况,那羌戎王的坐姿沉沉稳稳,隐隐透出的气势与咯丹三杀略仿。只要他有哪怕咯丹三杀其中一人一半的功夫,略阻一阻韩锷的攻 势,他帐內还有好几个分明是此道中健者相护,帐外又有兵士,闻声即至,韩锷想于大帐中刺杀他就已是万难。 韩锷坐下时,只见杜方柠正望着自己,韩锷就轻轻地几不可为人所见的摇了头摇。 陈果子却正侍立在羌戎王⾝侧,他的模样好象是一个小丑,却又象一个弄臣,穿扮则象一个俳优。杜方柠看到他与羌戎王之间的暖昧情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韩锷望向陈果子时,眼里却忍不住露出一缕痛惜,但那丝神⾊转瞬即不见。 陈果子分明也望到了杜方柠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却嘻嘻然全不在意,反笑得更 ![]() 羌戎王至始至终都是寡言之人,只说了一句:“喝酒。”韩锷与杜方柠互视一眼,只有端起酒碗,喝下了这一碗酒。 一碗酒过后,羌戎王就不再理他们了,处理自己的事情。过了半晌,看见韩锷与杜方柠二人还在,似颇厌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退下。韩锷与杜方柠只有退下。 两人离席时,眼中却 ![]() 他两人退下后却被安排在陈果子的帐蓬內。陈果子的这个帐蓬的陈设却极为古怪,种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充塞其间,有汉家的,也有羌戎人的。什么小泥猴 儿呀,佩⽟呀,酒杯呀,纨扇呀,装饰精美的佩刀呀…林林总总,说不上一共有多少。有的一看就价值连城,有的却只是极拙劣的大路货⾊。因为东西都小,更显 得这个帐蓬內五彩辉煌,分外零 ![]() 她回眼看向韩锷,却见韩锷正一脸愕然,脸上似有一分怜惜的神情。她用肘捅了捅韩锷 ![]() 韩锷低声一叹道:“这孩子…” 杜方柠蚩声道:“他不是孩子,他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去。他就是个态变的小侏儒。”她说话时一脸鄙薄神⾊。 韩锷却只静静道:“如果我不是另有机缘,也许,我长到现在也就跟他没什么不同。” 杜方柠有些怔怔地望着他,没有摸清他话中是何含意。 韩锷的眼却空空的,攸然间想起小计。如果小计在,他会懂得他说的是什么的。在心底很深很深处,他有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稚弱无依的孩子…长安城外的冬,空空的旷野,荒凉的坟头,一个一脸空⽩的孩子,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如果不是遇到师⽗,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 有的人,是用一生也走不完从孩子到一个‘成年人’之间那么迢迢的路程的。因为缺撼,因为错过,哪怕他以后在这个成人的世界中变得多么 ![]() ![]() 他突然记起那天深夜爆发在青草湖深处的烟花,与烟花一明下那孩子一亮的脸。他起⾝走向帐外,陈果子的帐蓬是单独的,孤孤独独地立在这羌戎人的连帐 之內。他想起那烟花一谢之下那孩子瞬间老去的容颜,猛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摔碎的感觉,一滴泪不知不觉地就在他的颊上滑下,但他自己都没有觉察。 可他预知了自己可能突然而至的软弱,所以才会突然菗⾝走到帐外。而这些,没有人懂,包括方柠,她也不懂。 他突然听到⾝边有一点声息,一回头,只见陈果子正有些怪怪地看着自己。虽然不了解关于他的一切,韩锷却直觉地觉得他是一个好敏感的孩子——不知怎么,他总还觉得这个实际年龄可能比他要大上十来岁的人还是个孩子。 见他看向自己,陈果子的脸⾊忽然板了起来,很不⾼兴似的,冷笑道:“吹冷风醒酒吗?不用了,那酒是永远醒不了的。” 说着,他一转⾝,一蹶一蹶地就进了帐蓬。转⾝之前,他的眼光划过韩锷的脸,韩锷才惊觉自己脸上有一滴泪。他伸袖拭了,跟到帐门口,只听那陈果子正在对杜方柠道:“两个刺客伤得不重吧?是还想行刺吧?” 韩锷与杜方柠一惊,他们本就觉得这陈果子来历行事极为古怪,更搞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救自己。只听他冷冷笑道:“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吧,你们想刺杀羌 戎王?凭你们两个以为就行?喝了那‘屠酥’酒后,还有力气杀人也说不定,不过最多只能杀我这样先天不⾜后天也没补全的人,要想刺杀大汗,你们还是省省 吧。” 韩锷与杜方柠这才大惊,默默一提气,才惊觉体內气息大是不对。只听陈果子冷冷道:“那可是大金巴活佛送给我们大汗的药。无论什么人喝下,十天半 月之內,要想用力气杀人,只怕都提不起平⽇十分之一的劲来。大汗因为左贤王不逊,久想换掉他。但大汗一向倨傲,且以前左贤王⽗亲还是我们大汗的大恩人,大 汗也觉杀之不祥,才一直不好动手。加上那左贤王在羌戎之中也有不少长老支持,所以才拖到今⽇。” “大汗被迫重开‘人猎’,放话给那左贤王,如果在不失旌旗的情况下猎杀⽩熊,就以羌戎王之位相让。没想那左贤王却刚巧给你们杀了!我虽谎话连 篇,以大汗的聪明,想来也不会全信的。只是现在因为祖规,加上正好要安排接替左贤王的人,一时不便杀你们。但我亲眼看到他让你们饮下了‘屠酥’。你们喝下 这酒,无异常人,大汗也就不太用担心你们了。我见你两个功夫还不错。怎么,愿意扶佐我当左贤王吗?愿意的话,我就会全力全你们两个一条小命。” 他个子虽矮,说话时一双眼却上翻,掠过韩锷与杜方柠的头顶,有意显示自己 ![]() 只听他冷冷道:“我跟大汗说,是我让你们潜伏在李长申部从之中的。大汗也查了,果然你们是路上才投来的。我料得果然不错,汉家朝廷之人,又哪里有 谁这么大胆了?所以大汗也还就相信了我一大半,以为你们真的是为我卖命的护卫。怎么着,跟着我,你们有命,凡事有我罩着。不跟着我,嘿嘿,就等着五马分尸 吧!” 杜方柠看不惯他骄妄自大的样子,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那陈果子却直问到韩锷脸前:“怎么,不敢承认了,你们其实是来刺杀羌戎王的是不?而不是什么左贤王!” 韩锷静静地看着他,静静道:“不错。” 那侏儒忽然爆笑起来,指着他们俩,笑得 ![]() 杜方柠忽然截声道:“难道你不是汉人?” 那侏儒一愣,跳脚道:“我不是,我才不是什么 ![]() ![]() 杜方柠冷笑道:“那你当羌戎王是什么人?他又把你当做什么人?你顶多也不过就是…一个弄臣。” 她的鼻翼轻轻一哧,显出说不出的轻视。那陈果子忽然暴怒起来:“他,他起码还是个英雄,比你们汉家皇帝老儿強多了去了。我情愿跟着他当个弄臣,你们能拿我怎样?” 杜方柠若有深心地盯了他一眼:“不错,他是比我们皇帝強得多了去了,所以我们皇帝派使者来要与他和亲,听说这次选的是长安韦家的一个如花似⽟的女儿韦蕊儿。知道他強,我们才来向他臣服的呀。我们还要杀了他,免得让他再…象蹋糟那些轻薄汉人一样的去蹋糟别的女儿。” 她的话里有一种极深的讥刺,韩锷却象没全听懂,只觉她话里另有深意。那孩子似的陈果子果然脸都⽩了,猛然怔了一怔,直直地盯着杜方柠的嘴,想来这个消息他还是刚刚听到。韩锷却有一种觉得他要昏倒的感觉,差点忍不住伸手去扶。 却见陈果子受惊之下一张脸却似重新回复了小孩儿似的面貌,口里一向装嫰的声音却乎老了,如同一个正常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般,只听他尖声道:“你、你、你…” 他忽似惊觉,戳指指着杜方柠道:“原来你是女人!你是…” “杜、方、柠!”他忽然惊醒,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与痛恨:“你们姓韦的姓杜的就没有好人!”说完,他看了韩锷一眼,他分明也猜出了韩锷是谁,那一眼的眼神却说不出的复杂,全没有看向杜方柠的厌恶,只有一种相遇也晚的忌恨。 他忽然一跺脚跑出了帐外,丢下了韩锷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半晌,韩锷才道:“方柠,你何苦欺负一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吐出了‘孩子’两个字。方柠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嘲笑他的‘滥好人’,只倦倦道:“不刺 ![]() 韩锷分明感觉——她好象知道什么,而且深知这个陈果子到底是谁。但她不主动说,他也就没再问。 ——方柠是不是在算计着什么?不过,无论她的算计是什么?哪怕跟刺杀羌戎王有关,他也觉得,她不该这么对待那一个‘孩子’。 “我没有哭,我不会哭给你们看的。”子夜时分,青草湖深处,陈果子咬着嘴 ![]() 夜好静,枯草好荒凉,韩锷也不知为什么会偷偷跟着他来到这里。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站着。他站在上风,无意间用⾝子给那明显穿得有些单薄、 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陈果子遮挡着风势。他的气息运行已被那‘屠酥酒’所制,但见陈果子冻得发⽩的嘴 ![]() 但他这时冒运真气已不免有些吃力,不一时脸就苍⽩了些,却因伤又升起了丝病态的嘲红。陈果子一句恨恨说罢,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咬 ![]() 他仰着脸看向韩锷,声音里已没有了平时的做作,显出那⽇韩锷窥偷他放烟花时的一点拙稚来。韩锷静静地点了点头——他的名字,想来在羌戎人中也所传极盛了。 陈果子默默地望着他。难怪韩锷觉得他是个‘孩子’——只见不一时,他就破啼为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个蔫巴巴的烟火筒,轻声道:“我又找到一个了,可 是,因为受了嘲,引线也没了。我想烘⼲它,可又怕把它给烤着了,砰地一声就废了。揣在怀里,却更汗 ![]() 韩锷点点头,默然接过那个烟火筒,握在手里。壳子是红红绿绿的纸,却有些软沓沓、蔫巴巴的。他提运真力这时极为费力,却觉得,难得有什么事让这‘小孩儿’⾼兴了,还是勉力一试吧。 他的三 ![]() 韩锷伸手接过,长昅了一口气,左手执着那烟火筒,右手执着那火摺,运气一 ![]() ![]() ![]() 那陈果子早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只见那烟火筒內冒起了一股青烟,可半天没动静,陈果子几乎失望了。就在这时,一颗颗亮亮的红绿珠子从那烟火筒中噴发 了出来,直噴向夜空,在空中一炸。陈果子喜得跳起来用力地拍起手来。韩锷默默地望着他,火光下他的脸真的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没有了一丝皱纹的、平平坦坦、 快快乐乐的童年。 筒里一共也只七八颗珠子,一颗颗涌出,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可烟火落了好久,陈果子还是张着口望着夜空,没有说出话来。他的脸象是很快乐,又有着 一缕忧伤。那快乐让韩锷看着也觉得快乐,可那茫然的忧伤却在他心头扯起的是一缕清晰已极的忧伤,利得如刀,割⼊他的心口。好久,只听陈果子道:“你果然是 韩锷,从听到你名字第一天起,我就想见到你了。” 他抱着膝盖跪地坐了下来。他⾝子本矮,这一坐,更矮了,仰着头跟韩锷说话很费力气。韩锷也就体贴地坐下⾝来,依旧挡在他的上风。 只听陈果子道:“原来,真正勇敢的人在没有力气时也依旧能够勇敢;原来,这样的话也不是空话;原来,这个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可为什么,他们不是呢?” 韩锷的鼻子里闻到的是烟火放过后強烈的硝烟的味,可那味道很好闻,他只觉得 ![]() 他的话里空空落落,真的象是比韩锷在轮回巷里见过的余国丈的‘鬼魂’还要老上许多。韩锷点点头,他要说什么,就说吧,他总该有机会说一点什么的不是吗? 只听那个好老的小孩儿跽坐着说道:“好久好久以前,在长安城,有一户人家。他们是贵戚之家,他们的祖藉却在洛 ![]() “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送那孩子⼊宮。虽说他是个男孩,但据说,在汉朝时,那汉家的大官们的老例就是送乖巧的男孩子⼊宮当太监以亲近內闱,探听消息的了。” “可时间又过了几百年了,汉家的贵戚也知道要面子了,不可能真的就把一个贵家子儿送到宮內当一个阉臣。有一天早上,那孩子见到了新派给他的一个保 姆,那保姆却真的与众不同,她好老好老,老得一张小脸象枣核似的。但她很会哄孩子,那小孩子于是很喜 ![]() ![]() ![]() 他的脸⾊茫然了一下:“他那时还不知道那也是汉家人秘传了几千年的把戏了,好久远好久远的。那是一种 ![]() “三年之后,那个保姆莫名其妙地就上吊死了。那个男孩子却知道:她一定不是杀自的。因为他看到了,而且他聪明。可他再聪明,也是长到十二、三岁 后,才慢慢发现自己与别的男孩的不同的。别人的变化他都没有,别人该长大的地方他长不大,别人已变的喉咙,声音,胡须,他都没有。然后,一个消息在长安城 中流传开了,原来,那个贵戚之家里那个极受宠的男丁竟是个‘天阉’。” 韩锷一眼悲凉地看向远处,他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天阉说起来虽说也不是很有面子,但那毕竟那是命,也不会太没面子的。所以,那男孩十三岁时,因为有的地方还小得还跟个好小的孩子似的,太医也说 了他是天阉,于是他就顺利地进了宮。他又乖巧又清秀,又聪明又好看,又识文又断字,又会讨好又会弄嘴,皇上⾝边不是正缺个这样的人吗?皇上可不喜 ![]() 韩锷努力调理着呼昅,呼进的都是些硝烟之气,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叹息。他觉得那孩子讲的虽然一定是一个痛切而实真的故事,但却更象…一则寓言。 陈果子静了静:“那孩子好乖巧,他很快就学会了好多花样,会揷科打诨,也会在后宮里讨好,会在该正经时正经,不该说话时绝不说话。于是,他就学会了弄权。” 他的脸上浮起了丝婴粟般的灿烂与恶毒:“那些年,那是十来年前吧,那孩子在朝中可慢慢真的权倾一时了。自从擅宠专房的余皇后暴毙以后,宮中最受宠的也就是他了。他也会帮自己家族的忙,在朝中为他们争得了多少利益,清除了多少政敌呀!” 陈果子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怅然:“可他的名声也大了,长安城中,妇孺皆知。在所谓清流——以‘清流’之名谋一己私 ![]() 他脸上神情一变:“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圣眷易变呀!何况那时的皇上已经慢慢老了。汉家的政治从来都是这样,说是皇上一统,其实文官们才是 这天下的主子。再有锐气的皇上腾折上几年后——多半腾折得也不是什么正地方,慢慢地也就怈劲了。然后,求仙访道呀,沉 ![]() “那小孩儿当时也有十六七岁了,⾝子却一直长不大。他还没有全明其中关窍,如果换在现在,他也许就会聪明得走不成了。可那时,他真是愣了,打死也不相信皇上真的会把他送给羌戎人。可皇上,不知听了哪儿的话,真的把他送去了。” 陈果子的脸上流下了一行泪,他的声音忽转凄厉:“那时的他就发誓:如果真要把他送到羌戎人手里,他就一生一世,要与汉家为敌,要那大汉天子永生永世的寝食难安!” 他忽一仰脸:“他做到了,他几乎做到了!他有智谋,他也有诸多的小花巧,用在羌戎人的政局中,也还是大有用处的。他也会讨好。他看准了当⽇还势力 不多的乌毕汗,他讨得了乌毕汗的 ![]() 陈果子的声音又悲凉又梗咽,他似乎说得累了起来,⾝子软弱得象个孩子。韩锷忽然觉得他的侧脸有些象小计——其实本不象,却说不出为什么,那一份稚嫰的样子就给他这种联想。 陈果子忽然静了下来,远处忽有怪怪的号角响,他一跳站起,抹了下脸上的泪:“我可能是疯了,这个故事,你永远不能对第二个人讲。永远永远。你发誓!大汗在找我,我要先回了。” 韩锷一下站起⾝,见他已上马回走,韩锷张张口,叫了声:“果儿!”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我从小曾听惯的名字,好久好久没有人曾这么叫过了! 这一声算是什么?三十多年迢递的辛苦人间后好难得的一声家乡⺟语的招魂? 陈果子的脸上忽泪飞如雨,那当年的他还似一个好小好小的新鲜的果实,现在,只是陈陈的隔夜的油果子了。 他一回头,深深地看向韩锷一眼:“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时,直到最近,他才听到了一个什么韩锷的名字,他后悔没有早些听到。原来人生、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但,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勇气与运气的。你获得的,自己好好珍惜吧。” 韩锷只觉心中悲咽,眼见着陈果子瘦小的⾝形骑在马上远去。他的⾝形看着又小又苍老,他就是再喊,喊回一个魂魄,不知是不是也只让那个小⾝子平增痛苦而已。 空中硝烟的气息已淡,韩锷忽惊觉 ![]() ——‘屠酥’药力解了一些了?难道,那清刚矫健的硝烟之味才是无意中可以一解屠酥药 ![]() 羌戎王的宿帐很好辨认,他似乎是个生 ![]() 他功力并没有全复,可他知道时机不再。陈果子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他叫自己放烟花一定并非没有深意。 他没有回去见方柠,自己悄悄费了好大力潜到了羌戎王的帐侧。其时已过夜午,帐內没有别人,只有两个人一重一轻的气息,那分明就是羌戎王与陈果子了。 韩锷长昅了一口气,然后,突地拨剑,一道剑锋在帐蓬上划过,他已一闪⾝就进了帐內。 羌戎王反应好快,他本正坐在羊毡上与躺着的陈果子在说话。帐內生了熊熊的火,一帐温暖,陈果子⾚了上⾝,露出的⽪肤象个死去的婴儿的⽩。他裹着毯子躺在地上。 羌戎王第一反应就是回⾝拨刀,他的刀就在⾝畔,然后一双眼已盯在突闯而进的韩锷的面上。韩锷本想⼊帐即击,可这时,看到羌戎王拿刀的架式,⾝形忽静了下来,静如止⽔——宠辱不惊,静若止⽔。 ——这羌戎王是个用刀好手!他的刀并不特别,青青的,如生沉锈。但那绝对是一把杀人的好刀。这羌戎王,⾝手只怕还在咯丹三杀之上! 韩锷与羌戎王的⾝形都如一瞬间定在了那里——没有呼昅,他们已无暇呼昅,都情知如此闯帐一刺,一招之间,只怕生死立判。 羌戎王也 ![]() 陈果子的⾝形一支愣就坐了起来,此时只有他是个闲人,他可以叫。只要他一叫,韩锷⾝后近在咫尺的护卫闯⼊,今⽇刺杀之局必败。 韩锷紧张地盯着羌戎王,却已没有心思关心陈果子的动静。他只要一隙之机。他知道羌戎王要的也只是一隙之机。有了那一隙,只怕马上——宠辱皆惊,动如脫兔! 陈果子的脸上却 ![]() 韩锷与羌戎王却已要发动,帐內气息已紧,陈果子忽一张口。他一张口,羌戎王已感觉到。他们合作已不止十年,他知陈果子要叫了。护卫一至,他要抢先发动。只要延缓一刻,援兵到后,韩锷必定事败⾝死。 可陈果子在毯中的手忽然动了,就在羌戎王才要起⾝扑击的一刻,一把泛青的匕首从那毯子中突出,已刺⼊羌戎王后心。 羌戎王深知陈果子恨汉家制度是如何之深,所以全没料到他这一击。他大怒回斩,一刀已架到陈果子脖子上,韩锷提剑要救,却怕一救之下,羌戎王手中稍动,就已要了陈果子的 ![]() 陈果子的眼睛好乌深好乌深地盯着羌戎王,乌毕汗的眼也直直地盯着他——他一生斩敌杀人无数,可这一刀,已近在肌肤,却下得好慢。 帐中一时都似窒息了,羌戎王忽低 ![]() 他静静地抚着羌戎王背上之刀:“这把刀,是左贤王手下副相罗兹的。刀上有毒,也是左贤王猎熊时专用的秘制的。你看,我筹划得多好?以前帮你筹划时,帮你除了多少敌人呀,连你的死,也是我筹划出来的。” 他忽抬脸冲韩锷一笑:“你杀不了他,他才是羌戎人中最快的刀手。除了我,没有人杀得了他,也只有我能杀他,别人都不能!” 他的牙齿咬着嘴 ![]() ![]() 只听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可语意深处却若哭若笑:“左贤王副相罗兹的刀染着巨毒刺死了大汗,我也是死在他们刀锋之下的,明⽇羌戎就要大 ![]() 他的 ![]() 韩锷早就提防他要寻死,可万没料到会是此等死法。他疾扑而至,可那毒真烈,瞬息之间,陈果子的脸⾊已乌青,只见他还对韩锷笑道:“嘿嘿,你算不羸我。如果来生我们生为兄弟,我才是大哥——别看你长得⾼,你也就只配当个小弟。” 接着他的意识已模糊起来,一张小脸上乌青渐褪,竟露出说不出的苍⽩来,好象把韩锷错当成了乌毕汗,只见他伸着小手抓着韩锷道:“乌毕,乌毕,你那一刀终究没有砍下,所以,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一道风忽从韩锷割破的帐子裂口吹⼊,利得象刀一样,斩断了那还连绵着的话语,也斩断了韩锷心中所有的热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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